聂沛
祁东之流
湘江在祁东的边缘流
白河在祁东的中间流
我把一朵浪花摊开如落叶,茎脉分明
方知祁东之流,布满天下之秋
大地落叶
一夜大风把天空吹蓝
我打开窗户,看秋天落尽
鸟的呢喃,变成哑巴
大地落叶,什么也说不出
恰似挥之不去的记忆
又像一种广大的遗忘
我随手捡起一片黄叶
它居然尚有呼吸
我想我们可以跟命运妥协
都来跟落叶说说话吧
或者写写诗。我相信
一行诗可以抚慰十片落叶
你爱记忆就有记忆的爱
如果你爱遗忘,也
请勿悲伤!
街心公园
有几个人在公园健身
一直退着走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
反常这么做
也许他们打算一步步
退回到过去
环形小路上满是落叶
就像人走了
却留下一辈子的欠账
一个大负数
让我们避之唯恐不及
只好慢慢退
直退出公园到马路上
继续往前走
四明山之秋
天空永远蓝不透,在县城以西
山在远方与云朵一起流动
秋天有风铃、干草,有石阶
一排排楠木有微风摇着扇子
慢慢停下来的溪水好像有话要说
四明山,就这样住下了一个陌生的故人
怀旧或者遗忘。你看见秋天的
美好,它的洁静和晶莹
日出腾云岭,像大地捧着一颗
熟透的柿子。几头黄牛走过
一缕缕升向树梢的烟雾,若有所思
落叶把所有这一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蜻蜓死去,秋海棠和野菊花
渐次开放。一群山雀抖下晨霜
松枫奇缘:一棵松树和枫树
携手守望遥不可及的天际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秋空之上
建一座殿堂,让大雁栖息在永恒的故乡
秋分的阳光特别明亮。一对母女
突然走出午后的阴影,坐在
青钱柳下织着过冬的毛衣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幸福
忧伤让我不得不假寐。蓝不透的老天空
一路无望地把我们送回了县城
希望石
白河总是白白地流淌着
大地在白白地流着无用的泪水
东一条,西一条
在暮色中流失
我们尘埃里的那一点悲伤
从来都是无处安放
也必然是不足挂齿
落日低垂到黑暗的胸口
我好像摸到了白河的孤独
听说它的源头有一块“希望石”
我们冒着大雨前去探访
路太滑,那真叫没办法
远望“希望石”上一片洪水横流
有人说:希望在流泪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
希望真的流泪了
又能够给你多少安慰?
母 校
一个学生躺在一棵三角枫下看书
身边躺满红色的落叶。到底是秋天了
天地大了一倍。走到路的尽头
看见还有许多路没走;读完一本书
发现还有更多的书在深山里藏着
从一扇小门拐过去
整整一面青砖墙
贴着各种培训班的小广告。夕阳
以特有的宁静读着我的母校
学生在树下站起来,骑上自行车
慢悠悠,与这个下午一同不知所终
他乡风石堰
乌云压得很低时,就像一列
人民过多的火车
与父老乡亲无关
与时代无关。贫穷、慨叹
与政治无关。天空有隐蔽的、绝对的蓝
枝头有鸟巢
就像一个绝对的真理
有争吵,有安抚;有爱,当然也有做爱
收集了爱与恨的露水,甚至
还有一道闪电,及其雄辩
1999年岁末,有一个法国人
在车站误点。他差几步就
跨入了县城的新世纪,却在风石堰过年
满口鸟语。有多么好的他乡的温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