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主题来演讲,是因为当前关于政治和政治理论的讨论往往缺少对心理学的关注。经济现状、人口统计、宪法组织以及其他东西是很容易展现出来的。在朝鲜战争开始之际,要说清楚南朝鲜有多少人,北朝鲜有多少人没有任何困难。如果你在这些书里面翻翻。你可以很轻松地弄清双方的军队数目、人均收入。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朝鲜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南北朝鲜的居民有什么显著的区别;他们各自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的不满、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恐惧又是什么;简而言之,他们的各自动机何在,你就是把这些书翻遍,也是徒劳一场。因此,你无法得知南朝鲜的居民到底是盼着联合国介入,还是更想北方的兄弟来完成统一。同样,你也猜不到他们到底会不会为了拥有投票权,投那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政治家,而放弃土地改革的诉求。这些问题往往被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忽视了,从而错失民心。如果要让政治变得科学化,这些事情(指百姓的真实心态导致的各种事)不再令人吃惊,那么我们的政治考量就必须深入到人类行为的根本出发点。各种政治口号蕴含的内在渴望有多大影响力?在一个人能或者不能吃饱饭的时候,它们的鼓动效果一样大吗?如果一个人给你一张选票,而另一个人给你一块面包,你会在饿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还会坚持要选票?这些问题很少有人深入考虑。让我们暂且抛开有关朝鲜的事,且从整个人类的角度去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所有人的行为都被欲望驱动着。有些热心的道德家却异想天开,以为靠责任和道德原则,就可以对抗欲望。我之所以说这是异想天开,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表现得很有责任,而是因为如果不是一个人渴望表现得有责任心,则“责任”一词对他毫无意义。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会做什么,你不仅要大致了解他所处的物质环境,更要清楚他整个的欲望和想法,以及它们的强弱对比。
有一些欲望,虽然很强烈,但通常并没有多大政治上的重要性。在政治上影响力巨大的欲望可以划分成两个层次。第一层次来自于对生活的基本需求,包括食物、住所、衣服。当这些东西变得稀缺时,为了生存,人们会不遗余力地获取它们,甚至付诸暴力也在所不惜。研究早期人类历史的学者表明。在4次不同时期的干旱年代,阿拉伯半岛上的人口大量外流,给周围地区的政治、文化、宗教带来深远影响。这4次中的最后一次迁徙事件,造就了伊斯兰教的兴起。日耳曼部族从俄罗斯的南部渐渐扩散到英格兰。最后到旧金山,也是出于相同的动机。不用怀疑人类对食物的需求,从前及现在,一直是重大政治事件的一个主要原因。
但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在于他有欲望。那种欲望可谓之私人的,能够永不满足,甚至让他即使在天堂,也还会永不停歇。蟒蛇吃饱了之后就去睡觉。直到需要下一次进食才再醒来。而人类,绝大部分并不如此。过去习惯了生活得很节俭的阿拉伯人在一些时期得到了西罗马帝国的巨大财富后。定居在几乎奢侈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宫殿里。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懒散起来。饥饿不再成为一种动力。只要轻轻一点头,希腊的奴隶就会供上极精致的食物。但是其他欲望让他们保持积极,尤其可标签于这4种:占有、竞争、虚荣以及对权力的热爱。
占有欲——想要占有尽可能多的财产以及有财产的标志。我想它的动机是出于恐惧心理和对必需品渴望心理的交杂。我曾经像朋友一样招待过两个从爱沙尼亚来。好不容易才从大饥荒中逃难出来的小女孩。她们生活在我家,自然不愁吃喝。但是她们一有空就溜到邻近的农场去偷土豆储藏起来。洛克菲勒的童年有过非常穷的体验,所以他成年之后依然保持着节俭的习惯。与此相同。阿拉伯的酋长在他们柔软光滑的拜占庭会议室,还是不能忘记沙漠,依然储存着实际上不可能花完的财富。任何一种对于占有欲的心理分析,都不能不承认前段所述的是其中非常大的一项动机,尤其是对于那些拥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说。因为前文说过。它是人类无穷动机之一。尽管你已经得到很多了,但你永远会想要得到更多。心满意足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但是占有欲。虽然是资本主义系统下的主要发动机,但并不意味着是出于克服饥饿而产生的最大动机。相互竞争的动机远超于此。穆斯林的历史一再表明,王朝的毁灭往往是因为不同出身的王子无法统一意见,并最终导致的内战造成了广泛的破坏局面。这相同的事也发生在现代欧洲,当不列颠政府愚蠢地允许德国皇帝出席斯皮特黑德举行的海军演习。这位德国皇帝脑中想的并不是如我们预想的一样,而是想:我也必须有一支跟祖母所拥有的一样好的海军。如果占有欲总是比竞争心更强的话,海上平台倒会更好些。可事实上。非常多的人只要能牢牢地完全毁灭他们的竞争对手,他们会高高兴兴地面对贫穷。税收层级就是这样诞生的。
虚荣心是威力巨大的动机。任何有过很多和孩子相处经历的人都知道。他们有多么多坚持不懈的傻傻的表演,以及说着“看我的”。“看我的”是人类心中最基本的需求之一。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有件可以一再提及的事是:年轻的王子临终前面对神父问他是否有什么事需要忏悔时。他说“是的,在我人生中有一次关键时刻,我同时探望皇帝和教皇,我太迷恋于我自己人生的顶峰,而没有看到更远。我忽略了那次可以同时把他们扔下去的机会,本来我可以流芳百世。”史书上没有记载是否神父宽恕了他。虚荣的一个麻烦就在于它是越来越膨胀的。原来说过,被允许在报纸上翻看关于他自己的审判过程的杀人犯,如果发现某个报纸报道得不够详细就会很气愤,如果他发现关于他自己其他报纸报道的很多,他对那些极少报道他的报纸就会更生气。政治家和文学家也是如此,剪报处发现他们越是有名望,就会越难满足。从3岁的小孩到眉头一皱世界震动的君主,对人类虚荣心遍及生活各角落的影响。如何夸大都不为过。人类甚至犯过如此大不敬:觉得他们构想出来的神灵也有相同的需求,渴望得到持续的赞美。
还有一种动机也与上述动机一样影响巨大,而且远超它们。我指的是对权力的迷恋。对权力的迷恋有点类似于虚荣,但是它们绝对不是同一种东西。虚荣需要的是赞美,没有权力也很容易得到赞美。在美国,获得赞美最多的是那些电影明星,但是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反美运动审查委员会”的委员们打回原形,反正他们无论如何都享受不到赞美。在英国。国王比首相能享受到更多赞美,但是首相拥有更多的权力。很多人更热爱赞美而不是权力,但是那些人在很多事情上的影响力不如那些迷恋权力者。在1814年,布鲁克(普鲁士元帅,击败了拿破仑)在参观了拿破仑的宫殿后大叹:他拥有这一切还要去攻打莫斯科,真是个十足的傻瓜。对于拿破仑来说,他当然不是没有虚荣心,只是当他必须作出抉择时,他更向往权力。而对于布鲁克来说,拿破仑的选择无疑是愚蠢的。权力,正如虚荣,是永难满足的。只有全能才能使它完全满足。特别的正如那些精力充沛之人的弱点,对权力迷恋的偶然积极作用,跟它发生的频率完全不匹配。实际上它是那些伟人们最强烈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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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权力的迷恋随着对权力的体验而与日俱增,而且不论这权力是大到君王的。还是小到微不足道。在1914年之前的快乐日子里,当做得好的妇女们能够获得很多仆人,她们从掌控家务方面权力获得的快乐随着年龄而稳定增长。类似的在任何一个独裁制度下。权力的拥有者因为从权力那里得到的快乐体验而变得越发暴君似的。因为权力让人类做他们宁愿不做的事,因为对权力热爱而鼓动起来的男人更倾向于使别人痛苦而不是允许别人快乐。如果你以一些合情合理的理由对老板说要缺席这次会议,他的恋权。会因为拒绝你而不是同意你获得更多的满足。如果你要求一个建筑许可,这个相关的小官员将明显能从说“不”而非“是”获得更多快乐。这一系列的事让恋权变成一种危险的动机。
到底什么是人类热爱刺激的根本原因,这很难完全肯定。我倾向于认为是因为我们精神上的天性为了适应当初主要靠男人打猎为生的那个阶段。当一个男人带着原始落后的武器,带着对晚餐的期望,为了围捕一头鹿而忙了一整天,当日落的时候,他拖着猎物胜利性地回到洞穴,带着疲倦心满意足地躺下,与此同时他的妻子开始整理和烹饪食物,他身体困乏而又骨骼酸痛。烹饪的香味充斥所有他能意识到的场所,最后吃完晚饭过后,他进入沉沉梦乡。在这样一种生活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厌倦。但是当他进入农耕时期,让他的妻子做田里所有的重活,他就有时间去想着人类生活的虚荣,发明神话和哲学系统,并且梦想从此就过着他将永远在神殿里打猎追逐的生活。我们的精神品质是用来适合繁重的体力劳动的,当我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在假期里每天进行25英里的徒步旅行,夜幕来临时,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排解无聊,因为坐下的快乐就完全能满足我了。但是现代的提升无法用这些身体上的奋发向上的原则来引导。大量工作都是坐着做的,并且大部分手工工作只用到特定部分的肌肉。当伦敦的人群集聚到特拉法尔加广场大声为政府决定让他们送死的声明而喝彩,如果他们那天步行了25英里之后就不会那样做了。要治愈好战心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如果人类要幸存下来——也许一件战争之外大家并不喜欢的事——必须被找到来当作我们富余精力的一个稳定而无害的发泄途径。这样可以引导对刺激的追求。
兴奋的严重性在于它很多种形式都是破坏性的。兴奋对酗酒或沉迷赌博而无自制力的人来说是破坏性的。当它带来群体性暴力时,也是破坏性的。尤其当它导致战争时,更是极具毁灭性。这种需求如此强烈,以至于如果无害的发泄方式不是唾手可得的话,就很可能会把人们引向有害的发泄方式。目前在运动方面有这么多无害的发泄方式,在政治方面也有很多,前提是那些活动要在宪法的框架下进行。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尤其那种导致群情激奋的政治活动,经常导致大量伤害事件的发生。
人类城市生活过于乏味了,如果要不生变数的话。必须为冲动提供一些无害的发泄方式——我们远祖只需要打猎就能满足那种冲动。在澳大利亚,人少而兔子多,我看到过很多百姓用原始的技巧狩猎成千上万只兔子的方式来满足他们原始的冲动。但是在伦敦或纽约,人多而兔子少,必须有其他方式来愉悦大家。我想每一个大一点的地方,都应该有个人造的瀑布,然后人们就可以乘坐脆弱的小舟滑下。并且也应该有放满了凶猛的鲨鱼的游泳池,任何被发现支持预防性战争的人,都应该被投进泳池。罚他们每天与这些灵巧的怪物们共处两个小时。
摘自中华励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