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天的黄昏,斜阳渐落,晚霞染红了天边。我和家人一起吃晚饭,偶一抬头,见窗外冒出两张粉脸。再一看是阿美和小胖,挤眉弄眼地朝我招手,我会意地冲他们点点头。
不一会儿,院里的小伙伴都陆续聚拢在一起。我们开始跳方格、捉迷藏。玩累了,阿美提议:“咱来开演唱会吧。”大家一致举手赞成。靠墙的一块青石板,成了临时舞台。
阿美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蜗牛和黄鹂鸟》,清亮的童音传进耳畔,引来我们的阵阵掌声。轮到我上场了,学着歌星的样子先鞠了个躬,然后故作陶醉地唱道:“我爱你塞北的雪……”
“哈哈哈……”二胖妈不知何时走过来,双手掐腰,笑得花枝乱颤,“这一嗓子嚎的,吓了我一大跳,简直比哭还难听。”她是位大嗓门的东北女人,边笑边夸张地比划着。我羞得满脸通红,扭身跑回家中,趴在床上抽泣起来。
那年我12岁,正是敏感而脆弱的年纪,被一句无意的嘲笑,淋湿了心空。我将墙上的明星海报撕掉,缺少了歌声的陪伴,感觉生活变得单调了许多。
高中时,学校举办“庆元旦”文艺汇演,老师要求全班同学排练大合唱。回想起难堪的童年往事,我灵机一动,想到个好主意。站在队伍中,跟着低声附和,没想到,很快被老师识破了。
“你——站出来,单独唱一遍。”老师厉声说道。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木木地走到前面。刚唱几句,老师摆了摆手说:“算了吧,你就对对口型,别唱出声来。”
全班哄堂大笑。难过与羞愤交杂在一起,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变得愈加孤僻内向。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阅读。刚开始那几年,每逢闲暇时,同学们三五一群地闲侃,或去唱歌跳舞。我依旧一杯茶,一本书,静静地打发时间。后来,我尝试着写作,渐渐,文字不断出现在报刊上。
一年夏天,我去海滨小城参加笔会,晚饭后,我和美女作家茉莉沿着海边漫步。
茉莉说:“这么好的美景,咱们来唱歌吧。”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唱歌很难听的。”随后我跟她讲了那些尴尬往事。她微笑着说:“不用太在意。不管是快乐时光,还是悲伤瞬间,歌声都是最好的陪伴。”
那天晚上,我们并肩坐在沙滩上,轻轻地唱着歌。那些从心底淌出的音符,有一种安定的力量,仿佛让人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她说:“在人生的舞台上,你永远都是自己最好的听众。”我听了,惊住,一时感慨不已。只因别人的几句嘲笑,我的生活被罩上一层阴影,现在回头去看,才发现过去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
从笔会回来以后,我们偶尔会在网上聊天,她说最近迷上黄梅戏了。我告诉她报了个古筝班,闲时写文章,弹古筝。她在那边欢呼道,可以想象,你弹古筝的样子,肯定会很优雅的。
再后来,有一天,我应邀到一所中学做文学讲座。这要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因为在人多的地方讲话,我会脸红紧张,手足无措。可这一回,我鼓起勇气,欣然前往。当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时,我起身鞠躬致谢。
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你学过的每一样东西,你遭受的每一次苦难,都会在你一生中的某个时候派上用场。如此说来,那些嘲笑过你的人,那些忽视过你的人,也是生命中的“另类贵人”。
而今,在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喜欢听听音乐,喝茶看书。不抱怨,不张扬,像一株植物一样,安静地活着。有朋友说:你变得更明媚了,有着动人的芬芳。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心里种下一首歌,是件多么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