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土争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

4月中旬以来，中印边界骤然升温，两国边界出现“帐篷对峙”。进入5月以来，随着印度外长的访华，以及李克强总理亲赴印度等相关国家访问，紧张的边界对峙又开始降温，边界地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今，中国已成功解决了与周边12个国家的陆地边界问题，只剩中印和中不（丹）两国存有争议，解决尚须时日。中印边界问题的现状，是建立在几十年的历史恩怨基础上的，同时也折射了中国的边界争端解决之复杂。

历史的恩怨情仇

中印两国的历史交往源远流长，两国均是亚洲文明古国，近代历史中，两国均遭受到西方列强的侵略，按理说，这种相似的经历，应该能够拉近两国的情感距离。事实上，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印两国经历了短暂的蜜月期，两国领袖也是当时国际舞台上的风云人物。

由于中印两国的边界线，自古以来均未正式划定过，所以形成了特定的边界线，包括实际控制线、传统习惯线以及由帝国主义强加在中国身上的“麦克马洪线”。麦克马洪线是英国殖民者和印度当局，背着当时的中国政府，在暗地里操作的一条非法边界线。这条所谓边界线，从未被中国的任何政府所承认，所以，新中国政府同理，在法律上决不会承认这条非法的边界线。长期的殖民历史，以及在民族叙事中所形成的强烈的爱国情感，是绝不容许中国政府和领导人承认旧的不平等条约的。但是，恰恰因为殖民历史，由于帝国主义的外在干预，为中印两国的边界争端埋下了一颗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炸弹。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印两国进入蜜月时期，中国政府认为边界谈判时机尚未成熟，因此对于中印、中缅等陆地国家的边界问题均没有谈及。但是，印度方面，出于对西藏等战略要地的一种想象，以及对于中国在边界问题上的不着急心态，误认为是中国的软弱，以及中国默认印度方不断的进攻性和事实占领的姿态，同时

受尼赫鲁个人的大国心态膨胀之诱惑，印度方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就逐步在边界地区动作不断。直到1959年，印度方的不断挑衅和侵占，导致了两起流血事件。中国政府本着和平、尊重现状以及诚意的政策态度，一直力图避免与印度的交恶。但即使是实行了“后撤20里”的政策，印度方的进攻性态势仍不减弱，反而变本加厉。最后直接导致中印双方在1962年10月，在边界争端的“不毛之地”，发生了一场边界战争。中国在军事上大获全胜的情况下，仍出于维护两国关系的目的，主动撤回控制线之内，善待印度俘虏，交还缴获的武器，等等。

然而，中国的善意并未获得印度方的报答。边界战争的失利直接导致了尼赫鲁在国际舞台上地位一落千丈，而印度国民从此在心里留下了屈辱的阴影。这种民族的屈辱感，直到现在还一直作祟，边界地带一有风吹草动，印度的民族主义情感，认为中国侵略印度的言论就大有市场。尽管从1962年边界战争之后，中印边界一直保持着大体和平的态势。而且冷战结束以来，中印关系改善，双方签订了在边界地区维持现状、增强互信的条约，但受印巴关系、印度国内政治等因素影响，边界地区仍不安宁，时有冲突发生。而且双方在边界争端地区的冲突，呈现出经常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升温，然后又突然悄无声息的奇怪状态。总体而言，中印边界的迟迟未解决，与历史的复杂因素相关，也跟印度的国民心态和领土要价相关，同时也与中印边界复杂的地理因素相关。

中国打什么牌

在中国面临的与14个国家的陆地边界之争中，最为棘手的就是中印边界问题。其他重要的争端，均已得到解决，这为中国保持周边稳定，增强中国与周边国家的交往奠定了基础。中国与缅甸、朝鲜、巴基斯坦等国，均有和平解决边界的范例；其次，在冷战期间，由于大的冷战格局，以及边界问题的复杂性，中国也采取了武力与和平手段结合的方式，但“打是为了谈”是基本的方针政策。最后，冷战结束后，中国与苏联的边界问题也得到妥善解决，在此基础上上海合作组织的发展也是一项成果。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所面对的领土和边界纷争，已经由传统的陆地走向海洋。眼下时常成为关注热点的中日钓鱼岛、南海问题等，均是中国海洋领土划定所面对的棘手难题。我们看到，领土的纷争，不仅仅是一种实际利益的争夺，同时更多是承载了相关国家的民族情感以及政治诉求。所以领土问题的解决，需要考虑到多重因素。由此观之，中国对于不同地区领土和领海争端的手段选择，受到战略利益、民族情感以及外在大国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首先，战略利益是基础。从地缘来说，某些领土和领海是一个民族和国家生存发展所必须的，或者是具有重要价值的。比如，东海、南中国海等地区丰富的油气资源，已成为中国发展的重要支柱和基础。从地缘上来说，美国等霸权国家，也是出于对中国在地缘上进行遏制的目的，一直不希望中国顺利解决自己的边界纠纷。比如，在中巴解决边界的过程中，巴基斯坦当时的国家领导人阿尤布·汗访问美国，约翰逊总统直接对巴国总统表示严重的不满，甚至直接威胁巴国要么选择美国，要么选择中国，试图逼迫巴国在边界问题上不与中国达成任何良好的协议。

其次，民族情感至关重要。近现代中国的屈辱历史，导致我们这个新兴的现代民族国家对于任何领土和边界的纷争都是十分敏感的。这既给领导人决策时带来较大的内心动力，即将帝国主义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历史屈辱抛弃，同时也需要向世界证明中国人民真正站起来了。所以，民族主义情感的存在，是影响到中国选择和平和强硬手段的重要因素。细致观察，我们也可以发现，一个国家的民族历史，既是通过讲故事的人塑造的，反过来，听完故事的民众，在接受了故事背后的情感、价值和认同后，又会对国家精英形成压力和影响。这个复杂的互动，如何更好地处理，并继续完成对中国历史的叙事，是解决领土争端过程中一个重要的议题。

第三，地区和全球霸权的

干预。如果观察中国任何难以解决的领土和领海争端的背后，都可以发现，相关地区和全球霸权的身影总是若隐若现。比如中日关于钓鱼岛的纷争，美国其实是背后总体的一个平衡手。2010年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直接表态，说南海事关美国的国家利益，这也使得南海问题的局势复杂化。由此，给中国的决策和选择造成了巨大的制约。

中国的政策本质上均是一种防御性的，而且在韬光养晦政策没有改变的情况下，中国主流政策及声音，均是以维持现状为主，展示和平诚意。但由于不同地区的战略价值、所承载的民族情感以及大国干预等因素存在差异，导致不同地区采用不同的解决策略，同时展现着不同地区的局势复杂程度不同。

时间会解决一切？

中印边界时常性的升温和降温，似乎已成常态。在此之后，印度外长和中国总理又你来我往，边界紧张平息之后，双方的外交协商也在媒体灯光下进行。此外，关于边界问题的双边谈判也是日复一日。实质上，中印边界不会发生较大的动荡，各种对峙和紧张，其实是政治协商的一种前奏或者筹码。加之中印之间经贸联系日趋紧密，在此相互依赖的网络中，中印边界的激化受到系列制约，此次中印领导人互访，经贸大单也是重要内容之一。因此目前而言，冲突均不是双方所乐意见到的，而且也难以获得具体的收益。但是，双方的利益诉求仍存在分歧，对于边界线的界定，也是不一致的。

除了对于利益的判定之外，新时期要解决领土争端问题，一个值得重视的影响因素是民族主义情感。印度媒体也非常敏感，对于边界的一举一动，经常夸大，并且联系到历史上的屈辱，以及中国的现实威胁。在印度的媒体眼中，中国的实力增长，以及边界举动，都是蓄谋针对印度的，都是直接为了夺取“印度的领土”，他们并没有客观地看待历史的领土遗留问题，也不会去考虑如何现实有效地解决。从中国方面来说，特别是随着新媒体的发展，网络空间对于民族情感，特别是屈辱、愤怒等长期压制的情感的积聚爆发，起到了非常直接的中介桥梁作用。一些信息的真实性也难以甄别，这往往又会助长强硬对外、甚至直接夺取领土的声音和愿望。

仅有良好愿望是不够的，因为现实往往是复杂的，并非是直接以军事力量就能彻底解决的。即使通过军事力量加以解决了，但留下的战争后遗症，比如双方关系恶化、对方民意恶化以及国内的稳定问题等，都是不可忽视的。所以中国政府的政策基准，一直是本着和平、合作以及谈判协商的态度，以诚意加以解决。如此一来，或许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靠时间，只有等到时机特别成熟，或者最后进入死结，无法通过任何和平途径进行时，或许进行武力展示，能够最后突破既有现状。由于领土和领海问题等，承载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和现实利益争夺，在既有现状之下，维持现状，照顾到各方的利益，可能更能有效地既维护主权利益，又能兼顾发展双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