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宝安,
用一艘感冒的船怀念伶仃洋
我要用伶仃一词最脆弱的蓝色,形容远处,和她还
在活着的宋时。
早起,无力。鸡骨草在透明的杯子中哭泣。
家乡的口音,
像是一顶旧帽子,闲散着。酒店的门反复打开。
一片被诗句支撑的水,如此简单。
像是伶仃,是汉语中的瘦。
船舷上应是宋时的字体,貌若银针,正在逼近我的
心脏。
让一首歌在洋面上生根,发芽,永世不结孤独二字。
风吹不动。
祖国和女人一样,都会让我病入膏肓。
在深圳,树大招风,招四处的方言,卧在马路上反
复地被碾压,
加工成袋装的自私。距宋一千年,那滴眼泪,足可
救国,可是,
他们忘了。风声正紧,所有的感冒随着我衰败的诗
歌,想要出海。
深圳空无一人。
我是信息时代大街上唯一的铁匠铺,在沙井,
用声响,批发着伶仃。海鸥在井沿的虚词上打滑,
我坐在宋词的门槛上,身旁是一首歌透明的拐杖,
举目无亲。感冒是我唯一的亲人。
无风。渔家女子的衣衫,尽可入药,
钟声一勺一勺地,喂进
我写下的汉字嘴里。须是银勺。再好也伶仃洋。
不如我病着。
把伶仃一词种在我熟识的汉字四周,
日出而作,培土,浇水,
开气节的花。日落,无事就感冒。伶仃洋。
时至今日,我的诗鼻塞、发烧、头痛、打喷嚏,病着,
和最后的宋一样。
干脆,我就在劫中,想必也是过不去了。
用感冒怀念深圳。
伶仃洋,你要改名,因为我孤自一人,才是伶仃。
在萧山湘湖,坐船,谈天,
看见迄今最久远的独木舟
天色在鸟鸣的想象中暗淡。
女人们开始舒展,随性的乳房。
像是冬日里的衣衫,褐色,开始制作我手中紧握
的汉字。
独木舟。夕阳中孵出的卵,
泊在水字潦草的身影旁边。
越人与鸟一般地飞翔,草疯长,我在水边把她打理
成一部辞典,
一边汲水,一边看着爱情和鱼儿一同进化。
这是宿命。
女人们恋爱着的草在一弯叫做泱泱的对岸。
我需要用凿木的声音,行走在水上。
独木舟是我爱情的尸体。像是我的儿子:越。
孙子:汉、唐。还有重孙:元、明、清……
我在来路上狩猎。
一头獐叫做狂妄,把草原和博大给它。
一头野猪,獠牙尚好,做成饰物,给所有的女人,
用来记住每一次邂逅,让它的肉顺着草生长。
像是船头饮茶。
时过境迁,我的长发缀满银白的鱼,
夕阳一万里,女人和水,
在金色的词汇中博大得让我如此安心。
我把箭遗在水中,爱情溢满整个湖泊。
今天,我用这盏残茶,
把一棵叫做历史的树伐倒。在湘湖,我教后人写的
湘湖的湘。
那些接受我馈赠的是名词的邻居。上苍是一位可
以波澜的男孩,
似鱼,要恰逢一次偶然的简约,形同只影,想着掠
过湖面,一指而已,便是独木了的舟。
是你们与所有的船只一道,读到的孤寂与淡然。
那木只是,一世的心虚。
如同我,是一棵行走着的独木,是那么多水、草、鱼
儿的风景。而已。
在大理,读金庸武侠小说
《天龙八部》
我喜欢那些名字隐秘的女子,
在诗词的水面,荷叶三二,
像是青青的歌谣,足以蜻蜓,足以点水,足以,
让我写下的文字们受伤,衰败,力不从心。
我站在雪花上吐纳。
救她们。
在大理,我把阳光掰碎,给了那么多的花朵,下蛊,
一直到唐朝。
一剑穿芯,古人在我的梦境边上汲水,筑草寮,
马放在琴声中。
我至高的功夫是暗器,
不问来处,或青城山,或旁门,或左道,
剑光所至,用一枚来挡。
醒来,我手中便少了一枚汉字。
唐诗三百首,招招要命,
天啊,我手中的字已不足三百了。
在大理,早起,满城玉兰是秘籍中的哑语。
一掌挥去,说话的已是城中的酒瓮,
兄弟,太阳有多高,咱就喝多高,
嘘,玉兰的酒杯,可以是最好的解药。
不可言语。风吹草不动,草在道边,草的道行最深。
诗中的话被风吹走了。我到了天龙的寺。
在大理,我喜欢那些名字隐秘的女子。我不到洱
海,我怕,
那么多的水,功力高强,会淹死我写过的字。
在拉萨玛吉阿米酒馆,
听在那东山顶上
我和想象着的巫师在雪地上飞翔。
玛吉阿米,我们的酒开出青稞们恋爱的花朵来了。
月光辽阔,男人们除了颂经,诅咒,
还要在自己的那枚雪花中哭泣。巫师说。
一首歌可以让我的青稞孤独在爱情的月色中。
玛吉阿米,
在那东山顶上,一只叫做路的鸟,饮水,脱俗,还要,
无处可走。我的手臂,遇雪便化,
断成一朵朵莲花的影子了。
今日,成都的枯木被我悉数安置在壁上。足不出户。
不食鱼,不饮酒。玛吉阿米。
形同莲花开瓣时的光景,
是我前世的哀伤。和穿透了雪片的泪滴。
你是他月光中脱下衣衫的鸟鸣。你和他,一鸟一鸣。
可以把月光收敛成一块水晶的那一声鸟鸣。巫师
在头发中,
我看见他和雪花一同飘落,像我的诗句。(这是,
我和巫师生活在一起的唯一理由)。
包括他的衣衫,村寨,家族,和身上的疾病。
落在你皎洁的肌肤上,像是时光。玛吉阿米。
玛吉阿米。从你眼前划BRO3gomLVXzRI10nemAyMg==过的那一枚雪花,是我的死,
苍白,像是月光下,你描出的那朵莲花,被柏枝熏
过,在寺庙的壁上,已经一千年了。
在北京
大悲寺观音殿前小院
银杏们顺势成为目光中抹不去的荫。梵音缭绕,
一滴水,足以打动所有的勾栏。观音,
我要把你瓶中的清凉,浇在已经枯掉的枝上。
出不出墙,由不了我。
覆手,云就不见了。小沙弥,像一粒黄色的珠子,
冰状,恍惚,用京腔抱住我柔着的来生。
尘归尘,我归不了的影子,
在银杏的荫中,被水淋透,一塌糊涂,
站不起来了。观音。
兄弟们纷纷成为秋天的黄金。
由着我在尘世卑微,堕落。
白驹一现,我只是将虚幻的汗水,
晾晒在青瓦们密不透风的年代中,
枉费了我笨拙的心机。
阳光姐妹成群,单数,掠过我的遗体。小沙弥,
在必经的中途,只须一眼,我便是身形空洞,仅有
的诗歌,也要随风飘散。
我只配在朽处喘息。
在北京,在大悲寺观音殿的小院里,
我是我自己的朽处……观音。
(选自《山东文学》2013年第1期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