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很容易让人想起小时候,有点潮,像要下雨,因为发潮,灰墙上的白灰层层剥落,让人想起周杰伦的《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想起小时候。
为什么会想起小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触景生情的时候,我想。
但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供我怀念,只是这天气无端让我想起过往。
对于时令,我并不知晓,但是不知为什么,我觉着了——这是地瓜成熟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地瓜总生在这沉闷的、凄凉的天气。我朝窗外看去,窗外是一片白茫,遮住了不远的青山。我原以为是因为玻璃长年累月没有擦而导致的,仔细一看,原来有一扇窗户没关,但两边都是白的,我才发现原来是起雾了。
这种天气最适合烤地瓜了。我和圣圣一起挖了地瓜,在井边洗,刚才地里扒出来的,还带着乡下特有的清新。抬头看井边的那一堵墙,因为发潮的天气,上面的白灰又脱落了,像鱼鳃在风中翕合,摇摇欲坠。像是过往的童年岁月,若即若离,恍若经年。
抱着地瓜悄悄到了房后,那里都是大片大片的田。夏日收过稻的田大都翻过种了地瓜,也有一些种了豆,但也有一些仍是荒芜的,去捡了一些枯枝,加上人们不要了的稻草,划一根火柴点上。但都知道,天气潮火总是会灭的,两人气得直跺脚。好不容易生着了,一吹,吹猛了,又熄了。末了,总弄了一脸的灰。看见地瓜在火里渐渐地黑了,总忍不住要熄了火拿来剥皮,啃上那么一通。盼着盼着,火终于熄了,拿来树枝胡乱扒开灰,伸手就去拿地瓜。哎呀,不会!手上烫了一溜儿的泡。急忙跑回家,汲了水泡上,好舒服呀!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好几回。
圣圣后来捡了地瓜跟上来,我俩蹲在井边,一不小心靠在灰墙上,吃完地瓜起身,看着对方都扑哧地笑了,脸是黑的,靠着墙的背是白的。“哈哈,哈哈……”不觉一笑笑过了流年。
这时也是收黄豆的时候。黄豆晒干了,奶奶就会收起来,拿出一些,用井水淘干净,泡一个晚上,第二天到井边一看,墙上的灰竟掉水里了,浮在水面,伸手舀出灰,一看,昨天干瘪瘪的黄豆,今天已变得这么饱满,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一样的面竟如此光滑,捞出来一看,变大,饱满了。
院里有一个很大的石磨,但从我记事起,它就没有用。奶奶总是将豆子挑到村中心的作坊去,那里有一台很大的研磨机,那时大概有两个我这么高,老板把点闸门一开,“轰!”那机器一动,我就吓跑了。我向来是不会去的,只等奶奶挑豆浆回来,煮开了,浓浓喝一碗,享受啊!
邻居的人汲过水洗碗、淘米,汲过水喂家禽、浇花树,汲过水洗衣、拖地,但不知为什么只有我发现灰墙会脱落。我曾对爸爸说过,那墙灰快掉光了。爸爸说,是要找个时间修一修。我看着它一年年脱落白灰,也没见爸爸动手。
上个月我回老家了,又看见它了,我看见院里长满了荒草,我早已失去了推开老屋的门的勇气了,门前的藤蔓足以让我生畏,况且屋内的时光湮没的渍迹。我踏开草走到墙边,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拍拍它,“嘿,我回来了。”
奶奶掏豆的事早已过了十来年了,却分明如昨日,好像那豆还浸着放在墙边。
满院荒凉,四处的人早已搬走,后面的田早已成了荒地,要不种上果树,那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树也早已被伐掉,不知是被卖了还是烧了。回想小时候,不由念起“物是人非事事休”。
同我一起长大的人不见了,地瓜田荒芜了,圣圣走了,只剩下我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同着这一堵墙。
我用乞怜的目光看着墙,对墙上的岁月说:“你慢些剥落,慢些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