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理:野生动物保护是我一生的事业

2013-12-29 00:00:00小轩
环球慈善 2013年2期

今年29岁的北京青年李理五岁学画,在北京有自己的画室和店面,可通常在这些地方看不到他的身影。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李理是在三个位于北京郊区的野生动物保护站里度过的。从2000年创建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开始,经历了队伍濒临解散、没有资金来源,无处学习专业知识等种种困难的李理,现在已经可以从容地用自己卖画的钱来进行钟爱的野生动物保护事业了。

李理和伙伴们正在为即将开始的香格里拉野外考察行动准备设备器材,他们这次去的目的是拍摄当地的野生动物素材,为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积累数据、图片和视频。

现在的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在北京已经有了三个分站,房山两个:野三坡总站和南河分站,另一个在延庆。李理为保护站配备了五辆车及各种专业设备:相机、专业镜头、摄像机、监测系统、巡护系统等,各个保护点24小时派人看守,又请来各种专业人士为大家做培训。他说,现在自己已经有实力可以为保护站多做点事。

而就在2005年,保护站还曾面临着解散的命运。李理说,“那个时候特别惨,钱、经验、通讯设施、交通工具、保护设备、专业书籍……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年轻人的满腔热情。那时的几个志愿者中除了有位动物园的饲养员和动物沾点边,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做动物保护。”当时李理特别渴望学些相关的专业知识,他们找到其他的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人家觉得是一帮小孩在玩,坚持不了多久,根本不搭理他们。

从捕鸟高手到动物保护志愿者

李理的成长过程与大多数的中国孩子并不一样。他五岁接触到绘画,便痴迷地喜欢上了这门艺术,从此画画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初中时,学习成绩并不理想的他坚持说服了父母退学回家,专心学习绘画。之后,李理考上了西安美院附中,后来又被保送进入西安美院。家人和老师、朋友都为他高兴,可不到一年,李理又做出了一个让大家大跌眼镜的决定:退学。“我看到大二、大三的学生还在学我十岁以前学习的课程,我觉得很可笑,就想看来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父母苦苦相劝,好歹拿到大学文凭,这样毕业后好找工作。李理不同意,他本来也没想从事朝九晚五的工作,所以觉得文凭并不重要。大学老师忿忿地说,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撞了南墙还要把墙撞倒继续往前走。

李理是捕鸟高手,小时候因为画画需要素材加上贪玩,他学会了各种捕鸟方法。退学回到北京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著名环保人士郭耕,“当时郭老师正拿着小喇叭给小学生讲课,讲环保。从他那儿我学到了尊重生命,不破坏自然环境。”郭耕的话令李理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他不但扔掉了自己全套的捕鸟工具,还想再为鸟类的保护做点什么,这个念头也成就了现在的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

刚开始几年,李理带着几名环保志愿者跑到北京房山地区的山里、村里发传单,告诉当地人保护野生动物如何重要。但老乡们并不买账,“娃们,你们跑这么远的路来到我们山里,就给我们发几张纸,图啥呢?再说这些鸟净偷吃我们的粮食,为啥要保护它们?”除了村民们不支持,还有家里人和周围朋友的不理解。因为没钱,李理和几个志愿者无力购买设备,每次去山里都是穿着市场上买来的八块钱一双的胶鞋,背着一个大编织袋,里面装满了几个人凑钱印刷的资料。

2005年开始,李理发现之前热情高涨的伙伴们心气有些不齐了。保护站的工作没有进展,没有资金来源,前途一片渺茫。那年冬天,李理和志愿者们冒着大雪再次进村,两个村子之间距离很远,晚上他们在雪地里搭起帐蓬过夜。半夜李理走出帐蓬,发现大家都因为冻得睡不着围坐在火堆旁烤火,也许因为晚饭的酱豆腐、大饼不足以抵御寒冷,也许因为这几天已经把可以聊的话题聊完了,大家围坐着并没有人说话。那一刻,李理觉得很凄凉,“我看到每个人的头发都油乎乎的,冻得缩成一团,嘴里冒着哈气,我心想为什么要让大家和我一起受这个苦呢。我这是图什么呢?”

好在倔强的李理再次扛了过来,而且他发誓,要挣到足够多的钱,不再让别人出一分钱,也不让大家再这样落魄地做下去。可自己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怎么挣钱呢?那就试试卖画吧。李理开起了自己的店,后来又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画很受一部分客户的肯定和欢迎。“我真没想到,原来钱这么好挣。”后来李理又一股脑地开了三家店。

从郊区一日游到专业化管理

2007年,李理和他的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终于“找到了组织”,加入了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协会(WCS)。这个协会在全球64个国家展开工作,黑豹作为其在中国的一个下属支队,主要负责北京乃至全中国的野生动物保护、调查研究、拍摄记录、宣传考察、救助等工作。在WCS中国项目官员解炎的指导和帮助下,“黑豹”团队学到了更为专业的动物保护和机构管理知识。李理说,能被WCS收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对方看重的是他们的专业性和这些年来对野生动物保护始终如一的热情。

黑鹳的保护是李理从保护站创建伊始就一直在做的项目。“我们的工作目标是保护拒马河当地的标志性种群黑鹳。”在他们的守护下,濒临灭绝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黑鹳的种群从原来的三四只增长到了41只。除此之外,李理和队员们每年还会前往全国各地,去考察当地的野生动物保护情况,并与当地保护组织交流与合作,全国首例扬子鳄放生、东北虎调查研究、西藏藏羚羊迁徙、神农架的金丝猴、云南的大象……都是他们做过的项目。

2011年7月中旬,李理和队员们从北京出发来到青藏高原。20多天的时间,他们的足迹深入可可西里无人区和青海湖腹地,追踪藏羚羊和普式原羚。在青藏高原,李理亲眼目睹了一只大约两个月大的小普式原羚死在围栏上。“当我们赶到时,它已经死了两天了,眼里爬满了蚂蚁,嘴角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小羊垂下的前蹄的正下方,有一个小坑,一看便知,它临死前曾做过痛苦的挣扎。”抚摸着脱水而死的小羊,李理心疼不已。

李理现在的团队成员很固定,每次跑野外都非常辛苦,但团队中没有一个人喊累。大家都是多年跟着他一起工作,没有拿过一分钱报酬。其中有的人是自由职业者,有的人和李理一样有自己的一摊事,但不用本人处理,所以能有灵活的时间参加队里的活动。成员中有六位是毕业于农大、林大等学校的学生,有研究猛禽的,有研究蛇类、鸟类、爬虫类的,有研究动物危害的。平时李理直接管理的是两名站长,再由这两名站长管理12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下面还有64名实习工作人员,这64个人负责管理志愿者。想加入进来的志愿者还有很多,李理说,他们对志愿者的要求非常严格,需要接受大量野生动物保护知识的培训和专业技能的训练,在参与的志愿工作达到一定的时间积累后,经考核合格才能成为正式志愿者。在成为实习工作人员后才能得到一套专业的美国丛林迷彩服,每当大家穿上这件衣服时都有一种自豪感和责任感。

这种分级管理方式和志愿者考核办法是李理在12年的实践中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也借鉴了不少国外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所采用的模式。“曾经我这儿的志愿者流动性很强,很多人把这儿当成了郊区一日游,耗费了我们不少精力和时间。现在进来的门槛高了,反而我们的志愿者队伍很稳定。”李理说。

想好咱再领结婚证

李理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是在山里的保护站度过的,对于他年轻的妻子来说,这应该是一种痛苦且无法忍受的生活。但李理并不为此担心,因为在结婚前,他就给未来的妻子打了足够的“预防针”。他们在一次朋友的拍摄中相识,女孩儿是中戏毕业学表演的,两人交往顺利并自然地谈到了婚姻,在准备领证的前一天晚上,李理告诉女孩儿,他想和她好好谈谈。

“我告诉她,我的后半生将会是这样的:首先我是个没工作的人,我不挣有数的钱,也不会去上班。其次我今后的生活和野生动物保护分不开,我的收入大部分会用到那上面,交给家里的钱顶多占20%。最后我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你,黑豹工作站和画画会占据我大部分时间。”女孩儿微笑着点头答应,这本是她意料之中的未来。“成,那明天去领证。”李理放心了。第二天在民政局,就在工作人员正要盖章时,李理说等等。他把前一天晚上的话又说了一遍,让女孩儿再想想清楚,想好再盖章。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李理有空的时候喜欢去菜市场,那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一来就会买很多菜,把后备厢塞得满满的,他希望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妻子有足够的食物。团队在野外工作时拍的视频他不敢给妻子看,在悬崖峭壁上拍摄虽然有英国的专业老师培训,但毕竟存在着一定的危险。

用水墨回报自然

80后的李理自称是高科技盲,电脑只会用来发发邮件,还是别人手把手教会的,其他的一概不会,没打过电脑游戏,也没有尝试的念头。“我也不理解他们怎么能坐在电脑跟前一打那么长时间,我觉得有这点工夫去树林子里转转挺好。”除了不会用电脑,他也不会用“高级”的手机,手机坏了去买新的时,他告诉老板找一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最便宜的,最后拿着一个300块钱的出了门。但为保护站买设备他舍得花钱,配备的相机、镜头、摄像机等设备全是专业级的,这些设备的使用他也很精通。

对于组织里的每一分钱,大家都花得很在意。因为组织没有拨款,除了得到过福特汽车和丰田汽车资助的各一笔资金,其余的资金来源都是李理卖画所得。虽然自己的大部分时间放在了野生动物保护上,但李理说自己回到画室开始创作时,画画的速度很快,因为在野外眼睛所看到的都能当做自己的素材,大自然给了李理无限的灵感,他也在努力用自己的画笔回报自然,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自然又合理的良性循环。

李理说,自己有一个人生目标:老了的时候回忆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最美好的这段岁月献给了野生动物保护事业,为自然环境做了些事,自己过得很快乐,“做动物保护是上瘾的事,越做就越想做下去,最后会完全臣服于其中,你会发现人生是如此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