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方阵

2013-12-29 00:00:00
安徽文学 2013年12期

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去了宣城。和一帮文学同仁们,登了因诗仙李白而扬名的江南诗山——敬亭山,观了鳄鱼池湖里密布如麻、呆若木鸡的大鳄,品了“馥馥如花乳,湛湛如云液”的敬亭绿雪茶,饮了小窖酿造、悠长绵柔的宣酒,还带回两瓮醇厚甘美的青草湖花雕。这一路,可谓好山好水,好花好天,处处尽显江南风物的细小绵密之美。是的,无论桃花潭、宣纸、宣笔,还是谢谢宣城,哪一样提起来不叫人心生敬意?

宣州是宣城的一个区。宣州文学近年来经营得风生水起,摇曳生姿,他们有自己的刊物《鳄城文学》,其核心人物有心亦、田斌、左云、杨昌文、段联保、周晓梅、吴炳清、张有德、焦正达等,也许是受江南丽山秀水的影响,宣州文学人更加擅长短小轻灵的诗歌、散文,尤以诗歌的先锋与探索意识闻名。

文学方阵 ·宣 州

·诗歌· 心 亦 田 斌 左 云 杨昌文 段联保

掌中的沙粒(组诗)

心 亦

1

目光奔向落日的那边

谁会被一道道圆弧刻意渲染

一片树影和另一枚落叶之间

黑白键 循环不断

请让一缕星光

垂挂在羊毛的尖端

神啊 睁开眼吧

树荫里一枚枚小小的光斑

渴望回到曲谱之上 已有多年

2

快把那些螺丝

拧紧 再拧紧

死去 只是片刻的事情

他用手指摸索着你的灵魂

温暖告诉我们

欲望 总比天空幽深

3

狂风夜 暴雨夜

晴朗的脚步 跋涉在路途

爱总是先于生命

去抵御寒流

虫鸣 穿过黑暗的泥土

宗教的手 抚过心头

4

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等待犹如呼吸

那个女人躺在草地

悠闲地做着游戏

一片云 把影子投给了大地

美 是宁静自生的草皮

5

秘密已经出口

阳光就会斜射某个时辰

你可以偷袭一座王城

你却无法扑灭一粒火星

我曾在一个夏季旅行

听到苍蝇嗡嗡叫时

我已死去了 好几个时辰

6

为什么

他们总把我关在天堂的门外

因为我还有许多黑夜需要忍耐

疼痛解释说

我的生命在结束前

就只剩下了些许骨骼

7

萤火虫是夜的妖姬

这些鬼魅撞痛了玻璃上

清晰的自己

外面的事物是模糊的字迹

微弱的思想

沉默在纤细的茎里 奄奄一息

8

如果 她是我的渴望

那么笑意 只能用锋利的刀具抵挡

她在小船上 颠簸

我在深水里 歌唱

她在芦苇的花上 亮相

我在卑微的藻类间 眺望

9

一个人死去后

终归要远离

花朵的香味足够用来哭泣

我们是幸运的

我们预测了

那些花蕾的盛开与落地

我的梦 触摸到了半空中

星星的惦记

即使是坠落的陨石

也会像落地的果实那样

触手可及

10

蝴蝶的眼中

正藏着一块雕着暗花的玻璃

张开的翅膀

剪伤了教堂辽远的钟声

我酿了一生的酒

你只喝了一小口

鸟儿的叫声 搭起一副天梯

渡我们住进了静静的光芒里

11

在某一个坡度之上

你陶醉地嗅着花香 呢喃

在煎熬之外

你想象着一朵花坦露的心愿

那些神秘的隐喻

就悬垂在你十指的尖端

花朵打开的声音

也仿佛裂帛 清脆而温暖

聆听坡底的花语

你习惯在花粉中 涡旋

12

这些花瓣 藏着隐忍

却一往情深 那些游丝

让刺绣的人生 复活并且抒情

我努力向上 为了那团火

我仿佛始终在拉紧着那根绳索

13

解谜的人

在谜中清醒地望着你

他的目光 撬动着你的背影

孤独之人 在孤独中

把影子打磨成了锋利的刃

他的思想 被压缩为

一座孤独的蜂城

天堂里的蜜 来自明亮的内心

14

沉默后 我的话语

被漂白成了一块白布

连忧伤都无法印上去

梦从一角慢慢渗透

另一些秋水绕道而去

是谁 在收藏水面

稍纵即逝的波纹

并聆听岸上的风声 雨声

15

从一粒花粉 开始

它的漂浮就隐含着香味与迷醉

在细微处 注视

它更像一滴渺小的蜜

到这时 才知道

你是多么地向往灰尘的寂寞

它们依附在镜面之上

竟然模糊了自我

16

一滴墨水的夜色

巧遇了 一枚火柴的午夜

萤火虫暗藏枝头 闪现

似一粒粒花朵 在微颤

17

除了纤细的花蕊

和几只甲虫的爬声

所有的花瓣都还没睡醒

晶莹的露滴

多么危险的美啊

我的呼吸都会碰它心碎

18

那条水蛇 划破冷清

我看见了 它潦草的水影

就像你们的爱情

从静止到激情

最后归于无声

19

从异乡的雪

返回到故乡的月光

我的脚印越来越瘦

直至被漂白得没有一点声响

一条月光鱼

只剩下了一根小刺

却不经意间

扎痛了飞鸟的翅膀

20

根 藏得越深

她的花朵越年轻

就像从不露面的上帝

那唱诗班的歌声

在花蕊上 睡醒

21

其实 花朵是蜂舞的涟漪

花瓣凋落时

水面又复归于平静

这说明我们来过了

又悄悄地回去

22

一个人消失

犹如一片雪花 悄然飞隐

或是一朵花 静静地凋零

声音很小 只有亲人才能够听清

降落的花瓣 与滑翔的雪花

偶遇成冰

23

你抽走了红色

今夜的月光只剩下银白

你抽走了词核 我只能沉默

蝴蝶的前身

只是天空的一小块湛蓝

你用手中的火焰

还原了蝶舞的灿烂

24

请你 好好地活着

因为我们会死去很久

等待下一次醒来

所有的花朵

必须都在同一时辰盛开

我们在一滴水里

安息 闪亮或者隐去

犹如丝绸 在指间窸窣

25

花朵凋落

比故事里的叛徒还要绝情

就像你的话语

被远去的背影剥鳞抽筋

你站在她的窗外

如深秋的一堆碎绸

被寒风吹尽

26

有些慢板是必须的

就像心里装着破坏

打碎了水面的冰

夏季的一条水蛇

划破河面

一条字迹潦草的丝绸

滑过了心情

27

我等待了很久

或者说 我思想了很久

黑暗 让精神蒙羞

昏暗的灯火和月光的银片

煎熬着人间最甜的糖浆

像背景上 凝结的晶粒

或花蕊尖端 挑着的露滴

28

花朵是天堂的曼歌

你站在花香里

保持着生活

最深不可测的姿态

纯情 或者沉默

谁能听清桃核中的轻雷

谁就破解了桃花的秘境

每一朵都是整棵桃树的神经或体温

伸出的手 开始颤抖

再伸出时 在半空中骤停

29

声音 是灵魂的钥匙

灵魂从此没有了过去

花瓣冢上的一声叹息

洗净了你一生的追述

月光总是湿湿的

在花蕊中 亮起或隐去

都是你不经意间

种下的一截瘦骨

一滴水从冰凌的尖端 坠落

谁敲击出了春的第一声鼓点

一枚蝶影 在清冷中闪现

一朵云洁白成了瓷片

30

栽上一棵树 用你的渴望

在枝头点上花声

轻些 再轻些

你能听到雨水溶进土地的声音

就像弘愿寺里 敲击的木鱼点

一滴一滴打湿了寺前的塔影

灵 思(组诗)

田 斌

四 月

四,是早晨打开的一扇窗吹进一缕清新

月,是树梢闪烁的一张脸,像首诗

绚烂的春一天比一天抒情

在旷野,拥抱我的是红花绿叶

心能不沉醉

爱啊,我已用思绪飘洒多情的雨水

滋润你渴盼的心田。涌流

幸福

这不是梦。是生活

赐予你我的

挖红薯

发黄的叶子在地头晃动,在被挖之前

它们是埋在地下的小秘密,让土地有

撕裂的痕迹。它们这一家

兄弟不少,话语不多

有不声不响的好脾气

我们就喜欢它们呆头呆脑的傻大个

这地的收成怎样我们心中有数

当春天的细雨浇灌了那么几天

当夏天的汗水流淌了那么几天

当锄头的锋利剔除了身边的野草

成熟的秋风中,我们的梦想

像红薯一样浑圆,透着甜

已该到出头露面的时候了

我们用闪亮的锄头挖开泥土

在贴近根部的地方把它们揪下来

为的是在大雪到来之前,让它们

和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的生活需要它们

阳光在西沉,我们的目光发亮

那大大小小的红薯横躺着

像无以言表的幸福,凝满爱

直到晚风微凉,村头的炊烟袅绕

我们才挑着满筐满筐的红薯回家

把由衷的喜悦写在脸上,眉间,心里

八 月

八,是眉宇间洋溢的成熟的气息

月,是乡村夜晚悠闲的宁静

一颗心已不再火烧火燎

一阵风已透出秋的凉意

在乡野,我被瓜果流溢的芬芳包裹

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爱啊,我已不再是做梦的年龄

却为何仍对你一往情深

像林间泛着红润的苹果

又让我想起了谁

空寂的别墅

夕光镀亮的檐脊,窗口

没有灯光,没有人影

风声和鸟语,加重山野的空寂

兀立的别墅更加兀立

我有点犯疑

这空寂的别墅

主人在哪

也有这般的别墅

人生奢华

面对空寂的别墅

我满怀忧思

梦 想

春天是四季的梦想,蓝天是

鸟儿的梦想,浪花

是大海的梦想,绽放是花朵

与女人的梦想。海市蜃楼,长虹

如霓,人生如梦

我是我自己的烦恼与忧伤

追求牵扯我生命的每时每刻

梦把我摔的

遍体鳞伤

我倔强。爱在欲望的旅途跋涉

跌入陷阱,我也是头拉不回的牛

善良的我,总把悲伤

自己扛

梦想是天堂,也是地狱

我不是沿阶而上

就是无端跌入

迷 恋

那就是我,沉迷于春天的时光

此刻,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清风摇曳着柳叶婆娑

那种叫油菜花的庄稼,拥着我

让我像王子一样幸福

我看见,那只在我眼前歌唱

并给我引路的小蜜蜂

把我带到东,把我带到西

像是导游

阐释春天美的秘密

那燃烧的花的海,由远而近

抚摸的清风秀手,由远而近

我的心海里

响起的那一首歌

由远而近

从一朵花

到另一朵花,要凝结多少情思

凝结土地多深的爱

徜徉在春天里,花海中

我迷恋,我沉思。我的心

波动着海

月夜赏荷

乘着夏天晚风的凉爽

就着皎洁的月光

我来到池塘边 赏荷

多少年了 没这么零距离的

与荷面对面

那是我们初见的时光

彼此对望着 相互欣赏

你微风中摇曳的绰姿

洞开了我的心扉 多么动人

香气在夜空中悄悄弥漫

我们不说话 相互猜着心思

目光相碰的刹那

你面如桃花 我血流涌动

临别 我们轻轻地挥了挥手

夜都深了 凉了

我却记住了你的温柔 你的好

不似今晚

一颗空落的心

平添了忧愁

夜 归

星星像白纸薄钱,这意味着

噩耗传来。黑暗笼罩大地

那看不清的路在脚下延伸

我奔波在这样的夜晚

远处的灯只照见房间里的亮

我心生恐惧。它们在暗自纠结

魔鬼一阵一阵袭击我

就是在这样的夜晚

我需要去面见一个人

他已不把我放在心上

自个儿睡着了

掏出了我内心的伤痛

我一次次呼唤他的名字

想他的英容笑貌和好,以及他的

苦与累。眼中的泪

沉重了脚步

我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个夜晚

风吹凉了我的心

大地在沉陷,塌下来的天

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一声声呼唤他

嗓子却已哽咽

庄稼地

更植着不同的庄稼

时间在这里流逝

又在这里繁衍四季的枯荣

小麦、油菜和水稻

轮番上阵,那成熟的芬芳

是汗水、雨水浇灌之后

目光里映现出的最美的画

黎明升起的太阳

是不是梦醒后一张微笑的脸

那风中摇晃的绿与黄

是一种情感波动的海,闪着光

我控制不住眼泪,内心涌动的河

响起涛声,也像浪花

从一块庄稼地翻滚到另一块庄稼地

耕作的人,握镰的人,是它的主人

他们把它的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

直到啊,直到地边竖起了墓碑

才惦记起他们的昨天

阳光在盛开的油菜花上燃烧

在春天,我十分迷恋的一段时光

是花香比青草还要浓郁的芬芳

是它们,在阳光下闪烁

撩动了我的情思

一望无边啊!

辽阔的大地,闪耀着无限生机

那生机,是无法抑制的向上的力

那无穷无尽的花的海

金光闪耀的海,金波涌动的海

缤纷,绚烂,躁动我内心的狂热

我屏住呼吸,我忘乎所以

我是失去节制的孩童。

而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了

热爱的源泉

它又一次点燃了我的欲望。我的快乐

我青春的快乐。蝴蝶在花海中舞蹈

阳光在盛开的油菜花上燃烧

向日葵

我在晨光中遇见了你,露水洗的脸

花姑娘,端着燃烧的果盘

鲜亮并浓缩了太阳的光

执意于理想的追求,像人生。为了

辉煌,饱含胸中的热情

高仰着,一张张光鲜的脸

直到众鸟归巢,蝴蝶

走在回家的路上,你甜蜜的

梦想,写满更深的思索

像我奔波在人生的旅途

流逝的岁月里,变老

变矮。不可抗拒地

低下了头

年三十

年三十 这是一个多么富有磁性的日子

家这块大磁铁 把铁针似的游子

拉上铁轨的磁力线 归途中

火车的鸣叫声

喊出了我内心的急切

年三十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动情的日子

家是港湾 让归来的心有了温馨的停靠

我放下行囊 对灶台前忙碌的母亲

唤一声 娘 我回来了

拿着我送的礼物

母亲满含滚热的泪滴

年三十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忘的日子

怀思中 总有一些不能归来的亲人

饭桌上 我们为他们放一双筷子

一个碗 烧一堆纸 敬一炷香

脑海中仿佛看见爷爷 奶奶慈祥的笑容

闪着泪光

我许下了对明天幸福的祈望

忘不了

总忘不了我的母亲

小时候把我搂在怀里

奶我

那是在劳作的间隙

她满脸是汗,用手解开了衣扣

我看到,那么多的目光看她

还有人用手捋我的小脸

她又是嘻骂,又是摆手

菜地里蹲着一个人

菜地里蹲着一个人

一身粗布的黑 在那一动不动

牵动着暮晚的时光

风撩动着她的丝丝长发

旅途中 我感觉那人之外还有人

在菜地里一点一点地蠕动

打开记忆的门

多年来那个蹲在菜地的人

一次一次跟着我起身

一身粗布的黑 让我满含泪水

无需表达

那个人是一生的温暖与牵挂

杜鹃花开

是谁那么不小心或是故意

放一把野火

把连绵的春山烧着了

太阳浇不灭它,像火上浇油

越浇越旺

雨水淋不熄它

越淋它越鲜,越艳

就连我的心也火烧火燎

望着它出神,越陷越深

采一朵杜鹃

就牵扯出我的记忆

儿时漫山遍野的身影

如今都跑到了哪里

采一朵杜鹃

就寄托着我的哀思

一堆黄土前

我涌出了泪滴

春风如手啊

抚摸着我的额头

擦干了我的泪滴

这人间天堂的情和爱啊

孰轻?孰重?

南湖落日

是霞。似火。如血

是薄暮时光在我的眼睛里

把一幅画涂抹

是金色在金色的谷浪上跳跃

是涛声在涛声的琴弦上弹唱

那一叶小舟 一滴墨

滴落在湖面的宣纸上

归来的船帆像胜利的旗帜

一群鸥鸟把和平的音符挂在了天上

落日。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神谕这人间天堂

砍柴的孩子

我看见的那个砍柴的孩子

刚从山林里钻出来

小小的身子 挑着枕头似的担子

蚂蚁一样 在小路上爬

那个孩子多像我啊

他坐在石头上歇息 汗流满面

时隔三十多年

我很心疼地想帮他

直到我看着他起身

在小路上 被吹落夕阳的晚风

吹回家

时光重现(组诗)

左 云

又一只氢气球

怎么总是飘啊?

有什么必需要寻找吗?

还是有勾魂堕落的好去处?

喝H喝上瘾了

你必须喝H

只有H给你喝

所以你就是H

那地方,风吹不到

所以过不去

除非爆裂

在承受不了的悬空

醉 话

我站着写一些东东

它们到处找我,要我写

还有海明威,想要我学他

他一手whisky,一手拎着枪

醉醺醺的,抵住我胀大了的脑袋

飘出小酒店

醉步如烟着写诗的

是那老柳枝在风中

我的头发是鸟窝吗

这些文字是鸟粪吧

经由我的手这诗怎么就发出臭味呢

我已不是那么洁净的人了

空气再次拧起来

一张单人床单似的

欲湿未湿;要脏不脏;

将破不破

视线游移,你把它束拢

把长辫子扎紧

与杯子交谈

我端起此刻

杯中的凉开水

递给她

她是一个通红的女子

她说着,她说着

杯壁上,渐渐起了雾

她将一个

玻璃杯,倒空

递给我。我没动

杯子在桌子边

落满灰

似乎有人动过

与老友交谈

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想

去看看你。我们坐在

彼此面前。交谈不多

也不局促。没有多余的

表情。没有礼拜天的教堂里

一束光线倾斜,有着

不被觉察的移动。摊开的书页

在微微的气流里重又合上

我们在一间很高的地下室

仿佛堆放的静物。偶尔

端起水杯。免去的话语

像钟声轰鸣。灰尘从穹顶

下落。微扬。

微,早安

这是一个事件。它来到这里

或那里,已是一件

冬天的事情。

我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事实是,它可以忽略不计。

当我侧过头,它的翅膀

在夏天的耳边,扇动了几下

就掉落在你的面前

(事实是你的亲眼所见与我的

亲身经历不一样。)

周围安静极了;

所以我注意到遥远的喇叭和蛙鸣

以及潮湿的吉他声旁若无人地

滴落在固执的表情上;

我想起草、草稿、蝌蚪、涂抹掉

类似冬天的上午。

玻璃鱼缸(组诗)

杨昌文

你明白吗

我说:对不起

我对镜子说

镜子里的我 嘴唇翕动

一二三 嘴唇

张开 合上 张开

他说对不起

吐出牙齿的白颜色

和一些绿色的氧气

女 孩

她们在我身边 飞来飞去

像蝴蝶一样让我琢磨

她们个个有想法

她们乘着那些

不可琢磨的东西

飞呀飞

她们永远没有

飞累的一天吗

没有吗

她们没有人理会

我的问题 在我身边

她们飞呀飞

像蝴蝶一样奇怪

玻璃鱼缸

装饰 某个角落的空

装饰 某人审美习惯

装饰 某段家居生活

装饰 某片水域的静谧

终毁于粉碎性歇斯底里

开始新生活

有了合乎伦理的新理由

过马路

马路不宽

几步走 就过去了

就几步路

一口气就过去了

马路这边,我换了好几口气

我,要过马路

天慢慢黑了

白色斑马线慢慢黑了

一辆又一辆车

比我急,它们比我更怕天黑

情 书

想你的日子 树叶黄了

高远的天空

有时 有雁子变幻雁阵

有时 只有几朵白云慢慢飘

一夜比一夜长

有时 一连做完好几个梦

醒来天还没亮

火车总是在那时

呼啸着穿过村西的高架桥

我想说 这些都不重要

家门口水塘里 蟹又肥又大

没有人帮我捞一些上来

纪 事

老槐树没了

它们毁于几个外地人的斧头

喜鹊飞走了

因为外婆的家看上去更矮了

过了几年 一场大水

卷走了我童年记住的

外婆的歌谣和家

是我爸亲自动手

盖了两间小瓦房续上了我们

对外婆的眷念

然后是某一年我不想说出

那个让我落泪的日子

和蔼的外婆 死于牙周炎

其时 我漂泊在宣城

当我赶回家时

已是没有外婆疼的浪子

接下来的这些年

我的头发越来越白

恐怕有一天我会老的

记不住这些

月光河里的鱼(组诗)

段联保

倾听春的脚步

科尔沁草原的夜色

与大众的版本有着本质的区别

古道的打马声 扬远了勒勒车

哽咽的馀年 篝火填补了

时间之外一首诗的空白

狼,是羊鞭的猎手

在一片草成就的中央

与温顺势不两立

月光煮开的青稞酒

沸腾了牡丹江的窃窃私语

两岸奔跑的风

传递着同一个拜春的消息

一把好时光 牵来优质上乘的梦境

让冰冻线之下 一群欢蹦乱跳

牧羊的星星 学会了游泳

月光河里的鱼

夕阳把光亮举过屋顶

我去散步 公园,广场,

河岸是一处 走夜市,逛商城

轧马路的选择也很不错

一日一个地方 一晚换一个场所

顶着满头星辉往家赶

邻居去散步 楼梯口的擦肩而过

他暴露在明处 我隐藏于暗处

其实 我俩都是月光河里的鱼

只是一个游水面 一个潜底层

为花而来

浮出水面的三月 是春天最亮丽的疤痕

为花而来 蜜蜂,蝴蝶,对面的女孩

还有我 风退后一步 藏起还在

深冬怀里的尾巴 阳光停下来

斜斜地坐在郑板桥的翠竹上

不发一言,一言不发 香,随蜂而去

魂,依偎着蝴蝶的翅膀

最后的躯壳 被女孩顶紧发夹

只是我的镜头 僵硬在迟到的浅笑里

不知所措

秋水的泪滴

与故乡的一次次对坐 发生在梦里

第四十六块孤石上 目光举高夜空

用一双思念的手 架起抵达炊烟的彩虹

犬吠,鸡鸣,亲切如初 不算高的屋檐

被星辉不断地压低 而一个村庄的远望

四季葱茏 冷风,阵阵吹来

老屋重如秋水的泪滴

让拧紧的眉头剥开霜的沉默

镰刀收回母亲的影子 放逐在脚印的

东奔西走里 不慎跌入他乡的陶罐

要还原白头的棉 我却不愿看见发芽

只隔一个词

夜,可以是空白 也可以是

满怀心思的文字唐风,宋雨

落座的一张纸轻薄,是本来面目

而生如夏花,死如秋叶之后

厚重的锋芒便毕露

六月,不是夏的归期 坐胎的荷

与一只蜻蜓的分娩 只隔一个词

空中有鹰爪的痕迹 受伤的不是白云

不是若水的蓝 而是月光窖藏的平仄

一首被轻盈与盐勾勒的无题

不着浓妆只留淡抹

剖开有咸度的生活

光与影的结合 是明和暗的一次

集体亮相 在饱和的视线里

丰富一场流经的岁月

播散的快乐或忧伤 明亮悬在头顶

像月亮挥之不去的太阳的光

流动的彩色 充当不了丈量春天的驿站

花影下,暗香浮动的翅膀

让隐喻变得空洞 色调横在天边

石阶上夕照残存的温暖

无法还原一个盲人摸象的泪

生活,有了咸度

日子会不会像筷子

天天有滋有味

·散文· 周晓梅

远去的尘烟

周晓梅

三十年前,作为首届恢复高考毕业的大学生,安来到这座江边的城市。她玲珑娟秀,衣着时尚光鲜,有鬈曲稍黄的短发,月牙般细长的眼睛总是微眯着,将冷漠与孤傲洒落在她白皙光洁的脸——不由让人固执地以为,如此水灵剔透的皮肤必是自幼生长在大都市优裕环境所致,它也是其时人们生活状况与社会地位的一种间接证明。

在最初的师生相处岁月里,学生们于安的陌生、好奇之中又掺杂着隐秘的欢喜和欣赏。特别是她系着红丝巾授课时偶然侧身的芫尔一笑,优雅之中飞扬着不媚俗的风情,很让大男孩们心动,也令少女们暗暗地崇拜和模仿;她并非属严谨治学类教师,有时上课铃响后若干分钟,她才拿着教材,有些慵懒地走进教室。然而,当她珠圆玉润的嗓音一出,便迅速凝聚了少年们的眼神,那声音犹如欢快悠荡的清泉,瞬间奔涌进他们求知若渴的心田……

所以,班主任安便自然地成为少年们集体关注的对象——她的生活起居,喜好厌僻,邻里朋友,甚至与异性的交往。对于正处在青春成长期的少男少女们而言,在国门开放的初期,或许,来自大都市的安,仿若带来一股远洋海上的清风,涤荡、刷新着他们孤陋寡闻的浅薄人生阅历,满足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好奇、窥视与向往的欲望,因此也消耗了他们过多无处倾泄的生命情感和精力。他们在单调而枯燥的校园生活中,已被压抑被封闭十多年的思绪,借助着丰富的想象翅膀,感知、猜测和判断着安的一切,不知不觉中也影响改变着他们的生活。

譬如,当安某日身着一件米色束腰风衣,袅袅婷婷踱步于教室里,顿如微风吹过澄澈的湖面,拂起波动的涟漪……

彼时,女生们会小声议论风衣的出处,并断定它就是正风靡大陆的日本某部电影中女主角服装之舶来品,对照自身裁剪肥大、色调艳俗或灰暗的衣服,她们兴奋、羡慕,又沮丧之极,其结果激发出少女们狂热的爱美天性。于是,她们迫不及待地满大街搜淘此款风衣,急不可耐地将质地和工艺粗糙拙劣的风衣着身,却感觉无比美好地漫步、穿行于校园,抑或漫不经心地从心仪男生面前徜徉,但一触及他紧张羞怯而不知所措的目光,便又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慌不择路地急急逃去……

而男生们往往在夜深人静之时,辗转反侧在寝室里的高低架木床上,安便成为他们热烈讨论的中心话题——她今天在课堂上提问谁了,表扬谁了,对谁瞪眼了,谁又是她的最爱弟子;放学时门卫大爷递给她一个大而沉甸的信封,里面是否装有男人追求她的炽热情书;经过她的身边总能嗅到一股特别的气息,不知是抹了高级香水还是她原本散发的体香……

其实,安的身世一直是少年们心中的谜。据说,她的父亲曾是国民党被策反官员,“文革”时期遭迫害致死,是安的母亲含辛茹苦将她们兄妹养大;又传安是红颜苦命,自出生便被抛弃在大街,是仁慈的“臭老九”教授夫妇抱养了她,但后来均撒手人寰,安便飘泊下放到江南的广阔天地……无论哪种版本,安脸上始终挥之不去的淡淡忧伤,让人怀疑是她成长磨难的印痕。因为没有确切的答案和考证,加之安的深居简出,这使她的周身增添了一种高贵的神秘。

对于学生们盲目的追崇,安总是显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她依旧美丽、微笑、漠然或忧郁。除了上课与他们进行必要的交流互动外,她通常将自己关闭在位于学校北边的偏僻小屋。每每夕阳西下、晚风轻拂的安静黄昏,那里会流淌出悠扬动听的口琴乐曲,吸引着学生们三五成群地驻足流连在她的窗下久久不愿离去……

相比女生而言,安似乎与男生们的交往要多些。他们会争先恐后地为安准备生活用水,将一只铁桶从半里外的水井捞起,再摆出大力士的派头,疾步如飞地闪进安的小屋。柔弱的安有段时间常身体不适,身处异地却举目无亲。细心的班长便轮流派遣同学送菜送饭,此已是男生的专利,他们甚至不顾学校规定,贸然攀折下球场旁的栀子花,欢欣地插在安的窗台。

如此种种,引起女生们强烈的不满。她们开始滋生对安的对立和反叛情绪,曾经完美的心中偶像,是高耸于北极沧海里的冰山,于怀疑、鄙视与傲然的暖流冲刷下,渐渐坍塌。幸而敏锐的安及时发现了这危险端倪。受责任与使命使然,她一扫往日的散漫,迅即表现出一个优秀教师极大的爱心和热忱,连续几个周末专门教授女生歌舞,给她们化妆,亲手制做各种精美的糕点;后又带领全班学生,率先在江边沙滩组织了首场篝火晚会,引得全校一片轰动。随着安与学生们不断的亲近融合,并辅之必要的管理措施,通过师生的共同努力,原先籍籍无名的班级竟跃升校先进行列……

可后来突发的事件赫然扰乱了校园生活的宁静与美好——某个酷热难耐的夏夜,有人竟偷走了安悬晒于檐下的内衣,却并未眷顾安美丽的花裙!这特殊的偷窃迅速在全校不胫而走,招引得沸沸扬扬。接下来又连续发生安的门窗深夜被敲击,最恐怖的一次,夜半惊醒的安,看见一蒙面男人破门而入!幸而她大声呼喊,吓得那人仓惶逃走。

安虽报了案,但派出所也未查出结果,最终不了了之。那年秋天,安接受了男人E死缠滥打的追求,出人意料地闪电般嫁给了他。E自称为酷爱自由的职业“画家”,脑后留着一束冠誉为“艺术”标志的长发,行止放浪狂妄,常有骇俗之举,是江城艺术界的“知名人物”,论其身份、成就与品行,与安悬殊巨大。他们是如何的相遇?安怎么会与那样的男人走近?又会有如此低劣的择偶标准?她的生活应拥有“高雅”、“幸福”、“安宁”的词汇,而这个声名狼藉的男人将带给她怎样的不幸?

很长一段时间,震惊、困惑、痛惜与担忧在安的学生们心中挥之不去。他们只是听说,偶然一次雨中,E身披风衣的高大形象很有“高仓健”之派,当他殷勤地为冒雨的安撑开长柄阳伞时,或许就此轻叩了安的心扉。女生们根本无法相信,曾被她们狂热效仿的老师安,竟也因“风衣”情结而被所谓的“丘比特”之箭射中!又听说,随着安与E时断时续的相处,其种种不端让安欲数次放弃,但终在E以割腕自残后半途而废。而其后发生的蒙面男“破门”事件,许是成为压倒安对E拒绝意念的最后一根稻草——惊恐的她太渴望得到保护了。

渐渐地,安的学生们不得不被动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但又极其善良而虔诚地为安祝福。可是有一天早晨,他们痛心地发现安的脸上有一大块青紫,接着,便曝出滥情且懒惰的E将“三陪女”带回家被安堵个正着的丑闻。

那段岁月该是安最痛苦最凄惨的黯淡时光吧?拖着即将临盆的笨重身体,安吃力穿梭于菜场、住处、教室,寡言而低落,她根本不敢迎对学生们关切、怜爱的眼神。好在学生们十分争气,他们比从前更发奋更努力了,各种比赛捷报频传,仿佛若此,才能报答安的辛勤,抚慰安的受伤。

日子流水般逝去。因忙于学业及临近毕业而对未来前途所生的迷茫,随E回农村老家休产假的安,开始淡出学生们的视线,直到班上突然传出安辞职远去的消息。那个萧瑟寒冷的冬夜,班长表情凝重地向同学们证实了安的悲剧——孩子急发脑炎抢救无效而夭折,禽兽不如的E在暴殴了安一顿后,席卷了安所有的细软财物,不知逃向何处。这极大刺激了安。她倍觉无颜见人,惨淡崩溃,在这陌生的异乡,也许逃避是柔弱的她唯一的选择……

但学生们不肯相信这就是安的归宿——他们的老师安是何等的自尊、自爱而高洁,怎会甘心沦落至此而屈服于命运的摆布?她一定是调养、修炼身心去了,躲在不为人知的桃源,当她有一天出现时,她定是比从前更美丽更光彩的天使……

以后的若干年里,安的学生们曾自发陆续寻找过安,他们借助出差或专门奔赴千里迢迢之外的华都——安的故乡,却仍一无所获。安就像一片绚丽的云霞,从喧嚣的人间蒸升而起,在烈焰般燃烧之夕阳映照下,自然地恬静地羽化在遥远而圣洁的蓝空……

时光推进到新世纪的某个春天,一个特别的女人感动了江城——她以匿名的方式,向市政府捐助60万元兴建农村希望小学!为此,她被誉以“爱天使”之名,当选为江城“年度十大感动人物”。但关于她的信息少之又少。人们只知道她多年独身奋斗海外,曾将青春年华绽放在江城这片美丽的热土……

相 亲(外一篇)

吴炳清

上午9点过10分了,郑阿姨还在磨磨蹭蹭出不了门。女儿雯雯急得直跺脚,出口的话语带有几分的火急:

“打扮好了吧?人家师傅等得不耐烦了!”

“这就好,这就好。”郑阿姨口里这么应着,可两只脚就是不往门外迈。

不是她不愿意去相亲,守了大半辈子的寡,老来也该找个伴儿了。再说,“东方丽人婚恋中心”开在了家门口,每天前来相亲的老头多得成把抓,任你挑任你选,多好的机会呀!可她是个性格内向的女人,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十岁头上死了丈夫,上门劝婚的踏破了门槛,她紧咬牙关没有应——那年雯雯才三岁,怕后爸不把她当亲生待;四十岁头上,又有人劝她再婚,虽说她心里直痒痒,可还是没有应——雯雯读书正在紧要关头,她怕女儿有了后爸会影响学业;如今五十奔六十的人了,一些好心的人还不灰心,又来劝她再婚。嘿,这正合她意,想找个可靠的男人晚年做个伴儿,可她还是头一摇,心一硬,没答应——雯雯也老大不小了,婚事还没着落,她哪有心思给自己找老伴儿!母女连心。做母亲的良苦用心,女儿会感觉不到?于是,在雯雯一番软缠硬拼的攻势下,郑阿姨实在拗不过,终于屈服了,但她提出了条件——她相亲时必须带上算命先生,帮她掐算掐算,再好的男人,两人的生辰八字不合,也免谈。雯雯只得答应。相亲这天,当郑阿姨要找一位算命先生时,菜市场门口就出现了一位白头发白胡子并戴着眼镜子的算命先生。于是雯雯以一百元为母亲“包下”了这算命先生。想不到的是,郑阿姨乘女儿不备,私下又塞给算命先生五十元,咬着耳朵悄悄叮嘱:“不管是谁,你都要说八字不合。”算命先生只好笑着收下了“贿赂”……

嘀——嘀——出租车的喇叭第三次响起,郑阿姨总算出了门。心急火燎的雯雯硬是连推带搡把母亲塞进了车里,自己和算命先生也坐了进去。

到了“东方丽人婚恋中心”,郑阿姨一行三人一下车,就有几个老头凑了过来。

钟灵毓秀的雯雯美目一扫这几人,很快锁定了一位老者。这人生得魁梧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牙齿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敦厚、康健的老人。雯雯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问道:“大叔您好,请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见一位漂亮的姑娘这么问他,憨厚地一笑,却回答得直截了当:“我想找个老伴儿。”

“哦,是这么回事。敢问大叔,今年多大岁数了?”雯雯边说边朝郑阿姨做了个鬼脸。

“属龙,今年62岁,二月初二龙抬头过生。”

“哦。”雯雯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敢问大叔,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呢?”

“我嘛,”老人见问到了家人,便有些兴奋起来,“我是个退休干部。老伴十多年前去世了。我的一双儿女大学毕业后在上海落了户。我有房有车,”老人说到这里,诡秘地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郑阿姨,笑笑说:“就缺一个老伴儿……”

老人还想说什么,雯雯心想,这就够了,我老妈若能找着了这样的老伴,我也就放心了。她怕这么优秀的“后爸”被别人抢了去,于是笑着对老人说:“大叔,您老想找个什么样的老伴呢?”老人想都没想答道:“我们都老了,也不图什么相貌,只要会过日子、能体贴人就行,年纪大点小点无所谓。”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过有一条,她必须来我家。我家的房子大得很呢。”

雯雯又是一笑,“这个好说。”

老人一愣:“姑娘你……”

雯雯没有直接回答,双手拽着郑阿姨的两只胳膊边摇边说:“大叔,您看这位阿姨怎么样?”

老人见雯雯这么问,瞬息朝郑阿姨又瞟了一眼,喜滋滋答道:“好,好!”

雯雯这才稳下心来,平静地替母亲作了介绍:“这位郑阿姨今年59岁,属羊,正月十五元宵节生。”她接下来表面上是说给大叔听的,实际上是说给母亲听的,她说:“她有个很淘气的女儿未出嫁。不过她女儿说了,她母亲尽管给她找后爸,女儿的婚事不用她操心。”

老人非常满意,竟忘了说别的,一个劲地说:“好,好……”

这时,雯雯故意碰了碰一声不响的算命先生,说:“那就请先生掐算掐算,看看这两位老人的八字合不合。”

“好的。”算命先生老模老样地翻了翻眼珠子,扳了扳手指头,嘴里咕咕叨叨起来。

说实在的,郑阿姨到现在虽然一言未发,可她对面前这位陌生老头已经有了好的印象,她也想和他交往交往,但又一想,自己一旦找了老伴,撇下女儿一人怎么办?女儿说的好听,不用我操心,我能不操心吗?于是她拽了一下算命先生,意思是说,你已经收了我的“贿赂”,快照我的意思说呀。

雯雯见算命先生迟迟不开口,有些急了,就递过话去催促道:“一个属龙,一个属羊,两属不相冲吧?”

“是……”算命先生犹豫着。

“不合吧?”郑阿姨立马打断他的话,也把话递了过去。

“合吧?”

“不合吧?”

“合!”

“不合!”

一个要他说合,一个要他说不合,搞得算命先生左右为难。这时只见他把脚一跺,一把扯下假发、假胡子,摘下眼镜子,往地上一掼,露出了青春少年的容颜。他朝郑阿姨跪下了,哀求道:“阿姨,您老就答应了吧!”

“你这是?”郑阿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是你的准女婿。”雯雯说着把两位老人往拢一推,调皮地说:“我们两个小的就等你们两个老的了。”

谁为“羊羔”

一辆辆“S路”公交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徘徊在站牌前的两个女子始终没有上车。

少年女子虽面如桃花,可美目含羞,一套半旧不新的学生装,一双粉红色运动鞋,显然是个不谙世故的学生。中年妇女红唇粉脸,秀发披肩,一套白底蓝色碎花的连衣裙,紧腰过膝,白皙小腿,黑色高跟皮凉鞋,左腕吊着一只棕色坤包,一副市井妇人的打扮。

就在既无来车又无来人的时刻,中年妇女朝少年女子靠了过去,主动找她搭讪起来:“小姑娘,你也在等车呀?”

“……嗯。”少年女子正偷眼瞧她,经这突然一问,忙将目光收了回来,脸红了一下,很害羞的样子。

“刚才不是来了车吗?怎么没走?”中年妇女边说边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少年女子。

少年女子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说话的声音高了两个分贝:“我不是坐这路车。阿姨你呢?怎么也不上车走?”

中年妇女咧嘴一笑,脸上厚厚的脂粉似乎在脱落。她对少女说:“和你一样,也不是坐这路车的,”然后试探着问,“小姑娘,准备打的呀?”“是呀。”少年女子应了一声。

“去哪?”中年妇女一下子来了精神。

少年女子稍作思索回答道:“红枫岭。”

“怎么这么巧?我也是去红枫岭!”中年妇女喜形于色。

少年女子浅浅一笑,没有答腔。

“小姑娘,既然我们是去同一个地方,不如合乘一辆出租车,这样都能省去一点车费,你看呢?”

“也好。”少年女子欣然同意。

中年妇女好像刚刚完成一项艰巨的工程,吁出一口气来,习惯地仰面甩了一下披肩秀发,然后伸手将盖住了金灿灿耳环的长发向脑后拢了拢。腕间的坤包碰在了左肩上,摆动了两下。做好这些,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少年女子说:“你拦一辆出租车,我来打一个电话。”说着走出10米远,打开坤包,拿出一只小巧的红色手机,拨通了一个手机号,压低声音说:“已捉到一只羊羔,10分钟后红枫岭山下五里路处接货!”

就在中年妇女鬼鬼崇崇打电话的当儿,少年女子也在极快地打一个电话。

两人电话同时打好,又聚到了一起。中年妇女冲少年女子笑了笑,但笑意里隐含着一种兴灾乐祸。少年女子回了一个笑脸,但有些勉强。

3分钟后,站牌前驶来了一辆粉红色出租车。少年女子手一招,出租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她们面前。

中年妇女立马上前右手搭在车窗上问司机:“把我俩送到红枫岭多少钱?”

面善的胖司机从开启车窗伸出两根指头:“20元。”

中年妇女对少年女子说:“不贵不贵,一人10元,划算!”

“那好吧。”少年女子就从口袋里掏钱给司机。中年妇女用手一挡:“不忙,到了再给不迟呀,”又笑着对少女说:“你不常打的吧?”

少年女子“嗯”了一声。

“我看得出来。”中年妇女边说边熟练地打开车门,要让少年女子先上。

少年女子身子灵巧地闪向一旁,硬将中年妇女往车里推,“阿姨您是长辈,理当先上车坐里边。”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头一低钻进车里。少年女子不接话,就势坐了进去,顺手“嘭”地一声关了车门。

中年妇女左手把坤包压在自己左腿上,右手边摇着窗玻璃边对少年女子说:“我晕车,透透风,小姑娘,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的。”少年女子答得很爽快。

出租车一路狂飙,风驰电掣一般。

中年妇女一双眼睛从开启的玻璃缝里死死盯着车外,突然大叫一声:“快停车!师傅你走错路了,这不是去红枫岭的方向!”

司机也不答理,将车子开出一段路停在了一个无人的路口,迅速从坐椅下拿出一团抹布和一根麻绳。

中年妇女如梦方醒,知道大事不妙,想要越过少年女子夺门而逃,只见少年女子十根纤指出如闪电,一个熟练的小擒动作,轻而易举就将中年妇女治服在坐椅上。与此同时,胖司机团身如熊猫,一个翻滚来到后座,敏捷地用麻绳将中年妇女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将一团抹布死死塞进她的嘴里。做完这些,两手一拍,冲少年女子做了个鬼脸,“一万元OK!”

只见判若两人的少年女子伸出两根纤指在中年妇女面颊上轻轻一刮,揶揄道:“可惜阿姨脸上的粉扑得太厚,否则二万元也值得。”

“那是。”胖司机赞同道。

此时中年妇女除了瞪眼认栽,做了别人的“羊羔”,已是无技可施了。

车子再次启动,绝尘而去……

笛 劫

酋长有德

太平洋中的这个鲜为人知的名叫热哇那的小岛,最近却一下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热门话题。

怎么回事?

这还得要从米娅娜妮被隔离说起。

米娅娜妮是太平洋东岸一个小国圭巴国公主,二八娇龄,粉面桃腮,要说多美就有多美。可是,正值豆蔻年华的米娅娜妮,头天晚上在参加完盛大的Party后,一觉醒来,竟浑身长出一颗一颗红色斑点,而且这斑点不痛不痒,却一天比一天扩大,如春天的花一般,渐渐地便开遍了米娅娜妮的全身。

本来,天真无邪的米娅娜妮倒也是无所谓的,可是,没承想,一场圭巴国从未遇过的怪疫,却一下将米娅娜妮推到了绝境。

不知怎么回事,圭巴国民近来都患上了与米娅娜妮身上一样的红色斑点,所不同的是,这斑点长在米娅娜妮身上不痛不痒,而长在百姓身上,则不仅奇痛奇痒,而且在痛痒过三七二十一个时辰后,就不治身亡。并且不多不少,全国每天只死十六个人;而“十六”,正是米娅娜妮的岁数。于是,巫师便说,米娅娜妮是地狱里偷跑出来的魔鬼;弄得朝野上下一片呼声:“处死米娅娜妮!”迫于压力,国王看着昔日姣如天仙而如今貌若狐怪的女儿,虽然不忍心,但为了江山,他还是决定遂了百姓们的愿。

皇后得知要除了米娅娜妮的消息后,悲痛得死去活来。女儿可是娘身上的肉啊,能不疼?可是,皇后非常清楚,光哭是救不了女儿的命的。于是,她买通一个大臣,通过大臣又买通一个巫师,然后,由大臣上谏保奏,再由巫师献计,说上苍有好生之德,不必将公主处死,只要将公主送出国外就行了。国王也是心疼女儿的,能有如此一奏,自是乐得顺水推舟。可是,对这怪疫,周边国家早有所闻,因而,尽管国王竭力斡旋,但仍是没有一个国家肯接收公主。急得国王陪着皇后也一起流起泪来。

当然,聪明的米娅娜妮不可能不知道风声。于是,在得知了国王和皇后的两难境地后,毅然地找上国王和皇后,叩首请求道:“女儿听说古人处置像我这样的人,有一办法——”“什么办法?”不待米娅娜妮说完,国王和皇后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漂流海上。”“漂流海上!天啊……”国王和皇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茫茫大洋,不要说漂流,就是船还没进入海面,也早被浪头打翻了呀。于是,皇后的眼泪又如珠玉般地下来了。

可是,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呢?国王最后将牙一咬,说:“听天由命吧。”

于是,择定时日,米娅娜妮被送上了船,离开了岸,漂上了海。

本来,米娅娜妮见到国王和皇后的神伤,想出此招,只是免得他们二老目睹自己身首分离之哀而已。因而,上船之后,她便躺在舱中,平静地等着葬身海底,不知不觉,竟进入了梦乡。

可没想到,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反正当米娅娜妮醒来时,耳边虽然依旧有风声涛声,但船却靠在了一座岛上。米娅娜妮反复地揉了揉眼,确信这不是梦后,这才迟疑地走上了岸。

这是一座荒岛。米娅娜妮试探地站在一块礁石上用手卷成喇叭状一连叫了十多声,可除了随风摇摆的灌木,便再无任何回音。于是,十六岁的童心一下就跳了起来,她奋力向岛上爬去,她要看看这是一座什么样的所在。可是,走着走着,她便感受到一种异样:怎么这么偌大的一座岛,尽管绿色苍郁,却没有一棵参天古木,全是清一色的灌本植物;也没有花,也许不是花季吧。但很快,她的这种感觉便不仅不复存在,而且还让她欣喜若狂起来。怎么了?因为当她爬上岛顶,放目四望时,她发现,原来这是一座四季岛,山的四面除了她刚才爬上来的这一面是绿灌而外,另三面,一面是花红艳艳,枯木逢春;一面是白雪皑皑,冰天冻地;还有一面是落叶飘飘,风摧枝梢。米娅娜妮被这奇异的景象迷得简直忘了她是怎么来的这座岛国了。

少女的天性,使她舍弃了秋冬,直奔春的那面跑去。

花是百花,香是异香,这对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米娅娜妮来说,无异于进了天堂、仙界、伊甸、蓬莱。她在花丛中跳来穿去,采了这枚摘那朵,头上戴了红花插绿枝,不大一会儿,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真正的花姑娘,兴奋得全身细汗密密,粘了一脸的花瓣和粉蕊。待她玩够了,兴尽了,正好眼前一眼小泉,于是,她俯下身先喝上一小口,然后再轻轻地掬上一小捧,将那粘在脸上的花蕊洗去。可是,洗着洗着,她的手不动了。为什么?因为从水的倒影中她看到,她脸上的那红色斑点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这一惊喜的发现,使她异常激动,忙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仔细地查看身上。果然,身上原先的那大一块小一朵的红色斑点全没了。于是,她兴奋得不由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父王,我好啦……”可是,她的声音却是显得那么地柔细和弱小;这才想起,她早已远离了她的可爱的父王,远离了她的神圣的国土。于是,一股怅然便如蛇信一般直舔她的心头。

但这种感觉只是那么一瞬,不谙世事的米娅娜妮,一瞬之后,便又恢复了她的浪漫情怀,因为,这毕竟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见到如许的美观啊。

可是,自从她被流放到海上,漂流上岛屿,直至跑上奔下地欢蹦乱跳,她的肠胃都一直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而此刻,随着从那小泉中掬喝的水的下肚,仿佛是突然一下,腹中异常地感到饥饿起来。于是,她这才有点紧张,因为在宫中,她还从没尝过这种滋味呢。

因此,她放眼四顾,希望能找上充饥的食物。还别说,她只这么一望,就望见了不远处一株树上,正硕果累累;而且不看则已,一看,那果实竟似在向她招手,诱惑得米娅娜妮不由自主地向它走去。

来到树下,米娅娜妮跳起脚尖便摘;可是,那又红又大的果子,仿佛如她一般顽皮,总是离她的手指那么一两寸左右,有时,甚至正好让她的指尖碰着,可就是不让她够着抓住。气得米娅娜妮干脆一跺脚,跑到树根下,伸开两手,抱住树干就要往上爬。

然而,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只见米娅娜妮一抱住树干,那树冠便立即似少女般羞涩地低下眉头,柔情地向她垂了下来。接着,米娅娜妮只感到一缕从未闻过的幽香袭入肺腑,便陶醉了。

不知不觉,米娅娜妮在青石铺就的小街上,穿着一身短袖衫露膝裤,手提一陶器瓦罐,清清纯纯,一路走来。这时,眼看就要走到小街拐角,突然,一缕笛声破空飘来。无疑这笛声一下吸引住了米娅娜妮,她立即停了脚步,循声寻去。

笛声是从小街对面的一座酒楼上传出的,透过敞开的窗口,只见一白衣少年正倚栏横笛,面朝街市,目光所及,正好与米娅娜妮相遇。不知怎么,米娅娜妮忽觉心口猛地一跳,接着不禁心慌意乱起来。忙低了头,想不看,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逼得她忍不住地又悄悄地抬起头来,只是,再次抬起头,眼里却已多了几许叫作波光的情愫。

不知何时,米娅娜妮身边聚集了一群人,也如她一样,引颈望着那白衣少年。

而米娅娜妮分明感到,白衣少年的笛声是专门为她而奏的。因为,她感到那笛声如一缕春风吹进了她的心扉,使她那少女的心房,充满了雨露和阳光;使她那少女的思绪,如鸟鸣般婉啭与缱绻。可是,这边米娅娜妮正心猿意马着,那边,却忽地一下没了声息。众人无奈,只好在意犹未尽地感叹一番后,纷纷散去;而米娅娜妮呢,却一直没挪步,她隐约感到,接下来会有什么故事要发生在她身上。

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当米娅娜妮正要迈步也准备离开时,那笛声,却仿佛从云巅中又响了起来。可是再一细辨,却又不似。米娅娜妮收回目光,疑惑地向对面楼上望去,楼上却空空如也。怎么了?米娅娜妮抬起手,不知是想掠下秀发还是想挥走这种错觉,反正当她抬起手时,不由自主地,她便随着那笛声,情不自禁地合着节拍如痴如醉地跳起了欢快的瓦罐舞来。

跳着跳着,米娅娜妮便跳进了那白衣少年的怀里,两人忘情地拥在了一起。

于是时光在此停留,天地在此失泽,惟有这一对金童玉女的爱情乐章,充实整个世界。

乐章中,只见一队人马,擎着大旗,大旗下,那英俊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白衣少年。转眼间,队伍便来到近前,礼炮声、锣鼓声,还有人们的欢呼声,如花般向四周开去。

这时,白衣少年翻身下马,手捧玫瑰,翩然向米娅娜妮走来。而米娅娜妮呢,却早已是按捺不住这幸福了,忙迎将过去。谁知,也许是心太急,也许是情太浓,一不小心,脚下竟打了一个磕绊,往前一跌,便如片树叶般飘去,恍惚中,被那白衣少年轻轻接住……

突然,戛然一下,这段美好的爱情乐章出现了一个休止符。瞬间,一切烟消云散,万念不复存在。

在人们一片惊呼声中,米娅娜妮睁开了眼。可是,眼一睁开,她就再也合不上了;不仅合不上,而且睁得更大。

怎么了?

原来刚才不知不觉中竟做了一个梦,此时在她面前的哪是什么白衣少年迎亲队伍,分明是一群如她一样吃惊地睁着一双双诧异的眼的人们,只是,这些人,早已不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了,而是个个手里拿着她后来才知晓叫作摄像机的仪器。

米娅娜妮在那树上一觉竟睡过了三百年。

三百年后,人类在觉得陆上再也没有什么隐秘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海上。于是,这个一直被人们遗忘的小岛,终于还是被发现了;而今,这座小岛已被正式命名为“四季岛”。为了让世人亲眼目睹这地球上唯一一块还没有被发现的处女地,各大新闻媒体联动,运用卫星现场直播。

就这样,热哇那小岛一下成了“地球人都知道”。

当米娅娜妮在人们小心翼翼而又激动无比地聚拢来时,她没有惊慌,只是抑制着怦怦跳着的心,轻声问了一句:“我可以回圭巴国了吗?我的病全好了!”她还以为是父王派人前来接她回国的呢。

可是,令米娅娜妮没想到的是,她问过之后,那群人竟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谁也没能听懂她所说的“圭巴国”在哪……正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米娅娜妮一听,立即惊叫了起来:“父王!”

果真是圭巴国王的声音。在听到米娅娜妮的惊呼后,国王说道:“我儿,你本不是凡人,只是因为热哇那岛的宁静,远离尘嚣,上苍在惩罚了我们之后,才在你命中合该那一段笛劫时选了那里给你落了脚。可是,如今,地球上这人类最后一块宁静也将不复存在了,所以……”

国王的话音到此就打住了。

可是,人们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突然感到整座岛屿都震动了起来。

人们脸上立即一片惊惶。

于是,电视中,数以亿计的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岛在屏幕中消失了。

如今,人们研究这一神奇的小岛以及小岛上那神奇的现象时,只能凭那段录相资料了。据说,这段录相,现在已被国际组织作为一号资料经公证被保存在了欧洲一个人类珍闻中心。

问题调查

焦正达

司 机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可不能乱说,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做人?我又不是才上班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从部队算起我干革命工作都快二十年了,受组织教育这么长时间这点觉悟还没有?部队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讲原则讲纪律的老窝。我在单位不过是个司机,除了开车拿工资我什么都不知道。司机是什么人?司机就是器官局部功能的完全丧失者或高度发达者。比如说这眼睛,不该看的我绝对目不斜视只盯前方的金光大道,该看的我绝对火眼金睛连个小石子都不放过。比方耳朵,不该听的我绝对阿弥陀佛充耳不闻,该听的话我可绝对入耳不忘刻骨铭心。再比如嘴巴,当然,嘴巴是有那么点小腐败,吃的酒席是多了点,可它绝对是单车道有进无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禁止鸣笛我绝对太清楚。还有这手,绝对把稳大方向,以人为本,领导安全第一嘛;对,有时也顺带一点小纪念品,这没什么可瞒的,大家都这样,潜规则了对吧?这也无伤大雅不违反法律规章原则制度吧?这么多司机包括贵府的在内谁不一样?你以为司机好当扶扶方向盘就行了?错,绝对错,大错特错。当司机的同志,立场要坚定,纪律要严明,技术要过硬,保障要有力,还要讲奉献,讲牺牲。不说别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风吹雨打日头晒的休息过几天呀我?谁还说咱们当司机的容易么?那综合素质绝对一个字:高,高家庄的高。不然我能在这位置坐这么长时间?我都欢送了三位主任了。

秘 书

就今天这个机会,我把我几年来的工作、学习、思想情况向组织、领导作如实汇报。我是前年大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被本单位录用的。走上工作岗位,在这个社会大课堂,我认真学习,向领导、向前辈、向同事虚心学习。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把所有人都看作我的老师,学习他们的各项长处,以弥补自身的不足,从而不断提高自己的政治思想水平和工作实践能力。我在工作中兢兢业业,勤恳踏实,勇于创新,开拓进取,各级领导和同事们也都给予我较充分的肯定,对我也都很关心照顾。他们有时找我谈话,听我汇报,和我谈心,对我的工作学习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同时也使我深深感受到组织的温暖。我感到我们单位是团结的、文明的、民主的、进步的、具有亲和力和战斗力的坚强集体,我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而深感自豪。我珍惜和热爱我的工作,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我从事的职业是秘书,这是一项政治和业务高度统一的工作,任务艰巨,责任重大,当然,也很光荣。我努力适应这一角色并尽力将工作做得更好,一方面是回报组织对我的培养;另一方面嘛,我也有一点体现个人能力和价值的小小想法。我工作的主要内容和文字有关,文字工作是有着规定的程序、严格的要求的,各级领导都层层把关,都登记存档的,所谓立字为据。其他就没什么了。主任同志嘛,当然,我参加工作的时间不长,工作性质也较单纯,虽然看起来和主任在一起的机会稍多一点,当然,也不是那么多,也就是开会呀,视察呀,调查呀什么的,都是工作;除了工作我就不清楚了,所以缺乏较深入的了解,绝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加上我个人本着对人尊重原UiQoy2YG/h7wFgwwOvCPngX/N15QHr4e0acmwpv3O2U=则,从不妄加揣测别人,请理解。我个人的感觉嘛,我觉得,怎么说呢,主任的能力还是较强的,也较有魄力,很威严,当然,威而不怒,对我们下属也还是不错的。比方他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后,尽管工作很忙,他一般都不占用我的业余时间,给我个人留下的时间空间还是很大的,对此我铭感于心。至于主任和我个人关系,其实主任也好,其他领导也好,对我都是关心教育培养有加的;虽然有时免不了也有批评,但那是对我的鞭策和更高的要求,是为我好的。主任对我对他人都是这样的,领导和下级,老师和学生,长者和后辈的关系,是正常的纯粹的工作关系。我的汇报就这些,疏漏不足之处敬请领导批评指正,我将在今后的工作中努力补缺补差,力争更好地完成领导交办的各项任务。

办公室主任

各位辛苦了。看来你们的工作任务还多着呢,不容易,真不容易呵。我呢,在这个单位算是老同志了,这种调查也经历过几次,你们有的同志我都很熟悉了。有一个同志,嗯,这次没见着,他的酒量可的确不错,哈,喝起来真叫一个爽,痛快,是北方转业来的吧?酒品特好,人也好,酒品见人品么,哈哈。喝酒嘛虽然都喝,可有点不大好上台面说,不过也是工作需要对不?有的事情,哎呀还就得拿酒才好搞定,没办法的事。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就是个管酒的,干的就是店小二的活。酒这个东西,说它是个好东西它却是个坏东西,说它是个坏东西它又真是个好东西,就是叫你搞不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年头,有些东西还就这样,不好说,说不清,不说又不清,说了还不清,一个字:难。我这辈子,说实话,成也是这酒,不成也是这酒,总之和它结下不解之缘,恩恩怨怨扯也扯不断。从革命小酒搞到办公室主任,小酒一杯也总上不了堂进不了步。前一阵子组织上关心我们这些酒精考验的老家伙,集中去外地大医院体检,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什么酒精肝胆囊炎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的都齐了,可你看我平时小酒一端啥感觉也没有呀?所以我郑重建议,上了点年纪的人要跟医院划清界限,千万别体检,否则就是自寻压力自找苦吃,这不去呢还就能稀里糊涂修成正果。工作上的事,这不也是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吗?办公室主任,也就是服务员领班,大到生老病死,小到吃喝拉撒,全机关职工我都得给服务周到,一视同仁,不是同志就是同事嘛。我这人你们可以去了解了解,民意测验可是高分,因为我诚心实意为大家服务呀。我有个原则,做官是一时,做人是一世,何况我还不算什么官,这小吏一个做人更得讲究了对不?工作嘛,总得为大家做点实事,我这个位置,权力没有,小便利倒有一点,宾馆饭店服务行业熟一些,单位职工婚丧嫁娶乔迁旅游什么的都喜欢找我,我给大家联系协调相对方便些。这年头,能做好事尽量做一些,能种花千万别栽刺。现在人说不清,今天你求我,说不定明天我就求你;今天我管你,说不定明天我还指望你给我发工资呢。这年头人的本事大着呢,谁总管得着谁呵?古话说后生可畏呀,我都这个年龄了,总得多想点事。我这是向组织交心呵同志,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政策许可,我都想提前搁担子回家了。不过请组织放心,我受组织教育这么多年,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还是要给小青年们做个表率的。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小事嘛就不说了,这原则嘛我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不越雷池一步;我马上就要到站了,可不敢晚节不保拿后路开玩笑。请领导体谅理解。其他的工作,机关规章制度健全,部门岗位职责明确,大事上有班子决策部门操办,小事上有司机秘书们代劳。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约等于空壳,也落个清闲自在。既然说到这里,我倒有个建议顺便向组织提一下,精简机构首先拿我开刀,请我这样的办公室主任们尽快下课。

业务部长

我只是专业技术工作者,教授级高工,在国家级专业刊物上发表论文若干,也上过若干所谓名人辞典。对搞科技的人来说,没什么部长不部长的,那不过是组织信任,让我在技术这一块牵个头。我本人还是喜欢搞点课题研究,当然,实践工作对我的研究促进很大,组织上给我创造的条件也很好,也利于出点成果;成果转化为生产力,也是为这一块做贡献。其他我不太感兴趣。不管谁当主任,这一块工作还是要抓上去的。主任嘛,对我们的工作还是很支持的。业务上的事,上面有项目指标,下面有实施计划;上面主管部门有管理规定,又有相关部门和法定资质机构的监督、评估、审计、监理、验收等等程序,一环扣一环,谁出问题谁负责,一个都不含糊,我们都是依法按章办事。我具体负责技术资料上的审核、指导和服务,按行业标准执行;这方面主任也总是做这样的要求。至于对下面分配项目上有大小先后,那也看你前期准备工作和事情的轻重缓急,都是对号入座的事。项目是上面“戴帽子”下来的,计划任务必须完成,这方面管理严格、程序复杂,随时可查。其实说到底,我们就是个中转站,对上面来说我们不是具体实施部门,对下面来说我们又不是审批立项部门,不过是二道贩子而已。我只管技术,按行业标准规定办事,技术资料把关上出了问题我负责,其他我不管不问,也管不着,不想问。

财务部长

机关财务上的事情,相信各位领导都很清楚,我也汇报不出新鲜事。实行财务政府统管已经好几年了,各单位都一样,都统管了,财务上还有什么新鲜的呢?我这个注册会计师可不像大公司的同行们,说好听的是财务部长,而事实上不过是单位的总报账员。我就向各位领导报一下账吧。我们单位账目主要分两大块,一是行政的,一是业务的。行政上的,预算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现在地方财政紧张,人头费都困难;预算外也都入了财会中心的大账,还是统管,福利、奖金、所有支出都有账可查,从财会中心的电脑里调一下就全明白了。业务上的,也都清清楚楚,票据、附件齐全,都按规范程序建账,所有单据都有经办人员签字,主任审批。当然,现在办事很难,我们也很难,主任更难,有些事情是需要变通一下的,各单位都差不多,财会中心也理解。这么说吧,都心照不宣。反正,总之,都是为了工作嘛,都是工作需要,怎么着还不是为了把工作干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只有付出才能有回报,就像企业一样,合理费用开支都是可以纳入生产成本的。我们的账目财会中心全部审核签章过的,这一点领导们可去财会中心调查。作为机关财务人员,我们都是受过正规教育培训的。我们一切都按财经纪律、制度操作,我实在汇报不出别的了,请领导们理解、核查。当然,作为机关公务人员,我们随时欢迎、接受上级监督、调查和指导。

副主任

欢迎各位莅临检查指导。这个,嗯,怎么说呢,嗯嗯,我也不太好说。总之发生这个事是不太好,当然,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组织上当然是正确的。不管怎样,事情发生了,你们也来了,这对我们现在、今后的工作都是个教训,具有重要警示作用;也使我们更加清醒地反思自己,不管有无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这个,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个人以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们都学过辩证法对不对?作为单位副主任,发生这个事无论如何我是回避不了的,我肯定是难辞其咎呵。我们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民主集中民主集中,民主最后还是要集中的嘛,最后还是需要法人代表决策拍板嘛。作为副手,我当然要搞好团结,以大局为重,维护主要领导的权威,贯彻执行班子决策的。不过,我又有具体的分管工作,我在领导和群众的监督之下开展工作,我要集中精力抓好它;即使不能为主要领导分忧挑担,可也决不能再让领导为我操心是不是?有些事情,我们有制度,有原则,有纪律,有监督。这个,我当然要积极主动配合做好工作,但也是不好越位的。当然,我的工作还是做的不够呀,我也要承担责任,嗯,我有责任呵。我相信组织一定会调查清楚,及时正确地处理的。这个,嗯,我个人坚决拥护组织的一切决定。

主 任

首先,我服从组织决定。作为组织中的一员,服从组织是我的天职,你们不也是在服从组织决定履行职责吗?我当然不能例外,我从来都没有过例外。我会很好地配合你们的工作。其次,我相信组织。从我参加工作那一天起,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我真真切切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组织。我是组织的人,我听组织的话,跟着组织走。当然,组织上对我也是信任有加的。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组织培养教育提拔的结果。我是农民的儿子,在组织的关怀下有幸上了大学,毕业后组织给我安排了工作;组织让我从最基层开始锻炼,然后又是组织上一步一步地培养、精心教育;组织上给了我很多学习和实践的机会,将我安排到各个岗位上磨练,使我逐步走向成熟,并成为一个重要部门的领导干部。再次,我感谢组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组织是我走上社会后的再生父母,我对组织永远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把自己毕生的精力和智慧奉献给组织,以此来回报组织。这些年来,我在各个岗位都做了一些工作,这也都是组织上认可了的;当然,这都是我应做的工作,不说也罢。最后,我就简略地介绍一下我在当前这个岗位上的工作吧。第一,在政治上,我深入贯彻组织的方针政策路线不动摇。坚持干部学习终身制的要求,制定长效学习管理机制;加强廉政勤政建设,身体力行、以身作则,努力在全机关上下构筑起政治上的铜墙铁壁,有力地保障、促进了三个文明的同步发展。第二,在经济上,自我上任以来,目标管理考核综合成绩连年优秀,经济指标连年超额完成任务。机关的硬件软件建设管理成效显著,办公条件大大改善,职工福利也有所好转,工作积极性、主观能动性、工作效率也大幅度提高。当然,我个人的一切工作待遇都是按政策执行的。第三,在业务上,作为职能部门负责人,我努力当好组织参谋,做好工作的可行性长期规划,确定年度的工作目标,逐步付诸实施。向上积极争取计划项目,带动本部门事业发展,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贡献自己应尽的力量;向下政务公开,热情服务,一切工作都公开、公平、公正,阳光操作,对此组织上也多次予以表彰。通过几年来的努力,我们与上级业务主管部门关系和谐融洽,与有关单位协作紧密,工作情谊深厚,与下面加强理解沟通,确保各项任务高质量的贯彻落实。目前,我们与方方面面的工作关系发展顺利,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整个工作已形成良性循环。第四,在作风上,我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讲究民主,注重调查研究,认真听取采纳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集体研究,缜密思考,慎重决策。对同志关心体谅,帮助教育,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个人生活简朴严谨,除读书学习和看有关新闻外无其他业余爱好。家庭和睦,幸福安康,和当前形势一样大好。孩子留学是托福;爱人原先是一个中等企业的中层干部,改制后买断了身份,成为广大打工族中的一员,我也从没想过找人动用关系什么的把她调到机关事业单位,我爱人对此是理解支持的。可以说,这并不是所有领导干部和家属都能这样的。总之,我在工作上虽取得了一点成效,这是在组织的坚强领导下,在有关部门的支持配合下,在广大干部职工和群众共同努力下的结果。我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当然,这一点成绩,与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相比,还是存在差距的,这需要我在今后工作中更加努力,再创新高。不过,我确实也有点想法,我向组织上坦诚汇报我的思想,对发生这样的事,我感到有点伤心,但决不灰心,因为我绝对相信组织。组织一定会调查清楚,弄明事实真相,组织决不会让任何一个同志蒙受不白之冤的。还有,我认为需要着重强调一点,那就是对于极个别的、凭空捏造、恶意中伤、污蔑同志、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别有用心的分子,一定要查办到底,严惩不贷。我坚决相信,光明正大人心所向,歪风邪气决不可长。

责任编辑 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