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2013-12-29 00:00:00盛兴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3年3期

最近这个村子里表演盛行,猴子成了场院里的主角。到处都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与充满油脂的鼻音。到了晚上大家还不肯停歇,纷纷挤在油灯下练习瞪眼睛与流泪水,墙上映出一个个诡异的影子。表演需要天分,有很多人尽管百倍执着,但演技无半寸长进,从而受到大家的鄙夷。

这个村子里的很多人应该说各怀绝技,村长擅长大劈叉,王婶擅长抖动肚皮,吴二能把脸朝向脑后,阿四则可以一半脸哭一半脸笑,一人饰演两角毫不吃力。最平庸的村民只会学猴子,抓耳挠腮,挤眉弄眼。

作为这个村子里的一员,我被视为不求上进者。我从不去观看别人的表演,从没说过好话更别说喝彩了。我对这个荒芜土地上的一切不作任何评判。我从不点灯。天还不黑我就躺到床上去了,等待着夜幕降临,待家家户户鬼火闪烁时,我早就进入了梦乡。但就是这样,仍有人对我百般猜忌,甚至有人说我在练一种功:面无表情功。据说这是当下城里最盛兴的一种演技,嬉笑怒骂的那一套早已落伍。基于这样的传言,夜里已经有人偷偷趴到我的窗台上,伸长了脖子往我屋里东张西望,每当我翻身,他们就倏地缩回脖子,蹲在墙脚学猫叫,唉!这些老套的庄稼人。

这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突然感到浑身灼热,如有一团火球在体内游走。令自己难以相信的是这时我突然从床上陡然立起。我惊惧不已,这样的动作我那佝偻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背后的那根大梁不断掉才怪呢,但事情远没有这么可怕,且仅仅只是开始,接着我的脚尖踮起,且身体缓缓转动起来,同时手臂如波浪般向远处伸展着。我想要停止这轻浮的举止——这委实有些得意忘形,这烂如泥浆的生活怎么会值得这样舞蹈。但这根本无法做到,恰恰相反,你越是要停下来越是不得不舞动,现在好了,连屁股也开始扭动起来,要知道这样下流的动作我何曾做出过。情急之下,我不得不触碰了通往外屋的门铃。通常这时候我的那只老猴子就会跑来为我端尿盆,我听到那脖子上的铃铛声越来越近,这难堪的一幕即将呈现在一只老猴子面前。但是这个迷迷糊糊的老家伙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端着尿盆就离去了,一边骂着这卑微的差事。

但没有想到的是,很快我的院子里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村子里的人来到了这里。后来我才知道,是老猴子出去散布了消息。因为受到了莫名的音乐的指引,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舞蹈,但他起初不露声色,装作一无所知,怕打草惊蛇,接着便跑到大街上大喊大叫,吸引村民来看我的笑话。多年前,我收留了这只老猴子,在这个以表演论英雄的村子里,他因为目光呆滞而被遗弃,这些年我自认为与他心心相通,但你看他竟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真是令人失望之极。

那些村里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我的屋子里,眼前的一幕使他们彻底惊呆了。他们张大了嘴巴,吸着气,肚皮越胀越大,大事不好!有的人肚子像是要即刻爆炸。惊愕的表情真是千姿万态,我看到村长把舌头伸得很长很长,就像毒蛇在吐信子,他竟然还用它擦了擦眼睛。而阿四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半哭一半笑的表情油然而生。我的屋子里安静至极,如同被冰冻一般。本来以为,像我这样拿脸面当性命的人,这样滑稽的举止被别人看到岂不羞愧而死,咬舌自尽的事情我都有可能做出来。但在众人的围观下,我却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纷纷展现出来,村长的大劈叉算得了什么,王婶的抖肚皮算得了什么,还有吴二的转脖子,阿四的哭笑。我感到浑身密布着一种坚定而温热的力量,使每个动作都做到完美无瑕。这时候我真想看一看自已的表情,一定是带着骄傲、得意、俯视人群的微笑。

后来村里的那些表演痴迷者成了我屋子的常客。他们围在我的屋子里一看就是一整天,这绝世罕见的舞蹈。他们说看我的表演,就像是坐上了一只小船,在海面上追赶落日的余晖,前方昏黄的光线即将逝去,而脚下是激荡着的波涛。还有人说看我的舞蹈如同堕入了一口无底的深井,是永不停息地往下走,往下走……还有的人说我的舞蹈是忘忧的良药,往事总是不怕记不住,就怕忘不掉的,但在我的舞蹈里他们总是有力量将那些烦恼远远的抛在脑后。

与这些村里人的恣意忘情不同,只有二伯是理智的。他指着我家门楣上的那块木头说:你们去看看那上面写的什么字。于是就有人拿梯子登上去用手拨拉开蛛网抹去那些新旧交迭的鸟屎,果然露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来:表演世家。二伯这时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的表演天分是祖传的。听了这样的话,我有些生气:我当然知道你说些什么,你是指我的祖父与父亲,我的祖父卖布,每天做的就是差三缺五的事,量布时总把尺子攥在手里一块,人们传说买他的布想做条裤子结果回到家只能缝双袜子。到了我父亲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他贩萝卜,短斤少两不说,他总爱往萝卜堆里埋石头,那些石头不是砸了人家的脚就是砸了人家的锅,而我的父亲得了便宜还不笑,整日哭哭啼啼埋怨这世道生意难做。

可这二人与我何干,我既不做生意,也从不蒙骗别人,而我现在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跳起了这样的舞蹈。可二伯说:我指的不是那些,我指的就是这舞蹈,你们家是的的确确的表演世家。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祖父?我当然记得,我记得他很瘦,眼珠子很圆,转得很快,走在街上人家就向他身上扔石头。他后来得了一种病,浑身上下颤栗不止,就像是在筛糠,连睡觉时都不停歇。有时他还会扇自己的耳光,响亮的声响村里人听得很清楚。当然最让人难过的还是吃饭的时候,就像是碰运气,有时饭能送到嘴巴里,大多数时候能抹到脸上就不错了。到我父亲的时候,情况更加糟糕,他身体虽不哆嗦,但四肢却不大听使唤,一根点点,一根划圈,两只手臂像是在划船,转个身还累得满头大汗,脸上的表情自己也说了不算,总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想起了这些,我就想起了那块匾,那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挂上去的,出对我的祖父与父亲的愤恨,他们希望我们世世代代保持这个样子。

但是二伯呀二伯,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的舞蹈与我的二位尊长是何其不同。在我面前,连你也微微地点着头,你一定是想起了你年轻时候的风流事对吗,因为我察觉到了你嘴角正在溢出一些白色涎水。

有人建议给我的舞蹈配上乐器的伴奏,这真是个不赖的主意,本村的草台班子,他们还看不上眼,那些舞蹈痴迷者竟然不远千里请来了远近闻名的一路走好乐队,那些传说中的奏乐高手,那四个长相奇特的外乡人,他们一个叫听不见,一个叫看不清,另外两个则一个叫伸不直,一个叫长不大。来到这里,他们二话不说就吹吹打打起来,应当说他们真是卖力,鼓的声音与唢呐的声音振聋发聩,几近要把我的屋顶掀翻。但是这些乐曲在我的舞蹈面前却显得多余,简直让人心烦意乱,村里的人对这样的结合失望之极,他们觉得那些乐曲使人想到了死去的人,他们仿佛看到那些人还流连在人世间,一步三回头,让活人难以摆脱。而我的舞蹈则恰恰相反,在我的舞蹈里人们看到的更多的是与过去的隔绝与新生的希望。所以那样的乐曲配上我的舞蹈只会给人以分裂的苦痛感受。让那些殡葬礼上的吹鼓手滚蛋吧,他们属于那些生命已逝的人。而我的舞蹈本不需要任何的伴奏,每当我翩翩起舞,那些动人的乐曲就如同山间的小溪在我们的心里静静流淌,这时我们再也不是我们,不是这个荒芜土地上的庄稼汉,我们甚至不再是人,也不是畜生,而是一些更加轻的东西,我们像石头一样沉重的身躯消失了,我们只是一根鸡毛、一团棉花或是一滴露水,我们爱好表演不就是为了抛却沉重来换来这份轻吗,除了让自己变得轻一点我们这些庄稼汉还有什么奢求呢?

现在是三月,窗口集聚着无数肥胖的蚂蚁,田野里油菜花在风中腆起了肚子。还有一些大鸟像被扔出的石头划过村子上空消失不见。但也许真的就是一些石头,而并非什么大鸟,因为一切都只能靠猜测。在这个季节,村子里的人听从莫名的召唤,不再沉缅于任何的表演,纷纷走出户外,游荡在田野上。他们像是带着满腹怨气悄无声息的劳作者,互相之间暗暗叫着劲。有的人把鞭子恶狠狠地抽在牛的脊背上,但这对牛来说无关痛痒,有的人把发霉的粮食埋进土里,同时也埋进了一个隐匿的咒语,有的人在淘井,只看到井口一铲一铲扬上来的泥土,他越来越往下去……这一切是多么徒劳。

到我的屋子里观看表演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了一些无知的孩子,他们根本难以使自己真正坐下来,他们不懂我的舞姿,却和我的那只老猴子闹作一团。这使我的舞蹈越来越沉重,第一次我感到了困苦与劳顿,第一次我竟然有了想要停下来的渴望。

我发现我真地离不开那些庄稼汉,那些忠实的观众,只有在他们温情的目光里我才会幸福,我的舞姿才更加轻盈,想到这些,我的鼻子开始酸楚起来,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曾经那些庄稼人被我视为无知的石头,由里到外没有一丝缝隙。可我所坚持的信念,只是自我的欺骗而已,原来我与那些庄稼人是密不可分的,甚至我比他们更加的卑贱,我的存在就是为他们舞蹈,撒破脸面为他们舞蹈,然而我还蒙在鼓里。这时我想到了我家门口的那块匾和二伯的话,我想到了颤栗不止的祖父和一点一划的父亲。想到这些,我的舞蹈中那些柔软的部分开始变得生硬。我像一个木偶任凭那毫无来由的力量的摆布,四肢疼痛不已,使我的舞姿更像垂死的挣扎,连我的那只老猴子也皱起了眉头,龇牙咧嘴,模仿痛苦的样子向来是这个老家伙最擅长的。

在老猴子的带领下我来到村子外面的土地上,我看到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就要因为难以支撑而坍塌。而大地正在不断的上升,那些村子里的人就夹在这之间,盲目地劳作着。我看到吴二和阿四趴在地上奋力地拉动犁耙,王婶则往地里撒一些散发着恶臭味的粪料,他们看上去专注又茫然,完全不像是身怀绝技的人。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沉默不语,没有任何交流,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这个样子。那些喝彩连连的表演日子就像是一场梦境。

要是没有那只老猴子的搀扶,我简直难以完成行走的动作,我一出门就摔了个狗吃屎。我刚迈出左腿,右腿也习惯地往后跷,我的左手欲要撑向地面,右手却突然阻止,我的老猴子忙前忙后,为阻碍我身体上那些匪夷所思的多余动作而累得满头大汗。在没有人观看的日子,我的舞蹈成了一个疯子的痴颠举止。而我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一粒小石子就把我掀翻在地。

我看到二伯正在挖井。二伯是在这个村里我最敬重的人,因为他从不说令人感到羞耻的话。我便问道:二伯,为什么别人都在耕地,而你却在挖井。我听到二伯的话从井口传出,大概是井太深的缘故,如同从死人喉咙里发出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到地下来,这里又冷又湿,还伸不直腰,村里人只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挖井他们想都不敢想。我又对二伯说:我真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可我总是无法做到,就像现在,我的身体即将把我的心置于死地。我不知道二伯作为一个过来人,该对我说哪些忠告,我只是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除了这颠狂的舞动给身体带来的困苦,令人更难以承受的是无边的寂寞,即使窗户大开,我同样感到了密不透风的憋闷。我感到我的房子正一点点地下沉,我已经感到了二伯所说的下面又冷又湿的气息,我只有更加卖力地舞动,才能对下沉有所抑制。我一跌三爬地来到野外,吐着舌头喘息着。这个村子里没有我的半寸土地,我曾经严辞拒绝了村长的分配,并对他报以冷笑,我自认为是村子里第一个识破村长野心的人,他想要用土地来控制人的灵魂,从而稳做他的土皇帝宝座。你当你的土皇帝,我做我的赛神仙,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当时我对村长说的话。我看到村长一边摇着头一边在我写着我名字的地契上画了一个脑袋般大小的×号,从此永远把我从这片土地上除去。

我看到村子外面有无数条路通往外面,这无数条路互相纠结在一起,如同迷宫,如果你沿着路走,最好的结局是又回到村子里。这些年来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到外面去,不是因为没有力量而是因为没有勇气,那无数条纠结在一起的路就是他们犹犹豫豫地思忖时踩踏出来的。其实我最了解这些村里人,他们的自尊心出奇地强,哪怕一丁点伤害,也会使他们痛不欲生,所以他们不敢轻易离开这片土地半步。然而,就是这样一群懦弱的人,我却不得不委身于他们,被逼无奈地肯求他们。我跌跌撞撞地和我的老猴子来到田野上,来到他们身边,我请求他们停下来,给我一点时间,我对他们说:活儿不是一天干完的,这样美妙的舞姿绝不容错过。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为了这身体的一点点快感,我宁肯说出比我的舞姿更卑贱的话来。

在劳作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焦虑,皱着眉,把脑袋耷拉在胸前,对我完全不理睬。我自顾在田地里舞蹈着,我的老猴子卖力地又蹦又跳又欢呼给我鼓劲。直到黄昏日落,人们在暮色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也没有人抬头看我一眼。真是世事无常,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他们就是那群狂热的追随表演的人。这倒底是怎么了,劳动使他们着了魔。

我不肯放弃,在夜色下追随着他们回到家里。我跟着王婶来到她的院子里,我看到王婶放下锄头,就开始褪裤子,我兴奋起来,很好很好,劳累了一天,我知道你也该歇歇了,我知道你又要开始跳你那了不起的肚皮舞了,跳吧跳吧,尽情地跳吧,你跳你的,我跳我的,让我们比一比谁跳得更好,让我们一起跳个痛快。可王婶只是褪下裤子露出雪白的大屁股,蹲下身来,哗哗地撒起尿来,她的尿像一条小河流向大门外。王婶提上裤子又开始解上衣的扣子,这次应该可以了,真的,带着满腹的尿液怎能跳起舞来,但王婶解开扣子,却甩出了两个布袋一样的乳房,接着她从身旁的筐里拎出一个小孩,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完全没有跳肚皮舞的打算。我听到孩子喉咙里发出了咕咚咕咚咽奶水的声音,唉!我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饿坏了,快吃吧,吃这人间最香甜的食物,然后快快长大,像你的母亲一样快乐的跳肚皮舞。

从王婶家出来,我们径直到村长家去,我想那里人肯定少不了。我想要到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心软一点的观众。果然,远远的我就听到村长家的欢声笑语。院子里灯火通明,村长屋子里人头攒动,劳累了一天,他们正聚在这里取乐。我看到村长一家人坐在堂桌上,桌上摆满了菜,菜的正中央是一只热气腾腾的蒸鸡,我看到村长和她的老婆笑得前仰后合。堂桌下面摆着一张小矮桌,矮桌上摆着三个空碗和一盏油灯,众人就是围在这里取乐。原来他们在玩一种猜鸡肉的游戏,村长从堂桌的碗里夹起一块鸡肉扔到矮桌上,众人扭过头来不看,村长的老婆快速地把鸡肉藏到某个碗内,并把碗扣过来,然后请大家猜鸡肉在哪个碗里,猜中的人即可得到那块鸡肉。他们玩得很尽兴,完全不理会我的到来,只有吴二的身子朝向我还冲我点了点头,这已经很不错了,总算有人肯看我的舞蹈,这个好心肠的吴二,那么今晚我就好好地为你跳一番。我就在村长的门口,在那众人摇曳的影子里跳起来,我跳得很卖力,也很动情,好久体会不到的那种被欣赏的愉悦感仿佛又回来了。月亮偏西的时候,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我看到村长有些醉了,堂桌上杯盘狼藉,但下面的小矮桌上仍只有那三只空碗。这时,我看到吴二拧过头来,我竟然看到了他的脸,天哪,原来他整晚都是用后脑勺对着我,虽然身体是朝向我的,天哪,他这要命的绝技。

这种不得不舞蹈的困苦折磨,使我苍老了有二十岁,我就如同一棵枯树的枝干被点燃,剧烈地燃烧起来,那些莫名的舞姿就像是跃动的火焰,而那种灼烧痛彻心骨。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仍心存最后的希望,任何一丝赞许的目光,都能成为清凉的泉水使我灼热的身体冷却一些。然而事情以不可遏制的态势陷入绝境,这一天,我相依为命的那只老猴子也死去了。他蜷在墙脚,表情仍是挤着眉龇着牙,似笑非笑,但这一次,我是真地不明白他是忧还是喜了。忧的是,这令人留恋的生命终究逝去,喜的是,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难以侍候的人,摆脱这无法克制的疯狂舞蹈。

直到有一天,一个医生的到来。我看到村长把他领到我的门口,他的身后带着一只巨大的狗,医生的样子很和善,狗却很凶恶。他捂着鼻子来到我的面前,看到我的舞姿他却并不感到惊奇。他自称是来自大地方的大夫。他既不试脉搏,也不摸额头,只是看着我不停的点头。后来,他伸出手指来递到那只大狗的嘴边,后者伸出湿哒哒的舌头舔了舔,然后他趴到狗耳朵上说:兄弟,去看一看。那只狗来到我的身边伏在我身上嗅了起来,它鼻孔里喷出的热气,使我感到恶心不已。后来那只狗喉咙哽咽着回到主人身边。这时,医生转身对村长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令我疑惑的是说这话时他还带着微笑,接着他用他那白晰的手指指着我的身体对村长说:这里,这里……全都是空的,从来就是空的。村长盲目地点着头。接着医生转过身来对我说:到城里去吧,那里人多,到那里完成你最后的表演,这样你会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