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对死亡的告白为视角解读太宰治的《おさん》

2013-12-29 00:00:00张艳菊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3年4期

主题词:欧美文学·作品评析及其它

摘 要:《おさん》是太宰治和情人投身玉河前写的一部遗书式的小说。小说中不仅展示了他自杀前的心态,也充满了由于自己的软弱对家人造成伤害的愧疚感,并流露了死后对妻子及家庭的期望。

关键词:“おさん”;不可救药;丈夫;太宰治;小豆苗

前言

太宰治的《おさん》,在内容上非常接近《情死天网岛》,但是是否模仿着来写太宰治本人没有这方面的论述,后人也没有相关的研究资料,这一点暂且不论,我们单看小说《おさん》,其中提到的丈夫的自杀(其实是和情人投河情死),自杀前的遗书等等都和现实中太宰治本人的自杀有着很多雷同之处,况且他本人和情人投身玉河仅仅发生在《おさん》发表十个月之后,这些个不谋而合不禁让人想到:太宰治是不是通过《おさん》来对世人进行一次死的告白呢?对妻儿及世人做了生前死后的告白后,他朝着自己设计好的死亡之路一步步前进,直至远离我们的视线。

一、关于“おさん”

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当中分析的那样,太宰治笔下的おさん,不仅仅与《情死天网岛》中的忠贞善良的妻子おさん重叠,她的身上还隐含着了化身为美女专门诱惑有家室的或心有所属的男人的狐狸精“おさん”的寓意,更兼有坚强的挑起家庭重担的妻子形象以及忍辱负重的伟大母亲的光环。狐狸精“おさん”的寓意的隐含,反映的是太宰治对自己这么多年荒唐生活的愧疚悔恨,妻子及母亲意义的赋予,则折射出太宰治生前对妻子儿女勇敢活下去的殷切希望。

纵观太宰治的众多的女性独白体小说,文中描写的妻子都是正派坚强的,如《皮肤和心》中的妻子,虽然认为女人“婚后第二天就会若无其事地想另一个男人”,但仍是一个不重金钱不重长相毅然决然和无依无靠的丑陋男人结婚的独立女性;又如《蟋蟀》中那个对成名后变得市侩庸俗的丈夫不惜以离婚要挟的妻子,更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爱情至上的理想主义的烈女子;相对于妻子的刻画,每一部小说中的母亲都是按照大和抚子的形象进行设置的(《斜阳》中的贵族母亲除外):温柔中不失理性,贤惠中透着主张。如《十二月八日》中的战争拉响之际头脑清醒临危不乱深明大义的年轻的母亲;《维庸之妻》中在战后选择离开荒淫无度的丈夫开始独立生存的母亲;《斜阳》中那个若隐若现的端庄的画家的妻子(也是以孩子母亲的形象展现的)......她们都和《おさん》中的女主角一样,或多或少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着来自不羁丈夫的精神上的折磨,而她们表现出来的却总是从容镇定。和纯粹的妻子相比,这些做了母亲的人妻,随着丈夫形象的模糊,她们渐渐成了家庭中的主体。而在《おさん》中渐行渐远的丈夫使母亲的形象更高大。妻子成长为坚强的母亲,这也许是太宰治生前最后的希望,因为只有妻子成了坚强的人,孩子们才有依靠,自己才能放下一切投身死亡。

在妻子的怀里

栖息着鬼魂吗

啊,啊,啊,

还是栖息着蛇啊

这个萦绕在日本人耳边几百年的おさん的叹息,被坚强的母亲甩在了身后,因为她没有时间去哀叹,接下来她要领着孩子去给不懂事的丈夫收尸,还要领着孩子继续活下去。

二、不可救药的丈夫=不可救药的太宰治

在《情死天网岛》中的治兵卫因为纸店的生意不好感到有压力才跑到纪伊国屋妓女小春那儿,然后展开恋情的。不忍心分手的治兵卫听到情敌太兵卫要给小春赎身的流言后躺在火炉旁流泪不止。妻子おさん忍不住骂他“真是不成体统”。小说《おさん》中的丈夫,因为战争失去了一半的房子,家里人生离死别,又失去了工作,还欠了大笔的债。倒霉的事接踵而至,悲惨十分的丈夫结识了女记者并陷入了热恋中。苦恼于新恋情的丈夫“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一样”,被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为“不可救药”。“不成体统”的男人和“不可救药”的男人之间可以画个等号。因为婚外情感觉对不起妻子的丈夫“总是躲避妻子的眼神”留给妻子的只是“不是这个世上的,幽灵一般的,可怜又可悲的一个背影”。其实“不成体统”也好“不可救药”也好,都是太宰治本身具有的“罪意识”的一个表露。在1947年11月也就是说在《おさん》发表一个月后,太宰治发表了《总结我的前半生》一文。他这样总结自己的性格: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怪人,是个和别人不同的人。我是一个极普通的,又非常恪守旧传统道德的品性的男人。想必这个“非常恪守旧传统道德的品性”和小说中的丈夫不敢正视新恋情不敢打破旧的家庭秩序如出一辙,而这也正是丈夫痛苦的根源,让他痛苦得“倒不如疯了,更爽”。在《总结我的前半生》中他还分析了自己的人生历程:对世人表露感情我仍然总是感到害羞,我总感觉自己必须弯下腰来使自己矮两寸走路才行,我一直这么活过来的。小说中的丈夫也是“虽然明白(即使破坏了家庭,)新秩序新道德永远不可能得到再建,尽管那样仍必须要破坏掉”,尽管有这样的意识,可是他缺乏“破坏和平家庭”的勇气。“真不愧是我丈夫,在外面连续住上两天左右,他就会在自己家里住一晚”。徘徊在家庭和情人间的丈夫“一副见不得光的小偷的表情,偷偷摸摸地进来,看见我后沉默着把头一低,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身体朝前倾着逃到大门里去了”。一副理亏的软弱的样子,在妻子眼中更加的不可救药。“还必须要爱自己。如果讨厌自己或者虐待自己去爱别人的话,那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自杀。这一点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总结我的前半生》)在1948年5月发表的《樱桃》一文中也强调“和孩子相比,父母更重要”,但是在1946年12月的《同一颗星》中不无遗憾地写到:明治42年出生的人没有一个是幸福的。是一颗令人无法忍受的星。/我曾经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幸都归结于我出生的时刻。人的出生时刻是无法更改的,命运是无法逆转的了,“必须要爱自己”也没有办法做到了,结果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谈到丈夫的死不能不提到孩子们。既然他是一个父亲,那么他的殉情就不仅仅是对妻子的背叛,同时也是和孩子们的死别。1947年4月发表的《父亲》一文中写到:想到为义舍子的宗五郎我就受不了。/我预感到,在我苟延残喘的年月里,像宗五郎这样和孩子们生离死别的彻骨的心痛会有两到三回。在丈夫给妻子的遗书中有这样的两句话:我很难忍受那样不堪的自己,决心自己把自己挂在十字架上/如果我的死多少能让那些现代的恶魔脸红反省的话,我就高兴了。在丈夫的心中或许自认为是为正义而死吧。丈夫做好了殉情的准备离开家前一直在家等着雨停。妻子把丈夫坐卧不安的样子理解为恨不得立即离开家的焦灼。其实那更多的是赴死的父亲和孩子分别时的惜惜之情。“百日红,这种花是隔一年开一次吧”,这不是父亲的没话找话,而是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花开了时的遗憾。为了义,“阿布拉罕差点杀了独生子,宗五郎和孩子们上演了生离死别,我意气用事,要下地狱。那个所谓的义,所谓的义啊,和男人的令人悲哀的弱点有多么相似”(《父亲》)这一定也是作为父亲的太宰治的呜咽吧。

三、小豆苗

在太宰治的作品中经常提到对庭院的整理,在《家庭的幸福》一文中特别强调开满花的庭院就是家庭的幸福之一。这种对家的庭院的感情可能和他自己幼时老家院子的回忆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吧。但是在《十二月八日》《蟋蟀》等作品中,伴随着夫妻感情的裂痕出现的总是荒芜的庭院,正如《おさん》里面出现的画面一样:

在大门旁边有将近十坪的菜地,以前我在那儿种了各种蔬菜,可是有了三个孩子后再无暇收拾,加上丈夫以前也能时常帮我侍弄,可是最近家里的事他不闻不问。邻居的菜地在邻居丈夫的整理下各色蔬菜长势喜人,我们的菜地却长满了杂草,看着实在叫人心酸……

曾经夫唱妇随经营的幸福美满的小庭院“长满了杂草”是令人遗憾的事。但是,在渐渐荒芜的土地上,“雅子把政府配给的一粒豆子埋在土里,给它浇水,那颗豆子不经意间发了芽,对于没有任何玩具的雅子来说,那棵豆苗成了她唯一值得炫耀的财产,即使去邻居家玩也毫不害羞地吹嘘‘我们家的小豆苗,我们家的小豆苗’”。无意间播种下去的豆子不仅破土而出成了一株小豆苗而且“开了花”,并寄托了雅子的希望:一定会结很多的豆子的。战争带来的贫困,丈夫感情的背叛,对于苦苦支撑这个家的“我”来说,孩子们是“我”生存的动力,是“我”唯一的财产。“开了花”的小豆苗是雅子的希望,又何尝不是“我”的希望呢。

我让长男和二女儿睡在旁边的四叠半的房间里,把他们哄睡后我又做针线活做到十一点左右,然后把蚊帐挂起来,我躺在长男和二女儿之间,我们三人构成的不是“川”字,而是一个“小”字。

战争之前,夫妻感情融洽,在“我”和丈夫之间只有雅子,后来由于丈夫的缺位,“我”成了一家之主,孩子们围聚在“我”的周围,这就是“川”字和“小”字的由来。但是在这篇类似太宰治遗书似的小说中这两个字应该还有更广的意义:川----国家,小----小家。战争结束,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代已经过去,社会基本单位的个体家庭的维持成了当务之急。战后,内心充满绝望的太宰治在1946年4月发表的《十五年间》写下了这样的心情:如果认为战争期间相对还好一点儿的话,那是相当悲惨的。一不小心就会重蹈覆辙。这当然是对世人的一种警告。像小豆苗一样,孩子们在茁壮成长着,这是绝望中的太宰治心中的一点点的期望吧。

四、结束语

1948年的6月13日深夜,太宰治和山崎富荣一起跳入了玉川,19日发现遗体,年仅39岁。太宰治夫人美知子在回忆录中曾提到太宰治自杀前写给自己的遗书,其中有一句就是“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这句遗言和小说中丈夫说给妻子的“无论何时,我的心里只有你。关于这一点,你拥有多大的自信都不为过”是同一意思吧。对于这个遗言,美知子夫人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哭笑不得”,这和小说中妻子当时的反感是相同的心境。太宰治知道自己的自杀无疑会引起世间的猜测,势必给家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把自己的意图心境以及对家人的抱歉、希望统统写在小说里表达出来,可以说这是太宰治生前对读者对家人朋友尽的最后一份责任。不管他当年的离去有多么的无奈,阴阳相隔,我们只能祝他界的太宰治能开心一些。

参考文献:

[1]相馬正一,『評伝太宰治』第三部,筑摩書房,昭和60年7月。

[2]高橋英夫,「『傷つき易さ』と生死」,『昭和作家論103』,小学館,1993年12月。

[3]野原一夫,「太宰治の言葉」ちくま文庫,1998年5月。

[4]仁池寿美,「太宰治,女性独白形式の作品に関する一考察――十五年間戦争下を中心に――」,『愛知淑徳大学国語国文』,平成6年3月。

[5]粟屋憲太郎,『資料日本現代史2』。

(作者单位:大连大学日本语言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