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阿←印：三角关系很纠结王世达

自今年初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加速向阿富汗安全部队移交防务责任。据称，阿富汗安全部队已经承担起全境90%以上人口的防务责任，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将于今年中期结束战斗任务，重心转向为阿富汗安全部队提供培训和支援。同时，美国计划在明年4月之前撤出大约一半驻阿美军，剩余作战部队将在明年底之前全部撤出。

在此情势下，地区国家将会在阿富汗问题中发挥更大作用。其中，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这一“小三角”关系成为影响阿富汗问题解决的关键性地区变量。据悉，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日前已向印度发出请求，希望在美军及北约军队明年从阿撤军之前，印度能够增加对阿富汗国民卫队的支援。

阿、巴：爱恨交织

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位于南亚次大陆西北部，在历史记忆、文化传统、宗教信仰、生活习俗等方面存在很多相似之处。两国作为近邻，拥有2640公里的共同边界，骁勇善战的普什图民族在边境线两侧居住，分布在阿富汗南部、东部以及巴基斯坦联邦直辖部落区、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和俾路支斯坦省。在冷战期间，巴基斯坦作为“前线国家”，在支持阿富汗抵抗组织反对苏联侵略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当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通过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将大量武器装备和资金援助源源不断地送到阿富汗抵抗组织手中。众多来自中东等伊斯兰世界的“圣战者”在巴基斯坦境内接受培训后，越过边界前往抗苏战争前线。这迅速强化了巴基斯坦对阿富汗局势的影响力，例如20世纪80年代，阿富汗势力最强大的抵抗组织“七党联盟”正是在巴基斯坦境内指挥对苏作战；20世纪90年代，巴基斯坦当局支持的塔利班一度控制了阿富汗95%左右的领土。

巴基斯坦历来将阿富汗视为对抗印度的西部“战略纵深”，希望在喀布尔建立对巴友好政权，避免在东西两线同时受敌。此外，对于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巴基斯坦希望阿富汗政府不要挑战现行边界“杜兰线”（由英国人于1893年划定，意在分隔阿富汗和英属印度。巴基斯坦和印度1947年独立后，被沿用为阿巴两国的边界线——编者注）。鉴于两国均存在相当数量的普什图族群，支持由普什图人主导的阿富汗中央政府就成为巴基斯坦的不二之选。然而9.11事件后美国发动反恐战争，推翻了塔利班政权，并主持成立了以卡尔扎伊总统为首的新政府。尽管卡尔扎伊本人是普什图人，但政府其他高层职位主要由塔吉克族等北方民族把持。这与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利益诉求产生矛盾。

在北约加速从阿富汗撤军的背景下，巴基斯坦着手营建“后美军时代”有利于己的地区格局，强调支持“阿人所有，阿人主导”的和平进程，号召塔利班等反叛组织接受和谈，其实质就是避免区内外国家的过多干预，由阿富汗人、特别是包括塔利班在内的普什图人决定未来政府的组成。然而，这一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巴、阿在和平进程问题上存在一系列分歧。一是和谈目的不尽相同。卡尔扎伊政府希望通过和谈结束混乱局势，着眼于维系现行政治体制，确保其在“后美军时代”的政治生命以及人身安全。而巴基斯坦旨在避免阿富汗局势完全失控，通过支持塔利班帮助普什图势力获取更多政治权力，服务于其构建西部“战略纵深”的目标。二是和谈对象选择上存在差异。卡尔扎伊政府内部的前“北方联盟”势力对和谈持谨慎态度，要求制定严格的和谈标准，反对盲目招安反叛势力。巴基斯坦则不仅支持塔利班参加和谈，还希望将更加激进的“哈卡尼网络”等其他反叛势力纳入和平进程。今年以来，巴阿关系一直趋紧。比如，旨在推进和平进程的“联合宗教学者会议”被无限期延迟，4月以来两国安全部队在边境地区因新建哨所问题频频发生交火事件。

印、阿：眉目传情

作为英属印度殖民遗产的“天然继承者”，印度同样与阿富汗存在密切的历史联系，印度战略界不少精英仍然习惯于将阿富汗视为本国的“天然领土延伸”。印度在阿富汗拥有重要战略利益：首先，阿富汗是巴基斯坦近邻。印度希望通过在阿富汗扶持亲印势力，从而对巴基斯坦形成两面夹击，进一步挤压巴基斯坦战略空间。其次，阿富汗地处沟通中亚和南亚的战略枢纽。印度希望经由阿富汗“北进”中亚，获取中亚的油气资源，并拓展其产品销售市场。最后，阿富汗矿产资源异常丰富。据美国估计，阿富汗蕴藏的铜、锂、铁等矿产资源至少价值1万亿美元——阿政府认为价值高达3万亿美元。目前，印度企业已经获得哈吉加克大型铁矿的开采权，并有意在阿投资更多项目。

因此，印度竭力拓展在阿影响力，特别是在塔利班政权倒台后大规模介入阿富汗经济重建，如援建连接阿富汗西部与伊朗边界的高速公路、水力发电站和喀布尔议会大厦等。不过，印度对阿富汗政治、安全进程的影响很有限，甚至在“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等重要国际机制中处于边缘位置。然而，美国急于从阿富汗脱身为印度更大程度地介入阿富汗政治和安全事务提供了良机。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希望印度扩大对阿直接投资，增强阿富汗经济自立能力，减轻自身财政负担；另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希望印度这一“最大的民主国家”向阿派遣安全部队，填补美军撤退后带来的安全真空。

2012年5月，印度总理辛格率领高级代表团访问阿富汗。双方决定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在政治、经济和安全等领域展开全方位合作。辛格公开宣称“完全支持阿富汗人民通过政治和解实现国家和平稳定”，号召“地区国家（暗指巴基斯坦）放弃利用恐怖主义实现政治目的”。日前，印方还对阿富汗要求强化双边安全合作做出正面回应，其外交部发言人表示：“印度已经做好回应阿富汗请求的准备。印阿合作过去主要集中在发展领域，而两国的军事合作同样重要。”

阿富汗：左右逢源

阿富汗政府试图通过平衡发展与地区国家、特别是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关系，确保阿富汗人对本国事务的主导权。一方面，阿富汗政府希望“联印制巴”。如上文所述，阿富汗政府指责巴基斯坦当局至今仍然支持塔利班、“哈卡尼网络”等反叛组织，同时对巴基斯坦坚持在阿富汗谋求有利于巴的政治安排多有疑虑。印度作为非邻国和巴基斯坦的主要对手，则成为阿富汗当局的理想合作伙伴。2013年5月20～22日，卡尔扎伊访问印度，要求印度在双边战略伙伴关系框架下向阿提供米-17直升机及配件、105毫米大炮、81毫米迫击炮、突击步枪等武器装备，希望印度派遣教官赴阿富汗与英、美教官合作培训阿富汗安全部队等。

另一方面，阿富汗问题的最终解决仍然离不开巴基斯坦。尽管有些不情不愿，但阿富汗政府内部实际上已经就“以政治途径解决安全问题”达成共识，而且认定巴基斯坦的支持是和平进程取得成功的关键要素之一。与此同时，巴基斯坦也在根据形势变化调整自身对阿富汗政策。2011年以来，美国着手与塔利班展开直接接触，同意塔利班在卡塔尔开设处理和谈事务的办公室，并要求土耳其、沙特、法国、德国等盟友提供沟通渠道或平台，共同推动塔利班加入和平进程。美国此举虽然为塔利班等反叛势力重返中央政权提供了机会，但也引发了巴基斯坦对自身“在阿富汗政治和解进程中遭到边缘化”的严重担忧。为此，巴基斯坦在和谈问题上的态度转向积极。2012年4月，巴基斯坦时任总理吉拉尼率领陆军参谋长等高官访问阿富汗，重点讨论政治和解问题，并决定正式成立“联合和平委员会”专门负责推动与塔利班的和谈。卡尔扎伊在发展对印关系的同时，也避免过分刺激巴基斯坦。例如，卡尔扎伊不仅宣布“阿印战略伙伴关系不针对任何第三国”，还多次表示“阿富汗不会以牺牲阿巴关系为代价发展与印度的关系”。

总之，在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背景下，印度、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争夺有所强化，不利于阿富汗顺利度过充满挑战的过渡期。为此，阿富汗政府努力在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寻求某种平衡。然而，鉴于印巴之间存在根深蒂固的结构性矛盾，阿富汗政府此举无异于“高空走钢丝”，需要高超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