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流动的盛宴中,我们期望的已不仅仅是能有效引进经典童书的版权,我们更期望国内的原创童书市场能够在世界童书的大范畴内有效蔓延并深入人心。
当数字阅读开始慢慢取代传统阅读,当儿童读物开始渐渐混淆成人读物,甚至当彩色完胜黑白,有声读物赶超无声读物之时,我们心目中曾经最为纯净的经典童书该如何维系?又当五花八门,形色各异的大批量童书——版权引进的与版权输出的——纷至沓来之际,我们又该如何以经典为基准进行取舍,进而又合理有效地将它们以更加经典的形式呈现给我们的读者呢?这已是当下一个不得不时时被提及,且更需要加以思考的问题了。
这些年我国的童书市场的确高歌猛进,蔚为壮观,从2003年至今的黄金十年中,平均每年都以两位数的速度在递增上涨,这可谓是一个好兆头。各大专业或非专业的出版社也都纷纷涉足这块看似“低门槛,高回报”的“黄金领域”。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新生代的家长业已重视从小培养孩子的阅读习惯;说明我国目前的基础教育已然开始渐次拉近与国际水准的距离;更说明在我们的出版领域中,童书出版这一块已经在等待迎接它前所未有的高潮格局。
作为一名出版从业人员,曾经被不少读者和家长问询,到底应该为孩子选购什么样的图书才为正解?言下之意,就是这个钱怎样才能花在刀刃上。可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国内目前整个童书行业正在历经的一个尖锐局面呢。放眼当下,国内童书市场真可谓炙手可热而又稍嫌混杂,不仅童书品种花样繁多,百态尽现,童书数量更是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可追根究底,是不是童书产业的高产出和高利润就一定代表着童书出版欣欣向荣的健康走势呢?当下如此火爆的童书市场到底是不是一个完全井然有序的产业结构呢?更重要的是,在童书引进过程中,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设门槛,毫无节制地对外版童书采取全盘拿来主义呢?在我们一味引进版权的同时,是不是也能够削尖脑袋将我们本土原创童书的版权同样输送出去呢?面对这一切的一切,笔者觉得,最言简意赅的答案,莫过于打造经典,也就是一切从经典入手,方能让我们的童书产业立于不败之地,走得更远,做得更强。打造经典可以让我们的读者从小就比肩巨人,立足美好,全方位接触精品,并就此展开纯美阅读, 继而形成高层次的品位与志趣,这方是治标治本。也许只有“经典”才是能够解决这一众疑惑堪称万能的答案。
于是乎,作为编辑,我们该如何在众多良莠不齐的选题中层层筛选,继而达到有效出版;作为家长又该如何面对琳琅满目的品种一眼就能挑出物超所值的读物,继而达到有效教育呢?“经典”二字构筑出的是一个无比宽泛而又虚幻的话题。那么,到底何为经典童书?又该如何树立经典品牌呢?
以经典之名, “崇洋媚外”更“光宗耀祖”
所谓经典童书,不外乎是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也扛得住读者仔细推敲的优秀儿童作品,而且经典的作品往往具有共同性与传承性,无论时隔多久也不会让读者对乍一到手的作品有强烈的鸿沟之感。概莫如是。
根据多年的出版经验,笔者认为在版权引进的童书中,选择这几大类的童书出版是大抵不会出错的:其一,就是在版权期为读者所追捧,进入公版领域后更被众多出版机构竞相出版的读物。这些读物往往初版时间偏于久远,历经一代代读者耳熟能详,更是以一种精神符号形式被传递下来的有代表性的读物,该种作品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木偶奇遇记》《铁路边的孩子们》《小鹿班比》《吹牛大王历险记》等。这些作品不仅是一部部成功童书的范本,也不光单以精巧典范的情节和语言取胜,更是一个时代精神乃至一种深邃人性的根本反馈,所以韬光养晦,历久弥新,我们不妨将此归纳为一种对“经典”的直接对接。其二,我们拣旧亦不能弃新,目前版权引进市场中还有非常多在版权期限内的优质童书,在这还尚未历经时间洗练的大盘子里,我们需要依照一种择取的标杆来完成我们的筛选,这就是童书界几个响当当的重大风向标,比如每两年一次的国际安徒生奖,每年一次的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最佳童书奖以及国际纽伯瑞奖等。这些个重量级的奖项往往能够引领并契合当今整个新时代的阅读导向,依照这种标杆而提炼出的出版物,无疑也是在无限地接近经典并塑造经典。当然这只能说是一种出版抑或阅读的导向,至于其真正的经典性还有待进一步的检验,正所谓在厚积中方能试图薄发。这类作品比如《长袜子皮皮》《洋葱头历险记》《时间的皱纹》等。当然还有一类童书,也许还未被贴上经典的标签,也没有被任何掷地有声的奖项所框定,但它们就是凭借发人深省的立意,独特的文笔将读者一次次打动,仅靠口口相传,就在民间引发巨大的狂热,当下有个最为突出的典型就是《夏洛的网》《精灵鼠小弟》《吹小号的天鹅》,虽然奠定《纽约客》文风的美国知名作家E.B.怀特此生仅写了这三部童话,可这三部童话所产生的巨大效应估计也是怀特始料不及的,因为在这种恬淡的文风下,打动读者的是那份永恒的拳拳爱心与脉脉温情,而如此经得起市场验证的作品又是经典童书的潜在生力军。如是而观,我们目前的版权引进童书市场不仅需要全面发掘经典,引进经典,更要能够培养出一个可以消费经典的读者群落,而这个新新市场无疑代表着超高的素养与巨大的潜力。
当然,在童书这块领地,我们在“崇洋媚外”版权引进的同时,还应适时地将我们本土的经典童书“光宗耀祖”,或应言,以“崇洋媚外”为手段,以“光宗耀祖”为目标。版权引进的目的在于取各家之所长补自身之所短,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立足世界,放眼全局,借他山之石来树立自己的经典品牌,以更加融会贯通的方式将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经典与现代文明精髓弘扬出去。在异军突起的中国文坛,既然已经有莫言先生为我们叩开了最玄幻莫测的一扇大门,谁又能断定我们本土的儿童作家中就不会有中国式的J.K.罗琳横空出世呢!所以不久的将来,让全世界的孩童也对我们的《皮皮鲁和鲁西西》《没头脑和不高兴》《男生贾里》《女生贾里》等经典童书欲罢不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国的儿童文学正处于奋起直追的年代,我们正在无限探索各种可能性,但有一个事实是我们不容忽视的,那就是我们在童书出版上,版权引进远远大于版权输出,也正是因为这一怪异的不均衡导致了我们对引进版童书的饥不择食,所以设立“经典”的门槛更是时不我待。由此可见,作为出版从业人员,在如此重大的市场转型当头,我们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一次重大而极富建树意义的挑战,更是一场“经典”保卫战。
经典译介——版权贸易中的桥梁
译介可以说是版权引进和版权输出作品中非常具有决定意义的一个重大环节,更是一座永远无法被忽视的桥梁,所以说一本译介经典而又恰如其分的童书可以改变一个孩子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同理,一本翻译蹩脚的童书也可以瞬间瓦解一个孩子对经典阅读的热望。在这一点上,也许国内众多版权引进的童书更能说明这一问题。
在版权引进中“快狠准”地聚焦经典只是一个开始,而对于这种版权引进的译介作品,优质的翻译,恰当而灵活地拿捏尺度更是不可或缺的。无法最大程度将原著者的精髓复原,一直是译介作品中横亘已久的缺憾。很多人甚至认为童书的翻译是最不需要推敲和精心打造的,可恰恰相反,这种难以贴合小读者内心甚至难以让小读者完全领会原著者本旨的翻译一次次让我们的受众与经典失之交臂,令人扼腕叹息。此外,国内对于翻译类的童书,尤其是进入公版领域的童书,由于实现了出版自由,于是乎市面上可以同时出现若干个版本的《安徒生童话》《绿野仙踪》《伊索寓言》等,在华丽丽的外观裹挟下,翻译质量却大相径庭,好的译文如行云流水,差的脚本却让人如坠云雾,更纰漏百出,这种极不负责任的行径既给消费者造成难以取舍的困惑,也为我们打响“经典之役”增加了难度。可想而知,在将中国经典童书译介到国外时,我们也同样会面临这个问题,所以译者的选择应该慎之又慎,而翻译中信、达、雅的准则更不能是随口说说而已,因为有太多优秀的、本可以走得更长远的童书都“死”在了翻译上。就像我国著名的儿童文学家、儿童翻译大家任溶溶先生所言,译介儿童作品不仅仅是简单地将外文转换为中文,或将中文对照成外文,更重要的是在译介者深刻理解的基础上,借助儿童的内心与语言去解读作品,从而达到作者、译者与小读者之间的一种灵犀共通。任老先生就特别自豪自己能够将英国著名儿童文学家伊迪斯·内斯比特的作品,尤其是里面大量引经据典的诗歌翻译得淋漓尽致又朗朗上口,而这一切是需要用一颗有爱的心去认真打磨的。
而今市面上的译介类童书大多具备了“快”和“狠”,但在“准”上也许还有所匮乏,甚至在一味追求经济效益这一心态的驱使下变得眉毛胡子一把抓。我们在片面力求利润最大化的同时,是否还应该考虑一下童书市场更具有潜在影响的社会效益呢?而对于这群还远没有具备甄选美丑能力的单纯读者而言,出版界若能怀揣一颗严谨而有责任感的心也许才是童书市场健康存续的最大保障。
无论版权引进还是输出都不能游离经典
一本经典的童书,它不应该是游离社会的,而是可以引发共鸣的,这种共鸣没有时空局限,也没有情感隔阂,甚至没有年龄限制,就像法国经典儿童读物《小王子》一般,这不光是一本写给孩子们看的童书,更是写给曾经是孩子的大人们的一本书,这里没有任何界限与鸿沟,只流淌着成长路上的淡淡忧伤与纯纯爱意,也正因为这一内在的永恒因素才能使其广为流传和畅销。因此,我们无论在版权引进还是版权输出之时,往往应该更多地关注童书内在的精神含量,以及它所折射出的人性光芒,而非停驻于一些曲高和寡、立意乖张,甚而有悖常理的作品之上,这个时候就需要出版从业人员的职业判定与择取。
在版权引进的时候我们就经常碰到类似的问题,一本本在国外销售很好的书籍,拿到国内出版却是冷门频仍,这一切也许无关乎时间、国界,也无关乎翻译的水准,而是一场关于思想认同的检验。很多童书可以让我们领略到世界上不同国家对于相同问题的不同思考及寓意,但也有不少的童书仅仅是局部意义上的自言自语,它不同于读者所处的国情,也不具备对读者当下精神世界的关照以及日常生活的指导,对于这种孤傲的雪莲,我们只能远远赏鉴,却总是无法像脚边怒放的野花那样让人来得感同身受。同样,在我们国内有很多堪称经典的儿童读物也不为世界所知,并一直沿袭着墙内开花墙内香的格局——在本国红得一塌糊涂的超级畅销书,在国外却无人赏识,或者即便实现了版权输出,也在境外卖得不温不火。我们听惯了外版图书在中国如何如何走俏,却鲜闻中国图书在国外能落地生根。这就像不是每本版权引进童书都能走红中国一样,我们惯有的东方人理念与思维也不是完全可以被外国人所理解并接受的。但如何借助国外童书的写作理念与思维架构来承载我们固有的文化传统,从而融会中西并最终将我们的经典童书宣扬出去,却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现下问题。
当然,如果我们在形势与技巧上都已趋同于国际,可我们童书的版权引进与输出仍旧比例悬殊的话,那只能说明我们的作品还不够经典,因为经典的童书应该是没有任何隔阂、可以拉近彼此距离,并能悄然融入读者生命中的。这种可以被无限复制的强大学习性也许是我们筛选当今版权引进与版权输出类经典童书的又一项参照吧。
打造中国童书经典,方可拓展版权输出
诚如一位儿童文学家所言,在整个大文学范畴中,儿童文学的历史不长,其在世界历史中不长,在我国的历史中就更短了。就目前整个童书出版行业而言,版权引进的童书着实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我们的大多数儿童从小就浸淫在国外的经典读物中,并在这种略带生疏感的阅读体验中成长,从而产生了阅读体验与现实体验的双向脱节。这就不得不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中国的童书经典何在?
我们一发不可收拾地网罗国外各类堪为经典的童书,这的确是大同世界里的大趋势,我们可以对国外的儿童文学家如数家珍:英国有伊迪斯·内斯比特、J.K.罗琳;意大利有贾尼·罗大里、卡尔洛·科洛迪;德国有格林兄弟、戈·奥·毕尔格;丹麦有安徒生;法国有赛居尔夫人、圣艾克絮佩里;美国有莱曼·弗兰克·鲍姆、E.B.怀特……甚至日本也有他们的宫泽贤治、安房直子,可是我们国家能真正走出国门,为世界所关注的儿童文学大家却少之又少,虽然我们也有陈伯吹、郑渊洁、曹文轩等。尽管我们国内的童书市场正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原创儿童作家也新人辈出,佳作连连,但从更长远的版权输出角度而言,我们似乎还没能在国际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儿童心目中没有一个能够代表自己国家儿童真正精神的确切经典形象。在与不少国外出版商谈及我国童书经典之时,可能更多被提及的还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或者是《三毛流浪记》中的“三毛”形象。前者作为四大名著之一,可谓我国古典文学中不拘囿于世的另类形象——泼猴皮性,但将之生硬地划归进童书范畴,又着实有些勉强;而“三毛”的确是一个顺应时代而生家喻户晓的儿童形象,但这类有影响力的形象塑造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有着千年文化传承的泱泱大国又实在是凤毛麟角。回想今年四月份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童书五十周年书展,你可以在许多国家的展位上找到自己所钟爱的、闻名于世又源自他们童书作品中的经典形象,对于这样一个可以浓缩一个国家儿童精神的具象化符号,正是目前我们这个童书出版大国所缺少的。如何打造中国童书经典,并让中国的童书品牌立足于世界,如何让我们由一个童书版权引进大国华丽转身为童书版权的输出大国,也许,在紧锣密鼓的盲目出版之余,我们更应该多花点时间做一次深刻透析。
童书市场的振奋与生动已然不可阻挡,但有序并健康的出版运作与发展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是值得我们去考量的。我们如何将最经典的读物呈现给我们祖国的下一代,又如何在经典阅读中培育我们的新生力量,这将是一场举步维艰、破立并存的持久战。借用任溶溶老先生的一句话,做好童书出版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可谓一语中的。2013年11月上海即将举办首届“上海国际童书展”,这不能不说是童书出版业的又一盛举,全球对童书市场的高度关注已不言自明,那么,在这场流动的盛宴中,我们期望的已不仅仅是能有效引进经典童书版权,我们更期望国内的原创童书市场能够在世界童书的大范畴内有效蔓延并深入人心,因为我们相信,中国原创的经典童书已然不再是一个梦想了,而是一次势不可挡的崛起!
(作者单位:上海译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