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叶与小雪花

冷风在湖面上嗖嗖地刮着。

岸边的一棵柏树枝头上残留着的一片褐色的树叶，飘飘忽忽闪动着白光，看起来像被淋湿了一样。

乌鸦站立在岸边仰望着柏树叶。

“你的伙伴早早就落地了，你怎么还不飘落下来呀？”

“嚓嚓嚓……”残留的柏树叶发出孤独的声音。

“我说呀，枫树啦，白桦树啦，女士栎啦，没看见它们都光秃秃了吗？”

“嚓嚓嚓……”柏树叶好像因为天冷而浑身发抖一般。

“来吧，不用冷得浑身发抖了，快落到温暖的大地上吧。真是太让我操心啦。”

柏树叶依然顽强地用“嚓嚓嚓”来回答他。乌鸦闪动着乌黑的眼珠，失望地垂下头。

“好心好意相劝，别让我不高兴。要么我们就来对视比赛，我盯着你，直到你飘落在地上，怎么样？我干这事还没有失败过呢。”乌鸦自负地说。

但是，柏树叶依然以“嚓嚓嚓”的声音嘲笑他。

“好，不许后悔，开始啦！”乌鸦两脚踩在湿漉漉的沙地上，黑眼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柏树叶。

在远处的天空，一只老鹰嘎嘎地叫起来。冷风与其呼应一般嗖嗖地刮着。

柏树叶极度兴奋地“嚓嚓嚓”呼号着。

遮蔽天空的云愈发昏暗了。但是柏树叶一点要飘落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乌鸦的两腿渐渐发冷。

“真够顽强的，早晚也要飘落，快快落下来吧。”乌鸦一边盯着柏树叶，一边用发冷的脚刨动着柏树枝条下的沙土，来回走动。

这时候，一只狐狸在沙地的对面仰望天空。

“今天可能会下第一场雪吧？”他喃喃自语，在沙地上缓缓行走。

“如果能看见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那可太好了。这样我就能谱一首歌曲啦。”狐狸观察着灰色的云层，不知道第一片雪花会自何处飘落下来。

“云这东西挺好玩，别看它一片灰白，若仔细看，却有的薄，有的厚，整体似乎是活动的。一会儿胖，一会儿瘦，拥过来，推过去，又飘远。凝视久了，就像被云吸入其中一样。”狐狸一个人喋喋不休。

“如果真被云吸进去，云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呢？马上就要飘落下来的，会有雪的孩子们吧，一定很可爱哦！”狐狸怀着像在雪中游泳一般的心情仰望着天空，轻盈地在沙地上走着，想象着在他的身边，形状漂亮的雪的孩子们又是跳又是闹的。

这时，突然“咚”的一声，响起什么东西猛然碰撞的声音，然后有个声音大喊道：“还说要赢我呢，给我落到地上去，你这个胆小鬼。不过，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把眼睛从你们身上离开的。”

“好像什么人在雪里打架呢。” 狐狸用像在睡梦里一样的声音说，“哦，这不是乌鸦吗？”

“你不是狐狸吗？”乌鸦啪啪地扇动着翅膀站起身子，狐狸也挺身站起来。他们抖落身上的沙土，然后看着对方的脸，大笑起来。

狐狸和乌鸦一边笑，一边在沙地上翻滚，向对方扬沙子，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呀？”过了一会儿，狐狸问乌鸦道。

“你说刚才在雪里打架来着，那是怎么回事？”乌鸦也问。

狐狸认真地抬头看云彩。

“是这样，我刚才想，可能马上就会下雪，我才一直朝天空看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感觉像被吸进了云里面……”

乌鸦点头道：“我刚才想的是那片树叶该落下来了，我要看着它落下来，就一直盯着看。”

“是啊，不过那是柏树，叶片轻易不会落下来的，你说不定要等到春天呢。”

“啊，要那么久？不过雪可是一直也没下呀。”乌鸦回敬道。

“哼，你奶奶说过今天就要下雪了。今年冬天长，特别冷。”

“今年确实很冷。”乌鸦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又继续仰望天空，

这回，他们发现在遥远的天际有什么东西正飞向这里。

那既不是雪花，也不是柏树的叶片，而是一只天鹅。

狐狸站起身竖起耳朵听。

“是天鹅，大天鹅！”

乌鸦想再看清楚一点，就跳上了狐狸的肩头。

“好像正往这边飞呢。快看！”乌鸦极其兴奋地大喊。

天鹅飞到近前，用翅膀扇动气流，将两爪向前伸展，降落在湖面上。

天鹅朝惊愕地看着她的狐狸和乌鸦微微歪着头，唱歌般地说：“站在湖边的年轻朋友们，我是从大海对面寒冷的国度不远万里飞临到此的大天鹅，半路遇到风暴，与同伴走失，翅膀也受了伤。我是费尽了最后一把力才终于来到这美丽湖畔的，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我的伙伴了。”

狐狸和乌鸦面面相觑，听了大天鹅朗朗的讲述，就像亲眼看到了那辽阔的北国和从未见过的大海。

“那个，”乌鸦略微不好意思地用他沙哑的声音说，“我记得天鹅群是从这里的天空飞过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同伴。”

大天鹅默默点头，悲伤地仰望天空。

“那个，”这回是狐狸发话了，“反正你也疲惫不堪了，翅膀也受了伤。别勉强，在这里休养一阵子吧，瞧，眼看着就要下大雪啦。”

“谢谢，你真是体贴的好心人啊，今天晚上肯定会下雪的，冬天跟着我一道赶来了。我再也飞不动了，看来今年必须在这里过冬了。不过，就剩下我一个，可怎么办……”大天鹅垂着头说。

狐狸心里一痛，他想设法安慰一下大天鹅。

“那个从遥远的冰天雪地的白色国度飞来的勇敢的朋友……”狐狸说到这里，又接着说了声“哎”就搔起耳朵来。

扑腾跳过来的乌鸦笑了，狐狸和大天鹅也笑起来。

“那个，也就是说，”狐狸改口道，“你怎么说是孤身一人呢，没道理。住在这森林里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我们会照顾你养好伤的，如果你能时常给我们讲点你的北国故乡的故事，那就太好了。我们可是一次也没有离开过这片森林呢。”

“故事我可有的是呢，住在辽阔雪原的伙伴们的故事，浮动着流冰的大海的故事，还有小海狗们在北方岛屿嬉戏的故事……”

听着大天鹅声音浑厚的讲述，真是感觉广阔如天空，激昂如波涛。

狐狸和乌鸦不由得摇摆着身体听下去，大天鹅的故事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别停啊，接着讲！”狐狸说。

“我们要继续听！”乌鸦也恳求说。

“森林里的好朋友啊！”大天鹅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累了，已经黄昏了，天黑下来，雪也该下起来啦。今天晚上就让我歇歇吧。”

“啊，是啊，对不起，不过你一个人能行吧？不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吗？”狐狸担心地问。

“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说着，大天鹅笨重地从湖水里走出来，在柏树叶下没有一丝风的地方躺下来。

四下里已经相当昏暗，寂静无声，只有波浪轻拍着湖岸的声音。

“请朝天空看看吧。”大天鹅说。

狐狸和乌鸦猛然抬头看。

在沉沉的铅灰色的天空中，一片小小的雪花忽悠忽悠地飘下来，落在了狐狸的鼻尖上。插图/崔江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