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不是个行政村,而是一个自然的村落,隶属山地村管辖,含3个村民小组,但村民往来却不分组属,就像是一个整体。小村的地形特别,像条带子,有人戏称“夹皮沟”,狭长幽深,村头至村尾约8里路程,通车的道路只到村上的中心地点打止。不大不小的小村,犹如一只麻雀,五脏俱全着。俗话讲得对:“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在小村这个71户人家共331人的小天地,真个一人一个样,各自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进行表演。
1、老革命一把手
年过古稀的丁亮,是村上最受尊重的人,加之资格老,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革命,又因为失去右臂,也叫老革命一把手。别看他年岁高,可身强体健,耳聪目明,思维敏捷,处事果断,凡事经他一调摆,要么顺顺利利,要么转危为安。因而,他的话,总会像指令一样,让人服从。
“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紧着一阵的狗吠声,打破了小村尾皂组半山腰上丁家屋场深夜的宁静。
“莫不是有贼?”有人细听呼啸的风声,开始疑惑。于是,斗胆起来,摸把锄头攥在手里,打开正门往外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就大声叫嚷开:“不好啦,山脚下起了大火,快烧到屋场了!”
火光冲天。火随风势,迅速向丁家屋场袭来,这砖木结构建筑的丁家大院处境岌岌可危。
惊醒的屋场人们,披着衣,拖着鞋,慌忙地跑出屋子,六神无主地聚集到院坪里,哭的哭,闹的闹,乱成一锅粥。
“大家莫慌,莫慌!”屋场里唯一的共产党员丁亮站出来喊道,“请各位带上柴刀、锄头,快随我去后山砍杀出一条生路来!”屋场人像见到了救命稻草,登时没了哭闹声,纷纷跑回家里,操起柴刀或锄头,跟随着丁亮出发。
丁亮尽管失去了右手,还是抡起左臂,挥动柴刀,艰难起劲地砍杀柴薪。身边的丁五三见状,懊悔地说:“我真混啊!那次炸鱼拿着个炸弹在手里,咋就不晓得扔出去呢?!要不,也不会害得亮哥失去一只手啊!”
“废什么话!”丁亮大声吼,“快使劲砍杀柴薪,杀出隔离带,杀出生路来!”
“是”。丁五三应着,泪水夺眶而出,那炸鱼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丁五三承包村里的小型水库多年,一直来没干过底,3年前的一个冬日,丁五三决定用自制的土炸弹去炸鱼,可刚点燃第一颗土炸弹,丁五三便傻了似地久久不撒手没扔出去。在场的丁亮眼见危险在即,立马奋不顾身地奔过去,一把夺过土炸弹,来不及扔出去,就在手里炸开了。丁五三虽然逃过一劫,而丁亮的右手被炸得血肉模糊从而失去,成为了“一把手”。
砍杀隔离带,丁家屋场的男女老少,都使出了吃奶力气,那“悉悉唰唰”的杀柴砍树声似擂响的战鼓,催人奋勇向前,咬牙的坚持。当山火烧着屋场的房屋时,通往后山的隔离带、逃生路终于杀出来了。
丁亮气喘嘘嘘地指挥着大家撤离。当自己的儿子丁革生挑着一担贵重家什来到跟前,丁亮跨出一步就给拽了下来:“你先别搬这些。快,去把行动不便的丁大爷、五奶奶,还有卧病在床的刘菊分别背出去!”
丁革生二话没说,掉头冲向丁大爷家,背着丁大爷向后山奔去。
丁五三见此情景,振臂高呼:“丁家的后生们,我们也要像丁革生样,先照顾老弱病残和儿童撤出去!”
丁革生先后背出丁大爷、五奶奶和刘菊脱离火海后,正欲再搬走先前被父亲拽下的自家一担贵重家什时,父亲丁亮又发了话:“这个你莫急着搬!还是先去看看丁大爷、五奶奶、刘菊家都有哪些贵重家什要搬出来。”
丁革生又照办了。可就在最后冲进刘菊家搬家什时,燃着的砖木房屋“哗哗啦啦”地倒塌了。丁革生被掩没于倒塌的砖墙堆里和熊熊的火海中。
当有人提议说要冲进火海挖掘出丁革生时,丁亮使劲地摆摆手,哽咽着喉咙说:“不用了!你们看看那火势,房屋还在继续倒塌,革生已被倒塌的砖墙压在了最底层,应该是没得救了,大家也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在场人惊住了,唯独丁五三冲动地跑步奔火海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丁亮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抓住丁五三往后拖,且狠狠地踢上一脚:“滚一边去!”于是,在场人含泪地继续撤离。
丁家屋场火海逃生战役应该算是大捷了。除了丁革生一人光荣外,其余70多号人安然无恙,特别是老弱病残和儿童,更是毫发无损。屋场的人们无不感谢“一把手”丁亮,是他用智慧战胜火灾,保全了屋场人的生命安全。全屋场的人都惋惜痛失了年仅30来岁的丁革生,一个个悲痛欲绝、泪眼婆娑。
事后的第三天,丁家屋场为丁革生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村上的干部来了,乡里的干部来了,县上的领导也来了,还来了报社、电视台等几家新闻媒体记者,更有周边乡村千余名村民自发来为丁革生送行。出殡的那天,丁家屋场哭丧的人特多:丁庆会在灵柩前长跪不起:“革生哥,你还没享到好多福啊!本来你家可以最早建楼房,可你爹为了我能早日娶回老婆,硬是把你家的钱借给我让我先建房,你家倒延后了五六年才建房哩!”春林大伯也毕恭毕敬地作上几个揖,哽咽着说:“革生侄子,大伯还欠你购买破篾机的钱都没给啊!”魏一秋更是嚎啕大哭:“革生兄弟,你好走啊!你生前帮了我家那么多的工,还总说是你爹叫你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哪!”
蛇长的送葬队伍缓缓而行,闷响的鞭炮声,悲切的哀乐曲,动情的哭泣声,汇成一曲悲天跄地的悲伤大合唱。在追悼逝者的同时,有人想安慰活者丁亮,寻来找去,送葬的队伍里却不见丁亮的身影。于是,赶紧派人外出寻找,最终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山坳的石洞找到:丁亮已然是个泪人,一个劲地喃喃自语:“革生儿,你走的好快哟!你莫怨爹哩,谁叫你是我的儿啊!”
2、酒 娘
小村虽然地处偏僻,却名声在外。村上半边街酿制的土烧酒香袭十里八乡,至今生意兴旺,毗邻的乡亲更是一代接着一代地传说着半边街“酒娘”的故事。
酒娘并非半边街酿酒业的开山鼻祖,只是一家酿酒作坊的童养媳。有人说酒娘命苦,有人讲酒娘的八字硬。她成亲才办过婚酒不出一月,公公、婆婆先后病逝见了阎王,没来得及生儿育女,其丈夫又一次意外失足跌进山塘溺水而亡。幸亏酒娘坚强,独自一人撑起家业,将酿制土烧酒的技术传承光大。她请了清一色的女人做帮工,把酿酒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酒娘是个烈女,不仅酒量大,喝酒像喝水一样从没醉过,而且很守妇道,她守寡不生是非,上门说媒论婚者均吃闭门羹,想占便宜的坏男人一个个碰得灰头土脸。在当时的社会,乡亲们不得不向她投去尊重的目光。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一小股日本鬼子兵一大早走进了小村,只几声枪响就把村上的男女老少吓得躲进了山上密密麻麻的树丛中,唯独酒娘没躲没藏,她要守住世代遗留下来的酿酒家业。三个鬼子兵见到如花似玉的年轻酒娘,兴奋不已,“花姑娘” 、“花姑娘”的叫得欢,扔下枪支象恶狼饿狗似的扑向酒娘,其魔爪在酒娘的身上放肆地抓来摸去。尽管酒娘扯开嗓子大声的呵斥,可无济于事。鬼子听不懂酒娘的怒骂,酒娘也听不明白鬼子“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当3名鬼子捉手捉脚动粗时,酒娘急中生智,忙给鬼子打哑语:“要玩玩可以,但先得喝喝酒助兴!”酒娘边说边指着作坊里一排排的大酒缸。鬼子弄明白后,也就拿起碗从酒缸里舀来大碗大碗的酒与酒娘对饮起来。酒娘以一敌三,毫无畏惧。鬼子每人喝一碗,她酒娘就喝三大碗。哪知鬼子根本不是酒娘的对手,才分别喝上一大碗就摇摇晃晃、胡言乱语,加之面若桃花的酒娘风情相劝,最终都喝醉得趴在桌子上不能动弹。酒娘带上绳索,将烂醉如泥的鬼子一个个背到门前的水塘边,逐个绑上大石头,全部扔进了深水塘里。直到傍晚时分,当躲在山林一天的乡亲欲归家时,村口上又来了两名荷枪的鬼子兵。鬼子瞅着半边街酒娘家作坊里亮着灯火,径直地走了过来。刹那间,酒娘险些吓个半死,满以为是扔进水塘里的鬼子兵挣扎着逃了出来,再定睛细看,却发现两鬼子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有湿水,也就放下心来。酒娘本想用白天的方法解决掉这两个鬼子,哪知这两个鬼子火急火燎的,不由分说地扒下酒娘的衣服,在挨过酒娘的几下拳脚,两鬼子也发狠地将酒娘打个半死,再按在床上,行起了禽畜的勾当。是夜的酒娘,被这两名鬼子兵折磨得大半个晚上。黎明时分,酒娘最终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用绳索分别将睡眠中的两名鬼子活活勒死。待到天亮,酒娘叫来作坊的帮工,用石块捆绑着赤裸的鬼子尸体,依旧扔进了门前的那口水塘里,将鬼子的衣服投进了熊熊烈火的酿酒灶堂。
酒娘很气愤,也更沮丧。她敢作敢为,一股脑地将事儿全抖开:给乡亲讲了她白天骗杀3名鬼子的经过,讲了她夜晚惨遭两名鬼子轮奸的遭遇。再后酒娘叹着气说:“完了,我这一生的清誉全毁在了这两个鬼子兵手里!”乡亲们担心酒娘轻生寻短见, 便使劲地劝着她、开导她,且说:“你酒娘杀了5个鬼子,长了村里人的志气,也长了全中国人的志气,你没理由不好好的活下去啊!”酒娘告诉乡亲:“我不会寻短见的,起码,我家的酿酒作坊还要传下去吧。”半边街酒坊依旧,生意还是那么的火。老板娘子酒娘倒是变了个人似的,没了欢颜,整日里忧郁,唉声叹气。她推说自己的身体垮了,便挑了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做徒弟,毫无保留地言传身教。大约半年多,徒弟已然能够独当一面,酒娘才露出难得的笑容。酒娘选了个黄道吉日,为徒弟摆了场出师酒宴。在给众乡亲敬酒时,酒娘激动得一脸泪水,梗咽着说不出话来。更令小村乡亲们想象不到的是,出师酒后的第二天,酒娘却不见了。乡亲们夜以继日地搜遍了附近的山林,用渔网捞遍了村上所有的水塘,都未发现酒娘的丁点信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酒娘失踪成了小村的一大谜。
上个世纪的最末一年,几位城里人披麻戴孝地来到小村,找上村里负责人讲:“我娘过世了,她遗言非要葬到你们小村不可,并要我们用她的100万元积蓄买几平米地”。好说歹说,小村同意了。出殡的那天,热闹非凡。当小村里上些年岁的人仔细瞧着出殡老母年轻时照的遗像时,无不惊讶地喊出声来:“这不就是当年的酒娘么?!”出殡的家人更是惊诧小村老人咋知道老母的别名?小村的老人顿时泪水模糊告诉说:“我们咋不知呢,酒娘可就是我们村上过去的女豪杰哩!”
小村负责人赶紧退还那100万元买地款。可人家城里人讲:“我娘说了,如果小村不收下这100万元钱,她老人家就坚决不葬小村。”
小村当然不能不让酒娘下葬小村啊!一位老太太在酒娘的灵柩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酒娘啊,你真是个大好人啊,死后也没忘要为我们小村作贡献!”
小村在坟地为酒娘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是日风和日丽,村上人们的心情却阴沉沉的,大家自发披麻戴孝,肃立在酒娘的坟地前,默默地寄托哀思,村上的一位长者,在追悼会上哽咽着喉咙讲述酒娘在小村的传奇故事,听者无不被感动得落下泪水。此时的太阳也钻进云层,大地顿时阴暗下来,陡然间几巨惊雷响过,“忽啦啦”地满天倾盆大雨。依旧肃立追悼大会的人们,泪水和着雨水不停地往下淌。
3、李主任
李主任也算是村上的一大骄傲,是村里唯一在山地行政村上当村委主任做法人代表的村官。
村“两委”换届选举在即,山地村委李主任寝食难安地动开了脑子。
如今的村里干部特别是村委主任还是当得合算的,每年政府财政拨付1万余元的工资,这笔收入对像山地村这么偏僻的山沟旮旯而言,还是让人羡慕的。所以,“两委”换届选举还未正式启动,山地村一下子就冒出了好多的竞选对象。
李主任不愧是担任过3届村委主任的“老杆子”了,深谙村里竞选村委主任之道。现今村上有选举权的健壮劳动力都外出打工,留守的全是些老弱病残。而让老弱病残村民投票选举,那可全是看乡干部脸色行事。所以,乡干部才是关键一环。乡里干部听命于谁?自然是乡党委书记喽!于是乎,李主任已把心思放在了乡里书记武罡的身上。但要傍上武书记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他这人硬道得很,送钱不收,送物即便收下,也非要按价付款,且除了好几口小酒外还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李主任经过一番精心的筹备,好不容易才邀约到武书记来家里吃一顿便饭。那日天气闷热,尽管餐桌上方的吊扇不停地“呼呼”扇风,可就餐的人员还是个个满头大汗。武罡书记一杯酒下喉,放下酒杯,伸出大拇指赞道:“好酒!”李主任喜形于色,一边晃动着手里的塑料瓶,一边接上茬:“这散酒还可以吧!是我们村民自已酿制的土烧酒呢!”乡里小车司机津津有味地咂巴着嘴:“这酒的味道啊,还真有茅台酒那个味!”武书记再次端起酒杯,小饮一口,细细品着,稍刻才说:“就算比不上茅台,也绝对不比水井坊差哩,真个好酒!”这一餐酒饭,武书记自然是开怀的畅饮,李主任更是心花怒放。
酒足饭饱后,乡里小车司机对武书记说:“书记,这土烧酒不错,您是不是买点回去?”武书记没有迟疑地点着头:“可以。”再朝着李主任,“那就有劳李主任了喽。”李主任高兴地满口应承:“那是,那是,能为武书记效劳那是我李某的荣幸!”李主任搓搓手,接着说:“这事还真的巧了,我正好昨天从人家酒坊里买了20多斤,今中午吃了2斤,那塑料桶里还有20斤,那就全给您武书记吧。不过,这土烧酒蛮贵喽!”“多少钱1斤?”武书记和乡里小车司机几乎是异口同声,瞪着李主任问。李主任告诉说:“比别人的贵一倍,人家卖4块1斤,他硬要8块1斤!”“才只8块钱1斤,不贵!人家这土烧酒,确实酒质好嘛!”武书记边说边掏出钱包数出160元钱交到李主任手里:“这是20斤酒钱,你收好了。”李主任没有谦让,接过揣进衣口袋里,再后去了里屋,提着那装有20斤土烧酒的塑料桶,放到了乡里小车的尾厢里。
就在武书记握着李主任的双手话别时,突然变天了: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只见得一个炸雷带着一团火焰在李主任的柴火房落下,登时柴火燃烧起来。武书记说时迟,那时快,跑步冲进厨房,从水缸里舀上一盆水,冲到柴火房,朝柴火泼去。在场人也都一齐出动,迅速将柴火房的火势扑灭。
武书记再往柴火房里仔细一瞧,却发现了满地的茅台酒包装盒和茅台酒瓶,登时拉长了脸,气冲冲地搬下了小车尾厢里的那一桶20斤装的土烧酒,对着司机吼:“愣什么?开车,我们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李主任一脸的茫然没了主张。望着远去的车影,看着眼前静静放着的那桶土烧酒,他的心里就象打翻了个五味瓶似的很不是滋味!他愣愣地呆着象个木桩似的,一动不动。妻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轻声地问:“难道事情办砸了?!”李主任也没回话,好久才长长地叹息一声,最后喃喃自语说:“真怨这鬼天哪!”
再次“咔嚓”几声惊雷,雨就“哗啦啦”地瓢泼而下。李主任没被妻子拉走,依旧呆立雨中,任凭雨水的冲刷。
4、胆小女人
她是位典型的封建的、传统的乡下妇道人家。俗话说:“好人命不长,坏人守屋场。”这话一点不错。她这个村上的大好人啊,四十刚过便离开了人世。
她心地善良,却胆小怕事。一个个善良、胆小怕事的故事至今还在村上流传。
大跃进时代吃食堂饭的年头,她起始分在饲养组,专门喂养生猪。看着潲锅里只只红薯,想着家中嗷嗷喊饿的儿女,她于回家时,大着胆子捞了几只红薯冲洗干净,裹在衣襟里哆哆嗦嗦地往家里带。岂料刚出饲养场不几步就撞上饲养组长且被叫住:“我说邓堂客,你今天嘛不对劲,身上像打摆子样的,莫不是做了坏事?”不敢抬头的她,越发抖得厉害,全身筛糠一般,竟然将偷出来的猪潲红薯抖到了地上,她撒腿便跑,回家哭了一整夜。这事的结果可想而知,她最终受批斗,被赶出了饲养组,安排与男人们一样下田下地干重活、苦活、累活、脏活。
史无前例的文革时期,全国风盛“早请示,晚汇报”。她因不识字,背不了“最高指示”,又怕说错了话,便次次回回只好跪在地上磕头谢罪。有个夜晚,公社革委会一行领导来她家督查“晚汇报”情况,在大队革命领导小组成员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她的一家人肃立在堂屋墙壁的主席像前,完全不同往日的“晚汇报”,个个都有超常发挥,一人背下一大篇主席著作或语录后,再详细地汇报当天的学习、生产情况。而跪久了的她,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去,被丈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且严肃地呵斥她:“跪好啦!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才没挨领导的批。可她真的觉得对不起主席,打起精神长跪不起,那晚硬是把两膝盖都跪淤肿了。
她有个好性子,一生没与人吵过架没有骂过街。所以,心善还是被个别乡邻欺负。那时她家的菜园子远远地坐落于别人屋门前,就硬生生的被别人“摘果子“。有一回,她提着篮子去摘菜,发现那家堂客正在摘她家的菜,她没高声呵斥,也没急着走过去,而是原地驻足干咳一声,想让那堂客自行离去。不料那堂客头一昂,说:“咳什么咳,我摘点菜,量你也不敢跟我吵架骂街!”她只好低头走回家去,嘛话没说,煮上几碗盐水汤让一家人将就用餐。这一回忍让不打紧,那家堂客日后更来劲了,她家的菜园子也就成了那堂客家的菜园子,还装神弄鬼的说是疯了到处打人抢东西了。那家堂客不是别人,正是村上的癫婆子。
讲句大实话,她在村人心目中的印象最深,特别是有一件事却永远也不会消失。那是一个夏日,外出劳作的她将小儿子带出家去,哪料趁她锄地当口,小儿子慢慢地挪到山道上玩耍。突然,一头撒野的牯牛朝她的小儿了所在的山道方向飞奔过来,放牛娃落在后边高声大喊:“那是谁家的娃子,牛发疯了,快躲开!”她的小儿子被这突生的变故惊呆了,愣愣的发傻。她见此情景,却是胆大如虎了,提着锄头从小儿子身前迎着疯牛拼命地奔将过去,举起一锄头狠狠砸下去,被阻住的疯牛怒了,双角发狠地将她死死抵在山道上。后在放牛娃的驱赶下,她才好不容易被解救出来。她顾不着伤痛,一把将小儿子搂在怀里:“伢子,吓着了吧?”见摇摇头久久地望着她时,她顿时泪水夺眶而出。她为保儿子不受疯牛伤害自个却被疯牛斗伤了内脏,没几年,仅40岁年纪就离开家人去了西方的极乐世界。
5、满 爷
冬日寒气袭人。西装革履的满爷沿着河堤散步,他步履铿锵,神采飞扬,根本就让人看不出他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满爷是乡间最能吸引眼球的人了,乡亲们都说他是村上的一道亮丽风景。满爷其实不常住乡下,他城里也有房子,他是城里乡下轮流住,换着方式享受生活。
“满爷好!”
“好!”
“满爷享福!”
“享福!”
碰巧一位外乡人向满爷打听:“老大爷,请问去小村是走这条路吗?”满爷点着头告诉:“是。”外乡人还问:“刘海家是进村往左拐还是往右拐?”满爷回答说:“刘、刘、刘海家,是、是、是往、往、左、左拐。”说三字以上的语句,满爷就结巴了。
其实满爷不是先天性结巴,在18岁前他不仅口齿伶俐,而且还怪精灵的呢。他是在方山水库大会战中一次偶然的答话才终生成了结巴子。方山水库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动工修建,其规模号称当时的全省第五全衡阳地区第二,聚集了衡阳地区的劳动力,筑坝工地上是人山人海,甚为壮观。为了向国庆十周年献礼赶进度,地委特派一名南下干部来工程指挥部加强领导。南下干部一来就没闲着,整日里到处转悠。一日,南下干部瞧见满爷(当时叫满伢子)系着绳索正在悬岩上书写“大跃进万岁”的大幅标语,就冲着讲:“小、小、小伙子,你辛、辛、辛、苦、苦了!”满爷一激动,脱口就出:“不、不、不辛苦,领、领、领导辛、辛苦!”南下干部用手招招满伢子下来。当满伢子笑嘻嘻的来到南下干部跟前,还未站定,就被南下干部一记重重耳光,搧得趔趄几步险些倒地。南下干部生气地说:“你、你、你他妈、妈的,学、学、学老、老、老子结、结、结巴。”在场的工程指挥长尴尬至极,急中生智说:“报告李干委,他讲话也与您一样。”听这么一说,南下干部的火气不仅烟消云散,而且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边抚摸着满伢子滚烫泛红的脸面,一边陪礼道歉说:“小、小伙子,这、这、这是、是我不、不、不对、对了!”过后第三天,满伢子时来运转从作业第33队调到了工程指挥部当通信员,说准确点是给南下干部李干委当通信员。在方山水库工程建设中,两人自此形影不离,满伢子委屈地不得不装结巴讲话了。习惯成自然。不多久,满伢子不仅与李干委,就是与别人讲话也结巴了。
方山水库建成后,满爷做梦也没想到,他一个刚满18岁的毛头小伙就当上了方山水库管理所的首任主任。当然,外头也有传言,说满爷认了李干委做干爹。满爷这一个山旮小村的农民,自此交上好运,步入仕途。有一次,原方山水库工程指挥长跟满爷开玩笑说:“你满伢子可是因祸得福啊!”满爷赶紧双手抱拳打恭作揖:“那不、不、不都是您、您、您的恩吗!”
再后满爷调至县水利局任副局长,本来还可出任正局长,因讲话结巴没当上,但享受正级的待遇。60岁那年退休,有着40多年工龄的满爷,其工资相当高,好不让人羡慕。而一家人都因他与李干委的干父子关系全被安排了较好的工作。用满爷自个的话说:“我这、这、这一生,享、享福、福啦!”
6、王媒婆
村上人把说媒的叫做“做好事”。王媒婆便做了不少的好事。或许是媒做多了,自然就成了“专家”,因而,凡经她说媒的,十有八九会牵手走上红地毯、拜堂入洞房的。王媒婆颇为自豪地说:“这做媒吧,学问也大着呢,光凭嘴还不行,还得会些心计、使些巧计才行!”她真个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凡信手拣来她的一个说媒事讲讲吧:
故事发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小村的天也特别,上午十点仍旧阴沉沉的,偶尔透过山峰间的缝隙才能见到金灿灿的太阳。
半山腰的喜鹊“喳喳喳”地叫,孩童们起劲地嚷嚷:“喜鹊叫,好事到!”
这不,村口的刘家正悄悄地接受来自远方的妹子“察当”呢(察当为当地方言,意思是女方处对象先到男方察看家当)。尽管到了如此年代,可小村的伢子找对象还非得媒婆撮合不行。王媒婆笑嘻嘻地领着“察当”的妹子,往刘家屋场走走看看,且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地讲解:“花妹子,你瞧这地形多好啊,快近晌午了,还晒不着太阳!你瞧这山,多高多青;你瞧这溪里的水,多清多蓝;你瞧这村寨,多美多象一幅画……!”
“察当”的花妹子截断王媒婆的话把,指指刘家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坯屋,问:“你不是说刘家有几间红砖屋么?”王媒婆往山脚边的水塘一指道:“那红砖和水泥预制件不都浸放在那水塘里么。”“怎么要浸在水塘里?”“这你就不知道了,红砖和水泥预制件,在水里浸的时间越长,所砌的房子就越牢固扎实。”来到塘边,王媒婆接着说,“这塘里淤泥多,将红砖和水泥预制件都盖上了。”
餐桌上,花妹子所相的对象五伢子一个劲地往花妹子饭碗里送大块肥肉,弄得花妹子一脸愕然难为情,王媒婆适时地开腔打圆场:“花妹子,你看这五伢子待你多好,大鱼大肉都往你碗里送,就不晓挟两块给我这干妈吃,不行,我得跟你抢着吃了。”说着就将花妹子碗里的肥肉挟了去,再后也没忘从菜碗里挑了两块瘦肉给花妹子。
餐后王媒婆征求花妹子意见,花妹子说得模棱两可。王媒婆计上心来,临走时,悄悄跟花妹子咬耳朵:“花妹子,眼下正值‘双抢’时季,你家哥姐在外打工,父母也年岁大,家里农活忙不过来,我看是不是叫五伢子到你家去帮忙干一阵子农活,正好也让你了解了解五伢子。”花妹子点了点头。五伢子乐意去了花妹子家一个来月。最终五伢子与花妹子的婚事还是成了。
但是,直到今日,他们的孩子都长大成人,王媒婆当年所说浸在水塘里的红砖和水泥预制件也不见弄出来作用,个中缘由想必大家已明白。
7、春林大伯
“春林大伯!”
村子里男女老少都这么叫他,好象春林大伯跟村上各户人家都是一家人似的,格外的亲切。
春林大伯个头不高,瘦精精的,快近90的年轮在他的老脸上刻下的无数道皱纹,便是他苍桑人生的见证。他耳聪目明,善辨是非;他满口无牙,倒吐字清晰;他身材矮小,却全身都是力气;他耄耋之年,行路依旧健步如飞……
其实,春林大伯不是本村子里人,是因为他解放前给人家当长工来到了这个村上,解放后,当地政府给他在村子里分了房子分了田地,他才算正式落户了这个村子。
按说春林大伯命苦,7岁时相继丧父丧母,10岁不到替人放牛讨碗饭吃,15岁开始流浪被人收留当长工。可是,命苦的人儿有时也能撞上狗屎运。那是解放初期的一个夏日,春林大伯一病不起,没出四五天就断气了。当初他独身,穷得一家徒有四壁,连一口棺材也买不起。无奈之下,村上的人们也就只好用睡觉用的席子裹着春林大伯的尸体去安葬。抬到若目岭,下葬到坑里,一铲泥土填下去,春林大伯竟然“哎哟” 地发出声音来,吓得在场的10多个乡亲四散而逃。没有远去的乡亲定定神,侧耳细听,还是春林大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于是乎,乡亲们蹑手蹑脚地走近坑前一看,却见春林大伯已然挣脱裹着身子的草席,蔫头蔫脑地盘腿坐在了坑里。“你是人还是鬼?”“我是人,刘春林啊!”“你活了?”“我还冒死。”“你冒骗我们吧?”“我刘春林嘛时候骗过乡亲?!”得到确认后,乡亲们才手忙脚乱地将春林大伯弄回家里,喊来土郎中,一番救治疗理,春林大伯死而复活了!全村人都为之高兴,凑钱凑米特地为他办了贺喜酒。
俗话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死而复活又哪能没有好运呢。没出三四年,三十好几的春林大伯还真的走上了桃花运!村上的陈堂客被在县上当干部的丈夫抛弃了,好心人便赶紧撮合,陈堂客就再婚下嫁了刘春林。从此春林大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人前人后也能扬眉吐气了。尽管所娶的女人再没为他生儿育女,他可是没有丁点怨言,总是设着法儿让堂客欢心,让人家挥去离异的阴影,开开心心过日子。春林大伯夫妻恩爱成了乡亲的楷模。
村上的乡亲总是议论春林大伯的好:老实本份,吃苦耐劳,与人为善,乐于助人。村上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他春林大伯用得上,他总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帮助。在出集体工的年代,脏活、重活、苦活、累活,他春林大伯总是抢着干,而一到记工分时,他并不要求比别人多。他常讲:“我没病没痛身板好,天天能出工赚工分,我家人少,人平口粮比大家的多,是占大家的光了。”他常怀感恩之心为事,对乡亲总是敬让几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各地,农村里也时兴批斗地富反坏右。春林大伯所在的村子也一样,时任大队革委会主任王大炮点名要春林大伯上台批斗村上富农分子李茅庚。春林大伯极不情愿地上了斗争台,指着李茅庚说:“茅庚兄弟,你当初就不该收留我啊,不如让我饿死荒野,也省得我今天批斗你啦!你呀你呀,管我吃穿住,真不该哟!”王大炮听此不乐意了,怒不可遏地蹦过去,老鹰叼小鸡似的一把提起春林大伯,再狠狠地按住春林大伯并排与李茅庚富农分子跪着,凶巴巴地训斥:“你这是批斗吗?你是在为阶级敌人唱赞歌!真个让亲者痛仇者快啊!刘春林,我看你就是现行的反革命分子。那好,明晚就批斗刘春林。”随后振臂高呼:“打倒地富反坏右!打倒刘春林!”百十号的乡亲不但没有附和王大炮,反倒群情激昂地起哄起来:“春林大伯不是反革命,是正宗的贫苦根子,批斗他,我们都上台陪着。”王大炮一看阵式不对,溜之大吉。那批斗刘春林也就泡汤了。
八十年代,农村大改革,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无儿无女的春林大伯本已到了吃五保的年龄,可他不给乡亲添麻烦,仍坚持要分一份责任田地,自耕自食。在那个10来年里,他自家责任田作得好,还帮助村上大多数人家耕种责任田:或耕地犁田,或除草施肥,或打药杀虫,或割禾担谷,等等。直到75岁过后,春林大伯才被强行吃上五保。他照例的闲过不停,不请自到地为乡亲做帮工,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还义务替乡亲守护山林。当然,他自家的小菜地也沒荒芜,且侍弄的蔬菜还要强过别人家的呢,自家吃不完,也不拿去卖,硬要送给乡亲。
日前的一个寒冷冬夜,一场大雪让大地变得银装素裹。农户人家的菜地被白皑皑的积雪所淹没。春林大伯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开门见到如此的雪景,便挑起担菜蓝子,嘴里喘着热气地走向自家蔬菜地。放下菜蓝,他冷得直往双手掌哈热气,再甩甩手臂活动活动,后才蹲下身子,用双手刨去积雪,将一棵棵冰冷的大白菜采摘出来,整齐地码满两大菜蓝,才担起走向村子的几个屋场,挨家挨户地往人家的门口送大白菜,且不停地嚷着说:“这雪下得真大,把菜都全埋了。我反正起了个早,采摘了两大蓝大白菜,就给你家也送一棵,省得大伙都去雪地挨冻!这样也好,你们就多睡会儿,起床时要多加些衣服喽。”
“春林大伯,这大雪天的,我们怎么能劳驾您老人家呢,真过意不去哩!”
“哪里哪里,都这么多年乡亲了,还要讲客气啊!”
“春林大伯,您真好,保准长命百岁!”
“哟,只要我活百岁啊。那不再过10年,我就要跟乡亲们告别了?!”
“不,您能活两百岁!”
“活那么长也没意思了。”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爽朗的笑声,渐渐融化了满天的寒意。
8、张江的难忘一课
写小村的人物和事儿,其实皆因小村的一个人——张江。他是笔者多年的朋友,自初中至大学是同学,后又分在一个单位共事,他可没少给我讲他村上的人和事。我觉得有些味道,便写开了。这里写的是他小学时难忘的一课。
张江说:“我的小学教育,有一堂语文课是令我终生难忘的!”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他在农村大队所办的小学读三年级。尽管发了语文、算术课本,可老师根本不按课本教大家学习,特别是语文课,以学习毛主席语录为主,另外辅以各级党委、革委文件。
那日阴霾满天,教室里也一片昏暗。上课铃声响过,同学们瞪起眼珠,惊讶地发现,大队革委赵主任领着个妹子(对,是张江的邻居,他妈教他管她叫姐姐)直奔讲台而去。
“小同学听好啦,这位张德菊就是你们的新老师,负责语文课。”
“好!”张江独自喊出一声,却是没人附和。他缘何激动?因为在他看来,他的邻居姐姐至少不会骂他、不会难为他、不会留他的校吧。他想起:她待他不错哩,每回赵主任来她家,当张江赶去时,她都会将赵主任吃剩的面汤、剩菜或是一点点南瓜子给张江塞塞牙缝。可在当时,她能对他这样,他已很满足很感激了。现在她当他的老师,他真庆幸呢!
邻居姐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那红扑扑的脸蛋象出水芙蓉,那水溜溜的眼珠确实迷人。同学们都盯着她打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两手摆弄着自个的衣襟。待赵主任退出教室,她便开始讲课,内容是县革委会一份批斗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文件。她写下标题,然后朗读一遍,再后将相关词句写在黑板上逐一讲解。
邻居姐姐讲:“要弄清什么是内奸,首先就要搞明白‘奸’字意思。奸是什么呢?是腐化、乱搞男女关系的意思。那么内奸呢,就是家内乱搞腐化、乱搞男女关系的意思。比如阿公扒媳妇的灰(公公偷儿媳)、小叔子呷嫂子的锅巴(小叔子偷嫂子)、兄长背弟媳妇牛皮(兄长偷弟媳)等,这都是内奸。所以,内奸就是差东西,刘少奇这个内奸就要被打倒!”
有个同学接茬道:“刘少奇应该是个扒灰阿公!”
“差不多吧。”邻居姐姐边说边用眼扫视一遍同学,“下面,有谁能用内奸这个词造个句?”
张江“刷”地从讲桌上举起右手,待老师点过头后,马上造出句来:“我们队里的五大爷是最老的内奸,五奶奶给他挂潲盆说他不要脸爱扒灰!”
邻居姐姐表扬说:“你的句造的很好,可以给满分。我们都是一个队里的,五大爷是大家公认的扒灰老头,就是内奸。”
接下来,邻居姐姐讲解“狼狈为奸”一词。她说:“这里也有个奸字,刚才我们已经弄明白了奸字的意思。现在只要搞清狼狈的意思,我们就会弄明白这个词语的整个意思。狼,豺狼嘛;狈呢,背的谐意,同一个意思。连起来看,就是狼爬在背上搞腐化,不是好货色。县革委会文件里讲到,刘少奇与国民党狼狈为奸,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显的表露出来了,我就不用明说了。如有同学领会了,就请举手造个句。”
邻居姐姐指着一名女同学站起来造句。该同学脱口而出:“我长大后,决不让男同学对我狼狈为奸!”
“哈哈哈哈…”同学们哄堂大笑,张德菊老师也忍禁不住地笑开了声。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笑了。不过,这句子还造的不错,该给满分!”
下课铃声响过,张江率先冲到邻居姐姐跟前,说:“姐姐,你上课真逗,我们爱听!你明天还会给我们上课吗?”
“咋不呢!”邻居姐姐摸着张江的头,“我已经是你们的老师啦!”
9、烂妇婆
烂妇婆堪称村上一霸了。凡事儿都要顺着她的心思。否则,她可是敢撕破脸皮让你下不了台。
有回乡里搞计划生育的来到她家,她仨儿子都是对象。村支书好心好意向着她,首先发话:“她家吧,对象多,又都外出打工,就暂行先交300元押金吧。”烂妇婆一听火冒三丈,跳到村支书跟前,手指戳着人家的鼻梁数落:“你咯好支书啦,吃里拔外的东西!昨晚我还送给你2000元钱,你说没事没事,今天又带乡里干部来罚款,你可真是私人也要公家也要,还叫我们群众怎么过呀!”村支书一阵脸红,无言以对,后来被乡党委撤了职。
烂妇婆心狠手毒,讲得出,做得到,从来不计后果。那年天旱,她家放水灌溉禾田。别人瞧见已灌满了,便将水放到别的田里去。烂妇婆发现后,以别人没跟她商量为由,带上铁镐锄头,来到骨干山塘,使出浑身力气,刨开放水涵洞盖板,“哗啦啦”地将半塘水放干,弄得20多亩稻子白白干枯颗粒无效。
烂妇婆最好“吵架”这一口了,村里人都说她吵起架来比吃蜜糖还有味。外边有架吵,就与外人吵;外边没架吵,就与家人吵;有事有由的固然吵,没事没由的寻茬吵。她家的儿子、儿媳甚至连孙儿们,都与她吵过。好在如今开放的年头,人家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全都举家外出打工,三年五载也难回家一趟。这可就苦了烂妇婆的丈夫喽,成了她手里的蛋!丈夫给人诉苦说:“她骂我没事,当着风吹过;她打我不要紧,咬牙受点皮肉之苦;可最最难以忍受的是,她不让我吃东西,有时整天整天的不让吃东西,还叫我去拼命地干重体力活,又累又饿,生不如死!”烂妇婆跟外人吵架骂大街,那嗓门是越骂越润滑,人是越骂越精神,可以三日三夜不停歇。村上的癞婆子,谁都敢欺负,就是不敢欺负烂妇婆。
烂妇婆不知廉耻,讲话龌龊,做事粗鲁。那回村里抚育山林幼苗,她唯独不肯领受大儿子一家的任务,逼得大儿媳只好打电话请娘家父亲帮忙代劳。娘家父亲窝着火,边劳动,边牢骚。这可让烂妇婆逮着了好机会,放下手头活计,手叉两腰,破口大骂。那亲家也想针尖碰麦芒,使出浑身解数,骂得吐沫飞溅。烂妇婆眼看要落下风,心有不甘,便骂骂咧咧的冲到亲家跟前,将裤带一解,连同内裤褪下,露出下身,说:“你咯甲老不死的,想X舔是不,我这正好昨晚跟你亲家搞过,还没洗呢,你来舔吧!”亲家忍无可忍,倒转锄头把,猛地戳将过去,把烂妇婆戳倒在地。村上人说:“这是烂妇婆有生以来吃亏的一次。”可烂妇婆没就此罢休。她回家换上衣裳,悄无声息地去了亲家的家,笑嘻嘻地对亲家母说:“我可是好久没来你家走动了,直说了吧,你该多为我弄点好吃的吧?”“那是,那是。我这就去街上买鱼买肉。”趁着亲家母离开,她从厕所里舀来粪便,弄得人家床铺、房间到处都是,臭哄哄的,脏不可言,然后溜而跑之。
在村子里,烂妇婆唯独没有欺负过有着“小村长”之称的王生一家。她常讲:“王生真不愧是多读些书的人,说话办事,就那么的通道理。哪像我们这些人,文盲理不通!”
烂妇婆是村上的热闹点、祸根苗。这是村人的共识。但也有人说了:“辩证地看,也不是一无是处呢。比方说,外人进村毒狗偷鸡摘瓜的事就难发生嘛,小偷也怕着她哩。这让村子里人家的财产倒有了一份安全感!”
10、酒 鬼
李小里算是村上的一个人才。年轻时人帅气,娶上了貌美的村花后来才变为“癫婆子”。因为读过几年书,所以,不是队里的会计,就是大队加工厂的会计。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民公社和大队办企业,叫社办企业。李小里进到大队加工厂,被委以重任,既要做会计工作,又要做招待工作,特别是要陪好业务往来单位客人喝好酒。他的酒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锻炼,以致越来越大,不喝就不行。也有人说,他喝酒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没有生育,才以酒浇愁、麻醉自己。反正,他嗜酒如命,每天醉昏昏的,所以,人们就叫他“酒鬼”了。
后来大队加工厂停办,李小里却还有一手“蹭酒喝”的好手艺——屠夫,杀猪宰羊。乡下屠夫,几乎每圩都要杀猪。李小里自然也就难隔两日便有酒喝。
李小里的酒量,其实说大也不大,只是喜欢豪喝,喝醉了才高兴。好多回好多回喝醉了酒,将田墈山坡全当作平坦的道路走,一脚踩空,摔了下去,除了受些皮肉伤外,竟然啥事没有。乡亲邻里奇了怪了:“这10多米高的坡地陡墈,咋就摔不伤醉酒的人呢?!”李小里说:“这是老子命大!阎王爷怕着老子!”
李小里虽是酒鬼,但人还不错。尽管他老婆疯疯癫癫与全村人结仇,但他对村上人还是蛮热情,帮个什么工的,算个什么账的,评个什么理的,都不计较。只是菜可少,但酒不可无。他说他是靠酒活着,所以,不给他酒喝就是要了他的命。邻村一个村小组会计外出打工不在家,碰巧上头又要来检查帐目,情急之下便找了李小里去帮忙。李小里去了做了两天就说不做了。村小组长说:“你咋做了一半就不做了呢?我又不是不给你工钱?”李小里回言道:“你晓得我是酒鬼吧,就好这一口呢。可你好,给我喝的酒吧,兑了一半的开水。所以,我事做了一半也就可以走人了喽。”“你咋知道我酒里兑水了?”“我这个酒鬼啊,应该不是浪得虚名!”小组长只有道歉,说立马就改。李小里这才同意留下继续把帐做完。
别看他整天醉得晕头转向,可身体还真不差哩,很少生病痛痒的。偶尔感冒,他不去看医生,而是去商店买来更高浓度的老白干酒,喝了就睡,醒了又喝,如此反复,在床上躺上几天,也就好了。
直到50多岁年纪,李小里身体明显不行,好多人都看到他经常吐血,劝去医院治疗。他还是那句老话:“我没么子重病,能治我病的,不是药,而是酒。”终于一个晚上,他放量喝干两瓶“老白干”,不知是大醉特醉,还是故而为之,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唉声叹气,投向了屋门前那口满塘水的山塘……
11、仙货婆
仙货并不是什么好货,乃当地方言,形容女人放荡风骚。
她身材适中,五官端正,三围突出,是个男人比较欣赏的女人。她刚嫁到村上来时,男人们的眼光都围着她打转转。“乖乖,真是尤物啊!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连走起路来都是那么的妩媚!”“春生伢子讨上咯种老婆,真是前生修来的福份啊!”“呸!还福份呢,倒霉去吧!你瞧那双勾魂的眼神、那张上翘的嘴唇、那副壮实的屁股,准是个偷人王,仙货!”
她不幸被人所言中,其风流韵事不时地被更新。
结婚没出2个月,她就在全村闹出个大笑话。那日天热,村上有10来个男孩子在山坳塘里洗澡戏水。她打猪草经过时,立在塘埂上,大声打招呼:“喂,水里好耍不?”“好耍!你敢来不?”她摇着头:“不敢,我不会水。”孩子们发出一阵笑声。她走到人家脱下的衣裤堆前,一阵手忙脚乱,将人家的衣裤全捡进篮子里,且叫着:“你们看着,我把你们衣裤统统拿走了,待会让你们更好耍!”水里的孩子哪见这阵势啊,一时没了主张。好在有位年届20的大男孩,果断发令:“上去追!”没追多远,就在一处荒地追上,10来个男孩赤条条地将她团团围住。她开心地“咯咯”笑出声来,且说:“莫要抢喽。慢慢来,我拿出谁的衣裤,谁就到我跟前来拿。”这事后来传开去,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再说那个被她赤条条看过的年届20的大男孩,朦朦胧胧感觉出她这人有点那么个意思。于是,就趁她上山放牛的机会,偷偷的跟上去,打上招呼,盯着人家看个不眨眼,再后扑将过去,紧紧地抱住。她没有反抗,只是口头说:“你这伢子,咯样不好哪!”便半推半就,顺势倒在了草丛中,让伢子轻易得手了。正当他们心满意足时,背后传来几声咳嗽声,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守山的刘大叔来到了跟前:“好啊,你们干的好事!”她倒是接过话茬:“刘大叔,只要你同意不把这事张扬出去,我也就现在让你来一次吧。来啊,你总不会害怕吧?”
她起始出轨,还偷偷摸摸,老公也还说她几句,旁人议论她时她还绕道走。后来出轨多了,习以为常,公开化,老公也懒得说,旁人的议论她也不在乎:“反正就这么回事,谁爱说就说去呗。”
她三十好几的那年,勾引上村里一个18岁的读书伢子,弄得人家神魂颠倒,经常缺课逃学,甚至提出了休学的申请。人家父亲无奈之下,瞅准个时机,提上一篮鸡蛋,主动登门去与她交谈。那夜她丈夫正好外出走亲戚。她把两个孩子赶到偏房做作业,自个插上门与人家父亲交谈起来。人家父亲说:“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孩子,他还是个学生哪!”她告诉人家父亲:“我没缠他,是你家孩子来找我。”“那为什么他对你这样感兴趣?”她两手一摊,笑笑说:“这我哪知道啊?但你作为父亲,同时又是一个男人,你应该清楚嘛。”“哦——,对,”人家父亲说,“我猜想,准是你呀,太有女人味了!”“你不想尝尝?”人家父亲一惊,喜出望外:“想,想啊!”“那就别愣着,快点来,要不孩子做完作业来敲门,那可就过了这一村而没了那一店喽。”
她偷过18岁的伢子,也偷过村上年岁最大的春林大爷。春林大爷本来是好人,给全村各家各户做过帮工。只是,她需要帮工时,春林大爷总会优先照顾到她。有人给春林大爷开玩笑说:“去她家帮工你还是值得,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是享受哪!”春林大爷打着“哈哈”道:“我都80来岁了,那事奈不何了。”“有人看到你和她亲热的场面。”“那也只是搂搂、抱抱、亲亲、摸摸。”春林大爷经不起一诈,不打自招了。
她偷人,当然也是有所图的:偷年轻伢子,她沾光,心里平衡;偷老人,替她拼着老命帮工干活;偷一般男子汉,便是图人家钱财哩。女人变坏就有钱。她手头宽裕了,也就不爱劳动,整天打牌赌博。有时牌技不如人,输得太惨,她就动起歪脑子去打男人的主意。好些回,在没有女人在场的小牌桌上,她内裤也不穿地套条超短裙子,时不时地抬起一条腿放在邻座的凳子上,故意走漏春光,让3名男牌友只顾色眯眯地盯着她裙底的风光,而忽略了她牌桌上手上的小动作,往往局局她都能够争到上游,男牌友输个精光。有回人家输得身无分文,很不服气,对她说:“今晚我只顾看你裙底风光了,把1200元钱全输给你了,你也就让我上一盘吧?”她未作声,默许了。据说3个男牌友都上了。后来牌友圈里流行着这样的说法:“只要她打牌赢了钱,弄得男人输钱不打紧,保准可以得到她人!”
她唯独不敢跟村上“烂妇婆”一家的男人有染。她说:“我怕她,她像只疯狗,乱咬人!我惹不起,只好躲。”可还是躲不掉的。烂妇婆不是指桑骂槐地说她臭不要脸、靠下口养上口,就隔三差五地指名道姓骂她是不讲伦理、老少通吃的大骚X。
她与酒鬼李小里是长期的关系,用烂妇婆的话说,是“用X换肉吃“。她每圩都要在李小里的肉摊上称上一大块肉,可从来就没人见过她数过肉钱。后来酒鬼李小里死了,她还向别人透露:“其实呢,李小里夫妻关系很不好,癫婆子会经常把他的卵子都抠烂!”
12、老教书匠
老教书匠名叫金巧,实实在在地做了一辈子的教书工作。
金巧师范毕业那年,碰巧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
金巧本来要分配当中学教师的,却因地主家庭成份出身,依旧回到了老家山地村做一名小学教师,而且学校距离小村不足两里路程。他暗自庆幸,毕竟跳出“农门”无需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尽管是村上小学唯一的科班出身,教个小学绰绰有余,可他低调得很,总是不停地向同仁请教,说话办事谨慎得很,甚或在学生面前也从没起过高腔,真个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随着文化革命运动的步步深入,他有些夜不能眠了,担心自个被批斗、被开除。惶惶不可终日,绞尽脑汁想对策,最终决定来个主动“改造”。他做了个黑白相间的高帽子,上书“狗地主崽子,须老实改造”的字样,整天戴在头上。既表明态度,又落实于行动,虽然距家不足一里路程,却很少回家,以示与家庭划清界限。
“金巧啊,明天公社要在我们学校召开批斗会,你就告诉同学们,放假一天。”
得到校长的这一消息,金巧的内心就像开了锅的粥无法平静。毕竟,他是师范学院的高才生,人聪明,想的问题多,看得事物明哩。趁着夜深人静,他偷偷溜回家,见到父亲,“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爷老倌,明天你要受批斗是吧?恕孩儿不孝,以求自保!现在你就教训教训我吧!”
那日的批斗会上,金巧依旧戴着那顶黑白相间的高帽子,手握拳头,怒气冲天地走上台去,立在狗地主父亲跟前,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抡起大巴掌,使劲地抽打着父亲的脸面。那是左右开弓,持续抽打,一打一个狠,令台下的与会人员都看得眼花缭乱。金巧喘着粗气吼:“你个死狗地主,剥削贫农,欺压百姓,坏事干绝,天良丧尽!”
台下的乡亲不禁议论:“这可是真打啊!也是真骂啊!”
“打倒地主!”“打倒反动派!”会场的口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整个批斗大会被推上了高潮。后来公社革委会定论这次批斗大会是最有效果的一次批斗会。
那时时兴到处书写毛主席语录和革命标语。金巧瞅准这个机会,又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先向校长请求,然后向公社革委会领导请缨:“我一个地主狗崽子,首先要接受教育,再就是要劳动改造。所以,我请求下到农家屋场书写毛主席语录和革命标语。”
金巧写得一手好排笔字,且工作认真,到村寨农户往山坡石壁和房屋墙壁门板上书写了七八个月毛主席语录和革命标语,从未出过差错。每到晌午饭时,总有乡亲农户留他吃饭。他免不了要谦让一番:“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乡亲往往回话说:“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金巧后来跟朋友讲:“书写语录那段时间,我既很好地保护了自己,又生活得不错,乡亲们都是好饭、好菜招待我。”
金巧是全公社表现最好的地富反坏右坏分子的子弟,也是唯一没有受过株连受过批斗的地富反坏右坏分子的子弟。因而,他照例娶了老婆,尽管那女人长相难看,又不识字,配不上他这个高个头、帅气英俊、多才多艺的男子汉,可人家根正苗红,是正正宗宗的贫农出身。女人恪守妇道,勤俭持家,为他生育几个儿女,小家庭的日子一路来都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
后来村上的小学改成了中学,金巧又去了更偏远的一个山沟小学教书。
临近退休年龄,金巧觉得自个一生出身不好,虽没有吃过大苦头,却也没能实现自个人生的远大抱负,最最觉得亏欠自己的是婚姻爱情。他想弥补,相中了名叫罗罗学生的母亲。罗罗母亲30岁出头,很是漂亮。他要是倒回去个20年,人家准会与他结缘。他这个自信还是有的,但也得是现在这种政治气氛。他想着想着,不由得咧嘴笑了:那才叫男才女貌,绝对的般配!他想得有时不能自已,常借口为罗罗辅导家庭作业去看看罗罗母亲,以解解眼馋、享享眼福。好在人家丈夫外出打工长年不在家,也没啥子难为情的。好几次他试探过人家,可都被婉言谢绝。
那回晌午,一场暴雨,引起山洪爆发,小学门前的木桥冲掉了。金巧老师尽管年岁颇大,但他是第一个冲上前去背学生过河。在他的带动下,全校7名老师都下到河里背负学生过河回家。金巧最后一个背上罗罗学生过河,就径直将罗罗背回了家,上到人家阶基刚把罗罗卸下来,他踩着的石板一滑,一个跟头栽下沟去,以致罗罗母亲快速地伸出手来也没拽住。
金巧摔成了重伤。罗罗的母亲将他扶到自家床上,为他擦去泥水,赶紧叫来医生,后又在乡亲的帮助下送去了医院治疗。
金巧住院治伤的那段时间,他的病房热闹得不行:电视台的记者摄像、录音刚走,报刊杂志的记者又来采访;先是县市的媒体,再有省级的大媒体,乃至几家中央国家级媒体也来过。一时间,金巧在洪灾面前不顾个人安危、背负学生过河的事迹上了广播电视、上了报刊杂志,从一般报道再到大型报道、深度报道、连续报道,把个金巧巧描绘成了大英雄,名声远播。县教育局对他刮目相看,特事特办。他因公负伤,提前两年退休,且破例让他的儿子接了他的班。更有人说,他因祸得福,对罗罗母亲垂涎欲滴,最终也如愿以偿。
罗罗的母亲常给人讲:“金老师真有师德啊,为了我家罗罗,落个终生残疾,我们家真欠着人家啊!”那眨巴眨巴的眼睛,已然闪烁着泪花。
13、刘寡妇
刘寡妇之死,让全村人无限悲痛。老天怜惜,数日阴沉,不时的小雨阵阵犹如闪烁的片片泪花。
刘寡妇享年五十。村上的人都为她惋惜抱不平:“死得过早,多好的人啊!”“命苦哩,还没享过么子福!”
刘寡妇不姓刘,原为邻村人,姓郝名菊花,缘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嫁入刘家,可谓《糊涂的爱》。
34年前,刘家的独苗刘贵大病不起,送城里大医院检查是肝癌。一日有位“八字先生”来到旮旯村,替刘贵算上八字看了相。“八字先生”摸摸看看,掐指算计,神秘兮兮地胡诌一阵,最后道:“这病还是有救的,只是要花钱替他找个老婆冲喜,结婚拜堂入洞房就可赶走病魔、逢凶化吉。”
偏僻、闭塞、落后的山村很迷信,而封建迷信的地方吃亏受苦的往往是女人!在小村一带,女人嫁后不生孩子要遭受一生冷眼,生了孩子要是没有男孩也要被人戳脊梁背,要是有嫁不出去的女人,那可会活生生地被别人的口水淹死!刘贵父母也不例外地封建迷信,听任“八字先生”指点,猴急猴急地替刘贵找老婆来冲喜。
郝菊花就是给刘贵冲喜嫁入了刘家。这事儿让村里村外的人们大跌眼镜:“菊花是个多好的妹子!漂亮,端庄,人见人爱,到她家提亲说媒的都踏破了门槛,她一个也没看上,年岁都拖大到二十六七了,她咋就肯屈嫁刘贵呢?!”结婚大喜的那一天,刘贵已病入膏肓,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而一袭新娘装扮的郝菊花,却没有丝毫的哀怨。婚礼排场,筵席六十桌,与之鲜明对照的嫁妆就显得寒酸,仅一个上了两把铜锁的小皮箱,且由新娘郝菊花随身带着。
小皮箱嫁妆一时成了村人议论的话题:“别看人家好像没有嫁妆,那口小皮箱,准是值钱的东西。说不准呀,还是一箱子钱呢?!”祖辈都是乡里土郎中的刘家,与当地人家比,其家境较殷实,压根底就不巴望郝家嫁妆,菊花愿过门成婚就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冲喜没带来刘家所期盼的结果。一个星期后,刘贵还是于新房气绝离开了人世。郝菊花自此一直坚守,成了名副其实的刘家寡妇。
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刘家寡妇根本就没给人能在自己跟前惹是生非的机会。丈夫刘贵过世后,她就与婆婆形影不离,白天与婆婆一道忙活计,晚上与婆婆同睡一个床铺,就是回娘家走亲戚也缠上婆婆陪着。越发这样,越让花心的男人对她流口水。男人们曾私下打赌:“菊花肯定还是处女,谁要是弄上她,我们大家给他凑份子!”村支书曾经利用职权单独于村办公楼约见刘寡妇。当村支书提出非分之想时,遭到了刘寡妇的婉言拒绝:“李支书,我很尊敬你。可你提出的这个要求,在我没想好之前不能答复你。你作为领导,我想总不会强人所难吧?!”高兴而来的村支书,倒是败兴地离开了村办公楼。
一晃几年过去,刘寡妇的陪嫁小皮箱放在床铺枕头边就一直没有挪动过,究竟里面有何内容,无人知晓,连形影相随的婆婆也没见到刘寡妇打开过。有回趁刘寡妇换洗衣服的当口,婆婆好奇拿过钥匙开启了皮箱的两把铜锁,打开一看,见里边还有一个锁着的小匣子,赶紧找小锁钥匙,却是没有。婆婆只好锁上皮箱,心里犯嘀咕:嘛东西这重要,锁上加锁,钥匙还不放在一起?再后婆婆对刘寡妇进行细心地观察,倒是从其项链的心坠上发现了一把小钥匙。
不少人劝说刘寡妇改嫁,连婆婆也动了恻隐之心,劝说道:“菊花妹子,你一个闺女身还是改嫁吧。现今时代不时兴守寡做烈女!”“妈,你嫌弃我是不?”刘寡妇看眼婆婆继续讲,“我嫁进刘家,刘贵虽没动过我身子,但我们毕竟举行过婚礼,是夫妻啊。我生是你刘家人,死也是你刘家的鬼!改嫁的事,往后可不准提喽。”
在刘寡妇铁心不改嫁后,人们又开始张罗起其带养孩子的事儿。这事儿刘寡妇不反对。究竟带养谁个好呢?刘寡妇思前想后还是颇费周折的,她娘家有好几个侄子和外甥,任由她挑选,她没要;刘家的几个堂兄堂弟都愿将孩子过继给她,她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要婆婆请来刘姓家族的长老,让长老断定。 “您老德高望重,办事公道,主持正义,讲话有人听。我想带养孩子的事,就麻烦您老从刘氏子女中指定一个吧。”她最终带养了一个刘姓的孩子,确实比亲生儿子还亲。刘寡妇去世的那几日,她所带养的孩子虽是个20出头的小伙,却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得死去活来。出殡那天,小伙子竟然扑倒在刘寡妇的棂柩上不让养妈走。
小村的人都说刘寡妇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接济过不少贫困人家;更说她生活检点,作风正派,从没落下个闲话让人嚼牙根。当然,也有人不可理喻,因为刘寡妇也是个普通人,凡人都有七情六欲,她咋就不改嫁?咋就不出轨?咋就不会外出打工享受生活?咋就那么顽固不化?咋就……
冬去春来,转眼刘寡妇就过世一年多。一日,刘寡妇的婆婆才跟带养的孙子讲:“细伢子,你娘已过世一年多了,她这口陪嫁来的皮箱遗物,你就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吧。”细伢子听从地掏出了钥匙,正欲开锁时,倏地想起什么,收起了钥匙,再回过头来对奶奶说:“奶奶, 这是我妈唯一的遗物,您就等我明天到我妈坟上去讲明一声,征得我妈同意,再打开也不迟吧。”奶奶点点头,走出了房。稍顷,细伢子插上门销,小心翼翼地打开皮箱铜锁,撬开内里小匣子的小锁,发现却是一份医院诊断书,在病种栏里,赫然写着“石女”二字。细伢子仔细看过几遍这份医疗诊断书,不禁泪水夺眶而出。细伢子关上小匣子,锁好小皮箱的两把铜锁。第二天一大早,细伢子就带上刘寡妇陪嫁的小皮箱遗物,外加几十斤烧纸,来到青山岭上刘寡妇的坟前付之一炬。
细伢子跪地磕下三个头后,哽咽着喉咙说:“妈,您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私,我也不会叫它让任何人知道。”
14、兵牯子
兵牯子是正儿八经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士官,姓张名二哥,人称兵牯子。他当兵多年,驻守边防海疆。可乡音未改,乡情难忘,空闲的时候便常给父母打来电话,询问父母身体、生活情况,以及家乡变化和其他的乡亲乡事。父母总是如实相告,让儿子对家乡的情况在心里一清二楚。唯独年初有一件事,父母可是瞒着他了。
啥事呢?他张家与李家闹矛盾了,结下的“梁子”皆因村口的两口水塘。两口水塘一上一下,中间隔着五六坵水田,水塘的面积大小差不多,可养殖菜鱼每年的收益却相差悬殊。张家原来承包上塘,养殖菜鱼一年收入在2万元以上。而李家承包的下塘付出同样的艰辛养殖菜鱼,一年的收入却不足8千元。村民们说上塘集着上方几个屋场水,所以水肥鱼长膘。今年初水塘重新招标承租,不料李家以高出起标价一倍多的承包款承包了上塘,措手不及的张家只好无奈地承包下塘。仲春时节,李家得意洋洋地将原上塘的鱼苗捕捞置换投进上塘,张家则骂骂叽叽地将原下塘的鱼苗捕捞置换投进下塘。鱼在塘里头虽然平静,可张家与李家的事儿却没平静过,要么公开对骂,要么指桑骂槐、借鸡骂狗地互攻。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立夏之际的一场大水将上塘的塘埂彻底推毁,一塘的鱼苗儿经过五六坵未插上禾苗的水田冲进下塘。说来也巧,承包下塘的张家很有预见性的不仅加固了塘埂,而且还砌筑好了溢洪道和拉上了钢丝网,洪水来袭,毫发无损,还白赚了上塘李家的一塘鱼苗。张家自然窃喜,李家倒也没理由发作。
转眼到了冬季,张家下塘的鱼儿膘肥体壮,让人羡慕不已。而李家的上塘依旧一片干涸,要待冬日才维修。张家趁在部队当士官的儿子回家探亲之际,将一塘鱼捕捞卖给了鱼贩子,数着钞票的手儿也激动地抖了起来。今年下塘养鱼的收益,创造了有史以来的奇迹,其3万多元的经济收入是历年的4倍。
那一日,兵牯子张二哥探亲回了家。碰巧各学校也放了寒假,如李家的大姑娘,就像朵傲雪的红梅让村人们喜欢和羡慕。回到前面的话题,张家、李家两家父母辈的不和,可两家的晚辈们倒是亲热哩。你瞧山道边,张家的士官儿子与李家正在大学念书的姑娘悠然散步、谈笑自如。
李家姑娘回到家里就对父母说:“爸、妈,张二哥说,他家要与我家算算账。”
“什么?我一塘鱼苗都被洪水冲进他家塘里了,他张家还有么子理由找我秋后算账?这兵伢子安么子心哪!”
“爸、妈,您们莫急唦,听我把话讲完要得不?”于是,李家姑娘将张家准备补偿她家鱼塘冲毁经济损失一事认认真真地讲了一遍。李家父母听后感慨:“这样也不好耶!”
再一日,张家儿子张二哥随李家姑娘来到李家屋里,礼貌地称呼李家父母“叔叔、婶子”,一阵寒暄过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来,对“叔叔、婶子”讲:“我托少芸把这事应该向二老讲清楚了,这8千元钱应该是您家得到的补偿。”
“不,孩子,”李家老子打断兵牯子的话说,“这是天灾。鱼被洪水冲进你家水塘,也不是你家愿意的,怨不得你家,这损失还是由我们家自己负吧。”
兵牯子说:“叔,婶,反正那道理,我已经托少芸给你们讲了,我就不再多说。但这钱您们务必收下,就算我家资助少芸上大学吧。”
“那——,你家父母恐怕不愿呢?”
话音刚落,张家父母走进李家屋来,接着茬说:“我们老俩口啊,不仅同意,还认为我儿子这帐没算清白,今年下塘的养鱼收入,你家应得1/3,这不,我俩口一来啊,是要再补给你家3千元现金哩。”
李少芸看眼兵牯子,会心地笑了,赶紧进里屋倒来两杯热茶水,分别递给张家老两口,“伯父、伯母”叫得蛮甜呢。
李家老子笑眯着两眼夸兵牯子:“这兵伢子啊,硬是不一样了,有出息啦!”
李家老娘呢,拽上张家老娘走进厨房:“有请你帮我打下手,今日啊,咱两家好好庆贺庆贺!”
“庆贺啥子吗?”
“你是装着糊涂呢,还是真没看出来呀?你家兵伢子与我家芸妹子哪,有那么个意思了!”
“妈。”兵牯子走进厨房一声叫唤,使得厨房里的两位女人都不约而同的答应:“唉!”
登时把兵牯子弄成个红脸关公。兵牯子灵机一变,将手上本是拿给自家老娘吃的一只苹果转而送给了李家老娘:“您吃。”
李家老娘毫不推辞的接到手里,送到嘴边就咬上一口,咂巴着嘴,看眼张家娘老子:“孩子真懂事,给我吃。我倒不讲客气了,吃上了郎牯子的东西了。亲家母,莫见怪喽。”“哪能嘛。”两个女人都开心地笑开了。
15、半边户
一家两口子,一个户口不在村里而在城镇或城市的,小村的人都管叫“半边户”。栾英香是半边户,老公在县上一个局里当官。起始让人羡慕,后来随着星移斗转也就发生了想像不到的大变故。话还是从头说起吧。
当他俩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本村小组上的71户人家至少有70户人家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啧啧称赞:“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啊!”男的叫李彪,本来高考已被名牌大学录取,无奈那年母亲患上癌症需钱医治,他毅然放弃上大学而跟随乡里的一名老木匠做木工活,为家里赚钱给老母亲治病。女的叫栾英香,邻村的“村花”,漂亮得要死,好多城里乡里的“富二代”都没把她追到手,却偏偏看中了李彪小子的满肚子“才气”。
男才女貌,历来就为理想的婚姻模式。但也有人不这么看,就象村上少数的那几户人家对李彪、栾英香婚姻不看好一样,其中刘老爷的言论就最具代表性:“纵观古往今来,男女太过般配终将不会有好结果的!”这话传进李彪、栾英香的耳朵,气得这对新人啊,跑到村口骂大街。
李彪与栾英香也就愈发亲昵恩爱,用行动回应那少数人家的偏见。出双成对的,成了村上的一道靓丽风景。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老话被李彪诠释得明白无误。李彪婚后没两年,在妻子栾英香的支持下,报考国家公务员,一举考中,金榜题名,被录取到县水利局当上了办公室主任。用他自个的话讲:“这仅仅是个起点,好戏还在后头。”
李彪前往县城赴任的那天,栾英香抱着个女娃子,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千叮咛,万嘱咐:“家里的事情有我担着,你就放宽心地去吧,在单位干好工作,求进步,求发展,混出个名堂来。”李彪依依不舍地摸摸女儿的小脸蛋,拍拍妻子的硬肩膀,含情地说:“代我照顾好我妈,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会经常回家看望你们的。”
头一二年里,李彪做到每个星期双休日都回乡下老家。尽管那时还是坑坑洼洼的黄沙公路,只那么几台报废面的车营运,他也乐意舟车劳顿地回家与亲人团聚。可后来呢,渐渐的有了变化,特别是升任副局长后,李彪回家的次数就明显的减少。不仅英香不愉快,连老母亲也不时的抱怨:“彪儿,现在都是水泥路了,又有单位小车接送,你咋就不能多回来几趟?”李彪叹着气地对妈说:“您老有所不知,我现在职务大了,相对的工作多了些,整天整天的忙,哪有空闲回家喽。”
李彪回乡下老家次数少了,难免村上对他的议论就越多,以致有人暗地里传说:“李彪在外面有女人了!”李彪母亲闻听此信,目瞪口呆。过后回到家里,对儿媳说:“英香啊,我把你当亲闺女看。你也尽心尽力照顾我和孩子,我心里有数。我相信你,有话都要先对你讲。现在有人传说彪儿子在外面有女人了,我放不下这个心,劳你赶明儿就去彪儿子单位打探打探。要是真的,老娘拼着一条命也要劝彪儿子回心转意。”“好吧,妈,我按您说的去办。不过您放心,我们家阿彪不是那种人!”
栾英香去了趟县城,还在李彪的带领下参观了县水利局办公大院。其实,栾英香也是个聪明人,凡事善于动脑子,会分析事物,会想出办法。这不,她上县城没几天基本上对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特别是那个中午,局办公室郝主任请栾英香夫妇吃中餐时,由于多喝上几盅,话一多,便说漏了嘴:“不瞒嫂子说,这李局长真是个大好人!本来局党组会议决定让嫂子你调进局财务室工作的,可李局长大公无私,硬把这个编制让给了我的小姨子,使她得以从青山水库管理所的临时工调进了局财务室工作。哈哈,感人哪,我和我小姨子,都很感激李局长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栾英香随后使出浑身解数,与局里的门卫、清洁工和一些干事等套近乎,终于了解到李彪与郝主任小姨子的不一般关系。
栾英香心灰意冷地回到家里,却能装着无事一样,不露声色地对婆婆讲:“妈,这传言啊,是无中生有。我们家李彪是什么人,我清楚。这个您老就放一万个心了吧。”
一个寒冷的冬夜,栾英香端来盆热水,一边替婆婆洗脚,一边拉家常,聊着聊着,便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再生育一个娃子上来。栾英香说:“妈,您想不想要一个带把的孙崽子啊?”“哎唷,这个我做梦都在想哩,你能为我李家生个男娃子续下香火,我往后会加倍的待你好!”于是,婆媳俩悄悄地商量好取环的事儿。
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时季,李彪母亲称身体有病要到县城住院治疗,顺便带上儿媳栾英香和孙女儿一起来到了县城。白天,栾英香在医院侍候婆婆。晚上,婆婆将栾英香送到李彪县城的宿舍,再独自返回医院。如此在县城呆上近两个月,栾英香顺利地怀上了。婆媳俩这才回到乡下老家。为逃避计划生育运动,婆婆在栾英香怀上4个月后,就让儿媳找娘家远地亲戚躲了出去,直到平平安安生出个胖小儿子来,才高高兴兴地回到家。眼瞧着活脱脱的第二个彪儿子长相的孙儿,婆婆高兴坏了,逢人便说:“我孙崽活象他爹,这下我们李家也有香火了。”于是,不顾儿子、儿媳的反对,一意孤行地为孙儿摆上了满月宴。
但在满月宴那天,孩子亲爹——李彪却没有回家。邻里乡亲不禁议论:“听在县城打工的乡亲讲,彪伢子官当大了,有的是女人,怕是要冷落英香了喽。”“也许是人家怕超生影响仕途,所以,才避避。”“对对对,好像听说快要被扶正了。”“还有说得更悬乎的,说彪伢子当上正局长后,大权在握,就会用钱摆平栾英香,与她离婚,然后将那小情人哪,明媒正娶哩。”议论一多,就说得一塌糊涂。
一日,栾英香背着个崽娃子去了县城。但他没去找李彪,而是一路打探来到了县委组织部:“领导们好!我是水利局副局长李彪的妻子,听说李彪这次要晋升当局长了,所以,我们决定主动向组织坦白,我们生育了二胎,免得往后被人检举,影响李彪的晋升。我相信,坦白从宽,我们主动承认生育了二胎,怕是不会影响李彪的吧?!”
哪能不影响?事实核实清楚后,李彪被“双开”。
在李彪低头低脑地回到乡下老家还未落座的当口,栾英香却是迫不及待地且严肃认真的告诉李彪:“我们离婚吧,如协议不成,我就会向法院申诉离婚。”这突如其来的雪上加霜,让李彪有些不认识栾英香了。他怒瞪两眼,慢慢地摇着头。可栾英香坚定地说:“这事怨不得我吧,都是你李彪一手造成的,现在我就成全你和那个狐狸精吧!”终究没能拗过栾英香,在法院多次调解不成的情况下,法院裁定准许离婚。
栾英香就这样坚定地走出了李彪的乡下老家。
失意的李彪长吁短叹,设法稳定情绪,怀揣着一丝希望去找原单位的下属——办公室郝主任的小姨子。可一打照面,人家就没给他好果子吃:“你还来找我啊?以你现在这副德性,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能和你结合吗?!”
“可是,可是,我俩结合,这是你原来主动提出的啊!你不是多次催我离婚嘛,我现在已经离啦!”
“那时是那时,那时你不还是能呼风唤雨的副局长嘛,可现在你是什么啊?啊,是什么啊!”
李彪犹如撞了南墙,晕头转向的,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地转身离去,流下伤心的泪水,象只无头苍蝇,瞎走瞎撞,立在一处十字路口徘徊……
16、哑 巴
翠翠被弄醒时,发现蹲在身边的本村哑巴光棍丁力,不由恶向胆边生,抡起右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臭不要脸的,想强暴我?”她一把夺过哑巴手中的裙子和内裤穿上,根本就不理会急得直跺脚的哑巴,任其比手划脚的“咿哩哇啦”。翠翠自觉孤身无援,只好起劲地冲山脚下呼喊:“快来人救难啊,有人欺负我!”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日的晌午,满山的小草和树叶也被狠毒的太阳烤蔫了。但不一刻功夫,便有七八名村民顶着烈日急急地跑来,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盯着翠翠。
翠翠虽搬来救星,但一肚子的委屈还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来,边哭边诉说:“死哑巴要强暴我。”
哑巴丁力看着大家异样的目光,忙打着哑语告诉大家:我没有。是另外有人要强暴她。还是我的出现才将那人惊吓逃跑的。
可谁能信他丁力哑巴呢?何况受害人翠翠死死咬定是哑巴呢!
一位年长的村民摸摸后脑勺,皱着眉沉思片刻后,走近翠翠问:“讲讲看,哑巴是怎么对你欲行不轨的。”
于是,翠翠将事件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我吧,内急,一时找不着茅厕,就躲在这株古樟树下方便,不料刚一蹲下身子,就被人从后边一闷棍打晕了过去。待我醒来时,却发现身边是哑巴丁力,连我的裙子、内裤还都在他的手里拿着。”
哑巴丁力虽听不清翠翠所讲的话语,但他心里明白:翠翠是在说他,说他欺负她,说他要强暴她!遗憾的是哑巴有话倒不出,急得两眼血红,“咿哩哇啦”地用哑语起劲的辩解也是白搭。
年长的村民再问翠翠:“事发前,你看到过哑巴丁力吗?”
翠翠摇头说:“没有。我刚才说过,我是被人从后面偷袭,一闷棍打得晕死了过去。”
“看来,这件事既严重,又复杂了!”年长的村民边说边掏出手机报了警,“乡派出所吧,我们小村出了件案子,请快派人过来。”
这时,山脚下上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人多口杂,也就议论开了。有人说:“人啊,还真是看不出哩!就说丁力哑巴,平时多老实,算得上村子里的一大好人,可这回不也做出了这种事啊!”有人接茬道:“人啊,是会变的。丁力哑巴这几年跟着后生仔外出打工,见过世面,在娱乐场所玩过女人,还不是玩花了心!”统而言之,说哑巴好、坏的都有,甚至有人争得面红耳赤。
随着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乡里的警车来了。在简短的询问后,哑巴丁力便被强制地戴上手铐,押进了警车。作为受害的翠翠,满脸泪花地被请上了警车。还有那位年长的村民,很正义的自告奋勇地钻进警车去当见证人。“笛——,笛笛——”警车启动,在现场村民目送下渐渐离去。而现场村民悬着的心却没能因此放下,反倒瞪圆了眼睛,遥望远去的车影,期待着案件的最终结果。
乡里派出所大院显得威严。可哑巴丁力无所畏惧,依旧高昂着头。
走进审讯室,哑巴丁力先被搜了身:一个钱包,一串钥匙,一个数码照相机。
审讯哑巴,警员抓了瞎,于是,只好借助同来的年长村民打着手势与丁力哑巴对话。丁力哑巴还是重复着现场时所比划的哑语,真个让审讯警员一筹莫展。
正当审讯无可奈何时,一名警员拿着从哑巴身上搜出的数码相机走了进来,对审讯员说:“别审了,你看看这相机里最后的那张照片,就拍下了案发现场,注意看好了,那犯罪嫌疑人还掉头向镜头方向看哩。我们只要把照片下载到电脑上放大,一眼就能看清这犯罪嫌疑人的真实面目。”
哑巴被松开了手铐,与翠翠及年长的村民一道来到派出所的文印室。当警员将那张案件现场照片下载到电脑上放出来时,哑巴、翠翠、年长的村民都同时的莫名惊诧、瞪圆了两眼。哑巴和翠翠又不约而同地将异样的目光移到年长村民的身上。年长村民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唉——”地长声叹息,气得两手无乱地捶打着自个的胸脯,且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养了个这样的畜牲儿子啊!”
翠翠一时没去责怪年长的村民,而是“噗嗵”一声,双膝跪倒在丁力哑巴跟前:“丁大哥,我翠翠错怪你了,真对不起啊!”
看看眼前的一幕,回想起事件的全过程,此时的丁力哑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激动,眨巴眨巴的眼睛潸然泪下,尔后像个大小孩一样,蹲到墙角哭泣起来……
17、霉蛋秋菊
秋菊算是霉透了,所以才要写她。严格讲来,她算不上村子里的人,但她的霉事却是跟本村一个青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仍当作村上的人物来写。
可怜的秋菊哟,真个的霉蛋蛋,其天灾人祸是接二连三。
那是乡下农村还不曾有过手机的年代。
一场连绵的春雨引发山体滑坡,毁掉了小村一对青年男女打算完婚的新家。
男的叫丁兴旺,女的叫杨秋菊,都二十三、四岁年纪,恋爱几年,因无新房没能完婚。丁家父母求亲戚朋友帮忙,东借西凑,才建起一栋红砖瓦房,简单粉刷装怖,新房才算有模有样。那日早饭过后,兴旺和秋菊各自带上雨伞,出门去乡政府登记领取结婚证书。高兴的丁家父母也执意送上一程。才出村口,忽闻身后“忽啦啦” 一阵巨响,他们回头一看,惊诧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兴旺家新房后山山体滑坡,新房被彻底摧毁滑入了山沟沟。
全家人由喜转悲,个个哭泣不止,几日几夜,哭干了泪水。光哭于事无补,一家人最终还是作起打算来:丁家父母在家种田,兴旺和秋菊外出打工,且分别走北闯南。不几日,丁兴旺去了河北,杨秋菊去了广州。丁兴旺一去几年没音讯,可谓一去不回头。杨秋菊一年不到意外地生了孩子。在得不到丁兴旺消息的情况下,杨秋菊也就没有回过小村,独自带着个孩子在外苦撑苦熬。起始刚生孩子有奶水,杨秋菊就给了一家有钱人当奶妈,把奶水喂人家的孩子,而自已孩子只能用卖奶水换来的钱买奶粉喂养。后来孩子有了三四岁,她就背着孩子打零工,做些打扫卫生、清沟掏淤泥及洗刷碗筷的活计。
再后来在好心人的撮合下,杨秋菊给孩子找了一个爸,名叫吴大财。阿财也是农民工,老实巴几的,待秋菊母子倒不错,戒烟戒酒租了间房子,一家三口过日子。那年清明节,吴大财回老家了。刚走的第一晚,他们的出租房就出事了,一个黑影跳窗而入,三下五除二地用胶带封住了杨秋菊母子的口绑住了手脚,大胆的盗贼竟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找着电灯开关,开启了屋内雪白的电灯:“老实点,把值钱的东西指给我!”同时亮出白晃晃的刀来。当小刀逼近杨秋菊的脸面时,盗贼不禁叫出声来:“啊,秋菊,怎么是你!”秋菊被松绑后,一头扑进盗贼的怀抱:“兴旺,你这死人子,怎么变成了咯种鬼喽!”丁兴旺痛哭流涕地将北上打工的遭遇及变坏的经过一古脑地讲了出来。杨秋菊听看听着,情绪失控地撕打起丁兴旺来:“谁叫你变坏啊?谁叫你变坏?!”
“这孩子?”丁兴旺问。
秋菊接茬道;“你自个仔细瞧瞧吧。”
丁兴旺双手托着孩子的脸蛋,看了又看,自言自语:“这孩子还真象我哩。”
杨秋菊摸把眼泪,开始哭诉自个的不幸,当讲到她已嫁人时,丁兴旺立马抢过话茬:“不,秋菊,你要与他分手啊。我已经变坏了,现在也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彻底悔改啊!”
杨秋菊沉默半晌,才扶起跪着的兴旺说:“好,我与阿财分手。但条件是你必须得变好,往后我们还要还清阿财哥的人情。”
再过几日,杨秋菊得到噩耗: 吴大财在返回广州的途中出车祸而死亡!
苦命的杨秋菊又一次被命运捉弄,已然哭成了个泪人,整日里目光呆滞,不时地自言自语:“多好的阿财哥!”
丁兴旺不停地安慰,杨秋菊不领情,反倒说:“兴旺你走吧,赶紧走!”
“秋菊,你不是打算等阿财回来,就跟他讲清楚我俩的事告诉他与他分手我们再重新过吗?现在阿财出意外离开了人间,你怎么反而赶我走呢,难道你又有了什么新打算?”
“兴旺,我是有了新的打算,就是再不嫁人了,只安心带好我们的孩子。因为我没有好命,怕会连累你的。走吧,真的你走!”
丁兴旺当然不愿善罢甘休,可就是把嘴巴讲起了泡流了血也没能让秋菊回心转意。
丁兴旺离去时,发下狠话说:“秋菊,我如不变好,就天打五雷劈!你和孩子都是我的,我会照顾你们的。等着吧,秋菊,还有我们的孩子。”
18、阴天使
阴天使人如其名,那阴沉的马脸从来就没有灿烂过。
他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生了三个千金还不罢休,非得生个带把的儿子不可。他因此东躲西藏、家也被抄,没过个安稳日子。
那是一个百花吐艳、万物竞生的春日,阴天使正在平整水田,突然山路上有人叫他:“阴天使,你老婆生了,生了个儿子!”他半晌才抬起头:“哦,晓得了。”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忙完活计,才上来到河里洗净手脚,再低着头往家走。
阴天使不拘言笑,但很会捉弄人。有回村上发大水,他一清早就赶去垄里稻田看水,回家时顺道从街上买条大草鱼挂在锄头把上扛着,进到村子,喃喃自语:“这大水涨的,不知谁家倒霉鱼塘穿了大坝,弄得满垄里都是鱼,老子懒得下水,在岸上都瞎猫碰上死耗子,抓着了一条大草鱼!”看似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登时村子里10多个男女老少,各自带上工具跑去垄里抓鱼,自然空手而归。有人埋怨说:“咯死阴天使,不得好死呢!根本就没有穿塘跑鱼的事,他说得活相像,害得我们白跑一趟。”阴天使回话说:“我又冒叫你们去,再则,鱼又不是死的,还不被大水冲着往下游啊?”
更让人笑破肚皮的是他捉弄村上的“百蠢古”那一回。他本是从外村收帐扛回一蛇皮袋子的稻谷,半途上被百蠢古撞见,就问上:“你从哪里背回一袋谷子?”“懒得告诉你!”百蠢古挡住了去路:“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过去。反正,你扛着谷子,我一身轻松,看谁耗得起?”他瞪眼百蠢古,故作神秘说:“你不准告诉别人喽。这呀,是我在电管站预交200元电费所发的奖品呢。”“那好,我身上还正有200元钱,赶去交了,也好赚袋谷子。”电管站还真有谷子,人家粮贩子收购存在此处。百蠢古预交完200元电费款,便大大方方地扛着一蛇皮袋谷子走了,后被人追上:“你咋偷走我的谷子呢?”百蠢古辩说:“没有啊,这是预交200元电费发的奖品哩。”“谁说的?”“我们村上阴天使讲过。”
阴天使连报复人也使用阴招毒计。村上的“独打鬼”与他家有过结,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从独打鬼贪婪的心理入手,设下圈套。那日太阳似火,他蹲在塘埂树荫下纳凉,瞅准独打鬼忙完农活上岸要到塘里来洗脚,立马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新塑料酒桶(且装了少许用水兑混了无味的农药)搁到码头边,自个又悄悄溜到塘的侧旁隐蔽起来,静观其变。独打鬼见一个新酒桶,价值10多元钱,便舍不得地拿到水塘里洗了又洗,然后再大摇大摆地拿回家。不料,刚上塘埂,碰上阴天使。阴天使鲜有的抢先打上招呼:“哟,老独,买了个新酒桶哪,怕是要花上10多块吧。”“那是那是。”独打鬼应着,不停地赶路。可没出两个小时,鱼塘的承包人就找上独打鬼:“老独,你老实说,你今天用酒桶在我鱼塘里下了什么药了,我那塘里死了不少鱼!”“谁说我下药啊?”独打鬼不得其解。承包人告诉:“人家阴天使,碰见你提着个新酒桶从鱼塘里上来。你说,我那鱼塘死鱼了,不是你提着酒桶下的药,那又作何解释?”独打鬼有口难辩。好在死鱼不多,最终经村委会干部调解,独打鬼赔偿200元钱才平息事态。
阴天使啊,这回他可是偷着乐了!
19、王爹的狗屎运
常言道:叫花子还有三年狗屎运走!
这不,年近花甲的王大中,家境贫寒,无奈背井离乡南下广东打工卖苦力,一次偶然的情绪发泄,掏出皱巴巴的百十元钱,买上几张“刮刮碰”彩票,刮开一看,他差点没被晕倒过去。好在同去的三位工友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个个兴奋得张牙舞爪:“头奖,头奖哩!!大中哥中头奖喽!!!”
在同去工友们的帮助下,王大中亮出了身份证,颤颤战战地签上大名,领到了8万元大奖——一纸现金支票。这梦幻般的美事让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不停地问同伴:“我真的中头奖啦?这一纸支票就是8万元现金?”
王大中拉着同伴进了一家路边小餐馆,要上一件啤酒,点上几碟小菜,开怀畅饮起来。他几杯酒下肚,话自然多起来,说到儿子,立马向一位同伴借去手机,拨通儿子的电话:“是小兵吗……我是你爹,告诉你个事,你爹刚刚买彩票中了个头奖,8万元……小兵啊,我赶明儿就回家去为你建新房,让你们尽快完婚……你转告我那儿媳妇啊,你们谈了7年的爱还没新房办婚事,是爹对不住你们啊,现在爹总算走狗屎运中了8万元大奖能补偿啦……”说着说着,喉咙哽咽,讲不出话来,只有“呜呜”的哭泣声。
王大中怀揣8万元大奖金,兴高采烈地回到老家农村,还没与老伴说上几句,便兴冲冲地赶去村部办理建房用地的申请。村会计二话没说为他签署意见盖好章,且叮嘱:“大中哥,全村就你和阿O两家没建新房了,这回中大奖有机会了,可要高标准喽!”王大中点点头:“那是,那是,还得请你们这些村官帮我参谋参谋。”
出了村部,王大中马不停蹄地赶到乡政府,找上国土所。人家告诉说:“刘所长出公差了。”王大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国土所门前转悠。猛然间,他脑子开了窍,便向人打探到刘所长的家庭住址。是日正是乡里墟日,王大中来到集市上,花高价买了两只野生水鱼,然后乘车去县城,来到刘所长的家。
王大中自我介绍说:“我是云山乡山地村人,叫王大中,要新建房子,村里的手续办妥了,就等刘所长签字了。”
刘所长夫人告诉说:“我家老刘不在家——”
“我知道刘所长不在家。”王大中打断人家的话把说,“所以,我才找上门来,想请你帮我给刘所长打个电话,让我与所长讲讲。”
王大中在电话里与刘所长讲得很顺利,挂上电话就道谢欲离去。“喂,你的东西没带上。”刘所长夫人将两只水鱼递过来。王大中情急生智,撒了个弥天大谎:“这是我自己钓的,正宗的野生水鱼,特地送给你家的。”刘所长夫人想想卧床的公公正需要野生水鱼做食疗,也就不再推辞收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在一阵鞭炮声响中,王大中新建房子开工了。正巧村会计路过,不禁问上一句:“乡国土所手续都办妥了?”王大中如实相告:“没有。刘所长外出,我与他打过电话,他答应过。”“口说无凭啊!”“这——”
王大中建房工地继续施工,但村会计的话他也记在心上。于是,又买上两只野生水鱼和几只野鸡水鸟送到了刘所长家。
没隔几日,倒是刘所长夫人叫上国土所一名员工传话,要王大中去她家里一趟。这回可让王大中心有不悦,想不通了:我不就求你刘所长签个字嘛,已经两次登门送野味了,才几天,又叫我去,还不是想我再送些野味,真贪得无厌呢!
想到三十开外的儿子急等新房,王大中忍了,不便发作,还是买上一只野生水鱼,蔫头蔫脑地赶去县城,敲开了刘所长家门:“真不好意思,今天乡里集市不赶集,没多少野味卖,就这只水鱼好不容易才抢到。”
刘所长夫人:“王大哥,你误会了,我叫你来,是要把前两次你送我家野味折成现金给你,不是要你来送野味的。当然啰,既然你买来了,我收下,一起把钱算给你。”
“所长夫人,你这是——”
“没什么别的意思。”刘所长夫人向他解释:“前两天,乡政府把乡里的干部家属都叫了去,开了个专题会,叫我们当家属的要做贤内助,帮丈夫们一道筑好防腐墙。”
“那我这——”
刘所长夫人数出两千元现金,向王大中递去。王大中迟迟不肯伸手接,不停地推辞。刘所长夫人有些着急地发话说:“就算你帮我个忙,把这钱收下!不然,我对不住老刘,更对不住前两天乡里组织我们家属们召开的会议。”
王大中这才缓慢地接过钱。
回家的一路上,王大中心下总在说:“我王大中活了一辈子,这阵子碰上的事儿还真让人想不到啊!”
20、癫婆子
癫婆子其实不癫。年轻时还特别招人喜欢呢,后来的老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到手。结婚多年没生育的她,在第十个年头才悄悄怀上了孕,小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那时兴出集体工,一次劳动中,她不知咋的,竞让大大的肚子瘪了,大家伙惊奇地向她投去目光,却发现她的脚跟前掉下个烂布包。因此,这假装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她也就尴尬的无脸面对。于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再过些时日,出得门来,疯疯癫癫,见大人就骂,见小孩就打,见人家的粮食、瓜菜就抢就拿。
癫婆子自然不出集体工了,反正一家两口无负担,有着男人赚工分养活得了。她整天梳洗打扮挺精神的样儿,在村子里转悠,不是对人家指手划脚的,就是喃喃自语:“嘿,还说我是不下蛋的鸡哟,呸,老娘在娘家做闺女时就打过三四次胎。不信你去问问春生、承尚等男人,他们敢说没跟我睡过?哪个说老娘没崽啊?我有崽有崽,有好多崽!讲我是石板子喽,那是口臭。有本事你晚上躲到我床底来,让我两口搞给你看!”
村上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特别是一些老实人家,还任她欺负。砍杀的柴火,放在山上晒着,她捆起来担回了家,也就随她。菜地里的蔬菜可采摘了,她采摘提回家去吃,也不会跟她计较。甚或她有时大着胆子把人家做成的现饭现菜也抢着用钵子装回家去吃,也只好自叹无奈。可烂妇婆一家她癫婆子不敢惹,人家骂她:“你没癫,上天注定你冒得崽,你是个绝蔸婆的命!你是假装疯癫,好吃懒做,要不,嘛只晓得把别人的东西往你家拿呢,嘛不晓得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给别人呢?村上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哩!你要是敢欺负我家的话,我非得打散你身骨头不可!”
在村人眼里,癫婆子和烂妇婆是一路货色,大家都很痛恶。烂妇婆嘴利办事很绝,伤害了村民的情感。而癫婆子行为不检点,欺人霸物,使大伙深受其害。
但癞婆子在老公在世时,日子过得不好不坏。老公嗜酒如命,人称酒鬼,不满花甲便呜呼离开人世。老公去世后没几年,癞婆子按政策吃了“五保”。由于之前将村上人全得罪,癞婆子老来孤身一人艰难过日子是没人同情的,究竟后来怎么过生活,那一言难尽,除了逢年过节村里干部带上一块肉一条鱼一袋米一壶油去慰问下外,其余无人问津。以致她的去世被人发现,其尸体都已是高度腐烂。
21、名人汪三
汪三是村里的名人,不仅会“三教九流”的活儿,而且吹、拉、弹、唱皆能,能说会道善诡辩,更会攻心算计、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那回在村民汪得正家办丧事,汪三身着袈裟做法事。在场的乡长看到,便打趣他说:“汪三,你不是说要参选人大代表吗?怎么也搞迷信活动,还披法衣呢!”汪三回言道:“哎哟,我亲爱的大乡长,这你就不懂了。乡下死人办丧事,这些所谓的法事也就是追悼仪式。至于我着袈裟,就更不足奇了,你乡里国土所、财政所和公安派出所的人员,哪个不着制服呀?我们这也叫行业制服嘛。讲到我参选人大代表,假如被选上了,我保证参加会议和相关活动时,一定与你乡长一致,西装革履。”
前年,汪三为小峰村支部书记看阳宅风水,建房奠基那日,他叫人家杀鸡、打鱼,还称上一块大肥肉,在宅基地的四角大摆祭祀,且嘴里“咿哩哇啦啦”地念着。刘书记瞧着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便催促他道:“汪三,你就别念了,快点结束行了。”汪三两眼一瞪,转而嬉笑着跟刘书记说:“中央开会都还叫全场起立唱国歌哩。我这也是在搞仪式嘛,不搞完各位神仙不会答应呢!”
更要命的是那次市妇联主任来汪三所在小村调研工作,正巧碰上了他。乡里妇女主任忙作介绍,汪三点点头,很自然地与市妇联主任握了手。可坏就坏在这握手上,他汪三是戴着手套跟人家握的手。市妇联主任老大的不高兴。乡妇女主任瞧出了端倪,赶紧出面打圆场,冲着汪三说:“真是乡下人,连握手的礼节都不懂,你跟领导握手,咋能不脱下手套去握呢?!”汪三却也没好气地反问:“我咋不懂礼节啦?按你这逻辑,那西方的拥抱礼,难道都要脱光衣服啰?”
所以说,跟汪三打交道,休想占到便宜。比方说,汪三相中了谁家的菜园子,他总会叫人主动换给他;他眼红了人家的承包山林和鱼塘,同样也有办法把它捞到手。因此,汪三家的责任田是上佳的良田,责任地是优质地,宅基地是独一无二的好。有些乡亲就打趣汪三说:“你汪三满脑子鬼主意歪点子,时时刻刻在算计,恐怕偷女人也是算计着来吧?”
“哦——,不,偷女人的事,我没干过。”
众乡亲听他这么说,大家都抿着嘴巴笑。
前不久,汪三还真出事了,偷女人被人捉了现场,打断了三根肋骨住进了乡里医院。熟悉他的医生开玩笑说:“汪三,你不会算计吗?怎么这次没有算计好啊!”“唉——,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你汪三是承认偷了很多女人啰?”汪三赶紧辩白说:“不是不是,我是想说,这回失算了。”随后,门外一窝蜂似地涌进了十来个男人,怒气冲冲地向汪三讨说法。“汪三,现在村上人多口杂,有人说你跟我老婆有染,你说,究竟有没有这事!”“汪三,有人说你趁我儿子远在广东打工,你跟我儿媳妇有关系,到底是不是?”“汪三,你跟我那口子有多长关系了?”面对众怒,汪三有了恐惧感,全身打摆子样的抖个不停,往常那活溜溜的眼珠这时已经木讷,呆呆地盯着医生,暗送着求助的信息。医生心领神会,高声叫喊:“黄师傅,快把车子开过来,汪三病情危急,要尽快送县医院抢救。”
来向汪三讨要说法的男人们,虽不敢阻挠医生的抢救行动,但嘴头上仍旧不停地发泄着心头的怒火:
“汪三你这王八蛋,算村里什么名人啊?呸,十足的王八蛋!”
“汪三,你就死了也活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