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两年,Hugo Boss的香水代言人是乔纳森·莱斯·梅耶斯——我叫他小乔。我看过无数次那则广告:搏击台上,一男一女相互走近,擦肩而过,他扑向她,她推开他,他走远一点,她又诱惑他——反反复复。让人想起凯鲁亚克小说里的一句话,“爱情真像一场决斗,让我们再彼此深看一眼”,这是整部混乱且冗长的《在路上》里,最为动人的一句话。
如果用15秒来介绍小乔,这个广告大约是入门级教材。这里有他对于大众来说的第一关键词:诱惑,且危险。当然,Hugo Boss只是香水界的班尼路,正如他,也一直不是什么大牌,并且大约永远不会成为大牌了——他那种如履薄冰的脆弱,随着年龄增长,已经逝去很久了。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天鹅绒金矿》里。这部影射大卫·鲍威的电影阵容如今看来真是华丽:除了他,有伊万·麦格雷戈,还有克里斯蒂安·贝尔。不过在这部电影中,他们都是他的陪衬。当年才20岁的他成为主角只需要一个镜头:穿上紫色长袍,留着浅金色长发,掩去大半张脸,弹着吉他唱《Sebastian》,孤独又自负的歌。这首歌的原唱是史蒂夫·哈利,当年Glam Rock浪潮里的白衬衫清俊男子。Sebastian是一个水仙少年的名字,传说是罗马皇帝的近卫队长,长相俊美,皇帝爱上了他,可他拒绝了皇帝,宁可绑在树上被乱箭射死。贾曼的第一部长片,就是以这个故事为题材。其实,当你喜欢什么的时候,很容易发现,原来你所有的喜欢都会在某个点相遇。
年少时的小乔,经常被称为“妖艳”。其实要真论妖艳,大约只有《天鹅绒金矿》里这么一次。比《天鹅绒金矿》晚两年的《B.Monkey》里,他透明纯净得几乎没有性别之感。他剪了短发,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没有家人,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大盗过日子,打架、盗窃、杀人,什么都做,只要跟着他们。然而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他,他像一条没有了主人的狗,暴躁得一触即发,到处滋事,可是只要主人仍然肯回头看一看他,给他丢一块糖,就可以让他快乐一下午。就像那种街边阴沟旁的少年,或许没什么人生,也没什么未来,可是他也有爱和恨。
我后来亲眼见过他一次,在《黄石的孩子》的发布会上。他穿着白衬衫与牛仔裤,很瘦。所有对他的提问均关于周润发,“你之前知道周润发吗?”“你们在这部戏里合作得如何?”“你怎么评价周润发?”在这些问题里,我举起手,问他,“你喜欢你的老乡王尔德吗?”他很明显地惊诧,然后笑了。后来发布会结束,他从我身边经过,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快速离开了。
我的右肩,承接过他的温度。那年我22岁,体重42kg,腰围1尺8。什么都好,只可惜,在见他的前一天,我花了80元,剪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失败的发型。
但《黄石的孩子》多让人失望。实际上,后来正常化的小乔都让人失望。《我爱贝克汉姆》里他是一个多么正常的帅哥,《八月迷情》是个多么正常的励志故事,哪怕是在伍迪·艾伦的《赛末点》里,他都坏得过于正常——早年他也演过穷小子渴望成功的故事,《歌门鬼城》里,他像于连一样,英俊又富有野心,戴着半边面具,孤独与疯狂并俱,他对自己的魅力那么自信,熠熠生辉,却得不到一点点想要的爱。《家庭女教师》里他苍白阴郁,爱上了自己父亲的情人,当女主角抛弃她的时候,他赤裸着在海滩上痛哭,像碎掉的瓷器。《圣诗复仇》里他残忍冷血,最后被割下了脑袋——所有这些不正常,让他和其他那些美少年不一样,不是莱昂纳多,不是裘德·洛,甚至不是瑞凡·菲尼克斯。他们有些是太阳,有些是皎洁月光,有些是闪耀划过天际的流星,但小乔是血月之夜,乌压压的蝙蝠招摇过境。
当然,后来我也成为了一名正常的女性——十多岁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抽烟、文身、滥交的人呢。但现在,我吃饭的时候会选择禁烟区,早早结婚,不听摇滚乐很多年;开始觉得皮草、豹纹、Burberry的格子很美——多么中妇的品味啊。可我分明爱过小乔,在年轻的时候,你不知道,他的唇上有血有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