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年50岁的戴安娜·波图提赫出生在海上,她的一生几乎都在一条5米长、1.5米宽的“莱帕-莱帕”船(一种船体狭窄、船头高耸的传统木船)上度过。这条狭促的小船上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油罐,熏黑的汤锅,塑料餐具,一盏煤油灯和两株盆栽。只有为了卖鱼,同时换些大米、淡水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时她才偶尔上岸。
戴安娜是世界上仅存的海上游牧民族巴瑶族的一员。巴瑶族是一群“以海为家”的马来西亚原住民,数百年来世世代代生活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之间的海域。巴瑶族有一个关于自己祖先的美丽传说。相传很久以前,马来西亚柔佛州的公主在一次洪灾中被冲走。她的父亲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中,便派遣部下出海寻找,并下令他们不找到公主不许回来。那些奉命寻找公主的人因为找不到公主而被迫留在海上,这些人便是巴瑶族的祖先。
随着时间的流逝,巴瑶族人渐渐适应了海上的生活。他们个个都是自由潜水的高手,能徒手潜到水下30米甚至更深的海域捕捉深海鱼,搜寻珍珠和海参。海参不仅是巴瑶族的美食,也是过去几个世纪巴瑶族向外界兜售的珍品。潜水时,他们会佩戴镶着玻璃镜片的手工雕刻的木质护目镜,手持用船骨、轮胎橡胶和废金属制成的渔叉。
由于潜水是巴瑶人每天必须的活动,幼年时他们会故意戳穿自己的耳鼓膜。“你的耳朵和鼻子会流血,由于晕眩你必须躺卧一周。”生活在Torosiaje地区的巴瑶人伊姆朗·拉哈桑说,“但那之后,潜水时的痛苦就不再与你相伴了。”也因为如此,许多巴瑶人到了老年听力都不好。
阿耐·凯西姆和她的儿子拉姆丹曾在他们的“莱帕-莱帕”船上生活过6个月,依靠从珊瑚礁里采集海物为生。黄昏时分,他们与其他船只在小岛附近的红树林会合。那里海面平静。他们在凛凛的海风中生起小火,烤贝壳,炖海鲜。“我喜欢海上生活。钓鱼,划船,感受大海的静谧和澎湃。” 阿耐说。
但海上游牧的生活并不容易。现在大多数的“莱帕-莱帕”船都配备了简单的发动机,凯西姆家里却装不起。“如果我想去Torosiaje,就要自己划船去。我们一无所有。我的丈夫因为痉挛已经去世了。” 她所说的痉挛就是潜水减压病。以前的巴瑶人不知道水下高压环境对身体的危害,长期的潜水生活导致许多人血液中充满了过多的氮气泡,并最终因此残疾甚至丧命。现在,有钱的巴瑶人会购买压缩机来帮助潜水。压缩机将压缩空气通过软管输送给潜水员,使潜水员能够下潜到水下40米甚至更深的地方,并能呆上更长的时间。
然而近几年,巴瑶族延续了几个世纪的生活方式受到了严重威胁。一方面,世代在海上漂泊的巴瑶族人与周边国家的边界冲突越发尖锐。近些年印尼政府不断施压,迫使巴瑶人在海边的浅水区盖起吊脚楼居住,甚至直接上岸生活。生活在“莱帕-莱帕”船上的巴瑶人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巴瑶人不可持续的捕鱼方式也在阻绝自己的后路。以往用传统渔具捕鱼的巴瑶人,为了提高捕捉鱼虾的数量和成功率,开始尝试自制土火药,在海里引爆来捕鱼。另外,他们还学会了用氰化物延长鱼类存活时间,以满足中国大陆和香港的海鲜餐厅对活鱼日益增加的需求。据世界自然基金会研究分析,如今该行业每年的产值高达8亿美元。
然而,无论是土火药还是氰化物,都对周围的珊瑚礁和海洋生态环境造成了巨大的危害。巴瑶人渐渐发现海洋中剩余的鱼类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日三餐都难以保证。以往生机盎然的珊瑚礁三角区,如今在炸药和氰化物的危害下已渐成荒凉之地。值得庆幸的是,事情正在发生变化。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和保护国际(Conservation International)等慈善机构正在帮助巴瑶族人进行海洋管理规划,通过设立禁渔区和回归传统捕鱼方式来保持海洋渔业的可持续性。不过,这样的规划要想在当地实施,还离不开巴瑶人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