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安徽省马鞍山市的采石矶,是万里长江上的“三矶之首”;这里曾架起“世界上第一座长江大桥”,几十万宋军得以轻易地覆灭了南唐;这里的广济寺被誉为安徽的“佛教祖庭”,却在刀兵战火中湮灭……
公元1161年11月,长江采石矶被深秋的浓雾笼罩,两岸气氛凝重而诡异。一场关系到南宋王朝存亡的战役即将在此展开:金国雄主完颜亮统帅17万大军,在此与书生虞允文带领的南宋军队遭遇。前者兵多将广,后者军心涣散,形势的对比令人无奈。可是,历史的结局却令人惊叹:一代枭雄折戟沉沙,一代名相就此崛起……
这就是采石矶的地理优势,这就是它带给现代人的震撼:可以让青涩少年成为呼风唤雨的领袖,也可以让雄心万丈的大侠变成满脸皱纹的老人,如同传说中的沧海桑田。
值得一提的是,采石矶经历过无数战争,也经历过无数笔墨,成了一个残酷而温情的场所。由于采石矶附近名胜众多、风景如画,历史上众多的文人雅士喜好来此题诗咏唱,把酒临风:白居易、苏东坡、陆游、文天祥……尤其是诗仙李白,曾经数度登临采石矶赋诗,翠螺山上的太白楼正是为纪念他而修建。
万里长江第一矶三次灭国之战在此爆发
“矶”是一个地理学名词,指的是水边突出的岩石或者岩滩。万里长江沿岸,有众多被称为“矶”的地方,其中最为著名的有3个:采石矶、城陵矶、燕子矶。三矶之中,风光秀丽、山势险峻的采石矶当之无愧地名列榜首。
采石矶位于马鞍山市西南5公里处的翠螺山下。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曾经盛产五彩石;后来又因为当地流传“金牛出渚战白龙”的传说,被赋予了一个别名,叫作“牛渚矶”。
从地理学上看,采石矶是连接安徽与江浙地区的江河门户。沿着采石矶一路顺江而下,便是著名的古都南京;往上游则是米乡芜湖,往东是江东地区的广阔田园。采石矶地区临江的崖壁陡峭险峻、江水湍急,有“山盘水怒不得泄”和“一风微吹万舟阻”的说法,对于长江水道来说,具有天然的遏制作用。所以自古以来,采石矶都是扼守长江天险的重要战略之地。清代地理学者马征麟在《长江图说》中提出:长江中游的兵家应特别注意两个要塞:“鄂之武昌,太平之采石”。
据史料记载,采石矶最早的战争发生在春秋末期。周景王二十年(公元前525年)的冬天,作为春秋双雄的吴与楚为了争夺江淮地区,曾在这里血战数月,最终吴国大败楚国,随后直接取得了江淮这个鱼米之乡的控制权,称霸一时。
这只是序幕。之后的采石矶开始频繁地成为战场,其中更不乏灭国之战:公元280年,晋武帝司马炎挥兵南下伐吴,在采石矶击溃吴军主力,顺利攻占建业(今南京),终让天下“三分归晋”;隋朝时期,隋文帝杨坚令大将韩擒虎突袭采石矶,大破陈国军队,随后隋军铁骑势如破竹,直接攻克建康(今南京),俘虏陈后主,由此结束了南北朝长达169年的分裂局面……
历史在采石矶江边像晃悠的江水,三国时期那场采石矶之战更是波涛汹涌:据说在战争爆发前,吴国守军曾在江面发现上游漂下来的许多木屑与木板,有谋士因此推断,上游一定有人在大兴土木造船,向吴主孙皓建议加强防守,但荒淫的吴主认为没有必要,最后当晋军的庞大楼船顺江而下时,他悔之晚矣……
笔者与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船夫老王聊天,他用一口浓郁的安徽口音为我解释:“为什么打仗都选这儿?还不就是因为这里过江最容易。除了这儿,不管是上游还是下游,江面都宽得很……”
老王的话,让人想起地理学者严世龙曾经讲过的“世界第一座长江大桥”的故事:公元974年,北宋大将曹彬攻南唐,南唐凭借长江天险据守。曹彬军队在一个晚上如同天兵降世,竟在这采石矶的江面上架起了横跨长江的浮桥——根据《宋史·樊知古传》记载,这座浮桥“大兵过之,如履平地”。几十万的宋军过江后,潮水一般地涌向了南唐的都城金陵,俘虏南唐后主李煜,留下一段“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的感叹传奇……
广济寺湮灭的佛教胜地
现今,站在翠螺山上远眺,会看见南边的天门山被长江拦腰截断,江水在江心冲积出一片沙洲。沙洲上田陌纵横,居住在沙洲上的百姓讲:枯水期去江边,经常会发现被冲刷出来的古物。的确如此,这么多场战争,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士兵葬身江中。
或许是为了安抚战争带来的创伤,历史上,采石矶地区曾先后出现过许多著名寺庙,有“采石虽小,七十二庙”的说法。在这众多的寺庙中,最古老的莫过于广济寺。
广济寺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关家庵”,是东汉末年一些出家人结庐修行的小庙。从群雄逐鹿的乱世到三足鼎立的时代,随着东吴对佛教的倡导,来此出家修行的僧人越来越多,于是寺庙得以扩建。在修寺的时候,工人从山上的井口挖出五彩的石头,凿成香炉后,被僧人们当做镇寺之宝。吴主孙权得知这个消息大喜,认为是天佑东吴,于是在东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亲临广济寺,赐予了寺庙另一个名字:石矶院。至于那口挖出五彩石头的井,也因此被称为“赤乌井”,一直保存至今。
后来的历史中,这座寺庙几经易名。南北朝时,佛教在江南得到广泛的传播,南陈的开国皇帝陈霸先,将寺庙改名为“贺福寺院”;北宋时,宋太祖赵匡胤又将寺名改为广济院……直到明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驾临采石矶,为寺庙亲笔题名为“广济寺”,最终的名字才正式确定,并一直沿用至今。
除了有开国皇帝给寺院题字赐名,隋文帝、隋炀帝、唐太宗、宋高宗、顺治、康熙、乾隆等历史上有名的皇帝都曾到广济寺祈福。广济寺的声名一时无二,每日前来进香许愿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被誉为安徽的“佛教祖庭”。
然而,由于采石矶频繁发生的战争及其他原因,这座赫赫有名的寺院饱受摧残。寺内原有的四大天王殿、韦驮殿、大雄宝殿、观音阁、禅堂、法堂、客堂、斋堂等,在历代的战火中逐渐被毁。“文革”时期当然就更是惨遭浩劫,连仅有的残砖剩瓦都被拆毁。最终,这座千古名刹仅剩下残破的观音阁和观音菩萨像,供后人祭拜凭吊……
翠螺山上太白楼文人心中的千古一秀
不过,遗憾之中也有庆幸:虽然经历无数战火的洗礼,但采石矶并没有满目疮痍:翠螺山上林木葱郁,能看到不少古建筑在林间隐现,将奔腾的大江衬托得生机勃勃。古往今来,无数文人雅士都爱慕这片土地。
史料记载:白居易、杜牧、王安石、陆游、辛弃疾、文天祥等大批的文人雅士都曾在采石矶寻幽怀古,吟诗作赋,为采石矶赢得了“千古一秀”的美誉。
更有地理学者推断:正是这些名人,促成了采石矶的水利发展。《太平府志》载:采石矶突兀江中,矶下水急浪高,深不可测,对水路交通造成很大的不便。为了缓和其水势,北宋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宋太祖下令建设出北宋历史上重要的水利工程——锁溪河。现今,人们仍可以见到这条人工河流,它全长 2400米,均宽60米,由翠螺山南分长江水,环流绕至山北入江,供江上行舟停泊避风。
在锁溪河开凿之后,采石矶周围的水势得到缓和,往来商旅频繁,越来越多的有钱人也开始斥资在这里修建亭台楼阁,立碑刻文,以求留名百世。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未能超过一个先辈——可以说,这个人的光芒几乎盖过了千年来所有到过采石矶的文人。
这个人就是诗仙李白。李白在漂泊东南期间,曾数度登临采石矶,留下了《牛渚矶》、《夜泊牛渚怀古》等诗篇,还借助“袁宏咏史”的典故,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心情。后人为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不但自发组织在采石矶给李白修了衣冠冢,还在采石矶修建了太白楼。
尽管太白楼后来多次被战火焚毁,但它依旧如凤凰涅槃一般不断被重建。目前人们所看到的太白楼,就是清朝著名湘军首领,有“雪帅”之称的彭玉麟捐资重建的。重修的太白楼旁还建起了太白祠和太白碑,碑上明确记载了李白生平,楼中供奉有黄杨木的李白雕像,同时还陈列了李白的手书拓印以及历代文人名士的墨宝,供人凭吊。因此,太白楼也和湖北的黄鹤楼、湖南的岳阳楼、江西的滕王阁并称为“长江三楼一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