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洛,20世纪70年代初生于陕西安康。2004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曾参加第22届青春诗会、第六次全国青创会、就读第7届鲁迅文学院高研班。获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提名、第四届华文青年诗人奖、郭沫若诗歌奖、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首都师范大学2006年度驻校诗人。中国作协会员,陕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有个人诗集《偏爱》等。
1. 新世纪以来创作的重要组诗和长诗
孤独书(组诗) 2003年3月
一只乌鸦在窗户上敲(组诗) 2004年7月
一个有缺点的人(组诗) 2005年7月
病历书(长诗) 2006年6月
在北京(组诗) 2007年9月
偏爱(组诗) 2008年4月
所以(组诗) 2009年7月
沉默者(组诗) 2010年7月
凌晨四点的北极光(组诗) 2012年3月
2. 新世纪以来出版的书籍:
《我的三姐妹》(与唐果,苏浅合著,天津社会出版社,2005年5月)
《江非李小洛诗选》(与江非合著,天津社会出版社,2005年6月)
《偏爱》(南方出版社,2009年9月)
3. 新世纪以来获奖情况:
2006年,获中国作协《诗刊》社第四届华文青年诗人奖。
2006年,当选中国作协《诗刊》社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
2011年,获《中国作家》杂志郭沫若诗歌奖。
省下我吃的蔬菜、粮食和水果
省下我用的书本、稿纸和笔墨。
省下我穿的丝绸,我用的口红、香水
省下我拨打的电话,佩戴的首饰。
省下我坐的车辆,让道路宽畅
省下我住的房子,收留父亲。
省下我的恋爱,节省玫瑰和戒指
省下我的泪水,去浇灌麦子和中国。
省下我对这个世界无休无止的愿望和要求吧
省下我对这个世界一切的罪罚和折磨。
然后,请把我拿走。
拿走一个多余的人,一个
这样多余的活着
多余的用着姓名的人。
傍晚的时候,我离开了一群
上山的伙伴
一个人去了山谷
一条只有荒草和石头的山谷
我沿着人们走过的那条线路
让自己安静下来
安静得像块巨大的石头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风从低处吹过来,吹过
那些荒草,吹动了我的衣襟
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些恐惧
一些寒冷和失望
就学着松树的样子
对着天空三击掌
可是一直等到后来
等到深夜
等到出现的又一个清晨
也还是没有听到那个返回的声音
一只乌鸦背着影子
在天上飞
没有人知道它引领的亡魂
那些影子
足以压垮一只乌鸦的重量
他们只知道
乌鸦的沉默
一只乌鸦在窗户上敲
它告诉那些睡在夜里的人
要看好自己的影子
不要让他们走夜路
也不要离开房间,离开灯盏太久
没有人理它
也没有人听它的
他们用树枝,石头躯赶它
他们把它叫作乌鸦
只有那些被上帝圈点过的影子
在最后的夕光里
抓住了它的羽毛
爬到了它的脊背上
这些过惯了享乐生活的人啊
他们要最后一次抓住享乐的翅膀
抓住乌鸦,飞着去天堂
而那只乌鸦
就背着他们往前飞
从沼泽、荒草上往前飞
没有人知道它最后要去哪里
没人知道它最后的巢穴在哪里
当初上帝在造它的时候
也没有考虑过其它的颜色
没有在后来分配工作的时候
发一张表格给它
想起来要问一问它
一只乌鸦的理想是什么
所以,一只乌鸦的一生
就是命中注定的
就是一只乌鸦的一生啊
一些前所未有的好天气
来到了这个春天
风从林子里穿过去
发出好听的旋律
火车在山河上跑
祖国的田野长满了整齐的小麦
一些好消息提前来到
远方的客人正在走出站台
看海的老人看见了大海
想家的燕子飞回了旧都
那个肩披丝绸的女子
也终于找到幸福的小旅馆
这个春天真是个好春天
是个好的总是让人想起来要
干点什么的好春天
于是我坐在院子的藤椅上
看见了那些睡觉的太阳
看见了它们和我一样懒
告诉你,我不快乐
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我有少年的忧郁
童年的孤独
娘胎里的孤僻
我从小就是个不够健康的病孩子
我不是一株君子兰
不能长在你家的花盆里
放在客厅里
人来人往的世界里
我只是一朵野菊花
一朵九月的菊花
药铺里的一味
可以清肺的中草药
该告别了
我们在路边停下
相互再看看
像从两个方向吹来的风,偶遇街头
点头,挥手,致意
然后各奔东西
或许,还应该再说点什么
或许,还要再叮嘱表示点什么
这时候,或许我们还要
想起一首别离的诗
“劝君更饮一杯酒”
或许有信随后寄出
小狼毫,云母笺
信封淡蓝
内容不限,字数不限
开头问好,见字如面
但是该告别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雨也停了下来
该告别了
你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椅背上
郁金香开始在空调的扇叶上
盛开。门外,行人,路灯,树影
该告一段落
白杨树,叶子闪烁其词
举棋不定的雨滴和雨伞
时间,地点,情节,人物
戏剧永远都在排练
该告别了
有个主语过去没讲
现在也不讲了
有个宾语过去没说
现在也不说了
身体上有着相同胎记的人
身体上有着相同胎记的蜂鸟
身体上有着相同胎记的乌鸦
注定要在孤独中生
在孤独中死
此刻,我有瞬间的恍惚,发愣
看灯,看人,看着离别的窗外
想起生命,光阴,未来
听见你们谈起友谊
谈起远方的大海
想起那些比我们更加孤独的人
秋天,大地。水塘,芦苇
我,隐隐约约的爱
那个下午我再一次经过
加油站的周围开满了灰色的花
那是生锈的工业之花
弥漫着汽油的芳香
我再一次经过
去加油站背后的那条小路
到达和你一起住过的深夜的旅馆
国槐树和白杨树摇晃着那时的枝叶
我翻卷衣袖,为你
递过一支下午的香烟
隔着窗子看你,低矮的玻璃
烟气随着芳香一起升起
我们沿着小路走向河堤
我又一次走近河水流经的低地
加油站在身后开着灰暗的黄昏之花
模糊的沸腾之花……
我只是偏爱左边一点
左眼看报,左手写字
用左边的眼球积聚光线
夜里睡觉我也喜欢睡在床铺的左边
像颗小个子的蚕豆,占据黑夜最小的位置
每次走动,我总是先跨出左腿
每次停顿
我也总是倾向生活的左侧
看上去,我总像流过这个世界
一条左撇子的河流
我固执地保持着这种习惯
其实和道听途说的左倾
机会主义的路线无关
我尽量地挪出右边的位置
右边的房间,右边的身体
右边的蓝天和草地
给那些另外的人
是我已经习惯了
我已经习惯了接受来自左边的疼痛
习惯了它们比右边来得更为仔细一些
准确一些,放肆一些。慢慢地
温暖一些,幸福一些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保守秘密
并不是每朵花都能在春天接近完美
你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馈赠
客人或幕宾,都不能
现在,每天我都要抽时间
去那些空了的房子里看看
但已决定不再开口讲话
简单的招呼,问答,也不会有了
我要让这一切成为习惯
如果不需任何努力就可以变回一株菠菜
如果可以选择两种方式的生活
我就选离你最近的一种
停下来,不再生长
一直沉默,一直病着
我们的身体将不值一提
烦恼也不值一提
惊蛰过后
桐花从高处落下
面朝北方的人,窗户很高
我们用手指,敲打他的玻璃
一切,即将隐去
一切,都将远离
只有你不会——
你是最后的信函,那些晚年到来的消息
我会在春天结束的时候
告诉别人,是什么
让我们心心相印,是什么
让你翻山越岭
小寒、大寒,五月和谷雨
那一切在夜半开来
又开走的火车
我们曾深深地热爱,并原谅
现在,我要把我的想念告诉你
告诉那位在灯下打扫铅字的老人
我们依然还在:远久时代里的油灯
纸张、格言、和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