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本名刘友军,陕西榆林人。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新疆库尔勒市作协主席。著有诗歌、散文、长篇小说等作品30多部,并多次在全国获奖。现供职于新疆巴音郭楞州党委宣传部。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发现,更是一片让人震撼的古代墓葬群。古楼兰,你有多少谜团让我们猜想?
看一看这些古墓吧。
位于孔雀河北岸的一个小沙丘上,东西宽约35米,南北长约45米,总面积约1600平方米。在所发掘的42座墓中,根据墓葬地表标志不同,被分为两种形制。一种形制是掘于沙土中的土坑墓,在墓葬的东西两端各有一根直立的木桩,伸出至地表以上。木棺是由小块板简单拼制而成,木棺呈船形,无底、两端立挡木。在木棺顶板的外侧覆盖着羊皮或放置簸箕状草编织物。大部分木棺内只葬一人,死者仰身,头朝东方。尸体裸体,用毛毡包裹,头上戴尖顶毡帽,帽上插有鸟翎羽,足穿皮鞋。在尸体脖颈、手腕、腰部有玉、骨质珠饰。在胸口上部置一小包碎麻黄枝,附近还有一草编小篓,里面盛少量麦粒或白色浆状物。在一部分墓葬的东头,随葬有木质或石质人像。其它的随葬品有木质的盆、碗、杯、兽角、锯齿形刻木板。第二种形制的墓葬,外表奇特而壮观,围绕墓穴的是一层套一层的共七层由细而粗,由内而外,粗细有序的圆木。圆圈之外,又有呈放射状四面展开的列木桩,井然不乱地形成五、六米的放射线,蔚为壮观,整个外形酷似一个太阳,树桩全被竖向深埋于沙地,仅露桩头。死者被埋藏在“太阳”中心,与中原相比更具西部朴拙之风,好似层层谜团,很容易让人产生各种神秘的联想。
更为耐人寻味的是,该类墓葬内的主人全部为男性。他们的入葬姿势也都一律仰身,身体伸直,头向东、脚向西。这类墓葬内随葬器物不多,仅见有锯齿形刻本和骨珠、骨锥、木雕人像等,与第一类墓葬内随葬品风格相同。
整座墓地远远望去,就如一轮古老沧桑的太阳,镶嵌在戈壁荒原上,由此人们称其为“太阳墓葬”。饱含虔诚感情的墓主人就埋在环形木桩中心地下,木质的棺椁早已朽烂,墓葬整体透漏了一种莫名的宗教意义,蕴含着难以撩开的层层迷雾。古墓葬露出地面的木桩在几千年的风雨吹蚀下,残余部分均呈斜向西南的锐利尖头,无言地述说着东北风的强劲和惨烈。
有人认为这是原始塞人部落的墓地,也有人认为这是楼兰人的墓地。还有人认为这种墓葬形制,导致大量树木被砍伐,使楼兰人在不知不觉中埋葬了自己的家园。据已发现的七座墓葬中,成材圆木达一万多根,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可是,考古学家在楼兰出土的《森林法》又该如何解释呢?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古人在大沙漠中建造如此奇异的太阳型墓葬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难道是“太阳崇拜”吗?果真如此,为何墓主人均为仰身肢体面向西方而不是东方?只是因为他们的故乡在那里吗?由此来看,上古神话、原始墓葬、《周易》定位尊西北的事实,绝不是偶然发生的,更不是巧合。那么中华民族的祖先又为什么要尊崇西北呢?西北方对中华文明究竟意味着什么,有什么影响呢?恰与此相反,西方人崇尚东方。上帝的伊甸园是建立在东方的,基督诞生之时从东方来了寻访的圣者。可见,在东与西之间想必存在着一个神秘的“中间区域”。此外,有人对墓葬所在古墓沟进行深入研究发现,墓地是一个严格设置的天文历法定势。在目前只有一个可以与之参照研究的古遗存,而它竟在美洲大陆印地安人那里,令人不可思议。
“太阳崇拜”也罢,“月亮崇拜”也罢,在古代同一地区同一崇拜应该是根深蒂固、影响甚远的。人们根据以至高无上的太阳作为墓葬形制和墓主人皆为男性来判断,死者为有地位的人物。然而,此中人物的随葬物为何还比不上周围很多普通形制墓葬的规模和质量?古人究竟又是依靠什么信念驱使自己将极为神圣的天上太阳放在泥沙上,并埋入一个其实不尊贵和权威的死者?这些是否说明,以上墓葬形制是一次特定事件或天体的崇拜结果呢?据研究这些墓葬中的死者均为塞种人,而他们却有着很深的多种天地崇拜传统。然而他们因何定居罗布泊?为什么这里会云集世界诸多的民族、诸多的文化?他们的传人又去向何方了呢?有些民间传说讲到,这种太阳形的墓葬在建造过程中发生过激烈的战争和部落首领之间的争夺,他们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呢?“楼兰王国”真的是毁于大规模的“太阳墓葬”砍伐林木吗?为什么原始赛人部落在大沙漠中建造如此奇异的太阳型墓葬呢?这些千古之谜之玄妙,的确令人费解。
1979年冬天,罗布泊地区下了一场十分罕见的雪。洁白的雪花像苍天撒下的纸钱,祭奠无人悼念的亡魂。此时此刻,雪是婉约的精灵,庆祝一次考古活动隆重开场。
考古学家经碳14测定,太阳墓地距今约3800多年,这种墓葬形式在我国仅发现这一处,极为珍贵。著名的“楼兰美女”就是在此地发现的。
罗布泊文明和楼兰文明之间近2000年的断裂又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待太阳墓之谜解开了才能得出结论。
很显然,太阳墓的主人不属于佛教,也不属于道教,更不属于伊斯兰教。他们是原始宗教的信徒,生殖崇拜与太阳图腾是打开他们心灵世界的一把钥匙。
与太阳墓相邻的小河墓地,则呈现出神秘的生殖崇拜图景。
小河墓地的外观是沙山上密密麻麻矗立着多棱形、圆形、桨形的胡杨木柱。这些木柱大约有140多根,高出地表2——4米,直径多为20厘米以上,多棱柱从六棱体到二十棱,尤其以九棱居多。
墓葬头部的立柱形状根据死者的性别而不同,男性死者棺木前部的立柱是桨形的,大小差别很大,其上涂黑,柄部涂红;女性死者棺木前部的立柱基本呈多棱形、上粗下细,高度一般在1.3至1.5米左右,上部涂红,缠以毛绳。卵圆形立柱象征男根,桨形立柱象征女阴,这种指向毫无例外。
密密的立柱几乎插满了方圆2500平方米、呈沙丘状的小河五号墓地。所有这些立柱都显然是用一根完整的胡杨木加工做成,最粗的41号立木高1.8米,直径50厘米,截面为十六棱形。雕成长卵形的立木杂立其间,粗大的木头的顶部被加工成了卵圆形,浑圆的线条和多棱柱形成一种对比。
目前发掘出的最大的“男根”矗立在墓地的中央,高出地表187厘米,顶部呈尖锥状,通体被涂成红色,上端线条浑圆,中段被雕成九棱形,充溢着极其神秘的意蕴。这根木柱立在一个年长妇人棺木头部的位置。考古学家认为这位妇人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她的尸体保存完好,面庞看起来很瘦削。
1834年,第一位考察小河墓地的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曾在他著述《新疆考古记》中写道:“不管怎么说,这些桨形物预示着埋葬在这里的人们生前经常划桨。”
考古发掘发现,露在沙丘表面的仅仅是立柱的一部分,它们的大部分都埋在沙土的深处。每一个粗大的立柱下面通常都有一具棺木。棺木前部的胡杨立柱粗大,棺木脚部的红柳棍细小一些。从一个巨大的立柱向下挖到一米多深的时候,就会发现下一层的棺木,而更下一层棺木立柱的顶端已经和上一层的棺木、立柱交错在一起。
新疆考古工作者注意到,小河墓地的棱柱,以七棱、九棱、十一棱较多,尤其是七棱最多,均为单数,这些数字很神秘,似乎大有深意。至于多棱柱的棱面多少所蕴涵的意义,但目前尚未搞明白。
生殖崇拜的观念根植在原始人对自身种族繁衍的强烈关心。在原始时代,原始人面临恶劣自然环境的挑战,平均寿命低,婴儿死亡率高,必须以高生育率才能保持种族的生存与发展,因此崇拜生殖是必然的。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的序言中指出: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蒂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
人类历史上存在的生殖崇拜,总是和女性崇拜、母性崇拜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人们经常谈到“大地之母”,最早的希腊神话中就有关于地神盖亚的传说,这种传说在许多民族、许多国家中都很相似。
自从产生了生殖崇拜以后,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上有关女神的传说和偶像比比皆是。中国历史上有女娲造人的神话;法国、奥地利等欧洲国家出土了许许多多的原始女性偶像;这些偶像的共同特点是不注意面部的刻画,主要强调肥大的躯干,突出表现的是硕大的乳房、大肚子和生殖器,体现原始人对生殖的巨大热情。神话中的母亲都是处女。中国神话中的夏祖修己吞下神珠而生禹;商祖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周祖姜螈踩巨人脚印而生弃。《圣经》中的圣母玛丽亚也是一位处女母亲,在这一点上世界各民族具有相似性。
不仅在原始艺术作品中如此,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对女性的生育能力也达到了迷信的程度,像播种一类的农活就要求由女性来承担,而且还有某种神秘的仪式。
后来人们发现了男性在生育中的作用,男性在生育和生产中的地位便日益得到加强。人们想到种子不再联想到女性,而是联想到男子。正是男性的播种,才使女性生育,也才能使土地丰收。据此又产生了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习俗。
汉字中的“祖”字来源于“且”,“且”是男性生殖器官的象形文字,配以象征祭祀的偏旁,将汉民族的生殖崇拜之风摆在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位置。大到韶关仁化著名的丹霞山阳元石、江西龙虎山的“羞女岩”巨大的山体,小到古代女儿出嫁时藏在枕头里的“压箱底”、甘肃东部居民结婚必备的剪纸“双鱼娃娃”,人们对它们的喜爱,都传承了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延绵不断的生殖崇拜。中华民族引以为骄傲的龙形玉器,最初的形态也是首尾相连的,寓意生命的轮回,慢慢地演化才有了首尾中的间隔。新疆地区有大量刻画男女交媾场面的岩画,常常在一对男女的身下还有一排小人儿,反映了古代游牧民族对生命繁衍的朴素信仰。
生殖崇拜就是人类对于“生命力”赤裸裸的崇拜,被融入每个民族的血液中。不管是木雕、石雕、巨石阵或者是浮雕艺术品,都蕴含着人类旺盛的生命力,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拥有呼唤生命孕育的强大力量。抛开衣履紧裹的羞涩和含蓄,生殖崇拜的裸露和夸张是一个张扬生命活力的自然之举。许多古老的民族都相信生与死是同样神圣的,在生命轮回的庇佑下,死只不过是另一种生。就是在这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推动下,人类才得以发展和壮大。
在人口稀少的远古,繁衍对于一个部落是多么的重要。一把看得见摸不着的刀,把世界裁成两半。一半为阴,一半为阳。纵然作古入土,也不能放弃传宗接代的责任。
小河墓地象征“男根”和“女阴”的棱柱,一如静默的火山对峙中的空气骤然炽烈。肃穆的苍穹下,生命的某一种形式昭示还原,芦苇和孤雁,苍生的呼吸,涅槃成一刻温暖的语言。一场风花雪月的演绎渐次谢幕,金戈铁马的传说愈行愈远。祖先遗留的最后的思想,灼灼闪耀,燃如篝火,像极一匹瘦马的朗诵跌宕。绵延一株残垣断壁旁的胡杨,从昨天站立到今天。天与地有多远,殉道者的思想就可以坚守多远。乳头脉动,大地心跳,雪后的彩虹营养丰富。文明在古老寂寞的沙丘之上植种希冀,大地上飘起不逝的歌谣,血脉衍生的词语叫做永恒。
昨日的阳光酝酿今日的温暖,婉约如春。种子埋进土地,一粒粒地饱满。阳光对木雕,一缕缕的真诚。还倾诉什么,再不要打扰死者了,死者为大,就让他们安息吧。该说的话生前已经说了,该做的事生前已经做了。坟头上的一些事情都是还活着的人做给活着的人看的。活着的人总爱操心一些死人的事。我们现代人,还不是这样吗?明知死人不能复生,还要拿生死之道大做文章,无限遐想。似乎人死了,灵魂真的还在,还会飘逸,鬼魅会在某个万籁寂静的夜晚立体地展现出来。无论这些墓葬属于哪个部族,塞人也罢,楼兰人也罢,他们在这里埋藏了自己的先人,然后便退出了人类历史的舞台,销声匿迹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迷茫、悲悯、沉沦,对部族繁衍的重视与救赎的思绪伸向无限。太阳图腾也罢,生殖崇拜也罢,总之,这些臆想在生命流程中成为一种永恒的希冀和宝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