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

2013-12-29 00:00:00梁惠娣
当代小说 2013年3期

春天的花事里,我最早遇见的是桃花。

仿佛不经意间,于某个农家院墙边走过,瞥见院内一株桃树上桃花点点,如少女的粉颊,显得分外娇俏。是初春,桃花开得零零星星,甚是寡淡,可是已让人窥到了春色。

郊外有个桃园,我在春寒料峭的微雨中,独自去寻芳。山上的桃树千姿百态,有的像弯腰独行的老者,有的像挥拳甩腿的男子,有的像曼妙舞蹈的少女。在黑褐色的铁枝铜干中孕育着无数浅红色的蓓蕾,像少女羞赫的心事。它们都在慢慢地等春,等待春的轻轻一吻,就轻启红红的樱唇。也有早开的桃花,仿佛一张张红扑扑的笑脸,怒放在枝头。浅红深红的桃花,如云似霞,令人如坠梦境。那一天,我徜徉在早春的桃林中,沉醉不知归路。

经年的行走中,一直与桃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它是艳俗的,仿佛带着脂粉风尘气息;它也是脱俗的,像气质端庄清丽的女子。它是热闹的,开得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它也是安静的,一株独秀如少女沉思。它是骄傲的,姿色出众,傲立群芳;它也是谦逊的,懂得内敛低眉。它是高雅的,供万人欣赏;它也是家常的,安于屈身家院一隅。

桃花更是一种离爱情最近的植物。

看粤剧《桃花缘》,一位书生于清明时节去郊外踏青,野外桃红柳绿,一派醉人春色。他悠悠地唱:“桃花灿,柳丝垂,杨白杏红陪锦翠。山堣溪畔怅怅踟蹰,意阑珊且寻春问醉。”往桃花丛中越走越远,不觉人乏口渴,便叩开了一家农户讨水喝,出来一位美貌女子,她请他入屋内,递过一杯茶来,伫立在桃花树下看着他,此时少女的面颊与院中盛开的桃花相互映衬,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他问她芳名,她唱:“山野桃花墟,桃花开处处,满街铺砌桃花蕊,桃花夭夭遍蓬闾。绕篱淙淙桃花水,借问桃花我是谁?”他于是叫她“桃花”。后来我才知道,此剧《桃花缘》是从唐代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这首诗中改编而来的。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道出了多少爱情的惆怅啊。

无独有偶。张爱玲有一篇名为《爱》的散文,写了有个村庄里的女孩子,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她扶着一株桃树,和一个男子打招呼:“噢,你也在这里吗?”然而,他们的故事没了下文,后来女孩子被拐卖到他乡外县,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惊险和风波,但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那个春天的晚上,那棵桃树下,那个年轻男子……这种邂逅的有缘无分,与多情的桃花扯在了一起,令人喟叹。

古今爱桃花之人可谓数不胜数。传说唐明皇和杨贵妃都喜欢桃花,紫苑中种桃花千株,每到桃花盛开,他们在桃园赏花时,唐明皇都要摘枝桃花插于杨贵妃头上,说:“此花最能助娇态。”唐伯虎爱桃花成痴,所以自号“桃花庵主”,一首《桃花庵歌》道尽了他对桃花极致的喜爱,他在花前坐、花下眠、花下醉、花下吟诗作对……桃花见证着他的自由闲适。毛泽东也是爱桃花护桃花的。听说,在延安时,有一次,勤务员折了三根桃花枝,供毛泽东观赏。但他看到后,便把勤务员找来,要勤务员数三根桃花枝上的花苞。勤务员数后说有40多个花苞。毛泽东听后认真地对勤务员说:“一个花苞结一个桃,有的花苞还能结双桃。你想想,群众今年又要少收多少桃子呢?”勤务员听了再也不敢摘桃花了。

小时候,我家里是有一株桃树的,每到春天,它一树粉粉嫩嫩的花儿,开得妖冶妩媚,隔了窗望去,仿佛天边一缕粉红的烟霞。记得读高中的我,陷入了灿烂的初恋。只是有一天,母亲“咔嚓”一声把开得正盛的桃树折断了。那株桃花是她最爱的啊!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从此掐了我的初恋,收了心,一心一意念书。从此后,对桃花的痴爱与念想也一直辗转多年。

如今,我走进了桃花般幸福的婚姻。早就与先生计划一起去看一场轰轰烈烈的桃花,但今年他被派到日本工作去了。当我独自走在姹紫嫣红的桃花下时,他已走在满天烂漫的樱花下。无法交集的空间里,唯有对着满目灿烂的桃花寄托寂寂的相思。

责任编辑:小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