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背后的故事

国庆节期间，我就要完成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了。对，是结婚。其实，我的未来岳父母，是非常看不起我这个准女婿的，因为我来自农村，在城里没有住房，我乡下的家也很贫困，根本没有足够的积蓄买房。为此，我一直被小雯的家人看扁。我的准岳母就毫不掩饰地对我说过，如果我这样条件的人去参加《非诚勿扰》，十有八九在第一轮就被齐刷刷灭灯了。幸运的是，女朋友小雯不是一个物质女孩，我们从大一的时候就一见钟情，虽然她的父母后来知道我是一个穷小子，但已经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毕业后，我留在这座城市发展，我们的缘分也得以延续。为了以后少挨白眼，我一直在日以继夜地奋斗，想尽办法挣钱，但距离岳父母对婚事标准的期望还差得远。当然，有时候我也自欺欺人，反正我们现在的日子和婚后也区别不大，因此，我们何必急于结婚。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次亲热中的大意铸成大错，如今小雯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虽然这事在年轻人眼里已经稀松平常，但由于小雯的身材开始微微发福，为了岳父母家族的颜面，我们不得不奉子成婚。

不结婚不知道，原来这真是一件烧钱的事，虽然我们有五万元积蓄，乡下的父母也寄过来三万元，其中还包括五千元借款，可是，租房，装修，买家具、购电器，事无巨细，甚至是买一盒图钉也需要钱……看着卡里的数字急速减少，我都觉得心惊肉跳。最后，八万元终于告罄，我不得不抹下脸皮朝亲戚朋友张口，这家万儿八千，那家三千五千，一番折腾下来，钱又花光了，人也瘦了一圈。但总算搞定了绝大部分程序。

可还是出了意外。本来，我们已经约定了租用本地一家婚纱店的婚纱，小雯对那套婚纱非常满意，租金也能够接受，可是不久之后，那家婚纱店竟然由于电器短路着火了，价值数万元的货物顷刻之间付之一炬，我们预定的那套婚纱也未能幸免。虽然老板很守信用，忍痛给我们退还了订金，但当我们去其他婚纱店碰运气，想要再找一模一样的婚纱时，发现根本找不到。

婚期迫在眉睫，没办法，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从网上购买一套吧。小雯对那套婚纱念念不忘，其他颜色和款式的婚纱她根本看不上眼，我只好尽力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总算从一家网店找到了。那是上海的一家网店，各类婚纱货品琳琅满目，小雯第一眼就说那件婚纱正是我们要找的。我刚要高兴，留意了一下标价，不由有些肉疼——两千五百多元！

我小心翼翼地对小雯说：“雯，是不是太贵了？我卡里的钱不够了，要不，咱买一套山寨的？山寨的我估计有三五百元就搞定……”

坏了！也许是“山寨”这个词刺激太大，一直对我言听计从的小雯，突然对我怒目而视：“山寨，山寨，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是你山寨的媳妇？”说完，红着眼睛就跑了。

小雯的脾气我很清楚，一般情况下她是个温柔贤惠的乖乖女，但千万不要小看了她的爆发力和破坏力，如果她要是生起气来，就会成为一座活火山，那是什么极端的想法都会产生的。我赶紧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亲爱的，我错了，我会想办法的。”接着，我用QQ和网店的老板聊了起来。

网店老板网名叫“以爱之名”，姓马，让我叫他小马。一开始，我们还是很客气的，小马也表现得彬彬有礼，可当我提出让他降价出售的要求时，小马却一口回绝了我：“大哥，您不会没看到我们网店的告示吧，我们明明写着‘全部一口价’！”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拉倒吧，我也不是第一次网购，现在有几家标榜不砍价的，实际上就有几家是可以砍价的。”小马不为所动：“大哥，但是我们这里真的不砍价。”我又费了半天口舌，还是说不动他，我只好开始威胁他：“本来我是没有买婚纱的计划的，只不过一个意外让我不得不买，如果你依然坚持不砍价，那么，我不得不去其他店了。”小马不愧是上海人，既不想让到手的生意跑掉，又不肯让步，只是一个劲跟我诉苦：“你说你有苦衷，其实我也有很多的难处啊：价格高了吧，顾客被吓跑了，价格低了吧，顾客还一个劲还价。其实我们的价格比商场已经低了一大截，除去房租、水电费和人工费，还有快递费什么的，已经接近成本价了，但大哥你却依然觉得我有钱赚……”

我在电脑前和小马周旋了近一个小时，丝毫没有结果。好吧，既然对方寸步不让，我就暂且相信这个什么“以爱之名”的话，那套婚纱他真的是接近成本价卖了，但我也得去找钱才能到手啊。可是，为了操办婚事，我之前不得不满世界举债，该找的关系都找了，不该找的也找了，如今已经彻底成了强弩之末，试着打了几个电话，串了几个门，却硬是借不到钱了。

晚上，我带着咕咕叫的肚子去小雯家蹭饭，岳父母根本不拿正眼看我，小雯也嘟着嘴不说话。唉，以前还有小雯撑腰，如今却是四面楚歌了，不都是那该死的婚纱闹得吗？

我查了查银行卡，只有不到两千二百元，何况，以后随时有花钱的事项，我也不能身无分文啊。我又到其他网店逛了逛，发现相同的婚纱还是“以爱之名”的价格是最低的。我不得不在网上和“以爱之名”再次展开谈判。最后，小马实在抹不开了，说：“这样吧大哥，如果你想让我降价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三个五个我也答应啊。我赶紧催他说出来。“就是降价要在10月5日之后，因为我现在的钱也是有急用的。”我一听险些石化：我和小雯的婚礼是在10月4日举办的，加上此前拍婚纱照等事情，只能提前不能拖后，因此无论如何是等不到那一天的。我只好央求他将降价提前到现在。小马却无论如何不同意，说他真的是有一件大事，目前也是急需要用钱的，而且，卖完这套婚纱，就能凑够一个整数了。我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就不能缓一缓吗？小马说真的不能。

眼看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了，我求助无门，只好给小雯打电话，告饶道：“雯，要不……咱们换一套婚纱吧？”小雯冷冷地说：“我现在连换老公的心都有了。父母一直反对，但我以前觉得你会有出息的，所以才决心跟你一辈子，现在我发现，你连这样的事情都搞不定，我真的是瞎了眼了。”说得我登时就冒出一头汗。

我不得不对小马展开了攻坚战。我对他说，要不这样吧，你现在就以降价后的价格卖给我，日后我再将差额补齐，其实是类似分期付款的方式。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绝不赖账。小马说他真的不能让步，他只是个小市民，碰上急需用钱的时候也很无助，如果这套婚纱卖不出去，他也会去借钱的：“我这边确实有棘手的事情，是一个病人需要手术，需要很大一笔钱。”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临近，婚纱却依然没有着落，我简直要抓狂了。我也不敢提议小雯买一套便宜点的婚纱，说不定就会惹得她脱口而出一句“我去小医院做引产更便宜”什么的。虽然我也听说过小两口容易在婚前闹别扭，但总不能因为一套婚纱买不到就导致婚结不成啊。

最后，我不得不和小马摊牌了。我将我的难处和盘托出，说如果你不降价也许真的就会导致我们分手的悲剧。小马见状，终于做了让步：“既然这样，我也不忍心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有多少钱，还有你的卡号，我给你打款过去，你凑够货款，先买了婚纱，以后再还我——”

我喜出望外，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小马说我太客气了，如果我早说明情况，事情也不会一直这样僵持。

不久，小雯心仪的那套婚纱如期抵达了，我们的婚礼也顺利举办了。

婚后，我们开始分期分批地还债，第一笔的对象自然是“以爱之名”小马。可是当我和“以爱之名”聊天的时候，对方却告诉我，她不是小马，而是小马的老婆，小马现在在养病。

我忙问怎么回事。小马的老婆说：“还不是前不久他献血过多，现在身体出了问题。”细一打听，我才知道，小马为了筹集给我的汇款，去医院献血了，用得到的报酬帮我垫付了那套婚纱的价款。“他平时就体质不好，又舍不得吃，营养跟不上，上个月还闹过一场病，哪里还能去献血？”小马的老婆在对话框里发了一个“流泪”的表情，“这次为了凑够一万元去救人，他真是拼命了。”

“以爱之名”接着说，小马最近一直在凑钱，因为邻居要做换肾手术，需要一笔很大的手术费。我表示不理解：“邻居的事情，如果爱莫能助，又何必勉强呢？”“但他不是一般的邻居，而是我们的恩人啊。其实我们也不是上海人，而是到上海来闯荡的。我们的邻居是个上海阿伯，对我们很关照的。尤其是前年的时候，我老公开车去外地，出过一次重大车祸，要不是阿伯和他的儿子发起社区的居民为我们捐款，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闯过鬼门关。如今人家有难了，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小雯在一旁看得流眼泪，我也感到非常愧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看，要是早说这事，我老婆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小马也不会病倒的。”“不，这次捐款只代表我们自己，别人不能被代表，如果和您说出这些，我们等于是逼着您就范，那不等于是报纸上说的‘道德绑架’吗？”

哦，我明白了。小马夫妇虽然不是上海人，但却因为一次意外，对自己谋生的这个城市产生了感情，并且已经与上海这座城市融为一体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个曾经很让我头疼的“上海小伙”一点也不讨厌了，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奔涌而过，留在心田的，是感动，和深深的祝福。

（责编/朱 近 插图/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