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人生

2013-12-29 00:00:00陆茂清
上海故事 2013年8期

惊天大案告破 嫌犯不知去向

上海外滩,国民政府中央银行营业部,1946年5月下旬某日上午。

铃声响起,大门缓缓开启,柜台里的职员各就各位,都已做好了迎客的准备。

不过半个多钟头,神色慌张的保管科长急匆匆走进经理室,掩上房门,禀报了一桩惊天大案。

今天开门营业后,他带着三名职员进入金库作例行检查,对照清单盘点实物。打开一只装着金砖的保险柜时,不禁冷气倒抽,中间分明凹了下去,少了重453两金砖一块!吓得目瞪口呆,立即锁上库门,忙不迭上楼报告。

经理亲自来到金库核查,发现除没有了上面的金砖外,还少了债券、现款、美金近千万元。立即打电话向南京报告,同时派两人驾了摩托车,喊金库保管员陈元盛速来银行。

本月上旬,陈元盛称有要事请假半个月,至今尚未上班。不一会儿,传呼人回来报告,陈元盛住所铁将军把门,邻居说他昨天下午拎着旅行袋出门,至今还没见回转。

保管科长翻查员工出勤簿,陈元盛假期已满,但没有续假,人又不知去向,心生怀疑:莫非是他做的?当下向所在地的黄浦警察分局报了案。

中央银行属国家级第一大银行,戒备之森严、防盗设施之先进,均为国内之最,居然发生史无前例之重大窃案,这还了得?分局长点了刑事股周股长的将,令他领衔破案,并特许在局里任选助手。

周股长属资深老公安,曾侦破过多个疑难案件,在上海警界饶有名气。受命后带着警员飞车赶到银行,封锁现场,勘查拍照毕,询问陈元盛的履历及平时表现,保管科长一一回答。

陈元盛是浙江镇海人,家里有老母、妻子、儿女,靠着他的工资养家糊口,先是在中央银行当练习生,以办事勤谨提升为金库保管员,前几年还算奉公守职。只是听说他近时讲究起吃喝玩乐来了,小分头梳得搭滑,旧西装烫得毕挺,今年开春,又做起了股票生意,结识了一批股友,常你呼我唤下馆子大吃大喝。此人还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寻花问柳,与妓女小玲珑等打得火热,对此,行中多个同人曾亲目所睹。

周股长听完后,作了如下分析:陈元盛的薪水不过供赡养家小而已,哪有钱吃喝嫖娼做股票?估计发了横财。从发案现场看,没有破坏痕迹,外人入库盗窃基本排除,监守自盗极有可能。如今人已跑了,正可证实这一点,因为他知道金库例行检查的时间,属担心事情泄露而畏罪潜逃。

当下排定陈元盛为重点嫌疑对象。考虑到被盗的金砖、票款等数额巨大,短期内来不及销赃花费;又陈元盛昨日仍在上海,很可能寄放在知交那里,或托他们代为脱手,决定先从他的狐群狗党着手侦查。

周股长从与陈元盛有染的妓女嘴里,得悉康泰钱庄俞经理是陈元盛的嫖友加股友,两人兄弟相称,嫖宿时还争着付钞票呐。于是找见俞经理,第一句话就问他陈元盛什么时间来过,找你干什么。俞经理做贼心虚,只当警方有目标来的,局促不安地说,陈元盛有债券寄放在这里,要我抛脱,不过至今还没有脱手。说完,知趣地去保险箱里拿出债券。

周股长心中暗喜,指着债券上的封条严肃训斥:“你明明知道这是中央银行的,为什么不举发?知情不报又窝藏赃物,与盗窃同罪,懂吗?”俞经理脸色大变:“知罪知罪。情面难却,犯了法了。”

“陈元盛还盗窃金砖,是不是也藏在你这里?”周股长两道目光直逼俞经理。俞经理又气又急:“不敢,不敢,兄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不过陈元盛向我提起过金砖的事。”他知道事关重大,决计立功自赎了,提供了金砖案的另一个知情者、某银行的潘襄理。

周股长连夜传讯潘襄理,颇为顺利,马不停蹄传讯了潘供出的有关人员,取得了决定性突破。

综合各人交代,金砖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楚:潘襄理早年与陈元盛同为中央银行练习生,相互熟稔,往来密切。前些天陈元盛带着金砖找来,说受朋友之托抵押金砖,十天赎回,利息好说。

潘因本行订有不放款给私人的规矩,婉言拒绝。经不住陈元盛再三央求帮帮忙,凭着私人关系几经周折,说动另一家银行的吴姓协理接受抵押,当然是有条件的,好处费优厚。最终谈妥,扣除利息,付给6300万元押金,十天赎回。

转眼抵押期限已到,陈元盛又到潘襄理那里说,友人资金周转遇到了障碍,一时无力赎回金砖,要将金砖脱手,代为请潘再帮一次忙,设法寻找买主,价钱好说。

看在钞票面上,潘襄理再度出马,某钱庄陈经理答应收进,以7320万元成交。

神秘小姐举报 警方辗转缉拿

案发三日后,上海各大报章纷纷报道:中央银行失窃453两金砖之巨案初战告捷,然主犯在逃,央行悬赏200万元缉拿金砖大盗陈元盛。

马路里弄,大街小巷,《中央银行缉拿逃员陈元盛》的招贴随处可见,金砖案成了上海滩上的热门话题,原本默默无闻的陈元盛,一变而为大上海的头号“闻人”。

警方侦缉人员日夜明查暗访缉拿,周股长亲自传讯了与陈元盛往来密切的妓女、股友,并派员赴浙江镇海陈的老家守捕。

然而,将近一个月过去了,仍无陈元盛的踪迹,周股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一日下午,正冥思苦索调整侦查部署时,电话骤响,拎起一听,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们要捉拿的陈元盛在杭州。”

周股长精神大振,急切地问道:“在哪里?”

“在名胜古迹高级饭店吃喝白相。”

“请讲得具体一点。”

“一时说不准地点,不过你们会查得到的。”

“能告诉我小姐您的芳名吗?以便保持联络,又为捉到犯人后给您发送奖金。”

女子犹豫了一下:“不必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事不宜迟,周股长偕助手紧急出动,跳上了沪杭线火车,晚上赶到杭州,先至浙江省警察局请求协助。

子夜时分,沪杭两地警员混合编组四出,突击搜查各大饭店及夜总会。

周股长一组查访至西园咖啡馆,得到了重要线索。一个侍应生说,有个讲浙东土话夹杂上海话的男子,一天深夜曾来馆里喝过咖啡,因有好几个小姐簇拥陪伴,又嘻嘻哈哈打情骂俏,格外引人注目,所以记在心里,还听男子讲过“回华兴公寓”的话。

“是不是这个人?”周股长拿出陈元盛的照片,请侍应生辨认。侍应生看看又想想,说有点像,只是因为当时是晚上灯光耀眼看不太仔细,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

不过一刻钟多一点,周股长等已出现在了华兴公寓,约见经理,递上“派司”亮出身份,道明来意。经理不敢怠慢,忙把账房、茶房、侍应生,连清洁工一道叫来,听候询问。

账房一看陈元盛的照片,惊呼起来:“就是他!”随即翻开旅客住宿簿,道出了个中经过:

有个上海来的青年曾来这里住宿,穿米黄色青年装、黄皮鞋,头戴白色草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包下了69号房间。以后一连几天由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姐陪伴,前呼后拥出去游玩,出手非常阔绰,自己说每天要开销几十万元。也是他自己说的,还去苏州、嘉兴白相了几天。记得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手里拿着一卷报纸,神色有点慌张,到房间里后不一会儿出来问我,到羊角坊桥37号怎么走,我如实告诉他,他还用笔记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就结账离开了公寓。

周股长问这个上海客人的姓名,账房将住宿簿送到他面前,上面写着:陈君实,男,三十岁。

“一定是陈元盛,用的是化名。”周股长肯定地说,“他已从报纸上看到了通缉令,不敢久留公寓,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周股长等赶去羊角坊桥37号,布好暗哨堵住出路后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宅上也只她一个人。

经盘问得知,宅主一家去了南京,老太是雇请的佣人,专为主人看家的。陈元盛是宅主的远房亲戚,去年也曾来过,今次来这里住过四五天后走了,说是去朋友家吃喜酒,过几天就回来。

周股长说了个谎,自称是陈元盛的朋友,曾约好在这里碰头,请求就在陈元盛住的房间里借宿一个晚上,老太答应了。

他们在陈元盛宿舍里细细搜查,从抽屉里发现一页纸,纸上勾画着一张简图,旁边写着“浙江上虞”,对照笔迹,是陈元盛写的。周股长判断,陈元盛已成了惊弓之鸟,这张地图是他在慌乱中遗忘的,也许是故意留下,用意在迷惑警方。

当下决定,留两个守候在这里,其余的去上虞。

竹林束手就擒 判为无期徒刑

天刚放亮,这一行出发,每至车站渡口,即展示通缉令询问查访。

曹杭公路车站的售票员回忆,前两天来了一个男子,慌里慌张问几点钟发车,听说还要半个多钟头,就喊了出租车去了曹娥江边的百官渡口。

周股长等驱车追去,午后到了百官渡口。从渡口唯一的小旅馆老板处得悉,有个叫陈龙的上海口音男子,前天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不亮过河去了上虞方向。

警察赶到上虞汽车站,据一个轿夫说,有个与陈元盛长相差不多的人,在车站边理过发,问在门口等生意的轿夫,去丁家屯陶家湾多少钱。轿夫开了价,那人说钱不够,不要了。这时,正巧有个卖木炭的老头要去陶家湾,他就跟着卖炭老头上了路。

警察寻见卖炭老翁,周股长出示陈元盛的照片,问那天跟他上路的男子是不是这个人,老翁看了再看,点点头:“像他。”

“你知道他去了陶家湾的什么地方?”周股长问。

老翁答道:“晓得,这个人先到他要到的所在,我还要走一段路呐!”随之讲了此人落脚的地方。

周股长喜不自胜,当下雇了老翁带路去陶家湾,并许诺,捉到那个坏人后,还要给他一大笔钱算作奖励。

陶家湾四周都是竹林,人家不多,散落在竹林掩映处。

周股长等分散合围,向两间连栋的破旧茅草房接近。见门前一老妪坐在矮凳上编织竹篮,东山墙边竹椅里坐着一个男子,左手托着报纸,右手拿着茶壶,却眼不在报纸上,时不时四处张望。

觑得分明,此人正是陈元盛。

一声唿哨,警员从三个方向飞奔而上,不约而同手枪指着陈元盛:“不许动!”

出乎意料,陈元盛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束手就擒,苦笑着说:“我天天看报,晓得警察局在追捕我,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现在这一幕,我已三天三夜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夜里听到狗叫就吓得心惊肉跳。想想许多亲友受了我的连累,真对不起他们,你们一路奔波劳累,受苦了,也对不起你们。不过如果你们迟一天到,我恐怕已不在此地了。”

“金砖大盗从上虞押解到沪”的消息见诸报端,报道此项消息的副标题是:陈元盛败于少女手中,猛抬头,如梦醒,记否那天水边拾金时。

一个月前,陈元盛带着金条、现款离沪潜逃杭城,开始了天堂式的逍遥生活,轮番招集舞娘歌女纵情欢娱,挥金似土,宛若慷慨解囊的孟尝君再世。一日,与几个小姐同游灵隐寺,他从衣袋中掏手帕擦汗时,不慎拖带出一条“小黄鱼”,“咚”的一声落在石块上,弹跳进了水里。小姐中一个“格格”笑道:“这是我的了!”说着捋起袖子,蹲下身子去捞摸,不料高跟皮鞋一蹩,一只脚滑了下去,引来游人围观起哄。陈元盛将她一把拉起来,恶声恶气训斥:“你们这种人真是贱骨头,只要钱不要面孔,连命也不要了。”小姐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借口鞋袜湿透径自走了。

向上海警方报案的,正是这个烟花女子。她从报上看到了通缉陈元盛的消息,决计报一箭之仇,通过电话向黄浦分局举报。

上海地方法院开审金砖案,俞经理、潘襄理等窃案有涉者一并受审。此案震动最高当局,轰传沪杭地区,引来各方观审,旁听席上人满为患,周边各省市通讯社、报社记者也都赶来现场采访。

陈元盛供认不讳,和盘托出了盗窃金砖的经过:做股票投机失败后,起了盗窃之心,一时糊涂出此下策。原本满打满算做股票发财,只是手头没有钞票,银行金库里有的是,便偷了353万元支票一张,提取现金购买股票。不料股市一跌再跌,眼看老本已所剩无几,于是又偷500万元现金、8万元美钞再买股票,哪知又被套牢。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偷金砖,先将金砖抵押了投入股海,准备翻本赚钱后赎还金砖,却又是事与愿违,无奈何变卖金砖……

涉案犯俞经理、潘襄理等自保要紧,个个推卸责任,有的说经不住陈元盛苦苦央求,情面难却帮了倒忙;有的说不知是中央银行的金砖,上了陈元盛花言巧语的当,做了错事;有的大骂陈元盛坏透坏透,拖人下水,是个害人精。陈元盛自艾自怨,话中有话:“只怪我有眼无珠,如今人财两空,一切都完了,罪有应得。”

金砖案宣判,陈元盛以连续盗窃公物罪,处无期徒刑。俞、潘等分别以窝赃罪、故买赃物罪,各处有期徒刑不等。

判决毕,押往提篮桥监狱服刑。

风雨之夜越狱 重又追捕归案

时光流逝,中央银行金砖大案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话题,甚至被人遗忘了。

两年后的一天,陈元盛再次制造了惊天新闻,再一次轰动了上海滩以及周边地区。

马路上,报童挥舞报纸叫喊:“看报看报,上海监三犯越狱,金砖案主角逃脱!”

路人争相掏钱买报,议论纷纷:

“提篮桥监牢里也逃得出来?这只瘪三倒是大本事。”

“是呀,这是英国人造的牢房,号称‘远东第一监狱’戒备森严,上下都有岗哨,四周还有丈把高的围墙,勿晓得这个赤佬是哪能逃出去的?真是奇迹嘞!”

陈元盛又一次成了男女老少瞩目的头号热点人物。

话说陈元盛关进提篮桥后,度日如年,想到一生一世再也没有自由之日时,实在心有不甘,一个念头萌生、凝固:“不能老死在监牢里,逃出去!”

他当然明白,越狱谈何容易?“心急吃不得热粥,要想成功,必须如此这般。”于是拟定了长远规划。

第一步是设法取得狱方同情好感,放松对自己的监管。

陈元盛一天到晚装得可怜巴巴,每次听训会上,总是哭哭啼啼,痛心疾首自责:“贪图金钱美女,跌入了万丈深渊,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不枪毙算是宽大的了,一定好好接受监管,赎罪于万一,以修来世。”有几次说完这些还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平日里在看守面前毕恭毕敬,好像学生对师长,儿子对老子。看守发话时,一“是”一点头,即使说错了,也必一个“是”字;又看守若有问话,总是自称“犯人”。

每次有杂活安排下来时,总是抢在头里,而且拣重的、脏的、累的做;凡有规定任务的,超过指标是一定的。

家属亲友探监送来钱或好吃的,自己不留一点,全部孝敬了看守。

一天又一天,三班看守对陈元盛的印象日变良好,向上司汇报时,同声一致说他认罪服法,有悔改之心。

狱方于是把陈元盛从“囚犯”提升为“工犯”,安排去监狱医院当杂役,做些扫地送水、消毒洗刷之类的事。住所也跟着提升,从囚室搬到了五楼的“工犯”房里,与杂役们住在一起,这里的条件比囚室好得多,还可在楼层上下自由活动。

第一步目标实现,陈元盛开始了越狱准备。

他知道这是瞒不过同室三个犯人眼睛的,遂不断施以小恩小惠,忖度已拉拢为知己后,与他们谈了越狱的打算,鼓动他们一起逃出去。其中姜、王表示赞同,阿六因刑期快要满了,不想再冒这个险了,但发誓决不告发。

陈元盛随即从医院里陆续偷来了钢锯条、老虎钳、螺丝刀等工具,三人紧密配合,一个望风,一个制造声音掩护,一个用钢锯条锯后窗的铁栅栏,锯到快要断时住手,做好伪装备用。他们如老鼠搬家那样,每天从医院下班时夹带一点纱布回宿舍,日积月累了一大捆,绞成了一条长长的粗绳索。

经不断观察,陈元盛发现,二楼的守望楼已不设哨兵了,守望楼下的一墙之隔便是监狱外的自由世界,故而选定从守望楼逃出去。

1948年8月24日深夜,乌云翻卷,雷鸣电闪,不一会大雨如注。陈元盛把后窗快要断了的铁栅条扳脱,钻出身去,抱着落水管滑到地面,姜、王跟着下了来。

三人蹑手蹑足顺着扶梯上,走去守望楼,撬开门锁入内,靠着哗哗雨声作掩护,锯断了后窗上的几根铁栅,取出随带的纱布粗索,紧紧扎在窗栅上,一个接一个吊落下去。

天黑、雨大、风紧,行人全无,陈元盛等跃入一条里弄,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凌晨,看守查房,发现陈元盛等三人不见了,一看现场,知是越狱逃走。追问同室的阿六。阿六说自己睡熟了,委实不知,只是前几天曾听他们讲起过浦东白莲泾什么的。

姜姓逃犯家住浦东,狱方与警方联合行动,扑向浦东姜家及其亲友处,姜在他的表妹家中落网。

王姓逃犯藏在建国东路其妻结拜姊妹家中,被他的舅父告密,擒拿归狱。

至此,只金砖大盗陈元盛未获,警方遍查市区郊外、车站码头,好几天过去了,仍是竹篮打水。

事后才知,工于心计的陈元盛越狱后,去黄浦江边摆渡到浦东,想通过姜的亲友弄一笔钱远走高飞,不料如意算盘落空。他叮嘱姜暂留浦东继续想办法,自己与王重返浦西碰碰运气。到浦西后,他为减小目标以防不测,与王分手各奔前程。

身无一文,如何远走高飞?陈元盛先是躲在公园里,白天充作游客,夜里露宿在假山背后。两天后去一条小街的咸肉店打电话给岳母,希图借钱,一听是个男子的声音,暗道:“不好,警察!”急忙溜之大吉。他的判断正确,警方已在其岳母家守捕,是警员接的电话。

晚上,陈元盛用拾到的小钱买了一张末等票,进戏院消磨时间。不料才看了一幕,瞥见几个警员进场,哪敢再呆下去?佯装上厕所出了戏院的边门。

警方从电话监控得知陈元盛仍在上海,加大侦查力度。

得到报告,有一男子很像陈元盛,出入于中正南路金谷里。

傍晚时分,大批便衣在金谷里内外布控。

临近半夜时,昏黄路灯光下,一个光头男子从弄堂深处走来,看似悠闲,然不时东张西望。佯作路人的冯警官吹着口哨迎着男子走去,离他只几步时,一下子逼上去:“我们是警察局的,奉命警戒,请出示居民证。”

那人伸手去衣袋里摸了摸:“对不起,居民证在家里。”

“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冯警官追问。

这时,另几个警员围了上来。

“……”那人结结巴巴。

冯警官拿出通缉令看了看,再看看男子:“这上头的照片就是你,对吗?”

那人摇头长叹:“我就是陈元盛,天数,没有话说。”

陈元盛享受了一个礼拜胆颤心惊的自由后,终于再入囹圄。一年后上海解放,人民法庭改判其为有期徒刑,遣送苏北服刑,刑满后留在劳改农场就业。

(责编/方红艳 插图/谢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