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卑微了誓言

2013-12-29 00:00:00那一笔的风情
伴侣 2013年5期

有了假肢,林曼怡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三年了,终于可以告别轮椅上的日子。白水兴奋得手舞足蹈,像个孩子。

林曼怡走了几个来回,虽然缓慢蹒跚,可终究是站起来了,她仰脸长吁了一口气。白水上前紧紧地抱住她,曼怡,我就知道你能行!今天一定要出去庆祝一下,去诺兰西餐厅,你最喜欢的那家!

那天,林曼怡喝了一点红酒,脸很快就红了,眼睛有点模糊。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心情复杂。就是这个男人,在两年前开车把自己的腿撞成了粉碎性骨折,也是他最后娶了自己。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毁了自己一辈子,可也一直照顾着自己。

她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清醒后歇斯底里的疯狂,完全没有出生二十多年来一贯的矜持,拼命地扯着白水的头发,白水狼狈、惶恐但没有躲避,任她发泄。

白水喜欢她,她不是不知道,可每天像苍蝇一样叮在自己身边,还开车撞到自己,这简直是灾难。白水还狡辩,不是他撞的,撞的人跑了,自己是来保护她的!

后来,白水向自己求婚,看来这就是他的阴谋。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没有。深爱的肖雷离开了自己,这是唯一维持自己这辈子生活质量不明显下滑的机会。白水的阴谋得逞了。

林曼怡享受着白水细心的呵护,却很少让白水碰她的身体,更不允许自己怀上他的孩子。白水日日夜夜的努力也无法稀释她内心的怨恨。

林曼怡带着醉意,眯着眼睛问白水,如果你没撞到我,我该过得多么好?白水苦笑,曼怡,那么多年了,你何必一直这么纠结?

如何能不纠结,自己的青春、梦想、未来,一切的一切,在那一刻灰飞烟灭。白水对她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在婚礼上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可比起他卑劣的阴谋,所有的好都不值一提。

林曼怡第二天就去学校了,她在家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她被学校安排进图书馆工作。

上班第一天,她就遇到了肖雷,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肖雷满面春风,说曼怡,知道你今天上班,特意买了一盒你喜欢的日本UCC咖啡。还没经她同意,就拿起她的杯子,冲好放在她面前。那神情仿佛他们不是分手三年的情侣,而是一直都在一起。

林曼怡从心里怨恨肖雷。当初自己出了车祸,他决绝地离开自己,没有一点怜悯,让自己受到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那段岁月,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有多痛。

可她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林曼怡惊讶自己的隐忍到了一定的境界。她淡淡地笑,谢谢。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失态呢?

肖雷那天坐了很久,也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无非是解释当初为什么不能留在她身边,这几年一直很内疚。他说他恨自己,不能抵抗家人的压力。

林曼怡一边喝咖啡,一边宠辱不惊地看着肖雷。

肖雷说,曼怡,为了庆祝你的重生,今晚我请你去上岛咖啡。林曼怡努了努嘴唇,为什么不呢?

回到家中,已是午夜,白水还在等她。一直以来都是他帮她打水、洗脸,甚至如厕。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不是吗,她已经站起来了。

林曼怡仿佛又回到了初恋时光。

肖雷下班后,总会带她去疯。碰碰车、电玩、看电影……都是小孩玩的游戏,可都是林曼怡喜欢的,她太需要释放,也可以说是发泄。

那天傍晚,他们在海边的沙滩上玩耍,肖雷用沙子堆成一个心形,把林曼怡抱着放在中间。林曼怡抬头望着他,你爱我吗?

肖雷咬着她的鼻子,说,当然。

电话响了,是白水,问她在哪,怎么不回家?林曼怡说,如果我说,现在是和一个男人在沙滩上玩,你信吗?然后是一气放肆的疯笑。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林曼怡总能堵得白水说不出话。

那晚回来,白水依旧打了水,亲手给她洗脚。可他一直都没说话。林曼怡看在眼里,竟有一丝满足的快感。

躺在床上,林曼怡胡思乱想,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原本她是应该和肖雷在一起的。如果不是车祸,他们早就结婚了。林曼怡甚至想,如果按时间推算,他们现在都该有个可爱的宝宝了吧。

况且,肖雷也解释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可当时我的家人真的不允许,你知道,我是一个孝子。所以,不能怪肖雷,要怪只能怪白水,这个千刀万剐的白水。要不是他开车撞了自己,自己怎么会落魄到嫁给三等残废的地步。

以后的日子,他们开始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每次吵完了,白水总会向她认错:曼怡,是我不好,衣服收得晚了,沾了露水;曼怡,是我错了,我不该做黑鱼汤不放辣椒,虽然你的喉咙一直不太好……

林曼怡觉得是该结束这段无聊的婚姻了。她不需要白水每天虚伪的照顾。她要像天使一样飞到心爱的肖雷身边。

终于,在那个雨夜,林曼怡吃着白水每晚按时递过来的银耳莲子羹,忍不住发了脾气。不错,她是偏爱银耳莲子羹,可再好的东西吃了三年多,还有什么味道。就像这婚姻,温吞水一样,泛不起涟漪。

我们分手吧。当林曼怡说出口时,白水惊呆了,于他,就像本世纪最恶毒的玩笑。白水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林曼怡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太没有风度。

但她可以不回家。一个结了婚的女子不按时回家,她的丈夫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狠狠地揍她,抑或离婚。白水怎么会打她呢?他帮她收拾东西,还不停地唠叨,以后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记得腿上的关节处经常换药,下雨腿疼,就多用热水敷……

林曼怡不耐烦地打断,这些年都听厌了。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什么也没有带走,她已经有了爱情,什么都不再重要。

告诉肖雷的时候,肖雷满脸的惊讶,他开车带她去超市,拉回一大堆吃的,将冰箱填得满满的。

肖雷说,今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听得林曼怡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个家里,林曼怡开始学做饭、洗衣服、拖地。她说要做回小女人,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每次林曼怡刚拿起拖把,肖雷就上来抢了过去,把她按到沙发上,扔给她一包薯片,说小女人应该是蜷在沙发里的。看着他拿着拖把一遍又一遍地在地砖上游弋,林曼怡想,这就是家了,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幸福了。

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出现时,肖雷正在给林曼怡削苹果,长长的苹果皮,不经意间就在肖雷挥舞的刀尖盘旋出来。

是林曼怡开的门,门一打开,巴掌就落在她的脸上,林曼怡踉跄着倒地,狼狈到连假肢都脱落了。肖雷冲了过来,挡住了她,举起手,就给了那女子一耳光,那响声清晰到让三个人都呆住了。

女子一下就被打懵了,流着泪决绝地说,有本事你这辈子就陪着这个残废。然后甩手而去。

林曼怡整个下午都在流泪,任肖雷怎么劝都不说话。怪不得别人,是自己不经意间抢了别人的老公,沉浸在幸福中都忘记肖雷是有妻室的。

后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人抱着一瓶酒,往下灌。

两个人都喝得烂醉,说话都结结巴巴。肖雷说,曼怡,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林曼怡含糊地搭腔,为什么呢?

肖雷说,当初都怪我,刚买了新车去找你,喝了酒在路上迷迷糊糊地乱冲,撞到了你。我都没勇气留下来救你……我是逃兵啊,这辈子欠你的,还你……话没说完,就瘫在了桌上。

林曼怡头嗡的一下,顿时呆住了。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她拿起桌上的酒,全部洒在了自己的头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曼怡就离开了。她发了条短信给白水,只一句:我错了。然后退下手机卡,从窗户扔了出去。

她想起这几年来白水对自己的照顾,细致入微。可她却只有恨,以至于从不曾想过为他生个孩子。和肖雷在一起真是为了爱吗,不也是为了报复白水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可她何曾信过白水的劝解。

想起当初结婚时,白水跪在自己面前虔诚的表白,今天是谁卑微了誓言?她将头埋进膝盖,无声地哭。

远离那个让她纠结的城市,林曼怡不动声色地活着,正常地吃饭睡觉,尽管吃得很少,睡得很少。她习惯了华灯初上,霓虹斑驳了整个城市,站在落地窗前,朝着上海的方向发呆。

彼时,她已经元气大伤,连流泪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唯有在电脑前写字,能短暂忽略心底缠绕不清的疼。那一年,她发表了第一篇长篇小说《割》。

在书店签名售书的活动很成功,当天就卖出了近万本。傍晚,林曼怡收拾好准备离去,一抬头,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以前经常去图书馆读书的女生,那个女孩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在书店对面的上岛咖啡,女生欲言又止。最后,她忍不住弱弱地问,林老师,还记得白老师吗?林曼怡使劲点点头,嗯,怎么了?

他已经不教书了。当年收到你的短信,他满大街地跑,发疯一样说要去找你,后来,被马路上的车子撞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病退。女孩说着,眼角湿润了。这件事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们都不明白,白老师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总是不珍惜!

女孩越说越激动,白老师失明了,还将你写的一篇又一篇文字剪下来,贴在本子上,让同学们读给他听。刚才在书店里我真想当着那么多的书迷问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白水,我又错了!林曼怡大脑一片空白,趴在桌子上毫无顾忌地号啕大哭。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什么做的?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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