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默它”的崩溃

佐普小说《教父》改编成电影，让中国读者和观众近似了解了传说中黑手党帝国的一般概貌，但却是文学化的——经常地，对黑手党作为有组织犯罪集团，更多是欣赏，甚至同情。其实，美国人民（而非作为观众和读者的美国人）对黑手党的认知，跟中国人差不多。很多年来，他们更愿意相信，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黑手党及其犯罪，是族群歧视、社会不公的产物，予其同情和理解，多于愤怒和谴责。

这不奇怪。主要因为黑手党成员，尤其高级合伙人，多年恪守“乌默它”（Omerta）准则，使得警方和司法部门，对盘踞美国各地的黑手党家族及其犯罪活动，处于不甚了了状态，针对它们的检控，往往因证据不足，屡屡受挫。

“乌默它”源自黑手党老巢，意大利西西里黑手党Mafia家族成员行为规范，其准则是“勇敢与荣誉”，对外绝对保守家族秘密。

一位普通成员，通过角头、好汉阶梯，要经过一次宣誓仪式，即严格遵守“乌默它”准则，才最后晋升为家族成员，凡违反“乌默它”者，经“教父”批准，将被处以极刑。

意大利西西里Mafia家族，历史经久，故事绵延数百年。意大利统一前，意大利和西西里人很少移民美国。二十世纪初意大利完成统一，却是意大利和西西里人移民美国的转折点，1910年代，掀起移民高潮，持续二十余年。移民潮落，美国版Mafia生根，其中，纽约和芝加哥为意裔人群集中地，也成了Mafia播种、开花的天堂。经过无数惨烈的内部战争，于1931年，形成了Mafia纽约五大家族，除芝加哥Mafia成了气候，其他各城市，也都有至少一个小规模Mafia存在。

纽约最大的Mafia家族，鼎盛的五十年代，其成员多至5000人，最小的也有2000余人。它们潜伏在从建筑到服装，从地下赌场到水产品市场，从运输到食品加工……几乎所有与日常生活相关的经济领域，从事以敲诈勒索为主要营收手段的犯罪活动。据保守估计，鼎盛时期，Mafia年总收入，至少在200-300亿美元，超过美国最大的钢铁公司。Mafia声称“我们比美国钢铁公司还大”，并非虚言。

整整半个世纪，美国警方和司法机关，在与Mafia的斗争中，屡屡败阵，从无大胜，除相关法律缺失，政策目标游移，打击力度不够外，Mafia族规“乌默它”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Mafia帝国上世纪七十年代走向极盛，也是它极盛而衰的开始。

美国检方调整策略，从调查五大家族最高权力机构——家族管理委员会开始，利用监听手段，锁定家族要员指挥犯罪活动的有力证据，并以重判而永不得保释为武器，最终撬开了Mafia高层合伙人嘴巴，将五大家族教父以及次级老板们，成批送进监狱。

这场从撕开“乌默它”准则开始的战争，持续二十余年，戏剧性收场于Mafia教父级（第一老板）人物打破沉默，说出令检方和美国人民震惊的Mafia核心秘密，使神秘而严厉的“乌默它”准则，一夜崩塌。面对此情此景，那些为黑手党家族担任辩护的律师们说，那些所谓头面人物，其实都是心理脆弱，自私自利的伪君子。重罚之下，没有英雄。

本书作者赖布，以七十余万言篇幅，描写了五大家族兴盛衰败的内幕，故事充满诡诈、欺骗和血腥。将佐普多少为之歌功颂德的黑手党家族，打回原形。

原来，它们就是一帮子有组织的犯罪成员，自私透顶，无恶不作，所谓“乌默它”，勇气和荣誉下的沉默和守密，不过是虚幻的犯罪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