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扫地

2013-12-29 00:00:00泡泡糖
今日文摘 2013年16期

诗人年轻的时候颇有诗名,后来,年龄大了,就在文艺单位当了领导。诗人不觉得当领导与当诗人有什么冲突,组织上需要,那就干呗。很多人认为诗人是不应该有组织的,但事实上每个诗人都有组织,只不过有的规模小点,叫圈子而已。组织或者圈子,不都是理想、信仰或者追求吗?当然,也有很多人无论是进入圈子或者进入组织,看中的都是吃吃喝喝。

诗人当了领导之后,干了一些大手笔的事,文艺青年也都很称赞。而且他在位置上的时候,也引进了不少人才,挡住了一些电话推销的人,这些也很为人称赞。但当诗人与当领导还是有冲突的,他每每展开稿纸,总觉得汉字虽然还是那个汉字,但它不再是从诗里跑出来的,而是从报告里跑出来的。他安慰自己,当领导的过程也算是另一种诗吧。自己主持的那些文化工程,不是也影响了一批批的人吗?自己的见识是有限的,但那么多人的学识、才华、诗情,怎么着也比自己要丰富吧?

年龄又大了一截,或者叫老了一截,那就得退下来。退下来后,诗人其他不适应没有,诗还照样写,而且觉得当过领导后,接触的社会面更宽阔,原来看不到的,现在都看到了;并且原来从领导角度看到的事物,转换到诗人的角度再看,又会出现崭新的认识,写出来的透彻非年轻时可比。但这些诗却遭遇了尴尬。一些编辑觉得他太尖锐,另一些编辑觉得他太“正”,不够“个人”,他们需要修改。他试着改了两首,但最终觉得还是放弃的好。他觉得不应该每个诗人都去吟风弄月,更不该每个诗人都只看到花团锦簇,更重要的是,诗怎么能修改呢?锤炼字句的工作自己已足够严谨,再改,那不是修改自己的认识、感悟和情怀了吗?那成了谁的诗了!但诗还是要继续写,那段时间的那种执拗让他觉得既压抑又酣畅。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他的诗结集出版了,诗友们都很肯定,他也知道那肯定是真诚的,但诗集不是仅给诗友看的。

诗越写越少,家里人口越来越多,特别是孙子的到来,让他写诗的雄心渐消,含饴弄孙之乐常常让他这样想:孙子以后会读自己的诗吗?但不管怎样,孙子于他来说,实在是一首诗,透明,而且明亮。

社会活动也还有些,但文化界不是娱乐界,出席活动就算是为了出名,也出不了名,不过是保持自己对社会的敏感而已。一辈子关心社会,有机会就不能让自己“宅”着。有一次,开大会了,街道的工作人员来他们单元动员老年人上街“巡逻”,他不愿意去,但人家说了,他们那栋楼的老人都有事或者有病了,所以还是得请他帮帮忙。他只好戴上红袖箍,和另外一个老人在街道上来回走,看车辆穿梭陌生的人脚步匆匆。两天以后,他觉得光是走其实也挺耽误工夫的,就跟清洁工商量:你歇着,我反正是走来走去的,我帮你扫地、捡烟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