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札记

2013-12-29 00:00:00
书城 2013年3期

问他姓名年龄住址,他说不知道。问他当时怎么会出现在小饭铺门口,他说不知道。问他是不是失忆了,他说不知道。问他还记得什么,他说要喝酒。他不喝咖啡。那玩意儿越喝口越干。说话这当儿已是口干舌燥,一说喝酒来劲了,倒反问人家,怎么知道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小饭铺门口?对方几个支支吾吾,面面相觑,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笑笑,不说是吧,要不你们哥几个也有不知道的。要不你们说说我去那儿干嘛?

其实去小饭铺就是喝酒来着,还没进门就出了这档子事,该他倒霉。这年头满街都是吆五喝六的人物,每晚电视剧里跟日本鬼子国民党打得昏天黑地,没准哪天又该上街砸车了。这街上雾蒙蒙的,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贴着面膜,好像鬼影似的晃晃悠悠。从那幢铁灰色玻璃房子里出来,他好像有些不知所向,身上还瑟瑟发抖—街上真冷。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有暖气的车厢觉得很舒服,真想脑袋一靠马上睡过去。司机问他去哪儿,他说不知道。嗯啊了一阵,还是想不起要去什么地方。司机把他赶下车,骂骂咧咧走了。

打着寒颤,踯躅街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前几日莫名其妙被拽到一个饭局上,那些人见着眼熟,可就是记不得人家的名字。他好像跟整个世界的关系都断了,看电视新闻更不知今夕是何年,林林总总的景象越发像是黑客帝国的矩阵世界。上月五十四个大中城市房价环比上涨,常州被称又一“鬼城”,俄罗斯黑帮大佬遭狙击手暗杀,缅甸开放十八个油气区块……这跟自己有关系吗?这街上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到处都是“开票·办证·刻章”?他试着拨了小广告上的一个手机号,对方问他需要提供什么服务,那悦耳的女人话音让他想到大公司的前台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他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么一句。那女人声音陡然变了—别搁我这儿瞎贫!你那哥们的释放证办好了,明儿一早出货!

约瑟夫·K一早醒来就被陌生的黑衣人宣判有罪,闯入者还把他的早餐给吃了。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并未失忆,他突然想起卡夫卡的《审判》。对了,K好歹还吃了苹果,喝了点酒。可是自己今儿一天竟滴酒未沾,这一点他记得清清楚楚。在玻璃房子里,他跟那些黑衣人说到喝酒,对方却避而不答。家里老婆总拿老年痴呆说事儿,说是酒精破坏大脑细胞。人家不说这个,说是敌对势力什么的。他心想这不还是楚汉之争的套路,电视剧的思维方式。迦陵词曰:“俎上肉,何无赖;鸿门斗,真难耐。算野花断镞,几更年代。”

在家里,他对付老婆有两手。今儿有好菜,怎么也得喝点。这是一说。今儿没什么好菜,还不让人喝点?这又是一说。忽然想起家里温暖的房间,想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想到电话里说你那哥们的释放证办好了……那哥们是谁?电话里女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