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视野中的“人的问题”

2013-12-26 07:25隋洪波
学理论·中 2013年11期
关键词:私有财产异化劳动共产主义

隋洪波

摘 要:马克思视野中的“人的问题”,就是作为现实的历史的人如何实现“自由而全面发展”的问题。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逻辑构架看,马克思将共产主义的自由,归结为无产阶级克服劳动异化、消除阶级分化,并把扬弃私有财产制度当作是克服异化劳动、走向共产主义社会的必要手段。追随马克思的思路,我们可以澄清在资本主义时代“人的问题”的本质,洞悉“人的问题”产生根源,从而为社会主义新社会彻底解决“人的问题”提供理论上的背景支援。

关键词:异化劳动;私有财产;共产主义

中图分类号:B1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32-0039-03

如何理解“人”的问题?这是引领三十多年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兴奋点之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基于人性论的资本主义批判方式聚焦“人的问题”,使之成为体现马克思社会理想和社会批判理论的最重要手稿之一,自1932年发表之日起就成为国内外学界关注的热点。很多研究者通常将这部手稿视为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发源地,将手稿的正式出版看作是“马克思的第二次降世”。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悉尼·胡克说道:“马克思在第二次降世的时候,不是以《资本论》的作者、风尘仆仆的经济学家的姿态出现,也不是以革命的无裤党、具有鼓舞力量的《共产党宣言》的作者出现的。他穿着哲学家和道德家的外衣走出来,宣告关于超越阶级、政党或派别的狭隘界限的人类自由的消息。”[1]其实,任何不含偏见的研究者都会承认:人类自由是马克思为之奋斗的原则,但他绝不是“穿着哲学家和道德家外衣”的自由主义者。根据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现实的历史的”人及其生产过程是马克思的研究前提和批判对象,马克思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新大陆上,研究与解决人在历史和现实生活中如何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问题。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整体逻辑构架看,马克思将“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理念,归结为无产阶级克服劳动异化、消除阶级分化,并把扬弃私有财产制度当作是克服异化劳动、走向共产主义社会的必要手段。追随马克思的思路,我们可以澄清在资本主义时代“人的问题”的本质,洞悉“人的问题”的产生根源,从而为社会主义新社会解决“人的问题”提供理论上的背景支援。

一、异化劳动:澄清“人的问题”的本质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考察了资本主义时代工资、地租和资本利润以及竞争和垄断等等现实政治经济情况之后,提出并探讨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确证的劳动,为什么会嬗变为一种外在于人的异己力量?马克思相当敏锐和深刻地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已经产生的对象性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但是现在,这种力量却是“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2]192。在马克思看来,工业革命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机器时代,但这个时代对于人性的生成与发展却是一个矛盾性的存在,异化劳动就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内在产生的,是工业革命本身的产物。所以,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下的“人的问题”,就集中反映为“异化劳动”的问题,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以经验观察和哲学分析相结合的方式,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时代“异化劳动”的种种表现。

首先,无产阶级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日趋贫困。《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从劳动者出发来分析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的现实情况,通过规定“异化劳动”的四个维度,证明了劳动者普遍的物质贫困状态和精神上的畸形发展。具体而言:一是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的异化。异化的劳动使劳动者失去了他的产品,他的产品“异化”到资本家那里成为资本,而他自己创造出来商品愈多反而就愈贫穷。马克思说道:“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3]二是劳动行为本身的异化。异化还表现在劳动者对生产劳动这种活动本身上。劳动者不但被剥夺去他的产品,而且他的生产活动也剥夺去它作为人的本质力量。他的劳动并不属于劳动者的本质,结果是:“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2]160三是人与类本质的异化。从物的异化和自我异化这两种规定性之中,马克思还引申出异化的第三种规定性,即在异化劳动中人丧失了人作为“类存在”的特性,人无法根据人的类本性把自身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存在者,因而也就不能把自身当作具有普遍性的自由存在物来对待。四是人与人的异化。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第四个规定论述并不多,但我们从前三个规定性中,可以自然地推导出因为劳动产品不属于工人,并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同工人相对立,那么这只能是由于产品属于工人之外的他人。如果工人的活动对他本身来说是一种痛苦,那么这种活动就必然给他人带来了物质上的享乐和生活乐趣;如果说工人与劳动产品相异化了,那么工人也必然与占有产品的人相异化。也就是说,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生产出资本家(或者不管人们给雇主起个什么名字)同这个劳动的关系。

其次,由于贫困导致道德水准的下降。随着市民社会中的人都去追求那些具有购买力的东西——金钱,人们必须占有这些具有普遍性的东西才能脱离贫困,困为只有有了金钱,人们才能活下去,没有金钱,人就等同于无。在金钱面前,资产阶级条件下的道德是苍白无力的,因为“如果我根本不存在,我又怎么能有美德呢?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富有良心呢?”[2]228在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金钱宰制了一切,包括社会道德和社会行为以及审美标准。人们的价值标准已经不再根据人本身,而是根据物——金钱,因为虽然“我是一个邪恶的、不诚实的、没有良心的、没有头脑的人,可是货币是受尊敬的,因此它的占有者也受尊敬”[2]245。总之,异化劳动导致贫穷,而贫穷所导致的对金钱的渴望则导致金钱在社会中的统治地位。由此马克思揭示出这样一个现象,即在资本主义社会,不是人统治物,而是物统治人。在“人的问题”方面则表现为人的主体性逐渐丧失,人开始成为物,同时作为机器的一部分,他只能固着在机器上,这就会导致人的片面发展和精神追求的丧失。

最后,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具有普遍性。这种普遍性与资本的本性,也就是与私有财产具有同质性。虽然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着重强调的是无产阶级的异化问题,但资产阶级本身并没有避免异化的命运,因为资本家作为资本的代言人,必然也受到资本的驱使和支配。随着资本家的异化,整个社会中的人均处于异化之中,“异化既表现为我的生活资料属于别人,我所希望的东西是我不能得到的、别人的所有物;也表现为每个事物本身都不同于它本身的另一个东西,我的活动是另一个东西,而最后——这也适用于资本家——则表现为一种非人的力量统治一切。”[2]233虽然资本家在异化当中并没有感到一切不自在,但是他们却也是处在无所不在的枷锁之中。

二、私有财产:追溯“人的问题”的根源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非常注意研究私有财产问题,根据西方政治思想史的研究,自19世纪40年代以来,财产权问题一直是一个关涉人的自由和尊严的现代性课题。从历史的角度看,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产阶级占有主导地位,生产的迅速发展带来的不是普遍富裕,而是产生了一个极端贫困的工人阶级,耸入云霄的大厦与贫民窟同时兴起,在一个国家中诞生了“两个世界”,工人阶级经过层层异化,已经丧失了人的本质而退化到一般动物的地位。因此,当时的工人运动已经提出了财产权问题,各种社会主义学说也直接或间接地涉及这个问题。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把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看作是两个基本因素相互作用,着重研究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关系,力图揭示私有财产的起源。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发生劳动的异化原因在于私有财产制度,由于资本、地产、劳动三者的分离;反之,私有财产制度又是劳动的凝结物,它是异化劳动的积累。根据马克思的思路,那种认为私有财产是在人之外的东西,而只有在谈到劳动时才是直接谈到人本身的看法是不对的。实际上两者都是谈到人自身。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产物,而异化劳动又是人的本质异化的表现,所以从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来看,实际上就是人的自我异化。这样,马克思就合乎逻辑地把私有财产的起源问题,转变为异化劳动和人的发展的关系问题,只要从人的发展过程中,弄清楚人的劳动何以发生异化,也就能弄清私有财产为什么会产生,因为私有财产无非是异化劳动的凝结物,由此马克思深入私有财产的本质,揭示出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对立是私有财产最根本的关系。

具体而言,马克思分析了两种资本:一种是资本家的资本,即支配工人劳动的权力;一种是工人的“资本”。对于一无所有的工人来说,他的资本就是其自身和他的劳动。但是工人的“资本”和资本家的资本不同,它是一种活的、因而是贫困的资本。只要他一瞬间不劳动或者失业,劳动对他来说就不成其为资本,他便丧失了自己的利息——工资。因此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工人而存在。作为工人,他只具有对他是异己的资本所需要的那些人的特性,即通过劳动来维持自己肉体的生存。因此工人一旦没有工作,不劳动,就不成为工人。而工人不成为工人,他就失去了生存权,他就会贫困、饿死、被人埋葬。所以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眼里,工人不是人,而是机器,工资就是保持车轮运转而加的润滑油,是机器的维修费和保养费,而工人的死亡、更替,如同设备的更新。另一方面,从劳动者来说,他进行的生产活动,是一种对自身自由自觉的活动来说完全是异己的活动。在这种生产中,人是作为单纯的“劳动人”,他们通过劳动不是创造自身,而是“每天都可能由他的充实的无沦为绝对的无,沦为他的社会的因而也是现实的非存在”[2]164。在资本主义的雇佣劳动制度中,工人是与资本和地产相分离的劳动者,当他刚刚投入生产时,还是精神和肉体饱满的“充实的无”,而在劳动中,他受到摧残和损害,不断沦为“绝对的无”、沦为“非存在”。

私有财产制度还导致“人的需要”的异化。在一个合理的社会中,生产的目的是为了人的需要和提高人的能力;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的直接目的不是满足人的丰富性需要,而是追逐利润。“每个人都千方百计在别人身上唤起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做出新的牺牲,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诱使他追求新的享受方式,从而陷入经济上的破产”。正因为这样,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产品越多,意味着与人相对立、压制人的物的力量越大。一种新产品的出现,是资本家压倒竞争者、争夺市场、获取利润的手段。需要的异化,表现为私有财产制度不是把粗陋的需要变成人真正的需要,而是使人陷入幻想和怪想之中,将单纯的享乐和臆想出来的欲望,看作是人的自然本性。资本家把人的需要作为人性的弱点,从中诱取“黄金鸟”,以掏空消费者的口袋。需要的异化,一方面产生出富人的稀奇古怪的需要和满足需要的资料的精致化,另一方面又生产出穷人野蛮化、粗糙化、简单化的需要。

三、共产主义:解决“人的问题”的途径

上文已经分析了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在“人的问题”中的地位和意义,按照马克思的论证思路,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彻底废除是共产主义的前提,而共产主义诞生的基本标志正是“人的问题”的真正解决。马克思在第三手稿中《私有财产与共产主义》一章论证了私有财产制度在历史中的必然性,只有在高度发达的物质财富范围内,即它的弊端和灾祸已完全暴露的时候,共产主义才能诞生。共产主义具有不同的阶段和形式,当超越了原始的和较进一步的阶段后,才进入到这样一种形态的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2]185

实际上,马克思在这里的观点揭示了同空想社会主义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从没有“幻想”共产主义的到来,而是从资本主义的现实中,从资本主义发展的一般规律中推断共产主义社会的到来。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共产主义的论述,我们看到马克思把共产主义看作是否定社会生活所有异化和对抗形式的一个历史过程,他把建立真正的人道主义的或共产主义的未来自由社会,看作是“扬弃”私有财产制度、恢复人的类本质的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不断进展的“人的社会”,它所终结的不是人类历史,而是人类历史中的特定阶段——资本主义社会,并且开辟了人类社会自觉发展和自我发展的新阶段。在人类发展的最新阶段上,“社会”开始根据人的生产力的变化、人的需求和能力的变化经常改变自己和进行自我革新。马克思在后期著作《哥达纲领批判》中说道:“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3]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人的本性的丰富性和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人对美好和崇高的追求,只有在“人的社会”才能够获得真正的体现,因为在这个社会能够克服从前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的私有和片面性质。在马克思看来,废除私有财产制度意味着人的一切感觉的解放。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活动的对象成为社会性的,即创造活动不是为了出卖,而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求。在这里,对物品的使用失去了利己的本质,人们从物品上看到的不仅仅是“有用”的一面。马克思把这样的社会称其为“共产主义”社会,是因为这个社会创造着不仅能够按照必需的规律进行的创造,而且能够“按照美的规律”进行创造的人,以至于整个社会都在创造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即“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

参考文献:

[1]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代西方哲学研究室.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5.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2.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435-436.

(责任编辑:田 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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