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式勤奋中的水分

萨苏

日本人“勤奋”在世界上算是闻名遐迩。有人说他们习惯了干活加班，不知疲惫。有人说他们只知道工作没有生活，每天过得仿佛蚂蚁。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总之，在很多朋友眼里，日本人勤奋得有点儿不正常，激烈一点的评价甚至会跟亡命徒或者心理变态联系起来。

然而，在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这“日本式的勤奋”其实也掺了不少水分。最初发现这一点，是在公司一次外出烧烤聚会的活动上。

淀川两岸，有绿茵茵的草地。车子一到，日方员工就开始忙活，架炭炉的架炭炉，扎肉串的扎肉串，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好一片日本式的勤奋场面。

来之前，美国来的副总乔治给我们上过课。日本的企业文化中有一条非常重要，就是不管你干得好不好，一直在干的就是好人。所以，别人在忙的时候，袖手旁观绝对是一个令人侧目的形象。那么，咱也去干吧。果然，出手之后，这次活动中我的表现得到了普遍认可。那我究竟干了什么呢？很简单，我们来的两辆车上面有空的包装箱。我就把这辆车上的箱子雄赳赳地扛到那辆车上去，再把那辆车上的物品扛回来。如此两个来回，肉，人家也给烤好了……

这以后就发现，日本公司里面，虽然加班普遍，但有很多人做的事情和搬箱子差不多。就算能早早干完自己的工作，只要周围人还在忙，日本人也会自动放慢速度，喝喝咖啡、抽支烟，跟着耗起来。说起来，日本战后第一代人的勤奋加班恐怕是迫不得已。到了现在，日本社会已经趋于稳定，不时还有“不景气”的光顾，公司里面的活儿，很多时候并不是那样多，但仍然有很多公司人人加班到半夜。其原因，据我的观察：第一是日本人对“好员工”的评价与工作时间长短挂钩，效率如何倒不重要，以至于加班成了表现自己优秀的一种手段；第二是日本文化注重集体，连出门吃个中午饭都常常成部门集体行动，若是别人还有活儿我就走了，岂不是背叛集体？

如此一来，日本人的加班多也就不奇怪了。那么，整天“勤奋”地在公司工作，家里的太太不会有意见吗？在中国，加班不顾家，十有八九是要被老婆痛扁的。

日本却完全不是这样。在日本的街头，经常可以看到叫做“居酒屋”的小酒馆，到了夜晚，这里便人声鼎沸，满眼都是沾酒就醉、面作猪肝色的日本上班族。对此我最初颇有疑惑。

等和日本同事聊起这个问题时，才恍然明白自己真正是“老外”，太不懂得日本的国情。

此话怎讲？原来，在日本，既然加班是“正常现象”，家庭中就形成了一种普遍的思维：如果某人不加班，就说明他不被公司看重，说明他的工作不好，职位岌岌可危。所以，很多早下班的上班族就面临一个麻烦：如果早回家，太太就会为自己担心，怕自己在公司混得不好而惶惶不可终日。为了爱自己的老婆，为了不让她担心，这些日本男人只好到居酒屋鬼混到半夜再回家！

（林 夏摘自文汇出版社《与鬼为邻》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