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拜)子队长

2013-12-24 00:00:00唐太荣
家庭医药·快乐养生 2013年2期

我当年插队落户的生产队队长姓曹。他因小时患小儿麻痹落下后遗症,走路一拐一瘸的,队上男女老少当面尊称他曹四爷,背地里却叫他曹子。我们刚来时叫他曹队长,时间长了,背地里也叫他“子队长”

说起这个“(足+拜)子队长”,真是既可爱又可恨。可爱的是,他对我们从生活到劳动都挺关心、挺照顾的;可恨的是,他经常在他当公社干部的哥哥面前告我们的刁状。

“(足+拜)子队长”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起,却稳坐队长这个位置一直到死。一是因为他在队上的辈份较高;二是与他哥哥的身份有关;第三是必须承认,他当这个队长还是有点水平的。

当地农民有出早工的习惯。那时农村没有电,更没有广播。“(足+拜)子队长”每天早晨天不亮,就站在全队最高的山坡上,高喊一声:“干啦!”大家就扛起农具出工了。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天天不误。别看他身体瘦弱,可声音相当洪亮。他那一声喊,不仅全队能听见,周围邻队社员都能听见,大家戏称他是一只会打鸣的“雄鸡公”。

平常干活,队长对我们知青很是照顾,尽量给我们派轻活,评工分时却给较高的工分。社员不服,他仍然坚持不变。在生活上,我们一是贪图洒脱,二是无计划,经常吃了上顿无下顿,就跑到他家去蹭饭吃,但从未听到他抱怨过。要知道,那时的粮食是非常金贵的哟!因此,我们知青从心里对“(足+拜)子队长”很感激。

队长妻子是一位善良的农村妇女。她与队长结婚多年,夫妻恩爱,但遗憾的是没有生育。在农村,这难免是大家饭后茶余的话题。

记得是下乡第二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开门一看,是队长的妻子,月光下,只见她一脸惊恐。我们马上意识到:她家出事了。

她急促地对我们说:“快、快、快、快救命呀!”

我们一边安慰她,一边朝她家跑去。到她家后,只见队长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嘴里也不停地叫痛,满身大汗已将衣服湿透。站在一旁的大队赤脚医生,一脸为难地对我们说:“你们赶快送县医院吧,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忙找来一把凉椅,扎了个简易担架,抬起队长就出发。出门前叮嘱队长妻子,明天赶快把钱送到医院来。从生产队到县城有近40公里路程,沿着公路走太绕,耽误时间,我们就决定走小路。好在下乡一年多,对这一带已经很熟悉,借着月光和手电,我们轮流抬着队长,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县城奔去。等我们疲惫不堪地将队长抬到县医院,天已经亮了。

因走得仓促,大家身上都没带钱,医院不愿意接收,我们就跑去找医院革委会。一番好说歹说,院革委会主任怕闹出人命,终于同意先救人,后交钱。医生检查确诊是疝气,必须立即做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此时,队长妻子还没来,我们就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了字。

队长被推进手术室,我们松了一口气,才感到又累又饿,但身无分文,只好呆在医院,一边等队长妻子送钱来,一边静候队长手术。

下午一点过,队长的手术做完,被送进病房。三点左右,队长妻子才和一个社员赶到医院。我们带她去补办了住院手续,又向她要了点钱,才出去吃饭。吃完饭回来,队长还处在沉睡状态,队长妻子不停地对我们说感谢的话。出门准备回生产队,想到那么远的山路,大家脑壳都大了。当时没有客车,即使有我们也无钱坐,只有硬着头皮往回走。

半个月后,队长病愈出院。打这以后,队长对我们更好了,我们到他家蹭饭也更习以为常,就像沙土里的萝卜——只要他一喊,我们就去。

随着队长身体的康复,队长妻子的身体也有了变化,不久就传出她“有喜了”的说法。大家都明白,这与队长的手术有关。但社员们却有意编出另一种说法。他们背着队长跟我们开玩笑,说:“队长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反应,你们一来就出‘成果’了。你们快交代,是谁的功劳?”

虽然是开玩笑,但事关队长的面子和我们的声誉,我们立刻用十分强硬的态度,把这类玩笑制止住了。在我即将离开农村回城时,队长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孩。

1985年9月,我出差去了当时下乡的县城,办完公事后,顺路回到当年插队的地方看了看。

沿着熟悉的乡间小道,我边走边看,寻找着当年青春的足迹。我来到当年居住的小院,见几位妇女在院坝闲聊,其中就有队长妻子。她们看见我,十分惊奇,一边让座,一边与我叙家常。我也一一询问队上的人和事。

当我问到队长时,队长妻子哽咽着说:“他已走了几年了。”

我听了心里十分难过,请求她带我到队长的坟上去祭拜一下。到了坟前,我默默地点了三支香烟,鞠了三个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40多年过去了,“(足+拜)子队长”这个普通农民的形象一直印在我脑海里,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

(作者系1969年下乡到四川省资中县永安公社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