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秘密战法（下）

■ 郝在今

毛泽东的秘密战法（下）

■ 郝在今

“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及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连贯起来的思索”——克服对战略情报的误判

战争史上的重大谜团，往往都指向“情报门”。德国袭击苏联，日本袭击美国珍珠港，苏美两国都在战略情报上判断失误，以至于都遭到对手的突然袭击。战后的研究表明，苏美两国都曾得到相关情报，但是，又都在情报决策上出现重大失误。这决策失误，又同掌握决策权力的最高统帅紧密相关。原来，最高统帅的战略决策能力，也包括情报决策力。

战略警觉

1938年9月，张伯伦和希特勒在欧洲小城慕尼黑达成协议，英国同意德国侵占捷克斯洛伐克领土。受到纵容的德国，第二年就侵略波兰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于是，慕尼黑就成为欧洲人纵容侵略的代名词。其实，亚洲也有“慕尼黑”。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七七事变，中日已经交战多年，蒋介石还在等待国际援助，还不敢对日宣战，可英美等国正在筹开“远东国际会议”，纵容日本侵占中国领土！

国际形势诡异，中共情报部门把工作重点转向国际情报。潘汉年系统很快侦获：美英苏三国都在同日本秘密谈判！国民党有八条渠道也在同日本秘密接触！这种趋势表明：国际列强可能出卖中国，中国面临孤立；中国的国民党可能出卖共产党，中共面临孤立。

毛泽东在延安的土窑洞里纵览世界风云，警惕出现“东方大黑暗”！1940年5月25日，毛泽东指示党内：“揭破远东慕尼黑的阴谋。”随即，中共展开舆论攻势，揭露对日本秘密媾和的阴谋活动。这样一来，纵容侵略不得人心，英、美、蒋同日本的密谈，都谈不下去了。

情报警觉，毛泽东胜过蒋介石。

就在毛泽东大声疾呼揭露“远东慕尼黑”阴谋时，斯大林也接到重要情报，潜伏在日本东京的佐尔格情报小组，侦获德国即将袭击苏联的情报。斯大林批示：归档。

“6月13日，苏联塔斯社奉命发表声明如下：第一，德国并未对苏联提出任何要求及建议缔结任何新协定，鉴于此，苏联方面认为此种所谓德国意图撕毁条约、进攻苏联之谣言，全无根据。至于将德国分遣队由巴尔干调赴德国东部及东北部（现正调动中）与其他动机联系，对苏德关系并无意义。第二，苏联根据其和平政策，遵守并愿遵守《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条文，故谣言所谓苏联准备进攻德国一节为伪造与挑拨。第三，红军后备军之露营训练，以及行将到来之演习，除意在训练后备军外，别无其他目标，故认为红军此举为仇视德国一节，其荒谬程度固无待言。”

原来，斯大林怀疑情报来源。提供情报的佐尔格是德国人，其上级苏军情报部长被怀疑是外国间谍。同期英国也向苏联通报类似情报，那是丘吉尔想把战火引向东方。

6月上旬，潜伏重庆的中共秘密党员阎宝航，侦获德国侵苏情报。16日，周恩来上报延安，毛泽东立即转报斯大林。这个情报来源没有利害关系，斯大林这才信了。苏联提前一天进入战备，战争爆发后莫斯科向延安发来感谢电报。

这证明，中共提供的战略情报是准确的。这也表明，毛泽东的情报警觉，超过斯大林。

战略视野

德国和日本是同盟国，德国侵略苏联，日本理应配合。于是，日本的战略动向，立即成为世界情报界关注的焦点。

日本御前会议却提出两个方向，既准备南进，又准备北进。原来，日本政坛也分两派，以东条英机为首的陆军主张北进，近卫首相和海军则主张南进。

国际上，则看重北进的可能。苏联是日本的宿敌，正被德国打得难以应付，日本北进胜算极大。南进则冒犯海军实力更强的美国，实在是不智之举。

北进危险大！斯大林与共产国际执委会总书记季米特洛夫紧急磋商，要求各国共产党武装保卫苏联。莫斯科要求延安派八路军进军东北，牵制日本关东军。

八路军北上？

北上攻击关东军经营10年的筑垒地域？朱德认为，那是劳师远征，兵家大忌。王明立即指责，援助苏联是中共必须遵守的国际纪律！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怎么办？

毛泽东认为，八路军不宜采取孤注一掷的行动。日、蒋早有默契，日军北进，蒋介石就逼迫八路军北上黄河，逼迫新四军北上长江。这“三北政策”中共不能中计，可又怎么说服斯大林呢？毛泽东下令八路军前方总部以破路行动干扰日军，同时要求情报部门迅速查明日军动向。

形势不等人。1941年9月德军围攻莫斯科，苏联国防部强烈要求八路军出兵南满。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央情报部，连续决定四个情报方针，两次致电华南情报部，要求潘汉年系统提供战略情报。

9月6日，日本御前会议决定《帝国国策施行要点》，军部表态不惜对美一战。

日本第一次有了明确的南进方向，立即被中共拿到情报。潘汉年的秘密情报员中西功是日方要员，任日本华中派遣军调查班班长，联络日本首相的顾问尾崎秀实。

国际局势急转直下，战略情报瞬息万变。

10月6日，德军总攻莫斯科。10月7日，季米特洛夫质问毛泽东：中共准备采取什么实际行动来援助社会主义苏联？王明批评毛泽东政策太左，自我孤立。10月10日，潘汉年报告日美谈判有破裂迹象，日本即将开战太平洋。

延安此刻面对的危局，其范围远远超过当年的井冈山。毛泽东此刻的情报视野，也越出中国的大小山头。中共情报工作大提升，从国内情报转向国际情报，从战术情报转向战略情报。毛泽东发电各地：哪个据点驻扎几个日军有几挺机枪你不要报到延安来，我只要战略情报！

战略分析

毛泽东亲自研读敌情通报，判断国际动向对中国的影响。

10月18日，日本政坛变局，近卫内阁辞职，东条英机继任。东条英机上台就下令逮捕佐尔格，苏联在日本的情报渠道被切断。

日本军人组阁，堪称战争内阁，又是以主张北进的陆军大臣为首相！

蒋介石收到驻美大使胡适的报告，判断日美密谈可能成功。斯大林宣布，10月20日莫斯科戒严。国际国内都判断日本北进，毛泽东却作出相反的判断。

毛泽东于10月18日当天致电重庆，征询周恩来对日本换马的看法。10月20日，延安召开政治局会议，毛泽东说：现在莫斯科危急，国民党正肯定北进，我们不必与之一致。关键在今后一两个星期，南进可能性更大。同时他再次急电潘汉年，核实南进日期。

10月29日，国民党军统上海站被破坏，蒋介石的情报渠道也断了。

毛泽东这边，却是多渠道并进，战略情报源源不断。军委二局在陕北架设大功率电台，时刻侦听跨国电讯；潘汉年系统在上海、香港、东京三地安钉子，随时侦察日本动向；周恩来在重庆渗入国民党特工部门，阎宝航拿到日本密码情报。

不只多渠道，还有全类别。毛泽东拿到的日本情报，从经济到政治到军事，全面而深入。综合各种情报，毛泽东判断日本将南进而不是北进。

战略动向，那是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行轨迹，不是哪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即使陆军想北进，可北进能拿到战略物资吗？橡胶和石油都在东南亚，你不想南下也得南下。毛泽东拿到的日本海军油料数字表明，日军不但要南下，而且刻不容缓。

罗斯福和蒋介石，没有像毛泽东这样下力。蒋介石相信驻美大使的分析，胡适是个美国通。罗斯福手下正在侦破日本密码，摸日本谈判的底牌。

位于何等位置，才有何等视野。战略分析是一种顶层分析，最高统帅应该亲力亲为，不能当甩手掌柜。

战略判断

分析难，判断险。情报分析，可析出多种可能；情报判断，却必须断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惯于推脱责任的官僚机构，不可能作出准确的战略判断。现在，断定日本南进很难！

到了11月，日本仍在释放不南进的烟幕。日本特使赴美谈判，这个来栖和罗斯福有私交。关东军进行特别大演习，显示乘机北进的可能。

11月7日，十月革命胜利纪念日，斯大林红场阅兵，莫斯科进入决战时刻。

同日，毛泽东发表广播演讲：“美国绝不应听信日本的阴谋，与日本订立任何的妥协，美国应和中国及英国一道，以实力制裁日本法西斯。日本法西斯虽然同时正在准备南进和北进，但是无论他们采取哪一条冒险的道路，西进以求消灭中国是必然的。”

同日，日籍情报员中西功查阅11月6日满铁《编内参考》：来栖特使今日赴美，谈判以11月30日为限期。潘汉年系统确定：日本将于12月7日开战太平洋。

日本将南进！

毛泽东将明确的战略判断通报斯大林，斯大林赶紧把东线防御日军的20万大军调往西线莫斯科。

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把日本南进的情报转给美国，可惜美方不予采信。

众人皆醉我独醒是战略判断的最高境界。

战略决策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事态的发展，证实了毛泽东的战略判断。这个正确的判断，对中国又有何好处呢？

南进的日军一时没有力量对中共抗日根据地实行大“扫荡”，国内的蒋介石也不会继续实行“三北政策”。毛泽东迅速决策：积蓄力量，恢复元气，巩固内部，发展敌占区工作，以待敌军之敝。

日军南进逼迫美英参战，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得以形成，国际压力又使蒋介石不敢在国内大搞摩擦。毛泽东决定大力开展国际国内的统一战线工作，中共的国内外处境大大改善。

有了正确的战略决策，就能赢得战略先机。1941年的国际形势瞬息万变，大国统帅应对失据，毛泽东却能步步主动，中共地位上升，成为全国性大党。

最高统帅的职责，不是统军出征，而是运筹帷幄，作出正确的战略决策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从“远东慕尼黑”到太平洋战争，偏偏可以看到大国统帅难以原谅的错误决策。

这是为什么？

毛泽东在战前论述：“指挥员的正确的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及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连贯起来的思索。”

由此可以反推：错误的决策来源于错误的判断，错误的战略决策来源于对战略情报的误判。

没有理由怀疑，斯大林和罗斯福的桌上没有战略情报，两家都是情报大国。有理由推测，那些情报海量，而且有正有反。有说德国开战的，也有说德国不会两线作战的；有说日本对美开战的，也有说那是中国人拉美国下水的挑拨……面对内容相悖的海量信息，统帅又怎么判断？

毛泽东还说：“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的各种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然后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因而构成判断，定下决心，作出计划——这是军事家在作出每一个战略、战役或战斗的计划之前的一个整个的认识情况的过程。”

原来，克服误判，不能光靠情报员，还要靠指挥员。那么，能否克服对战略情报的误判，就要取决于最高统帅。高处不胜寒，位置最高就得能力最强。毛泽东当然要钻研秘密战法。

“提高警惕”与“防止偏差”——保卫工作的正确路线

国共合作期间，中共虽然不再处于非法状态，但依然是弱势生存。从1938年到1941年，日军飞机轰炸延安17次，敌特铺设的地面引导标志直指毛泽东住处；国民党发动皖南事变袭击新四军；中共地下江西省委被摧毁；中统特务冒充中共电台发报，企图冒充南方局渗透延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备空袭，延安四周山头布设防空哨、架设高射机枪，可如何对付特务的暗中渗透呢？

内外夹攻

特务更多了，以往的敌手是“国特”（国民党特务），现在又加上“日特”，那日本可是情报立国！

在中央社会部的会议上，毛泽东指出：“隐蔽的战争，有战略的进攻，打入敌人内心；也有战略的防御，保卫自己。要打败敌人，须内外夹攻，所以两者都有同样重要的意义。……要求每个保卫工作人员要认识到这一工作的重要性和光荣性，并希望每个保卫工作人员要有持久性，坚持到抗战的胜利，一直到共产主义的最后胜利。”

须注意，毛泽东同时提出两个胜利：“抗战”和“共产主义”。这话圈外人以为平常，保卫干部却一听就懂：“抗战”是针对“日特”，“共产主义”是针对“国特”。

合作之中仍有斗争，合作中的斗争更多地表现为隐蔽斗争而非军事斗争。毛泽东始终对蒋介石保持警惕，不像王明那样“一切经过统一战线”。

毛泽东既重视进攻性的情报工作，又重视防御性的保卫工作，警惕地握紧“刀把子”。

改变体制

“刀把子”，党内以此代称情报保卫部门。巩固部队，反特锄奸，中共的“刀把子”格外锋利。可是，这刀是把双刃剑，既能砍杀敌人，也会割破持刀人的手指。在内战期间，“肃反”扩大化伤害自己人，错杀的领导干部比敌人杀掉的还多！

现在，毛泽东再次紧握“刀把子”。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特派员来谈话。”保卫工作方面的错误，使党内积怨甚深。红军时期，国家政治保卫局是独立系统，垂直领导，掌握生杀大权。抗战时期，保卫系统依然神气，县级编制有三匹乘马，县委书记一匹，县长一匹，保卫科长一匹，人称“三驾马车”。

毛泽东主导改变体制，将保卫系统置于同级党委和行政领导之下。过去特派员与师长政委同级，现在保卫科只是政治部的一个部门。

党的领导又是集体领导，防止出现个人专断。中共中央特别委员会由周恩来负责，反内奸委员会由刘少奇负责，八路军保卫委员会由朱德负责，毛泽东的具体职务只有宣传没有保卫。

隐蔽斗争的工作方针也在调整。内战期间，曾经以“红色恐怖对白色恐怖”。抗战期间，不再搞刺杀行动。

运动审干

你要内外夹攻，人家也在内外夹攻。张国焘叛逃重庆，为戴笠献计：共产党重视知识分子，用知识青年当特务便于打入延安。

军统从陕甘宁边区周边招收知识青年，在汉中特训班进行特工培训，再打回延安潜伏。军统特务打入了军委二局、陕西省委、边区保安处。

惊天大案震动中央。中央社会部是康生当部长，康生动员开展“抢救运动”，延安掀起反特高潮，各机关召开群众大会，特务分子上台坦白，不坦白就被推上去。

反特扩大化席卷延安，蔓延各根据地。

1943年7月1日，毛泽东作出批示，防奸工作的两条路线：正确路线是“‘首长负责，自己动手，领导骨干与广大群众相结合，调查研究，分清是非轻重，争取失足者，培养干部，教育群众’。错误路线是‘逼、供、信’。我们应该执行正确路线，反对错误路线”。8月15日，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不采取肃反，不采取将一切特务分子及可疑分子均交保卫机关处理的方针。”

毛泽东总结“肃反”教训，正确地点出保卫部门的行业痼疾“逼、供、信”。可是，却看重一种新的方式“群众运动”。

“群众运动”加“逼、供、信”，再次导致严重的扩大化。康生说：“特务像蚂蚁，站着看不见，蹲下一看，满地都是！”

10月9日，毛泽东提出要求：“‘一个不杀，大部不抓’是此次反特务斗争中必须坚持的政策。‘一个不杀’则特务敢于坦白，‘大部不抓’则保卫机关只处理小部，各机关学校自己处理大多数。须使各地委坚持此种政策。”康生上报的杀人名单，被毛泽东否决。

“肃反”的教训实在惨痛，延安审干的错整不能发展到错杀！

领袖道歉

大量的冤假错案发生，毛泽东发现运动过头，采取纠正措施。毛泽东找中央社会部副部长李克农、边区保安处处长周兴、边区保安处局长师哲谈话，了解审干反特情况，提出纠正意见。

1943年底，中共中央发文部署甄别工作，解放被审查的干部。

对于错整干部的责任，毛泽东主动承担：“整个延安犯了许多错误，谁负责？我负责，因为发号施令的是我。别的地方搞错了谁负责？也是我，发号施令的也是我。”毛泽东不止一次地在干部大会上脱帽鞠躬，公开道歉。

这种姿态，在中国政坛十分罕见。

干部们消了气，开七大，迎接抗日战争的胜利。

化敌为我服务

保卫、反特，这种防御性工作，在圈内称为被动工作、消极方式。那么，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呢？

在军事上强调积极防御的毛泽东，在隐蔽斗争中也采取积极方针，以“拉过来”对“拉出去”。“他们能够拉我们队伍中的坏分子跑出去，我们当然也能够拉他们队伍中的‘坏分子’跑过来。”

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改进情报工作的通知，要求利用敌人内部一切能利用的人，开展内线工作。工作对象包括“进步人士、动摇汉奸、投机分子、失意分子、叛徒，等等”。国民党重用中共叛徒来打击中共，共产党也能反用叛徒特务来反特。

开明的政策争取人心，内线工作大有突破。

军统汉中特训班的吴南山、祁三益、李春茂等人秘密加入边区保安处。打入边区内部的军统特务组织反而被边区保安处渗入，潜伏特务全部落网。

中统陕西省调查统计室主任李茂堂和山西省调查统计室主任缪庄林都是过去的脱党分子，毛泽东亲自批准两人为特别党员，包围延安的特务系统反被延安掌控。

特务也是人，也有人心向背。蒋介石凭借政权强势搞特务统治，特务队伍中充斥贪财好色之徒。逆向淘汰，忠诚智勇之士聚集共产党，甘当无名英雄。

改变体制，放开政策，改革开放使中共隐蔽战线变被动为主动，从弱变强。

隐蔽斗争是世上最复杂的攻防之战。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如何区分敌我，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保卫工作的复杂性不亚于情报工作。情报工作是我在暗处敌在明处，保卫工作是敌在暗处我在明处。

1955年，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提出反特工作的方针：“提高警惕，肃清一切特务分子；防止偏差，不要冤枉一个好人。”麻痹和偏差是保卫工作的两种主要错误倾向，毛泽东都料到了，但后来还是搞了多次大规模的政治运动，出现了严重的扩大化错误。

如何使保卫工作实行正确的路线，如何使反间谍工作纳入法治的轨道，还需探索。

“阳谋”——两手策略配合运用

秘密战，其特点就是隐秘，暗中潜行，所谓“阴谋”也。可是，毛泽东却常常利用“阳谋”。

世界各国的特务头子无不重视“阴谋”，毛泽东这“阳谋”又是什么别样战法呢？

曝光阴谋

拿到情报，并不意味着密战的结束，还有个怎么运用的问题。

抗日战争时期，中共始终紧盯日本，看看中国有谁敢同日本秘密媾和。潘汉年系统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发现国民党居然有多个地方派系同日特接触。如果这些密谈成功，中国就会出现大大小小成批的汪精卫，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将会夭折。

怎么制止秘密投降呢？

通常的做法是暗杀，杀掉两方的谈判代表，谈判就无法进行了。汪精卫从重庆脱逃，在越南河内发表公开电表露求和企图。蒋介石闻知大怒，立即派军统刺杀。在外国首都刺杀名人，从设点、派人、运送武器到跟踪实施，戴笠克服重重困难，可惜还是功亏一篑，杀错了人。刺汪不成，反而激得汪精卫撕破最后一点脸面，索性逃往南京，公开当了汉奸。

毛泽东对“远东慕尼黑”的阴谋，并未采用暗杀手段，而是曝光。

八路军驻山西代表王世英召开群众大会，揭露阎锡山同日本密谈的阴谋，甚至点出了双方代表的名字。阴谋最怕阳光，阎锡山不得不停止投降密谋。按说，此刻王世英有条件刺杀阎锡山。阎锡山的密友赵戴文任山西省主席，且这个省主席的公子赵宗复就是个忠诚的秘密共产党员，杀阎易如反掌。可是，王世英给赵宗复的任务不包括暗杀，只是搞情报。

在合作的局面下，对阴谋尚未败露的盟友采用暗杀手段，不得人心。在合作的局面下，揭露盟方背信弃义的密谋，大得人心。新华社一封公开电讯，就能制止一起阴谋，毛泽东连续曝光，轻快地切断八条投降密线。

事实证明，用曝光的方式击破阴谋，不战而胜，性价比极高。

谋阴成阳

不过，凡事只凭阳光还是不够，你连阴谋是什么都不知道，何以曝光？要想曝光阴谋，先得运用密谋。

毛泽东坐镇的延安并不安全，陕甘宁边区内部的专员、县长，都由国民党执政的政府任命，这些官员大搞特务活动，形成双重政权的怪异局面。

驱逐国民党官员？当时正是国共合作时期，凡事必须依法进行，不宜莽撞。

公开出手不行，保安处的秘密情报员出动了。李启明在绥德专员何绍南的部下中发展了几个进步青年，拿到了何绍南贪污赈灾款项的证据。绥德驻军司令员王震召开群众大会，曝光丑闻。绥德百姓群情激愤，何绍南不赶自逃。

边区各县纷纷驱逐国民党官员，毛泽东又以留守兵团司令员萧劲光的名义，给行政首长程潜写信，谴责国民党对边区搞特务活动。

两方都搞了秘密活动，蒋方从阴谋到阴谋，毛泽东从密谋变阳谋。最后是阳谋阻止阴谋，而且占据道德高地。社会各界纷纷谴责蒋介石搞特务统治，毛泽东这边却是光明磊落。

中国古代哲学讲究两点论，阴阳相生。鬼谷子曰：“阴以谋之曰神，阳以成之曰明。”阴与阳，这两种战法都不可或缺，而且必须互补。秘密情报公开使用，谋阴成阳，这种手段光明正大，堪称“阳谋”。

文战

在合作环境下斗争，不宜轻易动武。可是，不武战不等于不战，而是要打文战，即所谓舆论战。舆论战运用公开手段，当然可称阳谋。毛泽东多年从事宣传工作，擅长舆论战法。

蒋介石也见识到舆论的厉害，于是也来打舆论仗。抗日战争胜利，蒋介石发电延安，主动邀请毛泽东来重庆谈判。

毛泽东顿时陷于被动！

去，明知那是骗局；不去，又将失去舆论支持。八年抗战打得艰苦，全民期望和平建国，重庆谈判是人心所向。

怎么办？

延安有两个蒋介石的联络参谋，毛泽东向其表示自己不去重庆，联络参谋赶紧向重庆密报。蒋介石自以为摸到了毛泽东的底牌，故意连发电报邀请，企图白收舆论。谁知，边区保安处暗中获取联络参谋的密电码，破译了其与重庆往来的密电。毛泽东故意压住消息，一直压到蒋介石第三封电报，赚足了舆论期待，突然宣布去重庆。

毛泽东到达重庆，顿时赢得舆论支持，蒋介石的设计则全盘落空。谈判开始，蒋介石根本没有准备，谈判居然按照毛泽东带来的预案进行，毛泽东又赢得谈判桌上的主动。

通过密谋，实施战略佯动，变被动为主动，而后主动出击，大规模公开行动。这种文战，相当高明。

不过，文战也有危险。重庆设下的是鸿门宴，送别毛泽东时，李克农流出担心的眼泪。毛泽东已有牺牲准备，行前中央书记处扩编陈云、彭真两人，准备顶替前往重庆的毛泽东和周恩来。

既有勇气也有准备，毛泽东基于对敌情我情的充分把握，以公开活动压制秘密阴谋。一方面在重庆公开活动扩大舆论，使特务搞暗杀会有顾虑；一方面布置解放区狠打来犯之敌，以军事实力作为谈判后盾。刘伯承、邓小平指挥上党战役大胜，毛泽东在重庆的谈判也成功了。

文战和平，似乎比武战光彩。其实，文战得胜，背后有密战，密战与舆论战互相配合。

空城计

擅长文战，并不能保证绝对安全，这世界毕竟是靠实力说话，实力不足，总是要挨打的。

1943年6月，共产国际宣布解散，蒋介石策划突袭陕甘宁边区的关中地区。潜伏在胡宗南身边的熊向晖得到情报，可延安此刻无兵可用，八路军主力通通上了抗日前线。

毛泽东大唱空城计，在延安召开万人大会，公开谴责国民党破坏抗战。阴谋败露，蒋介石不得不下令胡宗南收兵。

危机处理，态势不利者最险。诸葛亮当年街亭惨败危城难守，坚守是死，逃跑也是死，索性斗胆施行“骗术”。万一司马懿真的攻城，诸葛亮必死无疑。

空城计其实不保险，可毛泽东敢唱。虽然手边兵力不够，但情报上占了主动，而且后边还有援兵。即使胡宗南真的来犯，军事上也吃不了大亏。

一唱空城计，毛泽东依靠舆论压力，不战而退人之兵，反倒赢得舆论支持。

不过，空城计也有条件，毛泽东的二唱，就没有那么顺利。

1947年3月，胡宗南进攻延安。毛泽东又是手头无兵，于是再次大造舆论。可是，此刻国共合作已经破裂，蒋介石撕破脸皮“剿共”，根本不顾忌舆论。

不过，毛泽东还是赢得了一些撤退的时间，只留给胡宗南一座空城，减少了损失。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但毛泽东居然三唱空城计。

1948年10月，傅作义准备袭击石家庄，毛泽东又是身边无兵，一面调兵，一面连发三封新华社通讯稿。傅作义本来就担心毛泽东守城打援，果然收兵回营。

毛泽东三唱空城计，一防，二撤，三阻，都取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

以虚当实，以笔当枪。

这种战法，可以叫作心理战。

押宝

毛泽东向来重视枪杆子和笔杆子，一生担任的职务，往往是军事或宣传。可是，这作战和宣传，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业，怎么能够一人两兼呢？

解放战争期间，毛泽东大范围调动部队，弄得蒋介石疲于应对。平津战役，傅作义大军困守华北，是撤是打，要看东北的解放军何时入关。毛泽东密令四野提前进关，同时指令《解放日报》发布消息，四野司令员林彪在沈阳召开祝捷大会，甚至还附有照片。傅作义放心了，四野一时不会进关。可四野已经和正在秘密进关，待到傅作义发现戴狗皮帽子的东北部队时，已经晚了。毛泽东已经完成了对傅部的分割包围，他想跑也跑不得了。

隐真示假，也是基本的密战法则。解放大西南，常规路线是从北部秦岭南下。可毛泽东偏偏要出奇制胜，让二野大军从南面的贵州北上。为了欺骗敌人，毛泽东让报纸发表邓小平在河南的消息，又一次骗过蒋介石。

笔杆子与枪杆子，枪杆子可为笔杆子撑腰，笔杆子也能当枪杆子使。

毛泽东常常以笔杆子作战，“两杆子”还有个结合物，那就是“玻璃杯”。毛泽东常说：“解放战争和蒋介石打仗，我们是玻璃杯里押宝，看得准，赢得了。”

这“玻璃杯”，就是情报。

1947年9月清风店战役，打入敌军司令部的刘光国小组提前获得敌军调动情报，解放军在运动中予以全歼，扭转了华北战局。晋察冀军区嘉奖电说：“清风店战役的重大胜利和你们的配合有密切关系，你们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了贡献。”

蒋介石批示国防部检讨报告：“由此可以想到匪军的情报工作。他们每次作战前，对我军的情况无不调查得十分清楚。然后针对我军的情形决定作战计划来打击我们。我仔细研究，他们对我们的情况何以调查得如此清楚，固然有许多地方是我们自己泄露机密，而主要是匪军情报工作做得彻底。匪军有句口号，叫作敌情不明不打……”

失败后的蒋介石，不承认军事不行，却托词情报失误，也有几分见地。

在现代国际政治格局下，战争与和平的转换更加复杂，更加迅速，秘密战法与公开战法的结合运用更加频繁，更加重要。

毛泽东不只在三次空城计中这样做，而且自觉地将其发展为一种新的战法。明暗、文武、谈打结合，也就是公开战同秘密战结合，宣传手段同军事斗争结合，和平谈判同战场较量结合。朝鲜战争后期，边谈边打；金门炮战，隔日打炮；中印边境自卫反击，胜利后及时撤军归还俘虏。国际评价，毛泽东运用战争边缘政策炉火纯青。对比苏美，苏联处理古巴导弹危机失当，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情报依据全错。

现代军事科学提出信息战、心理战、舆论战、法律战等新概念。从这个意义上看，毛泽东的“阳谋”，也有现代价值。

“化敌为友”——统一战线是制胜法宝

通过交友来套取情报，这是国际情报界惯用的伎俩。可是，这种别人手里的小手段，到毛泽东这里，却升华为一种大方式，而且做到了极致。

从 “破坏”到 “联络”

建设军队，毛泽东特别重视政治工作。中国军队的政治部系统，有个外军没有的特别部门——联络部。这个部门曾几易其名：破坏部—敌工部—联络部。改名，显示了工作方针的演变进程。

红军长征到达陕北，面对两支强敌——西北军和东北军。三军混战，三败俱伤，对抗日不利，对蒋介石有利。蒋介石既要“剿共”，又想排除异己的杂牌军。毛泽东的策略是三军联合，在西北形成割据局面。于是，成立了一个中央联络局，专门负责对东北军工作。

这种部门红军中早就有了，叫作“破坏部”，专门破坏敌军，搞阶级斗争，“要兵不要官”，“中间派是最危险的敌人”。毛泽东把名称改作联络部后，既要兵又要官，专门争取中间派。联络局局长李克农潜行敌区，同张学良密谈联合。

联络工作不是破坏对方，而是团结对方，统一战线，共同对敌。不要小看一个名称的改变，从杀敌到化敌，化敌为友，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统战工作，无非是交朋友。不要以为毛泽东不善交际，他也会请客送礼。蒋介石包围陕甘宁边区，南有西安胡宗南，北有榆林邓宝珊。邓宝珊从榆林去西安开会途经延安，毛泽东亲自请客招待。盘旋一周，邓宝珊把两个黄河渡口让给共产党，北边的封锁解除了。

英国记者贝特兰要求毛泽东解释红军的政治工作，毛泽东说，人民军队的政治工作有三大原则：“军民一致、官兵一致、瓦解敌军。”

对于敌军，不只消灭，还要政治争取；不是作为策略手段，而是上升到基本原则。这种原则，外国人闻所未闻，无疑是创新战法。

交朋友

国共合作，国民党军队不再是敌军，而是友军。对友军怎么开展工作？国共谈判达成默契：不在对方内部发展组织。也就是说，不挖朋友的墙脚。

那么，是否就放弃对友军的政治工作呢？

毛泽东又有新的方针——交朋友。

1940年，中共中央下发文件《关于扩大交朋友工作的指示》。交朋友也算工作，也要下文件。毛泽东号令全军：我们要在国民党军队中交20万个朋友。

在国民党军队中交朋友？当年的血战死敌，现在把酒言欢？红军将领一时难以适应，于是毛泽东亲自抓点了。

西北军主力三十八军，1931年就有中共的秘密党组织，但工作却是起起伏伏，主要是对上层统战的方针不明确。毛泽东决定，中共三十八军工委直接受中央领导，由毛泽东自己单线指挥。毛泽东具体指示范明等秘密党员，不要性急和暴露。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到延安，毛泽东亲自接谈，批准为特别党员，还指示范明把秘密党员的名单向赵寿山公开。

在毛泽东的亲自指导下，三十八军工委成为“模范党组织”，创造了“上层统战工作的典范”。抗日战争时期，赵寿山始终配合八路军保卫边区。解放战争爆发后，这支部队率先起义。

有趣的是，三十八军将领孔从洲，后来还成了毛泽东的儿女亲家。从化敌为友，再到化友为我，交朋友交成一家人。

大策反

抗战八年，蒋介石乘机剪除地方军阀，把全国军队都纳入国民党军序列，终于成为全国全军的统帅。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忘乎所以地放出大话：“三个月消灭共产党。”

毛泽东却知道，蒋介石的麾下并非铁板一块。1945年12月15日中共中央确定《一九四六年解放区的工作方针》：“一方面，由我军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公开的广大的政治宣传和政治攻势，以瓦解国民党内战军的战斗意志。另一方面，须从国民党军内部去准备和组织起义，开展‘高树勋运动’，使大量国民党军队在战争紧急关头，仿照高树勋榜样，站到人民方面来。”

何谓“高树勋运动”？

毛泽东说：不仅要情报，还要力量。解放战争时期，联络工作的任务从交友发展到策反。战争初期就有邓小平策动高树勋起义，习仲勋策动横山起义；决战阶段，沈阳的国民党军虽然没有起义却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到了平津战役，毛泽东更将策反发展为三种方式：“天津方式”，战斗解决；“北平方式”，和平改编；“绥远方式”，保存不动。

三种方式示范，各地国民党军纷纷追求第三方式，湖南、新疆的大批国民党军转入解放军序列。解放战争期间共歼敌861.7万人，其中，国民党军队起义、投诚、接受和平改编、自动放下武器的有320起共189万人，约占22%，这22%就是策反战果。

不战而屈人之兵。毛泽东说：“解放战争的胜利就是小米加步枪加‘高树勋运动’。”

大协商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政权是战争的目的。决战关头，蒋介石在南京自拉自唱，当选“总统”；毛泽东在西柏坡倡议召开新政协会议，筹备中央人民政府；民主人士介于两党中间，成为争夺的焦点。

毛泽东亲笔写信，邀请民主党派领导人北上与会。周恩来通过情报系统，把李济深和张澜等民主党派领袖营救到解放区。

新政协会聚天下英雄，李济深又建议吸收“第四方面”，也就是刚刚起义的国民党军政要员。有些左派人士不满了：“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毛泽东在中共党组会上批评“左”倾情绪：“左援比美援危险！”

毛泽东亲自接见“第四方面”的刘斐、黄绍竑，亲笔复电湖南的程潜。傅作义来得晚，政协会议没了合适的房子，陈毅让出自己的住房。彭德怀说毛泽东是四大方面军的总司令，解放军、国民党军、统战同盟军、地下情报军，都归于中共麾下。

瓦解敌军，创造了对敌战法；民主协商，创造了政治制度。

尊重人格

统战工作的威力，比大炮还厉害。国民党军中流行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共产党的挖心话。”

蒋介石败退台湾以后，也仿效“统战”，搞开“联战”，可是，总觉得技巧上不如毛泽东。

毛泽东却认为这不是技巧问题。他对英国记者贝特兰解释政治工作三大原则时说：“这是尊重人格的根本态度问题，不是技术问题。”

尊重人格才能使人心悦诚服。

新中国成立后，大陆一直妥善保护蒋介石母亲的墓地。想当年，国民党曾派兵去韶山挖毛泽东的祖坟。即使在“文革”期间，周恩来也列出名单保护高级民主人士。毛泽东还请章士钊去香港，沟通与台湾的关系。大家都是中国人，都重人情。

天下万事，人心为上；失人心者失天下，得人心者得天下。“武”——“止戈”，“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中国传统武学的最高境界，并非打打杀杀。只是，这不战而胜，不止一种愿望，还要有一套办法。

毛泽东自称有三大法宝：党的领导、武装斗争、统一战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广交一切可以交往的朋友，隐则藏于无形，显则化敌为友，千军万马为我所用。

毛泽东把破坏性的谍战转化成联络式的统战，创新了整套秘密战法。一般所谓的拉关系，哪里比得上这种化敌大法。

“尽力加强”——注重顶层设计创立文化规则

从地下走上台面，从“非法”变成执政，中共终于在1949年取得全国政权。那些过去习惯的秘密活动方式，是否应该丢弃了？

毛泽东赶紧提醒：“既要学会同他们作公开的斗争，又要学会同他们作隐蔽的斗争。如果我们不去注意这些问题，不去学会同这些人作这些斗争，并在斗争中取得胜利，我们就不能维持政权，我们就会站不住脚，我们就会失败。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拼死的斗争，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如果我们现在不是这样地提出问题和认识问题，我们就要犯极大的错误。”

“不拿枪的敌人”“隐蔽的斗争”，秘密战还是不能丢，只是要适应新的情况。过去在暗处，现在在明处；过去革命造反，现在要依法行事；过去的对手在国内，今后还要面向国外。

秘密战不能丢，但也要有新的战法。

转移重点

毛泽东打仗，并不着力战术操作，而是用心创造和更新战法。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在确立新的规则。1950年召开全军保卫工作会议，毛泽东题词：“保卫工作十分重要，必须尽力加强之”。

历史上，每当形势好转，党内就有人提出削弱情报保卫工作。这次不同，毛泽东见微知著，不但依然肯定“重要”，而且强调“十分”；不但继续“加强”，而且要求“尽力”。

全国情报工作会议也提出，工作重点转向国外。

毛泽东抓战法，不但亲自制定作战规则，而且提前指出战略方向。长征在贵州时，红军的行动态势是北上湖南，毛泽东却指示军委二局注意西边的云南方向。过了一段时间，红军突然由北转西进入云南，甩开敌军从容渡过金沙江。二局人员赞叹，幸亏毛主席提醒我们早作准备，提前破译了云南军阀的密码。七七事变之前，二局又提前调动力量，及时开展破译日军密电码的工作。

回顾历史人们看到，尽管在国内政策上有重大失误，但毛泽东对国外情报的判断却相当准确。

转变体制

1949年7月6日，以毛泽东为主席的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决定：取消中央社会部和中央情报部，组建中央军委公安部和中央军委情报部。共产党即将成为执政党，需要将情报保卫系统从党的形式转为政权形式。

9月，根据《共同纲领》和《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公安部和情报总署。此前，这两个机构的人员已经到位。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选举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有一票没投毛泽东。有的公安干部提出查票，毛泽东立即严厉制止。

中央情报部门总结22年的历史经验，提出今后的工作原则：不搞手枪暗杀、不搞金钱收买、不搞美色诱惑。这“三不搞”，保持了中国共产党人的道德优势，预防了国家恐怖主义。

在美国、苏联和许多国家，间谍特务声名狼藉，而中国的情报保卫部门却保持着干净的形象。

明暗易位

蒋介石败退台湾，立即重建情报系统，大力开展对大陆的特务破坏活动。“过去是我们消极防御，现在我们可以主动进攻了！”

刺杀毛泽东、刺杀陈毅、刺杀叶剑英……国民党特务潜入北京！

炮轰天安门、爆炸广州、克什米尔号飞机被炸……

攻防易位，新中国的公安部门面临新的考验。

坚持党的领导，发挥传统优势。大力开展镇压反革命运动，打掉压在群众头上的黑恶势力；社会管理在城市基层全覆盖，让敌特没有藏身之地。

适应执政地位，开创新的工作方式。综合情报、侦察、警卫等多种工作方式，有效保证领导人出访安全。

对比世界大国，新中国的反间谍工作成效一流。苏俄的列宁和美国的多位总统都曾遭遇暗杀，而新中国的领导人毛泽东始终有惊无险。

“人是可以改造的”

冷战时期东西对立的大国，都出现严重的政治迫害倾向。苏联的克格勃越搞越凶，美国也有“麦卡锡主义”问题。毛泽东发动多次政治运动，出现大量冤假错案，公安保卫部门也难辞其咎。可是，对比中外，却依然能够发现中国的亮点。

在如何对待战俘方面，苏联在卡廷森林活埋数万波兰军官，美国出动坦克镇压巨济岛中朝战俘，鼓吹人性者反而摧残人性。

而中国呢，无论日本战俘还是美国战俘，释放之后都成了对华友好力量。日本战俘用亲身经历，证实南京大屠杀，驳斥日本右翼势力。

国内的战犯，特赦之后沟通海峡两岸，积极推动国家统一。末代皇帝溥仪变成公民，原民国代总统李宗仁回归祖国。“公安部改造了一个皇帝，调查部争取了一个总统。”

毛泽东在红军时期就制定法令，不许虐待俘虏。1964年4月7日，毛泽东批示《公安部关于劳教分子胡芷芸坦白后未从轻反而从重处理的调查报告》：“人是可以改造的，就是政策和方法要正确才行。劳改必须以人的改造为主，不能以劳改生产为主。”在全世界的监狱系统中，唯有中国最重视人的改造。

秘密外交

对于人，毛泽东始终强调要“给出路”；对于国家，毛泽东也始终保有沟通的渠道。

就在冷战僵局之下，毛泽东始终保留中美交往的秘密渠道，如中美华沙大使级秘密谈判。

有秘密，也有公开。美国记者斯诺登上天安门城楼，美国乒乓球队在北京比赛……毛泽东用公开方式发出秘密信号。

有公开，更有秘密。直到基辛格绝密的官方之行，美方才领悟了毛泽东的秘密战法。

毛泽东说：我喜欢美国的右派。果不其然，最右最反华的美国总统尼克松，来北京和毛泽东握手了。

尼克松称赞毛泽东的决断，兴奋地总结自己的北京之行：“这是改变世界的一周。”

毛泽东笑道：“是他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他？他骂了我们许多年。还说要改变世界，我连抽烟的习惯都改变不了。”

对于自己到底能够创新什么，毛泽东还是心里有数的。

作为一个军事家，毛泽东的高明之处，在于以劣势装备战胜强大敌人。凭什么以弱胜强？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所谓“你的”，就是你运用优势装备的战法；所谓“我的”，就是我运用人民战争的战法。虽然我在装备上不如你，但我可以凭借独特的战法来战胜你。以运动战对阵地战，以游击队对正规军，装备处于劣势的毛泽东，总是以别样战法取胜。

毛泽东酷爱创新，不但在公开战法上不断创新，在秘密战法上也总是别开生面。不按规则出牌，试错的概率相当大。可是，毛泽东还是试出许多颇具中国特色的规则。

可惜，这些极具价值的秘密战法，多年来一直隐形于密海。现在，着力显影这些密战法宝，也许能够丰富当今世界的文化色彩。■（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