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的态度 宽容的原则——解读《文艺上的宽容》

周雯雯

在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上，周作人注重通过作品的感悟表达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理解，当然也包括对美的理解。在他看来，以鉴赏的态度进行文学批评，以宽容的批评原则理解作品，“是趣味的综合的事，疑义相与析，正是理智的分析的工作的一部分”，①“不是在那里下判决或摘缺点”。①为此他一直坚持并呼吁“文艺上的宽容”。②“所谓宽容乃是说已成势力对于新兴流派的态度，正如壮年人的听任青年的活动，在于活动变化是生命的本质，无论流派怎么不同，但其发展个性注重创造，同是人生的文学的方向，现象上或是反抗，在全体上实是继续，所以应该宽容，听其自由发育”。③从他对宽容的定义中不难看出，他一直强调个性和自由，正如他在《自己的园地》中提出坚持文学写作的个体主义立场，仍然强调“本了他个人的自觉”⑤和“尊重个性”的原则，建立起一种宽容的批评观。

一、“宽容思想之养成”⑤有赖于他对西方文化的吸收和借鉴

“我觉得中国现在最切要的是宽容思想之养成。此刻现在绝不是文明世界，实在还是二百年前黑暗时代”，⑤“我相信西洋近代文明之精神只是宽容，我们想脱离野蛮也非从这里着力不可”。⑤

尽管中国古代朴素的人文主义精神对他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宽容的文学批评原则也与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中庸思想存在自觉不自觉的联系，但是“中国旧思想的弊病，在于有一个固定的中心，所以文化不能自由的发展”，⑥对于个性是一种扼杀，更谈不上文艺上的宽容和理解。

受法国批评家法朗士文学批评思想的影响，周作人主张的是一种印象感悟式的批评。“真的文艺批评，本身便应是一篇文艺，写出著者对于某一作品的印象与鉴赏，绝不是偏于理智的论断”，⑦“科学的分析的文学原理，与我们想理解文学的人诚然也是必要，但绝不是一切。因为研究要分析，鉴赏确须综合的”。⑦以鉴赏的态度进行文学批评，以宽容的批评原则理解作品，这是文艺批评所不可或缺的。

二、“宽容思想之养成”是建立在他尊重个性的基础之上，是个性的文学，也是“美”的文学

在文艺上，“文艺以自己表现为主体，以感染他人为作用，是个人的而亦为人类的，所以文艺的条件是自己表现，其余思想和技术上的派别都在其次，——是研究的人便宜上的分类，不是文艺本质上判分优劣的标准”。⑧在周作人看来，重视“人”在文艺批评中的地位和作用，也就是他强调的“人的文学”。⑨自然、简单、趣味是周作人美文体批评的三个基本特点，读他的评论文章总能于平淡之中品味到深意，可谓平淡之中见警策，朴素之中见绮丽，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异曲同工之处。

五四退潮之后，受英国文艺批评家蔼理士的影响，周作人主张人是社会的，更是生物的。文学是自我真实的表现，“欲言文学须知人生，而人生亦以动物生活为基本，故如不于生物学文化史的常识上建立起人生观，则其意见易流于一偏，而于载道说必相近”。⑩所以他提倡“人的文学”，排斥非人的文学，从尊重作家的个性出发，认识人的存在和价值，“我们主张尊重各人的个性，对于个性的综合的国民性自然一样尊重，而且很希望其在文艺上能够发展起来，造成有生命的国民文学”。⑾周作人强调尊重个性的思想受到尼采的影响，尼采认为一个人为国家贡献的一切，都是违背个人的天性的；同理，他为着报效国家而学习的

一切技能，也是违背个人天性的。⑿遵循宽容的批评原则，反对按照统一的标准去评判一部作品，而是“用任何种的文字，写任何种的思想”。⒀

三、“宽容思想之养成”与“任凭权威来阻遏自己的自由发展而不反抗”⒁截然不同

在文艺上，“当自己求自由发展时对于迫压的势力，不应取忍受的态度；当自己成了已成势力之后，对于他人的自由发展，不可不取宽容的态度”。⒁他从反对封建专制旧文化出发，努力为新兴流派争取自由和宽容的发展环境，对“已成势力”的旧文化作坚决的斗争。

他猛烈抨击当时所谓“黑幕小说”根本不具有“文学上的价值”，同时指出表现 “现代的恶趣味——污毁一切的玩世与纵欲的人生观”⒁的作品，称之为“鸳鸯胡蝶体”。

相反，他认为郁达夫的 “《沉沦》是一件艺术作品”，⒂所描写的是“青年的现代的苦闷”，⒂“生的意志与现实之冲突，是一切苦闷的根本”，⒂并非“不道德的文学”，对作品作出了科学的评价。“聪明的批评家自己不妨属于已成势力的一分子，但同时应有对于新兴潮流的理解与承认”。⒃他在文艺上的宽容原则就是基于这一理论主张的框架下进行的，“决没有什么能够压服人的权威”。在情诗中，他对汪静之《蕙的风》也并没有和“道德家”们一样，以固定划一的标准提出指责，反而通过对“情诗”的定义，通过对《什么是不道德的文学》的分析，给予充分理解和肯定，实乃“宽容之必要”。

四、小结

以鉴赏的态度进行文学批评，以宽容的批评原则理解作品是周作人一直坚持的态度和原则。他的宽容思想的养成不仅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潜移默化的内在关系，同时也与他日后受到的西方近代思想的影响密不可分。他从反对封建专制旧文化出发，努力为新兴流派争取自由和宽容的发展环境，对“已成势力”的旧文化作坚决的斗争，充分尊重“人”的个性，折射出他作为一个思想者在宽容思想之养成这条道路上所作出的努力。在《自己的园地》中是他是这样描述的：“所谓自己的园地，本来是范围很宽，并不限定于某一种：种果蔬也罢，种药材也罢，——种蔷薇地丁也罢，只要本了他个人的自觉，在人认的不论大小的地面上，用了力量去耕种，便都是尽了他的天职了。”⒄在文艺的园地中，对于宽容的解读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但作为一种文学批评的原则和态度是值得为之继续探讨的。

注释

①周作人.文艺批评杂话[A]//周作人批评文集[C].珠海出版社,1998:114-116.

②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67.

③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68-69.

④周作人.自己的园地[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50.

⑤周作人.黑背心[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191.

⑥周作人.圣书与中国文学[A]//周作人批评文集[C].珠海出版社,1998:259.

⑦周作人.文艺批评杂话[A]//周作人批评文集[C].珠海出版社,1998.

⑧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67.

⑨周作人.人的文学[A]//新青年[N].1918-12-15.

⑩周作人.立春以前·萤火[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62.

⑾周作人.国粹与欧化[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70.

⑿尼采.权利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M].张念东,凌素心,译.商务印书馆,1991.

⒀周作人.国粹与欧化[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71.

⒁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68.

⒂周作人.沉沦[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93.

⒃周作人.文艺上的宽容[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68.

⒄周作人.自己的园地[A]//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C].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50.

[1]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论[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2]周作人自编集[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

[3]周作人批评文集[M].珠海出版社,1998.

[4]周作人散文选[M].百花文艺出版社,1987.

[5]自己的园地[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6]理性与人道——周作人文选[M].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

[7]权利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M].商务印书馆,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