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天
那些桌椅从房间里抬出来,置于
青草漫过相框的院中。
墙头槐树的影子,推开被距离
反锁的视线,碗筷与云
迅速排开。盘碟从前厅与侧门
的回忆之间端来
虚晃的裂纹,叶落的回声就开始
拼抢盘中过多的寂静
当搁置的家具抬入四月末的木棺
最后迟缓的景象也开始腐坏
树与树的队列在朝向结尾的
底片上,不断快退 那些土地
恢复平坦,房屋变得清晰 落日
从窗台前升起
而这时,清晨的冷水浴再一次
迅速地将这些景象从他身上冲去了
我们醒来之后便去棉花地
如同退潮的水波试图从清晨拉网到对岸
那么多的云被我们摘下并塞进棉布袋里
有更多的东西同时在我们体内积压变硬
我们在路边吃碗里变凉的馒头
汽车从汽车的记忆旁经过,散落的羊群
在树底下啃吃影子,草丛就再次返回到
荒凉的棉花地。年幼的我们在午后一起
摘棉花,也被棉桃壳坚硬的手势所采摘
有时候我们故意将石头放入棉布袋的
内部,它在棉花地里长高,变沉,学会
将视线压得更低
我们站在汹涌的雾中,将棉花兜里最后
的云倒进水泥袋,将水泥袋里的
倒进棉布袋。天快黑了,称完棉花我们
就回到远处的家中
在冬天我们剥棉桃,母亲在新年给我们
织新衣服。有时候我也会在棉花中醒来
看见某个男人手拿钢笔在书桌前写东西
此刻我看着他的背影,叫不出任何声音
我就去洗冷水澡,努力搓去身体上太多
墨水的痕迹。这不可能,他说;窗外头
雪正越下越大
假山被鼠标清空,湖水遂铺开电子文档
你我居中,也无法整除彼此
沉默的格式。云不断复制并粘贴,废墟
另存为风景区,斜体的游客
不时留意那些新奇的脚注。
但此刻他们
都散了,你我在黑色底纹中
翻过断裂的页眉,在杂乱的空行处躺下
我解开你的输入法,你脱去
我的标点符号,退格与回车交错着输入
美丽的乱码,直到风景打开
记忆的超链接。
你我躺着,黑暗因此而
变得对称。在圆明园,植物
的频率不断被拨慢,你我也只能并列着
试图撤销我们之间的分页符
但荒芜的山水仍将我们剪切,将多余的
副词回收,等待着被再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