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珂
杨文林在年近七十之际刊发的《陇头水泊》《天音大鼓》等散文大气豪迈,荡气回肠,犹如雄狮怒吼,底气冲天,真如天音大鼓,逐浪而来。这豪迈的底气源自何处呢?恐怕和他的国家意识、社会情怀、民生关怀是分不开的。在中国,文与道的争论自古至今不绝于耳。文艺与政治,国家意识与个人主张,宏大叙事和微观诉求,向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倾向于作家作品的社会责任和道义主张的价值观往往与国家政治联系更为紧密,自然也更为大众关注,有强烈的时代精神,也是时代的一面镜子。这类作品如果与当时的统治者的要求相适应,会得到政治层面的支持,因而其作家作品也会成为当时影响最为广泛的精神力量。反之亦然,与国家统治者意识相悖的,自然要受到政治的各种限制和打击。在社会层面就更为广泛,作家作品要受到诸如宗教、文化、民俗的影响。因此具有社会责任的作家他必须有至少两个硬件:一个是硬骨头(有鲁迅先生说的韧性战斗精神的也是),一个是政治家的眼光。政治家左右着百姓的生活、民族的兴旺、国家的前途。作为有社会责任的作家不能不有所作为。忧国忧民是他们的天然共性。他们与时政有同有异。他们关心政治,关心社会。尽管他们的关心是文学的是艺术的。在他们的心中常常是家国一体,乡土情民族情浑然不分,这些都是他们忧国忧民的表情达意的符号。家国是他们的集体潜意识。他们与自己的国家社会人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无法分开。这是中国文学的传统,这是中国文人的代表面孔,也是世界文学的主流价值。虽然他们仍然面临危险与诱惑,面临牺牲和冤屈。他们走的是一条光荣的荆棘大道。《杨文林诗文集》应该是一个这方面的典型注释。这部文集中收录了他自五十年代至今的主要文章,文章所表达所反映的内容几乎是一部新中国文学历史的缩影,也是一个具有社会责任使命的作家的成长历程,包括心路历程。作家说:“我非名家,了无文债,但生于十年九旱、自然条件严酷的甘肃,感民生多艰,为诗为文,常常心忧思苦。”在《陇头水泊》中作家以苍凉凄苦的北朝乐府开篇,讲述千年以来甘肃中部地区的自然灾害给人留下的悲情感知。但是当作者看到一幅已动工兴建的峡口水库的蓝图后,“竟使我心驰神往,夜不能寐,久久地描绘我心向往之的去处,那正是我寻觅已久的泊处,归处,聚陇头水而成泊成湖的心中之海”。陇地缺水是这里人民的一块心病。有多少人怀有作者同样的向往,作家寥寥几笔写透了大家的心声。有了水,作家的心情豁然畅快。这里抄一段堪
称精妙美文的片段,我们可以看出他的真性情、大意象.:“跨过一道小桥,便有石阶步步升高。跃阶而上,倾身扑向坝顶,眼前豁然开朗:四周青山淡远,泱泱一湖碧水尽入眼底;再看波光粼粼,浮动着一层轻纱似的水雾,岸树倒影中幻化出千顷蓝田。这就是我心中的那泊那湖那海吗?沿下行石阶直奔码头,我发现我竟是第一个游客。自解小舟一叶,任清风推波鼓荡。悠哉游哉,竟也忘情地击舷而歌:水不在深,有诗则兴,陇头一泊,碧波千顷,足可以贮日月,藏星汉;荡舟期间,足可以极目驰怀,观世事苍狗,数历史古往今来;携诗一卷,又可诵采薇蒹葭之章,歌秦月汉关之诗,任发思古之幽情。如此富有天地文章,复何所求。”这不是一幅中国千年以来的文人自画相吗?对国家民族有一幅美好的愿景,并且陶醉在这种美好的想象里,或读书吟诗,或寄情山水,或课子授徒,或著书立说。这文字让我们看见了唐宋八大家的神韵,李白杜甫的诗魂。
在杨文林的散文里不止是想象的美好。在他的文章里处处是百姓的柴米油盐,田间地垄的麦苗洋芋花。他笔下的人物多是最底层的工农兵。五十年代的诗歌大跃进也是一场中国式的文化大普及。涌现出了一大批工农兵作家诗人。他们就像当下的旭日阳刚和大衣哥一样,红遍全国各地。如今他们怎么样了,关心的人并不多,嘲笑的人倒不少。然而杨文林饱含深情地称他们为甘肃文坛的四君子称他们是天下有德者。《甘肃文坛四君子》里写道:“我心中的陇上文坛四君子——金吉泰、刘志清、任国一、张国宏,四株草根,四个于1956年参加了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会议,受到周总理、朱委员长接见,至今笔耕不辍、犁耕不歇的农民作家诗人,他们是被甘肃文学界、新闻出版界的领导人和关爱农民作者的编辑们迎进编辑部,送上文坛的甘肃文学史的构建者。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六十年代的文学史将是残缺的。”文章一一列举了四君子的创作成就,记述了他们自六十年代以来的生存状态,特别描写了他们之间的友情和对文学的坚守,令人唏嘘不已。这些因文学而聚的农民,并没有因文学大富大贵,虽然他们也火了一把,他们很知足。文学照亮了他们的人生,却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而他们的友谊却与日俱增。作家和他们宛如兄弟手足。杨文林重情讲义,这在甘肃文学界是公认的。评论他的文章的人几乎都用很多篇幅来描述他的急公仗义。他的集子里也多有《黄土铸诗魂——读老诗人夏羊诗文及生平》、《怀念闻捷同志》、《往事堪回首——长忆悼吴公》等长篇战友情、兄弟情的泣泪呕血之文。情是文之魂。无情不记事,无情不撰文,情到深处就是文到深处。一字一句莫不敲打心扉。现在的文章无论是大散文,还是小散文,不管是文化散文,还是灵性散文,没有人没有情,就没有艺术震撼力。著名评论家彭学明对当下的散文提出批评。他认为我们的散文步入了低谷,走进了沼泽,迷失了方向。其原因之一在于散文作者的创作角色错位,散文作家热衷于把自己当成专家学者,当成思想家。这就是说喜欢当老师。而散文作家还是要写人的七情六欲,写生活的柴米油盐,写作家的家国情怀。关注众生是大境界、大慈悲。唯有如此我们的文章才会有大气派大震撼。如果我们读了杨文林的作品,我想这是不是我们所看到的方向呢?杨文林的大块美文都是他六十岁以后写的。一方面,他身在文坛六十多年,积淀厚重,一方面,拜改革开放之福,他游历欧洲,视野大开,自信满满,激情奔放,写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怀念,纪实,议论,描绘,无一不潇洒自如。诚如著名评论家谢昌余所说“凌云健笔意从容,文林文章老更成”。愿他的文章似天音大鼓是巨浪海涛,给我们力量给我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