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像是我们的一生（组诗）

董喜阳

落 差

刚刚，只是一小会儿。我的内心

高峰期拥挤的街道，站满了无数的警察

他们被别人指挥着，像是此刻我丢在屋里

的气力，道德和法律规范的附属物

这个早晨，雾气到处弥漫

类似多年前，一个雍阔的少妇从泥土的

孔里逃离而来。她脸上流出来的东西

冒出一种不满的气味

那个时候，小孩子大多会绕开成年人

在岔路口与他们转身相对

看着夕阳从他们的头顶滑落到腰际

最后停留在自己的额前

那一瞬间，多像是带着一顶帽子回家

在父母们若有若无的注视中

溜进房屋。拉开灯注视

像我此刻，眯起眼睛揉搓着什么……

相逢或是重逢

来吧，就是你。这些通风良好的文字

在春风打盹的四月，安全抵达粮仓

惊喜来自一条船

从夜晚的港湾里宁静的出走

经过我的时光系统，重新来编排停靠的身份

看吧，我用炉煮沸腾的水

用杯盛温热的酒，犒劳你的大军前来

这山，耸立而蜿蜒。是我们最后的阻断

可你看，它的表情写满自己

——温敦而淡荡的君子

于是，我们的拥抱。将透过彼此的

泪衫，刻着前世今生的回放

规划晚年

破损的水边，层山驳影

架在篝火上蒸煮的夜色

摇头也是招手，没有一只鸟在午夜

鸣叫。只有我们彼此的心跳

像高烧不退

瞧我的幼稚，为了遇见你。散尽钱财

也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想我一生积攒的暖色空间

将在这无边的激荡中抟塑成苦

捻转成珠，碾尽成土

我们又回到了丢手帕的年龄，小草

团围，还有我们重叠的身影

突然，我想收养一个孩子

或是和你生养众多。等他们长大

教他们浇花，种草

然后，拎着铁锹寻找水源

土质疏松之地。放我们在那里

谈话，直至终老

四月，像是我们的一生

四月，春姑娘的贴身内衣。温暖从

这一刻走出课本，操场上燕子的呢喃洒落一地

四月的河床，高过我想象的烟囱

袅袅炊烟，新柳的脾气升入云天

于是，我开始深信不疑。这个时候的空气

特别的适合我，呼吸和成长

这个时刻，和每年想你时一样

伊甸园是存在的。只是我们彼此惧怕的

第三者没有出现。蛇也恐惧孤独

像它从前一样，用脚步声舔着脚印行走

那时，我们都是彼此的石头

内心深处的云裳风影，融于热血的闪电

现在，我们可以摆脱世界

如咸菜脱离瓷坛子，草绳释放钉痕

春天。所有的森林高于冰面

阳光背后，我们双手紧握的阴影

像羊群回圈，嘴里喊着“归去无边”

怀念某年的一天

我更加深沉的怀念一年的某一天

这感觉比任何时刻都更加的可怕

清算下内心中淤积的储蓄

生命的内存变小，光阴开始余额不足

这种反差让人忙乱，对审判

无从下手。尚可配置使用的光阴

像是一场征战，我的武器堆在库房

相互拥挤。它们似乎厌倦了一中午的蝉鸣

我一生的光景和这个正午何其相像

繁忙的偏头疼甚至让我怀疑

谁才是我的主人

医生们奔跑着，朋友们忙活着。我的家人

传死讯的人已到门口。这个春天

雨没有停止，我还不想离去

这么大的雨水，我却没有佩带雨伞

时光深处

夜晚，多少次无风吹动。你自己

曾和我折进潜藏的夜色

在你那里，我的肉体和灵魂交接

完成一次合理的动力输出

哦，生活的伴侣！哦，精神的排气管！

尽管变换着服饰，你

我还是从人群和大众里，轻易地对你微笑

你像一匹白马，驮走腋下的梦

一路上你和经卷一起

被唤醒。一个胜利的回眸

像我当年提着时间的灯笼找你

独特的面孔，决非青春的标本

当我们被孤独追赶

你和我一样沉寂

在时光利刃，安静的阴影里

饥 饿

塞不满身体的你，淋了一场大雨

我的青春潮湿着，同你在奋斗的风中发芽

忙乱的水中，你的倒影秩序分明

帆，扬起来了！不规则的岸

你不给自己设防。像是我们拥有你

拒绝一切黑夜的号叫

漂，村庄带有温度的水流

泡了发白的骨骼酸痛、肿胀

却是经久不衰的明媚，春光和你

醉了一生月色

我们的相交，像食一场人间烟火

枕边书

你说流转或轮回，倒挂经筒的途中

风中夹带雨点，伤势过重的夜我们相遇

一天之中的剩余价值，剥削过的蓝天如此明亮

我开始收紧身体，放掉所有的虚汗

在四月。创山，造风。预备自己的内心

像藤椅上老年的猫眯着眼

不被别人，而是要被自己叫醒

捧着一本书，在光亮充足的午后朗读

念一次背一次，看过一次也哭过一次

像是我们的双眼，望着对岸的世界

无法靠拢。一生都是如此

不抱怨的世界

不抱怨的时候就珍惜晨光

羊皮口袋中裂开的鲜血，把太阳羞得通红

它的内部生长着巨大的石头和草子

割下一块，就是明天的教材

现在，我也开始认真地对待幽暗

双脚踏在高处，把腰围退到尘埃

吃掉自己的脐带。徘徊的花

遮掩怀胎的门，谁的绽放将苦难的眼

隐藏。她用温暖的身体接收我

像一幅画，一张未着色的吊床

我看见自己

躺在出生时的病房

这是刚出浴的新郎，头扎进古老的村庄

你说，话唠感慨，穷人悲伤

我的一天，如此的接近出生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