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 雷
二十岁的某天,我决定操持着小说玩意儿,到现在已经近二十个年头,二十年中我的小说没有大进展,我总结出,我没有像练葵花宝典一样,先自宫。当然这里说的自宫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自我决裂,不和自己算清账,很难有更大的作为。我一直认为写小说是门怀疑的艺术,这种怀疑带给小说不懈的可能,不和自己算清账,很容易把可能的道路走向死亡,走向常庸,走进一潭死水。博尔赫斯在谈词语时说,作家基本上不相信词语。我相信这个阿根廷老头的话,我们要清算的正是那些和自己一同成长的经验、语言和平庸。
写小说头几年中,我意识不到这些,当有一天,我发现了,很多年过去了。那是二○○○年左右,我记得自己答应给北京的一个书商写恐怖小说,这部小说,我写得很轻松。在写作过程中,完全是依靠着我的经验,我用我最有经验的词语,用我最有经验的写作态度。很快那部小说写完了,我以为我随后将会成为斯蒂芬·金或是希区柯克那样的人物。我错了,当我还想继续操持小说这玩意儿的时候,我发现我写不下去了.那是三十岁的某天,我脑袋空空,沮丧得要死,更要命的是我又找不到自己错在哪里了。
那个时候,我有幸结识冉平先生,他耐心帮助了我,我这才知道是习以为常的经验在害了自己。在后来的写作中,我基本不相信经验这鬼东西,在词语中寻找无限的可能,或者说在可能中寻找无限的词语,我开始不断地清算自己,与过去的那个我进行彻底决裂。这时我突然发现我对小说一下子陌生起来,以前它就在我的身边,我熟悉它的气味,熟悉它的形态,熟悉它如同熟悉我身边的亲人一样。可清算过后,我对我要从事的行当无从下手,它更像我一个若即若离的情人,维系在我们之间的不再是拥抱,而是感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严格说,我每一篇小说写得都非常苦,每一次我都想把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无限放大,在怀疑中不停否定着,在否定中不断怀疑着,路走得磕磕绊绊。没办法,对于小说,对于这个庞大的经验世界,我更愿意做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电影《叶问2》中,叶问就是一个闯入者,他的陌生激怒了当时帮会林立的江湖,那些武林中人要收他的保护费,叶问一脸平静,他伸出咏春标志性的摊手,轻声说道:佛山叶问。
小说也许就是一门武功。一门陌生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