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榕
上海开埠后,英商丽如银行捷足先登,稍后英、法、德、日、俄、美、比等国金融势力纷纷涉足上海,但长期处于龙头老大地位,获利最丰,实力最强者,非汇丰银行莫属,因为大量借款给中国政府,汇丰银行就牢牢控制着中国政府的盐税和关税,中国政府如要动用,须经汇丰准许。这对近代中国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巨大,连汇丰银行的买办也高人一等,因为经常替清政府中介借款,它的买办甚至被赐二品顶戴,赏穿黄马褂,成了“红顶买办”。“绝对保密”避风港汇丰银行开办后,一改在华外商银行只重汇兑不重存款的做法,将存款业务列为银行主要业务之一,近代国人没有什么存款概念,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钱储蓄,因此达官显要的存款才是汇丰银行关注的重点。为了吸引他们,汇丰一面做广告宣传储蓄的种种好处,一面规定存户资料绝对保密,中英两套账目从不示人,这一招果然有效,《北华捷报》说,汇丰成为“获得中国人信任的一个重要标志”。实际上,汇丰银行的举措获得了当时不少权贵的芳心,清廷官吏、民国政要宁愿少取利息,也要将贪污、搜括所得的巨额资财存入汇丰银行,以保证安全。
清末皇室亲贵、掌握中枢的庆亲王奕劻就是汇丰银行的大客户。据清人胡思敬《国闻备乘》记载,庆亲王奕劻曾将120万两黄金送往东郊民巷英商汇丰银行存放。汇丰银行很清楚奕劻巨额资财来路不正,于是摆足架子,多方刁难,数次往返,始允收存,月息仅给二厘。事情为清末御史蒋式瑆得知后,上奏朝廷,认定奕劻所存必是赃款,务须从汇丰银行中提出此款,充公入股官立银行。
慈禧太后得报,派尚书鹿传霖、清锐与汇丰银行交涉,“确查具奏”。鹿传霖、清锐到银行后,当日是星期天,没有人营业,吃了闭门羹。隔日再去,仍是无功而返,据清锐等人的奏折称,“银行向规,何人存款,不准告人;复询以与庆亲王有无往来,彼答以庆亲王则未经见过,询其账目,则谓华洋字各一份,从不准以示人”。
很显然,奕劻已经得知风声提前做了手脚。《国闻备乘》一书对此有详细记载:“道员吴懋鼎为汇丰司会计,私以告御史蒋式理。式瑆劾之。事下尚书鹿传霖、左都御史薄良查办。奕劻大惧,遣使现与吴约,愿割其半借券还之,请勿宣。吴许诺。翌日,传霖等至,呈其簿据观之,凡巨室所存母金皆隐其名曰某堂某会。传霖不能辩,亦不愿穷竟其事结怨于王,遂以查无实据入告。”
结果被撤职查办的不是奕劻,而是百口莫辩的蒋式瑆。此事发生后,等于为汇丰银行作了一次义务宣传,中国官吏和工商业者都将汇丰视作安全的避风港,纷纷到汇丰银行开立账户,将巨额资产和金银古玩存入银行,一时间汇丰存款大增。
奕劻的钱自然存进了汇丰银行。奕劻贪赃枉法,在清末几乎路人皆知,惹得御史谏官蒋式理等人弹劾不止。除蒋式瑆外,清末著名的三御史“台谏三霖”,即广西全州御史赵炳麟、福建莆田御史江春霖和湖南湘潭御史赵启霖,也多次冒死弹劾奕劻,结果也像蒋式瑆一样,倒下的不是奕劻,而是“三霖”,可见奕劻的势力之大一手遮天,也可见清朝腐败不堪气数已尽,得益的正是汇丰银行这样不受中国政府监督,又标榜保守客户秘密的外商银行。
“台谏三霖”,到了上海人嘴里,就被称为“三菱公司”,因为恰好有一家日本洋行叫“三菱公司”,比“台谏三霖”更易琅琅上口。“三菱公司”弹劾奕劻,朝廷派员去汇丰查账的故事,在清末小说《官场现形记》中就有生动描写。作者李伯元只是把地点改到了上海,笔法曲折传神,不仅揭示了汇丰银行的“生意经”,而且把当年外商银行的霸气和傲慢写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