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变奏曲

◎文／辛 七

校园里已有两人死去。许文辰认定是江哲下的手，却看不穿他的动机……

·1·

许文辰刚走进教室，就发现班里气氛和平时不一样。

他刚刚放下书包，同桌李斯桐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宰相，听说了吗，隔壁班班花昨天在回宿舍的路上失踪了。”

当年许爸爸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没考虑到“文辰”和“文臣”谐音，而他儿子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长，全班最大的班干部，所以“宰相”这个绰号也就这么被叫开了。

许文辰拿开李斯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许某是宰相，不是宣传部长，此等谣言就不必和我讲了。”

“这可不是谣言，”没想到前面那位貌似在背书的学霸级人物蔡采依也转过头来，“我就住她隔壁宿舍，她一宿没回，今天早上，宿管阿姨在宿舍走廊发现了她的书包。”蔡采依刻意压低了声音，拉着许文辰的思绪往犯罪大片上发展。

“听说上面还有血迹……”李斯桐欠扁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这会儿，全班突然很有默契地安静下来。虽然这种情况平时也会发生，但今天，却透着一丝诡异。

果然，班主任大步走了进来：“你们这是在上自习课，还是上早读课？”接着手臂一挥，指着倒计时牌子，“还有几天就小高考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没有危机意识呢？”

班主任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读书声。

许文辰也掏出历史课本，开始机械地朗读上面的方块字，只是一个字都没能记住。

隔壁班班花高翎的大名，许文辰是听说过的。高翎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怎么会惹上什么麻烦呢？

思路仿佛被打了个死结，许文辰实在想不通高翎失踪的原因。

如果高翎不是自愿离开的，那肯定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人带走的。因为学校四周都有围墙，两个大门都有保安，高翎会不会还被藏在学校里？这个念头一出来，许文辰恨不得立刻去找一找。虽然他不认识高翎，但好奇因子在身体里不安跳动。

许文辰是走读生，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房子。中午他没有回去，而是想试试能否将高翎从学校里找出来。高翎失踪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学校没有报案，虽然派人四处找了，但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他首先想到的是高三教学楼。那幢教学楼左侧是教室，右侧是实验室。实验室很少使用，平时根本没人去。五层楼的建筑，少说有三十间教室，要藏一个人，不是件难事。

走廊空荡荡的，栏杆上都是灰。透过脏兮兮的玻璃，许文辰看到的是又脏又空的教室。每间教室都摆着几张桌椅，一张讲台，没什么特别。

走了两层，许文辰发现自己的手脏得要命，嫌恶地用纸巾擦了擦。但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调查错了！讲台面对着黑板，如果高翎被藏在讲台下面，他不进教室的话，是看不到的。但那个人如果进过某一间教室，门锁上的灰尘一定会被蹭掉。

想到这里，许文辰立刻冲下一楼，再逐间教室重新观察门锁。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许文辰失望地来到一楼的卫生间，想洗洗手。没想到，他在卫生间门口遇到一个人。

“江老师好！”许文辰连忙问好。

江老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许文辰打开水龙头，使劲搓着双手，总觉得江哲老师刚刚那个眼神怪怪的。江哲是他们的历史老师，虽然年轻，却是最受同学欢迎的老师之一。

江哲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他待人接物都给人春风拂面般的感觉。但刚刚他那副别人欠他很多钱的表情，也太奇怪了。难道他被女朋友甩了？许文辰默默猜测，但马上又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还是不要那么八卦的好。

洗完手，许文辰打算回教室，一转头，忽然发现卫生间干净得有些诡异。这幢教学楼几乎没人来，卫生间的瓷砖怎么会这么干净？

“有人吗？”许文辰问了一声。

空气一片死寂。他打开其中一间隔间的门，发现地上有杂乱的脚印；再打开另一间的门，白色的水泥墙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许文辰惊呆了。

·2·

下午最后两节是历史课，从江哲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许文辰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哲和往常一样让大家背书，自己则在教室里监督。

小高考是他们省特有的考试形式。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他们这些理科生为了能在高考总分上加几分，也拼起命来了。

许文辰忍不住捅了捅正在“念经”的同桌：“你不觉得江老师今天怪怪的吗？”

“怪？不就是今天没有让我们默写吗？我宁愿他怪一点。”李斯桐撇了撇嘴。

好不容易挨到两节课结束，许文辰看到江哲拿起课本走出教室，连忙追了出去。

“江老师，我可以问您个问题吗？”

江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又换上了笑容：“考试内容都是书上的，你有什么不明白，翻翻书就可以了。”他看了看手上的表，对许文辰抱歉一笑，“同学，不好意思，老师还有急事，先走了。”说完，就回办公室去了。

许文辰冲进教室，收拾书包。

“我说宰相，你这么急，不是要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吧？”李斯桐打趣道。

许文辰没搭腔，一心只想追上江哲。

许文辰守在一楼楼梯口附近，等了将近一刻钟，学生差不多走光了，也没看见江哲下楼。难道他并不急着走？刚想着，就看到江哲提着电脑包，出现在楼道拐弯处。许文辰立刻躲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江哲和平时下班一样，向地下车库走去。

他远远地跟着，直到江哲的那辆奥迪与他擦身而过。

许文辰皱眉看着远去的奥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哈，奥迪啊，不是江老师那样的‘高富帅’绝对买不起。”李斯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你不会怀疑江老师吧？”

李斯桐一边说，一边痴痴望着逐渐变小的奥迪，一回头，许文辰不见了。

进车库了？李斯桐很纳闷，索性走了进去。

一排小灯开着，勉勉强强地照亮了车库。大部分老师下班了，车库里仅剩下三辆车。

许文辰搜索着水泥地面，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李斯桐的大叫声：“快，宰相，快来拉我一把！”

许文辰一看：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摔在了角落的一堆杂物里。

还没等许文辰走过去，李斯桐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杂物哆哆嗦嗦地说：“下面，下面有东西！”

许文辰将泡沫和木板扒拉开，一看，正是他们要找的高翎！只不过，这个美丽的女生曾经白皙的脸蛋上满是血污，嘴被胶带贴着，双手双脚还被封箱带紧紧地绑着。

许文辰蹲下身子，将手指伸到了高翎的鼻前，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李斯桐拖着许文辰向外走：“我们赶紧报警吧，死、死人了！”

“你先出去喊人吧，我想再待一会儿。”许文辰心里满是自责，如果中午自己继续找下去，高翎也许就不会死。

·3·

报警之后，又是录口供，又是应付爸妈的电话，许文辰很晚才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他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许文辰的眼睛还睁着。

来到学校时，许文辰的脑袋晕乎乎的。走进教室一瞧，李斯桐也顶着两只熊猫眼。这只“大熊猫”一见许文辰，立刻扑了过来：“宰相，又有人死了！”李斯桐夸张的肢体语言在教室里并不显得突兀，因为此时大家都在扎堆议论着。

“谁死了？”

李斯桐指了指许文辰前面的空座位。

“学霸蔡采依！今天早上在我们这层的男卫里被发现的，据说死得特别惨，血流了一地。”

许文辰感觉头有些昏，蔡采依和高翎两个人根本不认识，怎么会先后惨遭毒手呢？

看老师还没有来，李斯桐继续在许文辰耳边嘀咕：“有人说，凶手可能是学生，高翎和蔡采依的成绩都太好了，于是凶手嫉妒了。”

许文辰摇了摇头：“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为什么高翎先被藏在闲置的卫生间隔间，然后被移到停车场的杂物堆，而蔡采依却是在教学楼的卫生间这种只要有人去就会发现的地方？”

“难道凶手不是同一个人？”李斯桐顺着许文辰的思路猜了下去。

“那也不一定，你觉得高三实验室的卫生间和地下停车场相比，哪个藏人更容易被发现？”

李斯桐想也没想：“当然是停车场，那儿来来往往的人多，还有清洁工会去打扫。”

“不错，那凶手为什么要把高翎转移到那里去呢？”许文辰继续问道。

李斯桐挠挠头，摊手。

许文辰也一样，没有想通是为什么。

接下来的早读课，班主任改成了班会课，安抚大家，并叮嘱大家注意安全。毕竟马上就要小高考了，学校不可能让同学们不来上学，只能让大家在校园中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下课后，许文辰走出教室，来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口，看到了黄色的警戒线和几个警察。他隐约听到警察谈论这个女孩子被刺了多少刀，凶器还没有找到。

听班里的同学说，昨天晚自习结束后，蔡采依因为想起忘了东西，便一个人回教室拿，谁料便一去不复返了。蔡采依返回教室时，教学楼里肯定还有保安在检查各个教室的门窗有没有锁，那么，如果当时蔡采依叫一声，就肯定能引起保安的注意。而保安说没有听到她的叫喊声，也就是说，这个凶手要么是保安，要么是蔡采依认识的人。可几个保安会联合作案杀死一个女学生吗？

许文辰又想到了江哲。虽然暂时想不到江哲的杀人动机，但是他昨天出现得太巧了，一个高二的老师怎么会出现在高三教学楼的闲置卫生间？

还有两三分钟就上课了，许文辰只能先回去。他刚走几步，却被迎面而来的人叫住了。

“江老师？”他惊讶道。

“许文辰，好奇心太强也许只会引发悲剧。”说完，江哲就先进了教室。

他这是威胁吗？许文辰心中一震。

·4·

这天晚上，许文辰留在学校上晚自习。

江哲教他们班和隔壁班，那么，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是这两个班的学生？

因为学校已经死了两个人，所以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所有的同学都赶紧收拾书包，三五成群地回宿舍。许文辰也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正走着，他看到楼梯拐角处有一个高挑的人影，那不是江哲还是谁？！许文辰赶紧跟上，走到一楼的时候，却没发现江哲的身影。

忽然，有人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文辰，你就这么确信我是凶手吗？”

许文辰一回头，看到的是穿着灰色外套的江哲。

“我不是凶手，但我知道谁是。”江哲继续说道。

“谁？”

“你别急，先听我讲个故事怎么样？”

许文辰点点头，警惕地与他并肩而行。

江哲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走一边说：“二十八年前，有一对农村夫妇生下了一对孪生兄弟，但家里条件很不好，无法同时抚养两个孩子。而他们在城里做生意的哥哥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他们把小儿子送给了哥哥。

“但在双胞胎十五岁的时候，因为电线老化引起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农村夫妇和他们的大儿子。而城里的小儿子，他的养父养母一直没有生育，待他如亲生的孩子一样。他也没辜负养父养母的期望，考上了大学，当了一名老师。”

“小儿子就是您吗？”

江哲点点头：“但有一天他回到家，发现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哥哥没死。”江哲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他不知道哥哥当年为什么没被人发现，但他知道哥哥这些年过得不好，所以，有时候哥哥顶着他的身份出去，他也不介意。就这么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有一天，哥哥不满足于现状，想完全取代弟弟。”

“你哥哥想杀了你？”许文辰不禁发问。

江哲摇头：“他当时还没有那么坏，只是想让我把这个身份给他，但我不可能同意，所以，前天晚上我们在学校里吵了起来，结果被路过的高翎听到了。”江哲握紧了拳头，“情急之下，哥哥把高翎打晕了，藏在了卫生间的隔间里。但没想到他下手太重，第二天他再去的时候，发现高翎已经失血过多，死了。”

下面的不用江哲再说，许文辰也猜到了。

“所以他继续杀人，然后嫁祸给你？”

“是，他得不到的，就想毁掉。”

可是没有目击证人，现场也没有什么证据，警察凭什么怀疑江哲？许文辰想不通。

这时，许文辰突然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地已走到了操场边的小山坡上，矮矮的山坡旁是破旧的围墙。他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头：“戏演得很好，但，你并不是江老师。”

“江哲”有些诧异：“你在瞎说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就是你今晚的目标。刚刚不少同学看到我和你一起走的，如果我死了，那江老师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说完，许文辰猛地站起来，将手里的石头都砸向假江哲，然后边大声呼救边向操场跑去。

可是，还没跑到操场，狂奔中的许文辰就被假江哲大力地扑倒在塑胶跑道上。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江科，别执迷不悟了，去自首吧。”

许文辰回头一看，惊喜地叫了出来：“江老师！”

江科捂着自己被打得发蒙的头，几近癫狂地说：“执迷不悟？我从十五岁开始跟踪你，就是为了今天能取而代之。凭什么你在城里吃好的穿好的，我却得下田干活？”

“现在你只能去坐牢了！”许文辰叫了出来。

“哈，小朋友，我只要杀了你，再杀了江哲，就没有人知道我是江哲还是江科了……”江科猛地扑向许文辰，江哲见状连忙上前，与江科扭打在一起，想抢过江科手里的刀子。

“快，快跑，喊人！”江哲背后被刺了一刀。

许文辰咬咬牙，向教学楼跑去，大声呼救。

巡逻的保安听到了许文辰的声音，迅速跑来，联手制住了江科，随后，警察来把江科带走了。

江哲虽然被捅了一刀，但并没有生命危险，许文辰长舒了一口气。

江科上警车前，不解地问许文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江哲？”

“手。江老师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你的手，长期干重活，都是老茧。”

江科愣了愣，然后不甘心地上了车。

其实江科早就知道江哲会找来，他真正的计划是把许文辰和江哲一起杀掉，然后以江哲的身份将那段故事告诉警察，那他就成为了一个为了保护学生而大义灭亲的伟大老师，不但能取而代之，还能赢得更多的尊重……

初夏的夜风吹过，许文辰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今天早上江老师对他说的那句话，是关心，而非威胁。

唯独让许文辰没想到的是，小高考过后，江哲还是辞职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