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北京的自来水

魏晔玲　沈聪

前段时间，北京自来水的水质引起了社会的热议。带着人们关注的一些问题，记者走进了北京最大的自来水供应企业——北京市自来水集团第九水厂，全国最先进的自来水检测机构——北京市自来水集团水质监测中心；走访了相关学者。耳闻目睹之后，想与大家聊聊北京的自来水。

走进北京的水源地

为有源头活水来。北京的水质好不好？别的不说，先看水从哪里来。

众所周知，密云水库是北京的主要水源地。上年纪的人还知道有个官厅水库，也是重要水源地。殊不知，1997年官厅水库被排除在北京市生活饮用水体系之外，这对原本缺水的北京來说，可谓断腕之举。原因是，这个水库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水质不断恶化，不符合国家环保总局发布的《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适用于集中式生活饮用水的为Ⅱ类水和Ⅲ类水，分别对应的是地表水源地一级保护区和二级保护区的规定。据北京市自来水集团新闻发言人介绍，目前，进入市政管网的水共计来自22处水源地，60%来自地表水，40%来自地下水；18处来自北京，4处来自河北。水源多样化、水质复杂化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十分罕见。北京市水务局2013年1月14日公布的北京中大型水库的水质数据表明，密云水库、怀柔水库等北京重要水源地的水质全部达到Ⅱ类。记者查阅历年数据看到，密云水库的水质始终处于稳定状态，虽然近些年也有富营养化的趋势，但水质仍保持在Ⅱ类状态。

年初九，记者来到了具有代表性的密云水库取水口——密云取水厂。冬季，这里每天要向北京市第九水厂送水70多万立方米，夏季，要送105万立方米，占到了北京用水总量的1/3。这个取水口离密云县城15公里，走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便看到了紧闭的铁门和门口的保安，大门口没有厂牌。记者问，为什么没挂厂牌？ 回答是，北京的自来水厂都不挂厂牌，主要是为了保密，保证水厂的运行安全和水质安全。可见，北京在自来水供应的量和质的问题上，是严守不二的。

在被视为取水厂“心脏”的监控室，记者看到，电脑屏幕上实时显示着一个标明浊度、总有机碳、藻类总量等反映水质的9项重要参数的页面。这几项数据是具有代表性的数据，一项数据的变化能反映出最多几十项数据的变化。记者第一眼看到数据的时间是2013年2月18日上午10点整。正当记者在向工作人员询问相关情况时，记者发现表格上的一项参数——硝酸盐氮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由1.181上升到1.192。看了一下时间，此时为10点零2分。取水厂厂长王玉明解释说：“数据的变化充分表明我们对水质的监测是实时的。从密云水库各采样点传来的数据实时显示在电脑页面上，水质发生丝毫变化都会立刻显示出来，我们的工作人员24小时不错眼珠地盯着，数值波动一旦超过红色预警线就会立刻报警。”记者在墙上看到了这里的交接班制度，其中有一条很特别，“接班人未按时到岗或到岗有醉酒、病容、精神失常等现象时，交班人应拒绝交班，并继续坚守岗位。”看来，为了能够及时发现蛛丝马迹，不在状态的人想接班也是不允许的。

取水厂在监测水质方面还有 “生物武器”。记者在一间实验室里看到五台一人多高的机器。北京市第九水厂厂长助理张春雷介绍到，这几台机器就是水源预警系统。其中一台装有生物菌群，这些肉眼看不见的活细菌对不同的水质环境极为敏感，稍有与它们正常生活状态有异样的水环境，它们都能做出激烈反应，通过计算机报警。记者打开另一台机器的前盖，看到里面并排放着8个透明的、大小与茶杯差不多的小玻璃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有一至三条不到一寸的小鱼。这种不起眼的小鱼就是大名鼎鼎的国际医学用鱼——青鳉鱼。青鳉鱼是一种对环境变化非常敏感的鱼，水质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它的异动。微型传感器密切跟踪拍摄青鳉鱼的活动并通过三维数据传到计算机里进行分析。通过判断青鳉鱼的游动是否发生变化监测水质是否有变化。据了解，取水厂在5年前就开始使用这些国际先进技术。小小生物充当着北京自来水水质的“报警器”。

取水厂在精密仪器监测和生物预警在线监测的基础上，工作人员还坚持每天两次对密云水库的水质进行人工检测。化验员每天两次从水库中取得水样，对水的嗅味、色度、浑浊度、肉眼可见物和pH值等指标进行检测和分析。实时监控室的这些数据都会及时传输到北京市第九水厂，为九厂对原水的处理提供数据支撑。

每年的八九月份，光照充足，库水内藻类就会增加，导致土腥味变浓。这时，取水厂都会在输水管的前端投加粉末活性炭，目的是在70多公里的输送过程中使粉末活性炭充分地发挥吸附作用。投放这种200目细的炭粉每分钟要花25元，按一年投放40天计算，仅粉末活性炭的成本就在140多万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过层层监测的密云水库原水，将通过75公里的行程流入北京市第九水厂。在那里，原水将经过严格的净化处理成为进入千家万户的自来水。

走进第九水厂

北京市自来水集团第九水厂是亚洲最大的地表水厂之一。它拥有世界最先进的水处理工艺设施和水质检测仪器，是我国规模最大、水质优良、各项功能完善的现代化大型饮用水水厂，日供水能力170万立方米，占北京市区供水能力的“半壁江山”。

好的原水还需深度处理才能成为合格的自来水。对许多人而言，如果自来水能做到清澈、无异味、口感好就觉得水质好。其实，要做到自来水清澈、无异味，是相对简单的一件事。原水经过混凝、沉淀和过滤等环节，就可以去除大的悬浮物，使人在视觉上觉得很干净。

据专家介绍，较悬浮物而言，对水质影响较大的是有机物质。而自来水中的有机物去除的是否彻底，用户很难通过视觉、嗅觉等来进行直观判断，且大多数有机物质无法通过把水烧开等方式去除掉。

目前，去除水中有机物的最有效方式之一是活性炭吸附技术。活性炭除了能去除大部分已知的有机物，还能吸附大量未被检出的潜在的危险。由于成本较高，在国内并不是所有水厂进行水处理的“必选动作”。而早在1988年，北京市第九水厂从开始生产运行起，就使用这项技术对原水进行深度处理。记者在第九水厂车间看到巨型的炭滤池，经过前期处理的水进入炭滤池经活性炭对所含的有机物进行吸附，达到深度净化的目的。第九水厂厂长陈克诚告诉记者，在九厂，这样的炭池共有72个，每个炭池需用约65吨活性炭，一共需要4680吨活性炭。按市价1万元1吨来计算，就需要投入4680万元。加上活性炭都是有使用寿命的，每年还需要更换约1440吨。这对于九厂来说是一项巨大的投入，许多外地同行在看到九厂的炭滤池后都直呼“太奢侈”。

活性炭吸附技术的使用还与减少自来水中的消毒副产物关系密切。据了解，消毒副产物是氯和原水中有机物反应生成的。活性炭吸附的主要目的就是降低有机物的含量，因此，有机物处理得好不好直接影响到消毒副产物的控制。一般而言，如果原水处理得比较干净，即有机物的含量降到一定程度后，用氯消毒产生消毒副产物的比例很小，对人体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对水中的有机物进行处理，不仅因为有机物本身有害，其含量的高低還直接影响到消毒副产物的产生，是一项市民感觉不出来但至关重要的工艺。这也是北京市第九水厂引进活性炭吸附技术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自来水在出厂前还要用氯消除水中的致病菌。这项技术自20世纪初开始逐渐被广泛应用，是人类目前为止对饮用水进行消毒的不可或缺的手段。美国自从对饮用水进行投氯消毒后，大幅度地降低了伤寒病的发病率。投氯消毒加氯加多少，非常讲究。氯加得过多，会导致市民家的自来水氯味太浓，更重要的是产生过多的消毒副产物。氯加得过少，在管网输送过程中会挥发导致含氯量过低，已经被消灭的致病菌又会滋生，很难保证在管网末梢的菌类含量符合标准，投氯的目的就无法很好实现。国家对自来水含氯量多少有明确规定，出厂时每升水含氯量不得超过4毫克，而到达管网末梢时不能低于0.05毫克。从北京市第九水厂到管网最远端的南五环还有70多公里的距离，这么远的运输路程为投氯更增加了难度。为确保自来水在经过长途输送后到达管网末梢时含氯量仍在合格范围内，北京市自来水集团还在途中建设了调蓄水厂，对继续要往更远处运输的水进行补氯，保证处于管网末梢的用户家中的自来水完全符合国家标准。

此外，完成基础处理和深度处理后，自来水集团、水厂化验室、车间班组三级检测体系还要对国家要求的106项指标进行严格检测，每天的日常检测高达1240项次，只有达到100%的合格率才被允许进入管网送至市民家中。

走进水质监测中心

北京市自来水中的水碱一直是老百姓嘴边的话题。许多市民看到水烧开后上面蒙着的薄薄一层“白霜”，就感觉不舒服。水碱多是不是水质有问题？带着这种疑问记者来到了北京市自来水集团水质监测中心。监测中心主任林爱武的回答是，这是一种误解。

林主任介绍说，水碱重是北京地下水为碳酸盐型的水质特点所决定的，它主要由经过地层过滤后形成的矿物质钙镁离子构成，水中的钙成分和钙片成分完全一样。水在煮沸过程中，钙镁离子以结晶颗粒形态从水中析出，产生白色沉淀物，就是人们俗称的水碱。它在水质指标中用硬度来反映，只是自来水106项指标的其中一项。“其实水碱就是水烧开后形成的碳酸钙和氢氧化镁，权威资料显示对健康并没影响。”清华大学环境学院饮用水安全教研所教授张晓健如是说。他向记者介绍，水的硬度为80毫克/升时，水烧开后水碱不可见；水的硬度为120毫克/升时，水烧开后水碱肉眼可见。但世界卫生组织认为水的硬度的最佳范围是160～180毫克/升，这时候钙镁含量可满足人体所需，口感最好。从公布数据来看，北京自来水碳酸钙镁含量为177～378毫克/升，且绝大多数区域碳酸钙镁含量为220毫克/升左右，没有超过国家规定的生活饮用水每升450毫克的上限标准，对人体是安全无害的。张晓健还说，目前，世界卫生组织、美国、欧盟，都没有对水质硬度设定硬性标准。

尽管如此，在生活中还有很多人在饮用由净水器过滤后的纯净水。虽然这种水的硬度大大降低，但它所利用的资源成本高得惊人。据介绍，市面常见的净水器产出1吨纯净水需要使用4吨自来水资源，产水率一般在15%～20%之间，其中3吨自来水被白白排掉，浪费十分严重。

北京缺水众所周知。可以说，我们打开水龙头哗哗流出的自来水是由北京的水和河北的水、地表水和地下水“凑”出来的。北京市自来水集团新闻发言人给记者交代了一下“家底儿”。密云水库是北京市自来水最大的水源地。密云水库最大储水量是43亿立方米，现在常年储水也就在10亿立方米左右，排除4亿立方米的死库容，能取用的只有7亿立方米。其他就靠从河北调水和继续采用地下水，才能保障目前全市的自来水用水量。千方百计“凑”来的水，加上巨大的投入生产出来的自来水，没有经过使用就白白地流进了排水沟，这在一个严重缺水的特大型城市，究竟能维持多久？

那么，能否让北京个别区域自来水中的水碱再少一些，消息是喜人的。林爱武主任说，2014年，湖北丹江口的水将通过南水北调工程进入北京。届时，北京地下水的使用量将会大大减少，地表水的供量得到增加，水碱减少已有可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