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俊
(1.南开大学 商学院,天津 300071;2.南开大学 创业管理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2000年,Shane和Venkataraman在《美国管理学评论》(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杂志上发表了题为《作为独立研究领域的创业研究》的论文,旨在为一个正在兴起同时又备受质疑的研究领域谋求应有的学术合法性,呼吁立即停止有关创业研究究竟是“新瓶装老酒”还是“新瓶装新酒”的争论,通过研究以创业者与机会相契合为本质的创业现象来归纳和总结创业的过程规律和行为特征。他俩的这篇论文对创业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推动作用,引领创业研究度过了又一快速发展的黄金十年,他俩也因此获得了《美国管理学评论》杂志颁发的“十年最佳论文奖”。也许,这不仅是对这篇学术论文的奖励,实际上是对创业研究领域取得的成就的肯定。无论创业研究是否能够成为一个独立的学术领域,创业已经成为备受管理学界关注的热门话题,并将继续受到管理学界的高度关注。那么,创业研究在过去的十年里到底取得了哪些新进展?未来又将面临怎样的机遇和挑战呢?为了回答这两个问题,本文首先概述了有关创业研究基本框架和关键问题的理论探讨,目的在于理清创业研究的发展脉络和逻辑,然后对这些年来创业研究取得的最新进展和做出的理论贡献进行系统的评介,最后指出未来创业研究可能遇到的机遇和面临的挑战,并提出若干研究建议供我国感兴趣的学者开展创业研究参考。
如果说创业研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度过的第一个黄金十年里实现了从关注创业者特质向关注创业过程的重大转变,并把重点放在了创业过程模型构建上的话,那么,为了解决创业研究到底能否作为独立的学术研究领域而存在这个基本问题,创业研究学者们从本世纪初就围绕创业研究的基本框架和关键问题展开了激烈的对话和争论,这些对话和争论对于随后十年的创业研究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在随后的十年里,创业研究从现象归纳转向理论提炼和检验,在研究深度、研究设计和理论挖掘等方面不断得到深化和提升,并且取得了显著的进展。有趣的是,创业研究的发展总是呈现“探索——评价、总结——再探索”的反复过程,总是借助后续研究进展来进一步置疑、补充或修正既有研究所构建的基本框架和对一些重大问题做出的解答,而不是像其他研究领域那样是基于原创性理论发展的目标导向过程来实现新的突破。以高阶理论为例,Hambrick和Mason(1984)在《美国管理学评论》杂志上发表了针对高管团队决策过程的原创性理论模型之后,后续针对高管团队与公司绩效关系的研究基本上都是围绕该理论框架展开的,从关注高管团队人口统计特征向关注经验、知识甚至情绪等深层次因素拓展,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学术团队和独特的解释逻辑。
反观创业研究不难发现,Shane和Venkataraman(2000)试图通过构建创业研究的基本框架来解决创业研究的关键问题。同期,另有其他学者发表了不少旨在构建创业研究框架和探讨创业关键问题的研究文献。例如,《创业理论与实践》(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于2001年出了一期有关创业研究框架和未来研究趋势的专辑;《管理学杂志》(Journal of Management)于2003年出了一期有关创业研究未来趋势和重要议题的专辑;即便是《美国管理学评论》也于2001年刊登了两篇针对Shane和Venkataraman(2000)论文的批判性学术短评[请参见Singh(2001)以及 Zahra和 Dess(2001)]。行文至此,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创业研究难以就基本研究框架和关键问题达成共识呢?正如Weick(1995)所言,构建本领域研究框架和解决本领域基本问题的基础就是描绘所观测到的现象的特征和属性,因此,笔者认为创业现象的特殊性就是导致创业研究难以就基本研究框架和关键问题达成共识的主要原因。
具体而言,创业现象的特殊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创业活动具有主体多元化的特征。以高阶理论和高管团队为例,高阶理论的研究对象是任何组织的高管团队,即便不同组织的高管团队可能在行业、组织、制度、文化等方面存在差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高管团队是由组织最高决策者构成的团体。因此,高管团队比较容易识别,也便于开展研究。而创业现象则不同,按创业主体来分,就有个体创业、团队创业、家族创业、公司创业、社会创业等,这些创业活动的行为主体看似有区别但又相互交叉。审视不同主体开展的创业活动,很容易取得不同的认识,进而形成不同的创业概念。对此,Davidsson和Wiklund(2001)曾明确指出,因创业主体层次不同(个体、团队、企业、产业和社会)而引发的创业活动差异是导致创业研究难以产生共识性研究框架的重要原因。
第二,创业活动具有高度的情境依赖性。不同的情境会导致创业活动的性质、过程特征和结果表现各不相同(Aldrich和 Martinez,2001)。Gartner(1985)曾经指出,创业者之间、新创企业之间的差异并不小于创业者与非创业者之间、新创企业与非新创企业之间的差异,这些差异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创业活动的情境条件。那么,哪些因素构成创业活动的情境条件呢?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创业研究学者们的足够重视。Welter(2011)认为,创业活动的情境条件包括历史、制度、时间、空间和社会等多个方面,它们共同决定创业者与机会的互动方式以及行动有效性的边界条件,识别情境因素是认识创业活动为何、何时以及如何发生的关键所在。没有针对影响创业活动的情境因素开展深入的研究,是导致现有创业研究难以在基本框架和关键问题上达成共识的又一重要原因。
第三,创业过程具有多要素并存的复杂性。由于创业过程具有多要素并存的复杂特点,因此,强调单一要素并不能勾勒出创业过程的总体特征,也无法识别创业过程的规律。机会是创业活动的核心要素,但如果没有创业者的独特洞察力,创业机会就不可能被发现进而实现其商业价值。更为重要的是,创业者的洞察力也离不开环境因素的作用,因为缺乏受工作环境影响的商业经验,个体往往就不能准确解读相关信息的商业价值进而发现机会(Kirzner,1999)。也就是说,尽管不少学者(如Shane,2000;Shane和 Venkataraman,2000)强调了以机会为核心的创业研究的价值和意义,但仅仅关注机会本身,也许并不能系统解释和预测创业过程(Venkataraman等,2012)。事实上,Moroz和Hindle(2012)对已有创业过程理论模型进行的回顾和评价也表明,创业研究目前面临的理论挑战恰恰在于如何在整合已有研究结果的基础上识别创业过程中的关键要素及其作用关系,进而开发出既能满足理论研究需要又能指导创业实践的创业过程模型。
创业现象的独特性导致创业作为研究领域变得发散而不是收敛,但它又是创业研究理论创新和学术贡献的重要来源。正因为如此,创业研究总是在喧嚣中前行,在反思中进步,在积累中深化。在此,我们无意老生常谈,而是试图对创业研究在过去十年里取得的新进展进行系统的梳理和述评,以便理性地判断创业研究在哪些方面取得了什么样的新突破,进而理清研究思路并明确未来研究方向。本世纪初,以Shane和Venkataraman为代表的不少学者(如Alvarez和Busenitz,2001;Bruyat和Julie,2001;Davidsson和 Wiklund,2001;Hitt等,2001;Low,2001;Busenitz等,2003;Eckhardt和 Shane,2003;Shook 等,2003)在归纳和总结创业活动特点的基础上,试图构建创业研究的基本框架并提炼创业研究的关键问题。尽管仍存在不少观点分歧,但他们在几个重要方面还是达成了共识,这些共识又进一步主导和引领创业研究在过去的十年里迎来了新的繁荣和进步。
首先,由于创业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因此,创业研究的结果不能仅仅用企业绩效来衡量,而应该包含个体、组织和社会多层次的结果指标。具体而言,创业研究主要关注创业过程中的行动绩效,进而揭示创业活动所特有的多阶段递进式推进的价值创造过程。例如,识别或发现创业机会不仅决定着以价值创造为取向的创业活动的发生,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创业者借助创业活动创造价值的潜力(Shane,2012)。结果指标的多样性虽然有助于丰富研究视角进而拓展研究成果,但也会引发一个极具挑战性的基本问题,那就是究竟应该怎样衡量创业是否取得了成功。从文献梳理和检索结果来看,这个问题迄今还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解答,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理论与现实之间的脱节(Phan,2004;Moroz和Hindle,2012)。
其次,主流管理学理论尤其是战略管理理论立足于解释企业之间的绩效差异,旨在识别价值实现方式,而创业研究则旨在解释价值创造的深层次来源(Alvarez和Busenitz,2001)。基于此,Shane和Venkataraman(2000)提出了以机会为主线的创业研究主张,因为创业活动创造价值的前提和可能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创业者是否发现了创业机会以及发现了什么样的机会。在过去的十年里,曾经引领创业研究的机会学派不断深化有关创业机会属性及其发现过程的研究,初步形成了系列化的理论积累,做出了突出的理论贡献(如 Gregoire和 Shepherd,2012;Dahlqvist和Wiklund,2012)。
最后,过程视角在成为创业研究的主流以后,便致力于提炼和挖掘创业过程的关键要素与创业行为互动的规律及其特殊机理。上世纪九十年代,过程视角下的创业研究主要致力于描述和刻画创业过程,提炼其中的关键要素和关键行动。在过去的十年里,过程视角下的创业研究更加注重由理论驱动的机理阐释和验证,对创业者角色和作用的分析更加理性和深入。基于过程视角的已有创业研究主要朝着两个方向深化。一方面,已有研究强调作为价值创造来源的组织化活动,借助GEM、PSED等大规模调查研究项目来探索新企业生成过程中的行为规律,挖掘关键要素与行为间的作用关系(Reynolds和Curtin,2007),积累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取得了阶段性研究进展(如Davidsson和 Gordon,2009)。另一方面,已有研究提炼并总结了创业过程的特殊机理,在很大程度上对传统的认识提出了质疑,并且丰富了管理学理论,这主要集中表现在资源拼凑(Bake和 Nelson,2005)、即兴而作 (Baker等,2003;Hmieleski和 Corbett,2008)、手段导向(Sarasvathy,2001;Read等,2009)等构念的提出和逻辑的归纳上。
综上,在过去的十年里,创业研究在达成一些新共识的基础上获得了快速的发展,新知识的积累进一步提升了学者们对创业现象的认识和判断,因此,研究深度发生了显著的变化。Shane和Venkataraman(2000)发表的《作为独立研究领域的创业研究》一文是推动创业研究取得共识性发展的重要文献,本文基于Shane和Venkataraman(2000)构建的创业研究基本框架,从创业研究所涉及的关键问题入手,梳理并归纳在过去十年里较受重视的创业研究议题及其最新进展。具体而言,主要包括:(1)何谓创业机会、如何发现机会;(2)创业者如何影响创业过程和结果;(3)创业过程有哪些一般规律和特殊机理(参见图1)。
图1 2000~2012年创业研究重点领域或议题
创业机会是创业研究领域的一个关键概念,同时又是一个难以描述和刻画并且备受争议的概念。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大多数研究把创业机会看作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概念,在没有确切界定其内涵和充分认识其属性的情况下就着手探索个体因素与机会发现可能性之间的因果关系,从个体层面挖掘导致机会发现的关键因素,揭示了包括个人特质、先前知识与经验、社会关系网络等在内的影响机会发现的关键因素(Ardichivili等,2003)。但是,这些研究成果尽管在统计上都表现出较强的显著性,但研究结论之间存在高度的矛盾性,理论解释力和预测力普遍不高。究其原因,关键还在于对创业机会的性质或属性认识不足(Alvarez和Barney,2007)。基于这种现实,“何谓创业机会”和“如何发现创业机会”就成为过去十年间学者们重点关注和深入研究的重要课题,他们更加注重在认识创业机会性质的前提下开展机会发现过程研究,尽管仍存在观点分歧,但对这两个问题的认识得到了明显的提高。
关于创业机会属性,学者们针对“创业机会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主观创造的”“创业机会是否具有不同于一般商业机会的独特属性”“如果创业机会有自己的独特属性,那么又有哪些具体表现”等基本问题进行了理论探索和研究(McMullen等,2007)。尽管现有相关研究基本认同创业机会是一种具有价值创造潜力的手段—目的关系这种观点(Eckhardt和Shane,2003),但却没能就创业机会的来源和属性问题达成一致,而是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观点,或者说北美和欧洲两个不同的学派(Venkataraman等,2012)。Gartner等(2003)认为,北美学派和欧洲学派在创业机会问题上针锋相对,前者持唯物主义观点,认为创业机会存在于环境之中,创业者的任务就是从环境中发现创业机会;而后者则秉持社会建构观点,认为创业机会是创业者主观建构的产物,取决于创业者对环境因素的感知、理解和阐释。
北美学派主要秉承了奥地利经济学派的非均衡观点,认为创业机会是市场系统供求失衡的产物(Shane和Venkataraman,2000)。在市场系统中,个体依靠自己掌握的他人难以获得的异质性知识和不对称信息形成了有关资源价值的异质性信念;而信息不对称和异质性信念会导致市场主体做出错误的决策,从而导致资源配置效率低下(Kirzner,1973、1997和1999)。在这种情况下,发现和开发能促进资源配置优化的创业机会,本质上就是对市场系统供求关系的局部优化(Samuelsson和Davidsson,2009)。欧洲学派则沿袭熊彼特的均衡观点,对上述观点提出了质疑。该学派认为,创业者作为变革发起者会主动创造机会,通过利用新技术、新原料、新知识等来引发创造性破坏,从而打破经济系统的均衡状态,进而推动经济发展(Alvarez和Barney,2007)。因此,创业者凭借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来建构全新的“手段—目的”关系,通过采取新手段来提供新产品或/和新服务。尽管这样做要面对较高的不确定性,但却能赚取高额创业租金(Schumpeter,1934)。
尽管两个学派在创业机会的属性和来源方面存在很大的观点分歧,但却在以下两个方面迅速达成了共识:一是创业机会的异质性,即创业机会各不相同,创业机会之间的差异可能源自于客观环境,也可能产生于主观建构(Dimov,2011);二是机会识别本质上是创业者与环境互动的过程,两者互动的媒介是网络和信息,而互动的基础是认知方式和知识基础(Gregoire和Shepherd,2012)。具体而言,Sarason等(2006)根据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Giddens,1984)的结构化理论认为,在机会发现过程中,个体不可能发现相同的机会,因为每个个体都会从自己的视角去解读环境,并且以不同的方式与环境进行互动。机会发现过程本质上是创业者进行解读、测试和创造的复杂过程。Sarason等(2006)的观点大大启发了学者们对创业机会及其发现过程本质的认识,并且极大地推动了机会发现过程研究的深化。
首先,现有研究从理论上论证并完善了关于创业机会异质性表现为创新水平差异的假设,开发了测量量表,进一步提升了对创业机会属性的认识。Dutta和Crossan(2005)在区分熊彼特型机会和柯兹纳型机会的同时又试图调和两者之间的差异,认为两者之间的差异在本质上表现为手段—目的组合关系的差异。Sarasvathy等(2003)根据创业机会所蕴含的手段—目的关系的明确程度将创业机会分为复制型机会(手段和目的都明确)、改进型机会(手段与目的一方不明确)和创新型机会(手段和目的都不明确)三类,并进一步指出创新型机会的创新性最高,复制型机会的创新性最低,而改进型机会则随机分布在这两种极端类型的机会之间。Smith等(2005)借鉴知识管理研究把知识分为编码知识(codified Knowledge)和默会知识(tacit knowledge)的做法,认为创业机会也可分为编码机会(codified opportunity)和默会机会(tacit opportunity)两类,前者是可以明确记录、阐释或沟通的新的手段—目的关系,而后者则是难以编码、阐释或沟通的新的手段—目的关系。Dahlqvist和 Wiklund(2012)认为,创业机会异质性表现为新颖程度上的差异,并从产品—市场组合关系入手构建和验证了测量创业机会异质性的量表,结果表明他们开发的量表具有较好的信度和效度,对于未来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其次,从机会属性出发探索机会发现的过程本质。长期以来,机会发现过程研究主要由实践驱动,学者们一直在机会发现究竟是系统搜寻的结果还是偶然发现的结果之间摇摆不定,因而没能令人信服地解答为什么有些人能够发现创业机会而其他人却不能的问题。基于机会发现是创业者与环境互动的基本判断,学者们摈弃了简单区分机会发现方式的做法,开始注重深入挖掘创业者网络、认知方式和知识基础等与所发现机会特征之间的内在联系。对此,《创业学杂志》(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现任主编、美国印第安纳大学Dean Shepherd教授及其研究团队开展了系列研究(如Shepherd和 DeTienne,2005;Mc-Mullen 和 Shepherd,2006;Shepherd 等,2007;Gregoire等,2010;Shepherd 等,2012;Gregoire和Shepherd,2012),并取得了不少值得关注的研究成果。例如,Shepherd和DeTienne(2005)进一步拓展了Shane(2000)的研究成果,认为创业者先前积累的顾客知识有助于塑造创业者的特定认知方式和思维逻辑,不仅会影响创业者能否发现机会,而且还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发现什么样的机会。具体而言,先前积累了顾客知识的创业者往往能够识别更多的更具创新性的创业机会。进一步地,Gregoire和Shepherd(2012)探索了创业者在不同情境下发现机会的认知过程差异。具体而言,他们从表面属性和结构属性相似性两个维度来衡量以技术—市场组合关系为核心的情境因素差异,结果发现针对不同的情境条件,创业者往往采取不同的认知过程来发现不同的机会,而创业者先前积累的知识对此起调节作用。在他们之前,Gregoire等(2010)也曾研究发现,创业者在识别有关新技术的创业机会时往往会采用一种结构组合型认知过程来识别、调整和选择值得关注的新的技术—市场组合关系。
综上,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研究相比,以上研究更加注重理论建构和由理论驱动的假设检验,学者们已经就创业机会异质性假设达成共识。机会发现过程研究也更加注重剖析创业者在机会识别过程中经历的认知过程和表现出来的认知特征,较之于有关创业者网络和知识等因素的研究更加强调创业者与环境的互动,研究内容也不断集中、深化。这就说明,学者们已开始从机会发现过程的一般性分析转向挖掘能使创业者与创业机会匹配的深层次机制,因此,探索和解释不同情境为何、如何导致创业者不同的认知过程,进而导致所发现机会的差异,有可能成为未来相关研究的重点方向。
创业者如何影响创业成败或者创业结果,是创业研究必须做出合理解释的关键问题。客观地说,创业特质论强调创业者对于创业成败的重要性并没有错,但创业特质论的问题在于把创业者与创业过程和创业行为割裂开来,片面地强调创业者心理特征的作用。自20世纪90年代过程视角下的创业研究兴起以来,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等理论被相继引入创业研究,用于探索创业者的人力资本水平和关系网络等外显化特征对于创业过程和创业成败的影响作用。在人力资本方面,相关研究集中探讨了创业者先前的工作经验或经历的作用(Barringer等,2005);而在社会资本方面,相关研究(如 Davidsson等,2003;Liao和Welsch,2005;Kim等,2006;Murphy等,2007)主要考察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关系强度等因素对创业结果的影响。
这些研究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但因容易混淆因果关系而导致现实解释力不足,进而导致理论建构进展缓慢。例如,相关研究非常强调先前经验的重要性,而现实中不少没有先前经验的创业者取得了创业成功。正如Cliff等(2006)所指出的那样,“我们的研究结果显示:缺乏经验的行业新手往往是成功的创新者,而经验丰富的老手却常常充当模仿者的角色。对于经验的作用,我们的认识仍然非常有限。”同样,现有相关研究也十分强调关系网络的重要性,但在现实中,大多数创业者的关系网络和创业活动之间呈现共生演化关系,而不是简单的线性作用关系(Witt,2004)。事实上,有关创业者关系网络的研究经历了20世纪90年代的繁荣之后,在过去的十年里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甚至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因此,创业研究学者们为了提升对创业者角色的认识而致力于探讨缺乏经验的创业者如何取得成功、经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创业者是否有独特的认知方式等更具有挑战性的问题。具体而言,目前他们正在从事以下两方面的研究工作。
第一,进一步归纳先前经验的本质,致力于开展新的概念界定工作,同时将经验和学习等相关行为联系起来,从静态分析先前经验的作用转变为动态分析先前经验在创业过程中的转化、吸收和再利用作用(Unger等,2011)。具体而言,学者们把先前经验与创业学习联系起来,强调先前经验的时间动态性本质。Reuber和Fischer(1999)认为,每个创业者都是带着一定的“经验存量”开始自己的创业历程的,创业者的经验存量由个体累积到创业时的经验构成,这种经验存量表现为与特定决策或任务有关的知识或惯例。在创业过程中,创业者并不是只凭借自己的经验存量来采取行动,而是通过利用经验存量获得反馈来更新或重塑先前经验,进而获取有助于创业的知识(Corbett,2005)。例如,Morris等(2012)就非常重视先前创业经验的时间动态性本质。他们认为,在创业过程中,创业者要经历许多事件,这些事件会触及创业者情感和情绪等深层次因素,进而使他们经历生动的学习体验。因此,在创业者创建新企业的过程中,新企业也在塑造创业者独特的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从总体上看,这方面的研究虽然仍带有较强的探索性色彩,但却意味着学者们已经开始从对有无经验和经验多寡的一般性分析转向挖掘先前经验的时间动态性本质。据此不难推断,探索和解释不同类型的学习过程为何会引发以及如何引发不同的经验转化过程进而影响创业成败,是未来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
第二,致力于探索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的认知特征和决策风格。与创业特质论不同的是,这方面的研究以创业过程和行为为情境,集中识别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的思维过程和认知风格,目的是要总结归纳可教授的创业思维和认知过程(Mitchell等,2007)。Baron(1998、2004和2006)研究发现,创业者与非创业者在风险偏好、创造性、成就欲等人格心理特征方面并无二致,但在思维方式和认知风格等方面却存在明显的差异。创业者在思维和推理过程中往往更多地依靠直觉来进行判断,并且容易产生认知偏差,这在很大程度上可归因于创业者所处的不确定性、新奇性、时间压力都很强烈的情境。这些年来,有学者(如Mitchell等,2002、2004和2007)呼吁开展针对创业者认知过程的研究,在创业研究领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Mitchell等(2002)在构建创业认知研究理论框架时明确指出,创业认知是“创业者在评价机会和实现创业成长的过程中用于评价、判断和决策的知识结构”。早期的创业认知研究大多围绕机会识别和评价这个主题来探索创业者认知过程的特殊性。Busenitz和Barney(1997)也曾研究发现,与管理者相比,创业者通常采用直觉判断方式来进行决策,并容易产生认知偏差。不过,创业者的直觉判断决策方式和认知偏差对于他们发现和把握机会非常重要。Keh等(2002)研究发现,认知偏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创业者评价机会的结果。在机会评价过程中,创业者更倾向于相信有缺陷的小概率事件,同时表现出很强的控制感知,认为自己能够掌控环境和创业结果。但是,机会识别和评价并不是创业活动的全部,除了机会识别和评价以外,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环境不确定性、动态即时反馈、时间压力大等问题,这些都会导致创业者采用与管理者不同的认知和决策方式。后来,认知视角下的创业研究从机会识别和评价拓展到了整个创业过程,旨在回答创业者如何思考和决策等更具挑战性的深层次问题,形成了有关探试式决策(如Baron,2004)、创业警觉性(如 Gaglio 和 Katz,2001;Busenitz 和 Arthurs,2007)、创业专长或专业知识(如 Mitchell,2005;Baron和Henry,2006)等一系列理论观点。尽管这些学者常常是把认知心理学领域的成熟观点引入创业研究,但他们的研究成果仍有助于我们调整考察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和发挥什么作用的研究思路。
通过文献梳理和回顾,本文认为认知视角下的创业研究至少在两个方面表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首先,从创业过程的不确定性着手,集中考察创业者如何认识并利用不确定性来创造优势的内在机理。这方面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情境对创业成败的影响作用,尤其是环境不确定性对创业过程的影响,这是创业研究长期关注但并没有找到适当手段深入剖析的关键问题(McMullen和Shepherd,2006)。近期的相关研究借鉴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提出了以认知适应性(cognitive adaptability)为核心的解释逻辑,认为认知适应性是个体根据环境和任务不确定性和动态变化来调整自身认知方式的能力,并且开发出了认知适应性测量量表。有关认知适应性的实证研究表明,创业者的认知适应性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新企业的绩效表现(Ericsson,2007;Haynie等,2009a和2009b)。进一步地,Haynie等(2012)实证发现认知适应性与创业任务绩效之间存在正向作用关系,但这种关系受到个体元认知能力(meta-cognitive ability)的影响,元认知能力强的个体往往能有效利用反馈来改进决策;同时,基于认知反馈的决策改进在绩效表现方面往往要优于基于结果反馈的决策改进。
其次是考察创业者情感和情绪在创业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如 Baron,2008;Cardon等,2009;Cardon等,2012)。Baron(2008)从理论上探讨了情感在创业过程中发挥什么作用的问题,在高度紧张和压力超强的创业情境下,来自环境的反馈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创业者的情绪和情感,进而影响其认知和决策。更重要的是,创业过程中的某些任务和决策需要情绪的支持和配合,尤其是那些需要创造性、冒险性和决断力才能完成的任务更是如此。Cardon等(2009)进一步从理论层面探讨了创业激情(entrepreneurial passion)的本质属性。随后,相关研究迅速兴起,主要探讨情绪与机会识别、商业计划展示、超前行动等一系列创业行为和决策之间的内在联系(如Foo等,2006;Foo等,2009;Foo,2011;Hayton和 Cholakova,2012;Hahn等,2012)。不过,这方面的研究仍处在起步阶段。例如,Chen等(2009)考察了创业者在商业计划展示过程中如何表达创业激情和如何影响风险投资者决策的问题,结果发现:准备充分的创业者往往更容易赢得风险投资者的青睐,而过度表达激情则不利于争取到投资。Foo(2011)发现了一些情绪在机会评价过程中影响创业者风险感知和偏好的证据。具体而言,乐观情绪有助于降低创业者在机会评价过程中的风险感知。Hayton和Cholakova(2012)进一步研究发现,正面情绪更有利于创业者从环境中发现机会,而负面情绪则容易让创业者感到威胁。
综上,在过去的十年里,随着认知视角和学习视角的兴起,创业研究在探索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发挥什么作用方面获得了显著的进步和提升,一方面纠正了20世纪90年代相关研究过分关注创业行为和过程而忽视创业者作用的偏差,另一方面以实验研究为代表的研究设计开始在创业研究领域盛行,从而促进了创业研究设计和方法的多元化,显著提升了研究问题与研究设计的匹配程度,在提炼适用于创业现象研究的独特研究设计和方法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尽管现有的相关研究仍具有一定的探索性色彩,但已经从静态分析先前经验的价值转向动态考察经验和学习之间的互动问题、从关注网络和经验等外在特征转向关注认知过程和决策方式等内在特征,发现了许多能够通过教育和培训来培育的创业认知和决策能力。未来相关研究应该把重点放在深入认识创业学习、认知适应性、情绪和情感等因素在不同创业任务情境下的作用、作用力和作用方向,发掘有助于提升认知适应性和改善创业学习的前因变量,进一步从创业者层面提炼创业活动中的可管理成分或因素,以便发现更多的能够提升创业成功率的有效途径。
在过去的十年里,创业过程研究也取得了显著的进展,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以GEM、PSED等所代表的大样本调查项目的实施为契机,创业研究领域积累了丰富和宝贵的一手资料,尤其是以动态跟踪调查为核心的PSED项目在推动组织生成过程研究、总结新企业生成规律方面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目前,该项目已经在全球十多个国家开展,南开大学创业管理研究中心于2009~2011年在我国率先发起并实施了“中国创业动态跟踪调查项目”(CPSED),为国内深入开展创业研究积累了宝贵的素材。Davidsson和Gordon(2009)把基于动态跟踪调查数据的研究称为PSED类研究,在创业研究领域产生了不小的反响。2007年,我们撰文讨论过PSED研究进展与未来发展趋势的问题(请参见杨俊和张玉利《国外PSED项目研究评述及其对我国创业研究的启示》,《外国经济与管理》2007年第8期)。由于受篇幅的限制,本文在此不再详细介绍组织生成过程方面取得的进展。概括起来,PSED类研究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内容:(1)摈弃了试图归纳组织生成过程行动路线图的研究思路,原因在于:由于个体和环境层面的差异,因此并不存在所谓的“最佳创业行动路线”;(2)识别出了有助于成功创办新企业的关键行动,包括制定商业计划、采取有助于提升合法性的行动等;(3)新企业生成过程研究开始采用以既往事件分析为核心的研究设计和研究方法。
其次,从特殊情境下的创业活动中提炼出创业特有同时又具有向大企业管理拓展潜力的理论构念,包括资源拼凑(Bake和Nelson,2005)、即兴而作 (Baker 等,2003;Hmieleski和 Corbett,2008)、手段导向逻辑(Sarasvathy,2001;Read等,2009)等等。在过去的十年里,尤其是手段导向逻辑研究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开始出现旨在进行理论检验和推进理论发展的实证研究(Perry等,2012)。这方面的研究一方面论证了手段导向逻辑在实践层面存在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开始步入量表开发和实证检验阶段。
现在有学者(如Chandler等,2011)认为,手段导向理论可能是迄今为止创业研究做出的最为突出的理论贡献,并且具有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
首先,现有相关研究采用实验研究和现场研究方法进一步明确并论证了手段导向逻辑的理论内涵。Sarasvathy(2001)率先对目标导向逻辑和手段导向逻辑进行了区分,明确了这两个构念的不同构成维度,并且认为成功的创业者大多遵循手段导向逻辑来实施创业行动。Sarasvathy(2001)的这篇论文在创业研究领域产生了巨大轰动效应,手段导向作为一个全新的理论构念最初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手段导向只是少数人的特殊行为取向还是大多数创业者都遵循的行为逻辑”以及“手段导向究竟是一种思维方式还是一种行为模式”等问题上。为解决这方面的观点分歧,学者们开展了一系列的实验研究和现场研究以论证手段导向逻辑在创业实践中的存在性,同时进一步检验该理论构念构成维度的合理性。不少学者(如Sarasvathy等,1998;Sarasvathy和Dew,2005;Dew等,2009;Read等,2009)集中考察了创业者与非创业者、一般创业者与专家创业者在手段导向逻辑和目标导向逻辑各构成维度上的不同表现,证实了创业者和非创业者在感知风险和回报方式上的差异、创业者与非创业者在面对风险和回报组合问题时遵循手段导向逻辑和目标导向逻辑方面的差异,以及在预测和控制不确定性等方面的差异。
其次,针对手段导向逻辑的不同构成维度进行了测量量表开发研究,把手段导向逻辑这个全新的理论构念从概念化向操作化推进了一大步。对于任何研究领域而言,从初生到成长的必要条件就是开发量化测量工具并验证测量工具的效度(Edmondson和 McManus,2007)。Wiltbank等(2009)开发了测量手段导向逻辑预测和控制维度的量表;Chandler等(2011)开发了手段导向逻辑注重试验、可承受损失、保持柔性和事先承诺等四个维度的量表,并且对量表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前三个维度的量表表现出较好的测量效果,但事先承诺维度却成了手段导向逻辑和目标导向逻辑的共有因子,而并不像Sarasvathy(2001)所阐述的那样是手段导向逻辑独有的维度。尽管手段导向逻辑的测量量表仍有待完善,但这些研究成果在推动手段导向逻辑从理论建构走向假设检验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促进作用。正如Chandler等(2011)所指出的那样,希望有更多的学者能够加入开发目标导向逻辑和手段导向逻辑测量量表并验证其信度和效度的行列,进而推动相关实证研究的深入开展。
最后,部分学者在理论和实证研究中把手段导向逻辑与创业绩效联系起来,试图找到手段导向逻辑促进创业绩效的证据。具体而言,Read等(2009)在明确手段导向逻辑构成维度的基础上,采用文献元分析法对1985~2007年间发表的48篇有关新企业成长并采用反映手段导向逻辑五个构成维度的变量的研究文献进行了详尽的分析,结果发现手段导向逻辑各构成维度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改善新企业绩效,但可承受损失这个维度与新企业绩效呈现不显著的负向关系。Wiltbank等(2009)一项针对天使投资者的实证研究表明,在不确定性环境下,注重控制的天使投资者通常更容易获得成功。
综上,创业过程研究已经开始从现象驱动转向理论驱动、从现象归纳转向理论建构和检验,不仅大大加深了我们对创业过程尤其是新企业生成过程影响因素、关键创业行动与环境之间复杂作用关系的认识,而且从创业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独特行为和创业过程所遵循的逻辑中提炼出了新的理论构念,并已进入构念操作化和理论检验阶段。从总体上看,这方面的研究尤其是关于创业活动独特性的理论构念研究仍然处在起步阶段,还有很大的理论发展空间。手段导向逻辑如何并在什么条件下能够改善新企业绩效,以及哪些因素、如何并在什么条件下会影响创业者在手段导向逻辑和目标导向逻辑之间的选择等问题,必将成为未来相关研究关注的重点问题和方向。
在过去的十年里,有关创业者、创业机会、创业过程行为规律和独特逻辑等方面的创业研究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尽管与相关学科的研究相比,创业研究仍显得有些发散,但其收敛、深化和进步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随着创业传统议题研究的不断深化,目前的创业研究开始论及甚至衍生出不少新的问题。通过以上系统的文献梳理和评价,不难发现创业研究还存在一些重要但挖掘不够深入的议题,或者说有待进一步深化的议题。具体而言,一是不同的创业机会对创业过程和行为的影响及其绩效启示问题;二是进一步拓展研究层次,提升创业研究对创业现实的解释力;三是创业情境因素的概念化问题,也就是在进行研究设计时要结合情境因素来考察具体的创业问题。下面,本文从五个方面来阐述未来的研究方向及其对我国学者开展创业研究的启示。
第一,突出创业机会在创业活动中的核心地位,深入挖掘不同创业机会对创业过程、行为和绩效的影响。在过去的十年里,以机会为主线的研究主张已经得到创业研究学者们的普遍认同,但既有研究由于没有从理论上深入探讨创业机会本质及相关构念问题,因而严重制约了创业理论发展。目前,虽然有学者开始重视和论证创业机会异质观,但已有研究大多满足于考察与机会发现和评价有关的问题,而很少关注创业机会异质性对创业过程和绩效表现的影响。在Shane(2012)看来,创业机会特征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创业活动得以开展的外部情境因素,深入研究创业机会特征对于机会开发活动及其绩效表现的影响,非常有助于我们认识和了解情境因素对创业活动的影响。这意味着,创业是识别、评价和开发创业机会进而实现价值创造的连续过程,忽视创业机会差异及其影响,就不能令人信服地解释复杂的创业现象。因此,未来研究应该注重挖掘创业机会异质性对于机会开发方式选择(个体创业、团队创业、公司创业),以及创业过程行为规律和独特性(手段导向逻辑和目标导向逻辑)等之间的有机联系和作用机理。
第二,将研究层次从个体拓展到团队等更高层次,注重不同层次创业活动的特殊性与机理分析。按照目前的趋势判断,创业团队研究必将成为未来创业研究的一个重点领域或方向。目前,学者们已经就团队创业比个体创业更加普遍这一点达成了共识,但现有研究却忽视了团队创业过程及其复杂性和动态性问题,这是一个亟待弥补的缺憾,或者说这是一个亟待深入研究的问题,原因在于:一方面,与个体创业相比,团队创业的初始条件和决策过程更加复杂。创业团队不是团队成员的简单加总,而是因成员之间的承诺(对机会的承诺、对梦想的承诺)而走到一起共同创业的群体。根据直观判断,团队创业在资源、关系和知识多样性等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因此更有可能取得创业成功。然而,现有研究显示,团队创业的失败率甚至高于个体创业,这说明数量优势未必就能转化为绩效优势,其中的原因我们仍不清楚。另一方面,与新企业高管团队相比,创业团队又表现出更强的灵活性和松散性。在缺乏角色分工与沟通规范的条件下,创业团队难以像高管团队那样按照既定程序来进行集体决策,当然也难以像高管团队那样谋求决策效率与效果之间的平衡。此外,创业团队成员通常对创业有较强的心理认同与责任心,因而倾向于坚持自己认为合理的东西,进而导致创业团队难以妥善解决集体决策固有的冲突、协调与整合等问题。已有的相关研究往往直接套用适用于成熟组织的理论框架来分析创业团队问题,从而导致结论不一甚至矛盾。因此,创业团队研究有待加强和深化。
第三,注重不同研究方法和设计的互补性和科学性,尤其要在挖掘情境对创业过程的影响方面谋求研究设计创新。目前,创业研究呈现出理论驱动的态势,而不是现象归纳,比较重视测量有效性而不是便利性。以创业导向研究为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创业导向被作为一个重要的创业研究议题,并且得到了许多学者的青睐。但在过去的十年里,创业导向研究并没有像其他创业研究议题那样获得快速的发展,而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在不同情境、不同中介机制下进行重复验证的尴尬局面。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学者们未能就创业导向的构成维度与测量手段达成共识。在理论发展初期,学者们过分关注假设检验和理论发展,而没有深入探讨相关的基本理论问题。Covin和Wales(2012)在系统回顾和评价创业导向研究以后指出,创业导向构念界定方式的多样性以及由此引发的测量手段多样性,是导致研究出现偏差进而导致结论不一甚至矛盾以及研究停滞不前的重要原因,并且重新讨论了创业导向构念采用构成型模型和反映型模型来测量何者更好的问题。国内的创业研究不太重视研究设计和方法的科学性,往往直接套用西方学者的构念界定方式和量表来开展研究。因此,我们必须注意那些构念界定不清、测量方法不科学的研究成果有可能产生误导作用,导致我们产生错觉甚至迷失研究方向。
第四,组建创业研究网络,开展合作研究。创业活动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导致创业研究涵盖的内容纷繁复杂,因此,创业研究的调查设计和研究思路往往不同于组织和战略管理研究。创业主体的多元化造成了抽样难的问题,而创业研究的情境依赖性又意味着应该尽可能扩大抽样范围或区域以克服或展现情境因素的影响。在创业研究中,采取便利性抽样方法往往会导致明显的抽样偏差,上世纪末,美国百森商学院Paul Reynolds教授发起和实施PSED项目的初衷,就是要克服创业研究中的抽样偏差问题,提升样本的代表性。事实上,国外许多知名创业研究学者(如Shepherd、Bruton、Sarasvathy等)非常注重组建研究网络来开展合作研究,联合开展跨地区的创业活动比较研究。这样做不仅有助于克服抽样偏差,提高样本的代表性和研究的科学性,而且还有助于发现情境因素影响创业行为和过程的作用机理。
第五,积极开展本土化创业研究。目前,国内创业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仍停留在跟踪或复制西方学者研究成果的水平上,满足于对西方学者构建的创业研究模型进行中国情境下的本土化检验,这固然有助于我们认识我国的创业现象,也可能做出基于我国情境化研究的理论贡献,但无法帮助我们深刻认识和把握我国情境下的创业活动规律。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已经发现,国内有学者开始在国际顶尖创业学术期刊上发表创业学术论文,专门阐述我国创业研究所面临的问题,或者探讨和解决转型经济条件下的一般性创业问题。他们在研究设计方面非常注重在特定情境下对相关问题进行理论检验,而不是针对我国的特殊问题进行理论研究。我们所说的本土化创业研究并不是指中国特色的创业研究,而是指嵌入我国情境的创业研究,在进行扎实的理论推导和实践抽象的基础上,把握由我国情境特殊性所决定的概念情境化内涵,就有可能超越目前国内研究复制国外研究设计的状况,实现对西方创业研究的赶超。
创业研究是一个年轻但又充满活力的领域,通过多次调整和纠偏获得了快速发展。尤其是在过去的十年里,以机会为核心、以过程为主线的研究思路得到了普遍认同,创业研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做出了显著的理论贡献。我们可以相信并大胆预测,创业研究必将继续在怀疑和质疑声中蹒跚前行,在新的起点上提升自身的水平,为创业学者、创业者或对创业感兴趣的人们贡献新的知识,同时也将给以组织和战略为核心的主流管理理论贡献新的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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