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达》：天津歌剧舞台上的又一道风景——观天津大剧院歌剧《阿依达》有感

景作人

今年以来，天津大剧院连续上演了多部中外经典歌剧，使得这个城市在瞬间成为了中国歌剧艺术的又一个中心。7月中下旬，在纪念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诞辰200周年的活动中，这里连续上演了他的三部歌剧，即《弄臣》《游吟诗人》《阿依达》。三部歌剧均与匈牙利国家歌剧院合作，天津交响乐团、中央音乐学院青年合唱团、天津音乐学院合唱团、天津歌舞剧院芭蕾舞团、南开大学合唱团等单位参加了演出。一时间，天津的歌剧舞台上出现了道道亮丽的风景，而《阿依达》则是这些风景中最为独特和最有代表性的一瞥。

7月18日至20日，《阿依达》在天津大剧院歌剧厅连演三场，我作为特邀嘉宾观看了18日的首演。看后感觉有以下几个亮点较为突出，现归纳如下，以飧读者。

国际合作性成功

本次《阿依达》演出是天津方面与匈牙利国家歌剧院的合作产物，匈方除派出数十人的合唱团及部分乐团演奏家外，还派出了近十位独唱角色演员，这些艺术造诣深厚的歌唱家，很多都是世界上名声响亮的当红之星。而指挥海加·多莫科斯，则是匈牙利新一代优秀的歌剧及交响乐指挥家，今年39岁的他，艺术阅历和艺术经验已相当丰富，有着指挥贝多芬《D小调第九交响曲》，巴托克歌剧《蓝胡子公爵的城堡》等艰难作品的经历，现为匈牙利国家歌剧院的音乐总监。当晚《阿依达》的演出成功，匈牙利艺术家的加盟起到了关键作用。

既然是国际合作，其成绩就是双方共同取得的。人们看到，天津方面对此次《阿依达》的上演倾注了极大的精力，天津音乐学院合唱团与来自中央音乐学院的青年合唱团，共同加入到歌剧庞大的合唱阵容中，使得整部歌剧演出有了宏伟而立体化的效果。更需要提出的是，天津交响乐团作为“担纲”的演奏主角，在歌剧演出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的演奏很好地呈现了威尔第歌剧音乐中的器乐精髓，且为声乐演员的演唱做出了恰如其分的铺垫与衬托。

除以上外，剧中的舞蹈场面、哑剧场面、群体造型场面等都显得很有特点，演员们在表演上很投入，看得出导演对他们严格要求。

此次《阿依达》在天津的演出，中匈双方共同创建了一个新的合作模式，实践证明，这个模式是成功而值得推广的。据悉，匈牙利方面希望将这种模式带到他们国家，在适当的情况下，邀请天津方面派乐团和歌唱演员到匈牙利，与匈牙利国家歌剧院在那里共同演出歌剧。今后，这种模式将成为中匈交流与互动的主体，在它的带动下，歌剧艺术必将在两国艺术家的合作中得到更加全面、有意义的演释。

国际合作性的成功，是本次《阿依达》演出中的第一个亮点。

专业技术性突出

一部歌剧演出成功与否，专业技术性的好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谓专业技术性泛指指挥、导演、演员、乐团、舞美等多方面的技术因素。天津此次上演的《阿依达》，在这些专业技术方面均表现出了上乘的水平。多莫科斯不愧为大师伊万·费舍尔的助理，指挥歌剧很有经验。他的全场掌控和细节处理都很到位，特别是指挥乐团与独唱配合时，能够做到“贴”、“融”、“润”的效果，而当全剧达到戏剧性高潮时，他亦能带动乐团与合唱团掀起音乐的“狂飙”。多莫科斯是一位能将歌剧指挥“活”的指挥家，依我看来，他今后在此方面的前途是远大的。

几位匈牙利歌唱家中，我最欣赏女中音贝尔纳德特，她在剧中饰演埃及公主阿姆内丽丝。这位毕业于匈牙利李斯特音乐学院的歌唱家，曾经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假面舞会》中饰演乌丽卡，当时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次饰演埃及公主，她的声音浑厚、亮泽而富有磁性，极宽的音域加之浓郁的色彩，使她的演唱带有强烈的戏剧性（几天前她在天津大剧院饰演《游吟诗人》中的阿楚吉娜，已经给人们带来了震惊）。这位戏剧女中音是位难得的人才，假若有机会来华演出《卡门》，她一定会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女高音舒梅吉同样令我喜爱，她是一位技巧高超的歌唱家，在剧中饰演埃塞俄比亚公主阿依达。舒梅吉全场演唱音色纯正，技巧完美，几首咏叹调中的高音弱声精彩至极。她演唱的“愿你胜利归来”等咏叹调，是真正给人们带来震撼的精彩演唱。舒梅吉的音乐感觉好极了，剧中的抒情段落她演唱得真切而充满内在感，为人们刻画了一个美好的阿依达形象。

两位中低音男声都是一流的歌唱家，饰演埃及国王拉梅尔斯的斯泽维泰克和饰演埃塞俄比亚国王阿莫纳斯罗的卡拉曼蒂均有着一副好嗓子，他们的演唱音域很宽，低音部分浑厚而不失洪亮，中高音亦有着尖锐的穿透力和亢奋的激情，特别是卡拉曼蒂，他的音色很集中，抒情性与戏剧性兼备（他在几天前演出的《弄臣》中饰演了黎格莱托），而斯泽维泰克的演唱则再次证明了欧洲盛产男低音歌唱家的现实。

18号的演出，饰演男主角拉达梅斯的男高音是旅欧华裔歌唱家张亚林。他曾经是天津音乐学院的学生，后留学工作于欧美国家，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先后主演过《图兰朵》、《托斯卡》、《艺术家的生涯》、《阿依达》、《命运之力》、《卡门》等经典歌剧。此次在天津演出《阿依达》，是其荣归故里、展示才华的一次机会，当晚有许多他的朋友、老师和同学前往观看。这可能因此使得他在开场时略显紧张，声音有些发“紧”，气息也不够“沉”，几首咏叹调唱得均有“犹豫”般的负担。然随着剧情的发展，张亚林逐渐进入了角色，此后的他完全忘记了紧张，声音开始发放出金属般的光泽，音乐也随之越来越有深度，越来越有激情。可以说，在歌剧的后三幕中，张亚林表现出了一位优秀歌唱家的素质，其出色的演唱，在家乡父老及同学师长面前争足了光。

专业技术性的突出，是本次《阿依达》演出的第二个亮点。

探索实践性进步

天津大剧院此次上演《阿依达》，很多地方都具有探索实践性，而这种探索实践性则包括歌剧的策划、制作、排演等方方面面。我个人对天津交响乐团的表现印象深刻，他们此次担纲歌剧的整场演奏，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是探索实践性成功的硕果之一。天津交响乐团作为津门唯一的职业乐团，近年来在专业方面有了很大变化，2013年伊始，著名指挥家汤沐海担任该团艺术总监兼首席指挥，更加强调了艺术上的全面发展。进入盛夏以来，该团在汤沐海的指挥下，先后参演了巴托克的《蓝胡子公爵的城堡》《神奇的满大人》，威尔第的《弄臣》《游吟诗人》等世界经典歌剧。此次与匈牙利国家歌剧院合作演出《阿依达》，是该团在今年参演的第五部歌剧，如此高密度的歌剧演出，就是专门的歌剧院乐团也不曾达到过。

天津交响乐团此次参演《阿依达》，乐团表现出了一定的应变能力，在指挥家多莫科斯井然有序的掌控下，天津交响乐团的演奏渐入佳境，很快便产生了戏剧性的丰富效果。我在现场感觉到，乐团的音响、音量、音色都带有适度的调节性，层次变化细腻突出。特别是铜管声部，整场歌剧表现上佳（包括演奏“凯旋进行曲”时的台上铜管乐队），没有明显的演奏纰漏，这是很不容易的。而弦乐各声部在歌唱性、戏剧性的演奏上，亦表现出了灵活而富有色彩的效果。

职业交响乐团演奏歌剧是一种必要的体验和实践。歌剧不同于交响乐，它需要乐团演奏员以更大的精力同时关注指挥和舞台上的演员，要以更灵活的应变性对待音乐，继而更好地融入到歌剧的戏剧性情节中。因此，歌剧演奏需要主客观相结合，要有更多的相融意识而并非主宰意识，只有这样，歌剧乐团才能够成为歌剧中的一个“大角色”，才能与歌剧整体达成一致。一般来说，职业交响乐团习惯于主宰般的交响乐演奏方式，对于歌剧演奏特点难以适应，而歌剧演奏特点对于交响乐的深层演奏是很有帮助的，如此就需要职业交响乐团尽量寻找机会从事歌剧演奏实践，继而从中学习到相应的技巧和经验。天津交响乐团此次就大有收获，乐团从几部歌剧，特别是从《阿依达》的演奏中，真正体会出了歌剧演奏的艰难、灵活与不测，同时从实践中获取了大量难得的经验。

探索实践性的进步，是本次《阿依达》演出的第三个亮点。

欠缺与不足尚存

歌剧《阿依达》在天津大剧院的演出，无论对于天津大剧院还是天津歌剧界来说，都是一件新鲜的大事。既是新鲜大事，就不免存在着艺术上的欠缺与不足，这是任何人都能够理解的正常规律。我观此次《阿依达》的演出，为其总结出了几个方面的不同问题，在此罗列，谨供参演者们参考。

一、舞台调度略显粗糙。此次《阿依达》演出的排练周期很短，这为导演维克多·纳吉增添了不少麻烦。我在观剧时看到，很多群众演员走台很随意，步子的节奏与音乐根本不合，看上去不像是严谨的歌剧演出场面，倒像是临时人员的溜溜达达。再有，第二幕“凯旋进行曲”的场面缺乏震撼感，尽管导演考虑到运用舞台纵深的立体效果，但由于人员的缺乏，还是未能达到辉煌的程度。特别是舞蹈场面，基本上没有簇拥般的群感。《阿依达》是一部具有法国大歌剧风格的场面化歌剧，其中庞大的舞蹈场面必不可少，而天津大剧院版的《阿依达》，此处多少给人们留下了些许遗憾。

二、合唱部分略有瑕疵。此次《阿依达》的演出，中央音乐学院青年合唱团与天津音乐学院合唱团，与台上的匈牙利国家歌剧院合唱团一起顺利地完成了歌剧第二幕中的“凯旋大合唱”。当晚，我们的合唱团站在舞台两侧延伸至观众席，演唱时与台上的匈方合唱团形成了呼应般的立体效果，很有壮观的气势。然而我们的合唱团缺乏经验，演唱时精力不够集中，没有看清指挥的手势，多次Tutti进入时都有着参差不齐的现象，这无疑是一个“大煞风景”的纰漏。

三、乐团演奏略显仓促。天津交响乐团此次参演《阿依达》，应该说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然而，我本人在此还是愿意向他们提出几点建议，以供他们日后参考和改进。第一，一个乐团在演奏歌剧时，演奏员们要做到眼看指挥、耳听演唱、手中演奏，要时刻保持高度集中的精力，演奏出的效果应该是机动的戏剧化效果。第二，演奏员们头脑中始终要把乐团当作歌剧中的一个“大角色”，心中永远存在着“融”、“贴”、“托”的概念，如此才能真正地与歌唱结合起来。第三，歌剧音乐一定要“收”着演奏，要始终有一种“橡皮筋”式的弹性感觉，这样，歌剧音乐才能被演奏得鲜活而富有韵味。以上三点，天津交响乐团还做得略显不够，在这三点以“相融”为基础的特性上，乐团还显得有些茫然，因此，当晚他们的演奏有着一种稍显脱节的仓促感。

四、舞美效果稍显呆板。此次《阿依达》演出的舞美设计基本上是成功的，四幕中几个幕景的造型都很壮观，宏伟的神殿建筑设计得很实在，与埃及的历史传统亦相吻合。然而，我在现场得到的感觉是写实性太强，缺乏一些富有想象力的变化。如第二幕景“神殿祭坛”中，如果不设计成正面殿堂，而是采用几何造型并辅以写意化的处理，也许会使舞台的纵深感更加立体化，亦可为群众聚集和舞蹈场面提供更大的空间（这一切必须在保持神殿庄重的基础上而为）。再如第四幕，拉达梅斯与阿依达共处的墓穴，若是采用斜面加侧顶光照射的布局，可能会更加富有窒息般的震撼感。总之，设计者在创作中并未跳出传统思维，虽然舞美效果显得恢宏而精美，但却未免呆板而流于平淡，这是一种美中不足的感觉。

天津大剧院此次演出的《阿依达》，是近年来国内歌剧舞台上并不多见的优秀版本，它的成功令人欣喜若狂，而它的经验则会传承延续。相信，明年的天津大剧院，还将会有更多优秀的歌剧演出呈现给观众。一道特殊的风景，这就是《阿依达》留给人们的难忘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