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现代主义对中国百年设计的影响

撰文：孙凡 沈榆

图1 国际现代主义对中国百年设计影响图

一、二战前现代主义设计思想对民国产业的渗透

鸦片战争后，民族产业开始起步，动荡的社会现状迫使众多有识之士开始“实业救国”。随着辛亥革命为民族工业发展扫清障碍，帝国主义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旧中国在矿业、纺织业、面粉业、轻工业和重工业均有了一定发展。一战后列强卷土重来，民族工业昙花一现后迅速萧条。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制定了一系列产业政策（如：1927～1931 年重点发展工业，1931～1935 年加强交通建设），国家经济和民族产业平稳快速发展。

1886年，德国人卡尔·本茨发明了世界上第一辆汽车，之后较长一段时间，公路运输只是水运和铁路运输的辅助，供汽车行驶的公路多是在原有的马车道基础上修建的。随着汽车制造技术的快速发展，汽车舒适度、速度和载货能力均有了巨大的提升，公路运输的优势日渐明显。

1898年，德国侵占青岛。为军事、政治及经济掠夺需要，德国于1903年开始修筑台柳路。1911年，辛亥革命湖南光复。在军情瞬息万变、军资运输繁重的情况下，没有一条便于调动军队、联系作战的现代化公路是行不通的；初任都督的谭延闿决定优先发展军事设施。1913年春，谭延闿设立湖南军路局，主持并修建了长沙至湘潭间一条长53公里的公路，这可以说是中国的第一条现代化公路；到1921年，这类公路已长达约1180公里，1930年增至27000公里①。由于旧中国缺少现代化交通工具，众多的牛、马车常在公路上堵塞交通，因此后来被禁止上路。但毫无疑问，这些公路使运输军队、警察和政府供给品的运输变得更为便利。

在此期间，9家德国汽车制造公司与其他国外公司竞争，中国在1936年时已拥有8万辆各种类型的汽车，自1932年以来，进口数量已增加了3倍。

蒋介石政府的顾问塞克特有关国防工业的建议之一就是建造一座汽车制造厂，以摆脱对进口的依赖。由于军队一直以来装备德国产军械，戴姆勒·奔驰汽车公司一直为中央军德械化部队提供运输车辆，中国官员已确信那些柴油载重车比美国的汽油机载重车性能要优越得多。

经过谈判，1936年下半年，政府控股的中国汽车制造公司宣告成立，资本为国币600万元。工厂选址在铁路枢纽湖南株洲附近，于1937年兴建，同时建造生产驾驶室、车身的工厂及一座修配厂，轮胎、玻璃和皮革都由上海的企业制造。德国奔驰公司除了每年提供1200台柴油载重车底盘外还要负责设备安装、培训中国技术工人，目标是使该厂能完整生产奔驰载重汽车。

中山陵

在航空领域，面对美国、意大利等国家同行的竞争，德国以容克飞机的产品与技术与中国合资建造制造工厂并训练中国技术工人。由南京政府、德国银团和德国公司共同出资400万马克，容克公司负责承办所有材料供应，其中包括引擎，计划第一年生产54架单引擎轰炸机和24架多引擎轰炸机，3年内建造200～250架飞机。1935年工厂最初选址在南昌，后来是革乡，最后定在杭州，由于抗日战争爆发，1937杭州的工厂设备被迫转移。②

上述两例是民国“中国工业发展三年计划”的一部分，其中10个涉及采矿、机械制造（即汽车、飞机制造等）、电器制造（无线电、电话机、真空管等）、炼油、化工等各方面，均由德国提供设备、技术及成熟产品，中国则以部分产品、矿产品的出口作为付款方式。民国政府提出国家基本工业建设的规划、发展国家资本企业事业的政策、鼓励发展私营工商企业的政策等，积极推动着交通运输业和基础工业快速发展。

1940年以后，中德关系日趋淡化，但在其合作期建立的政府组织构架仍在发挥作用，如翁文灏成了中国经济部第一任部长，该部是按照德国经济部模式建立起来的。以后三任部长均曾留德。俞大维赴美入哈佛大学，后至柏林大学深造，任驻德国使馆商务调查部主任，1933年任军政部兵工署长，1937年抗战期间将沿海工业设备迁至内陆。

在企业方面，1930年至1940年从德国回国的人员在上世纪50年一直执掌在台湾的重要公司，包括台湾电力公司、铝业公司、造船公司、糖业公司、汽车公司。美国学者W.C.Kirby认为：“工业”和“军队”这两个领域构成了德国势力范围的基础，如果当时的蒋介石政府不关心建立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如果当时政府决策不是建立重工业体系，而是用廉价劳动力发展轻工业的话，那就没有理由会依靠德国了。③

二、现代主义建筑对中国设计思想的影响

现代主义建筑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得益于中国工业化发展的契机，而在海外学成归来的建筑师的实践又加快了现代主义建筑思想在中国的传播。

1920～1930年期间，上海的建筑设计业务基本是由外国建筑师一统天下，但对后来中国和上海的建筑设计界影响最大的还是出身清华的庚款留美毕业生，他们之中又以庄俊为最先。庄俊（1888～1990）毕业于美国伊利诺斯大学建筑工程系，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硕士。庄俊回国成立事务所后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是上海金城银行大楼。整个设计有章有法，体现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艺术和20世纪初期的建筑技术。

1927年，由庄俊和一些建筑师发起成立了“中国建筑师学会”，其宗旨就是团结建筑师，交流技术，维护建筑师的合法权利。庄俊当选为首任会长，为实现“学会”的宗旨而进行了不渝的努力。

吕彦直（1894～1929）进入清华学堂工程系后去了美国康奈尔大学学工程，随后改学建筑，毕业后进入纽约墨菲建筑事务所，回国后创立了东南建筑工程公司，合伙人包括毕业于麻省理工工程系的过养默和毕业于伦敦大学的黄锡林。

吕彦直曾参加中山陵墓设计图案的征集，他的设计方案融汇中国古代建筑与西方建筑的精神，庄严简朴别创新格，受到评选者的一致推崇。他还负责广州越秀山中山纪念堂和中山纪念碑的建筑设计，1929年3月18日，积劳成疾的他患病于上海逝世。

吕彦直认为，公共建筑是国民精神的主要表现，必须采取中国特有的建筑样式，加以详密的研究，以艺术思想设图案，用科学原理行构造；这些真知灼见直到今天依然闪耀着光芒。

过养默曾担任“东南建筑公司”的总工程师并负责部份设计，原南京国民政府最高法院是他30年代的代表作品。他还受委托出任上海银行公会建筑师，负责第一家票据交换所的设计，吕彦直、黄锡霖也参与其中。

过养默崇尚先以“西方古典”来介入设计，接着在过渡到“现代主义”的姿态中衍生出“西式折中”的设计特征，这样的思路是一种简化的过渡，更是那个年代里在中国大城市中的一股建筑潮流与趋势。

同样在墨菲建筑事务所工作过的董大酉，毕业于美国明尼苏达大学。1929年，上海特别市政府制定大上海计划，聘请董大酉主持“大上海计划”的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许多重要的建筑作品都是董大酉设计，包括中华民国上海市政府大厦、上海市立博物馆、上海市立图书馆、上海无名英雄墓等。

图4 邬达克作品-四行储蓄会大楼-国际饭店图5 我国最早的典型包豪斯建筑-同济文远楼图6 南京无线电厂生产的2W报话机

先后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赵深（1898～1978）、陈植（1902～2001）、童寯（1900～1983）合创华盖建筑师事务所，以设计现代主义建筑见长，创作了一批在近代中国建筑史上具有影响的作品，南京外交部大楼、南京大都会饭店等建筑都出自他们之手。

赵深早期的主要设计作品有上海八仙桥青年会大楼、上海南京大戏院。在华盖期间，其合作设计的项目主要还有大上海大戏院、上海浙江兴业银行等。解放后，他指导设计的主要工程项目有杭州西泠饭店、福州大学、泉州华侨大学、上海虹桥国际机场等。

陈植的代表作是上海浙江第一商业银行大楼和大华大戏院等建筑。建国后，陈植任浙江大学建筑系主任、华东建筑设计公司总工程师。这一时期参加了上海展览馆、鲁迅墓、鲁迅纪念馆等的设计。

陈植认为，建筑创作必须从环境、群体、功能出发，体现民族风格和地方特点，并主张将“科学的内容、大众的方向、民族的形式”这一概念应用于建筑创作。

当20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师密斯·凡得罗、阿道夫·迈耶、沃尔特·格罗皮乌斯将现代主义建筑演绎得炉火纯青之际，来自上海的奚福泉正在德国的德累斯顿和柏林学习，回国后参与了上海新城饭店和河滨公寓的设计。

留学意大利归来的沈理源（1890～1951）先后设计了坐落于天津的盐业银行、浙江兴业银行、民园西里、周明泰故居等。

30年代的中国建筑界可说是中国建筑师“自立”时期，在现代建筑设计潮流中，中国建筑师在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的同时也表现出对现代建筑的热情，然而这时期许多设计作品中现代与传统共处一体的特征，表现了中国建筑师在自立时期矛盾的文化心理。

在此期间，包豪斯对中国建筑设计思想的影响也十分深远，20年代中叶，来自包豪斯的现代建筑风格波及上海。如果说对产品设计、平面设计来说，包豪斯的影响是间接的，那么在建筑方面，包豪斯在中国的影响可以说是比较直接的，折射出了中国建筑与世界建筑接轨的进程。

1918年，25岁的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流亡到上海后设计了当时远东第一高楼——四行储蓄会大楼（1934年），后人又称其为国际饭店。邬达克通过他在上海留下的几十件建筑作品，把当时欧洲正在探索的现代建筑，包括包豪斯概念引入上海，大大推动了现代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以后的大光明电影院、吴同文别墅、震旦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上海啤酒厂等建筑都为现代主义设计思想在中国的传播提供了可感知和可“触摸”的对象。

包豪斯的现代主义建筑思想在上海真正的大规模传播始于1942年黄作燊创办的圣约翰大学建筑系。作为格罗皮乌斯的第一个中国学生，黄作燊在建筑系创办伊始就试图引进包豪斯式的现代建筑教学体系，开创了中国全面推行现代主义建筑教育的先河。圣约翰大学建筑系得以体系化发展后，影响了一系列建筑作品包括“大上海都市计划”的制定。文远楼的建成体现出包豪斯的设计思想在中国已逐渐走向成熟。

上述设计师的建筑作品是他们建筑思想最有力的传播途径，尽管多数设计是带有局限性的诠释现代主义，但对于现代建筑风潮的形成以及现代主义建筑理论的广泛传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现代主义建筑也从“实用的需求”，开始历经与民族主义建筑思想的并行，又通过商业化的洗礼，牢固地占据了高地。

三、二战后美国现代主义设计思想对中国设计的影响

中日战争的爆发以及日本人在中国战场的胜利，迫使希特勒选择了他的亚洲盟友，中德关系在1938年夏达到最低潮。日本侵华战争的加剧和1939年9月欧战的爆发使得中德合作关系的复合愈发渺茫，民国政府也被迫先是转向苏联，后来又向美国寻求援助。④

1936年，国民党资源委员会奉命筹办中央机器厂发展汽车工业，1939年5月买下美国斯图尔特汽车厂全部器材和设备，9月在昆明成立中央机器厂，其第五分厂生产汽车，厂长为史久朵。1943年，陆军机械化学校派32人由清华大学陈继善教授带队去美国汽车厂实习。1946年6月，天津汽车制配厂装出第一辆飞鹰牌三轮汽车。

孟少农（1915～1988）先后毕业于清华大学机械系和麻省理工学院汽车专业，在美国福特汽车公司和司蒂倍克汽车厂实习工作，1946年回国任清华大学副校长、教授。他提出，要将美国工厂搬到中国、开发小轿车；他成功领导了一汽、陕汽和二汽几代产品的研制和开发，为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张羡曾1936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1945年赴美留学，期间他接触到大量先进的汽车知识。他明确指出：学习与模仿在一定的历史阶段是必须的，最终还是要回到自主创新和研发上来。只有创新，才可以赋予产品灵魂，也唯有有灵魂的产品，才能打造出有价值的品牌。

支德瑜早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曾赴曼彻斯特大学学习机械工程并选攻材料热处理，后在克劳斯雷兄弟公司实习和工作，回国后在一汽工作，和杨南生分别负责材料强度和汽车用料研究。

张德庆（1907～1977）1933年毕业于国立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后赴美国、德国留学和实习，毕业于美国普渡大学获硕士学位，1952年任重工业部汽车工业筹备组主任、长春汽车研究所所长。

袁正国15岁就到上海，在法国人开办的汽车修理厂学技术，后又在一家英国机器模型厂当学徒，到上海造船厂学习铸造模型后留厂工作。既有汽车修理技术又有铸造专业技能的袁正国是当时急需的人才，曾在一汽、二汽负责模具制作。

无线电制造业方面，早在1936年9月，设在湖南长沙的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中央无线电制造厂就开始装配“环球”牌五灯收音机，开创了中国无线电制造业的先河。1948年，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所属中央无线电器材有限公司南京厂以进口整套散件方式组装生产过美国飞歌牌806型五灯收音机3800台。

1948年，国民党在内战中节节败退，开始筹划将大部分工厂迁往台湾，中央无线电器材有限公司作为国民政府最重要的高科技工厂，所有的设备都已经拆除运往码头，准备装船运往台湾。当时孙越崎担任国民政府的资源委员会委员长，在共产党南京地下组织的帮助下，将这些设备重新运回南京，放在南京逸仙桥外的一座3层楼房中，也就是现在熊猫集团的4号楼。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通讯设备大多产自该厂。1949年南京解放后，该厂改名南京无线电厂，并凭借现存的设备迅速恢复生产。当时全军使用的通讯设备绝大部分都是此厂生产（如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用的2W报话机）。除此之外，该厂生产的150W 、1000W报话机和收讯机等多种通讯产品装备到朝鲜志愿军，保证了战场通讯。⑤

旧中国民族工业的发展给旧中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政治、生活变化，但帝国主义的侵略加上内战的消耗，使民族工业到解放前已破败不堪。对于一个没有工业基础的农业国来说，想迅速发展壮大民族工业，无疑困难重重。对处于当时世界格局下的旧中国来说，依赖引进也就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是必须。

四、1949年后现代主义对中国设计的间接影响

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共产党已经意识到引进外资和技术设备的重要性。内战爆发后，美国支持国民党政权的态度使中共迅速将合作对象寻求转向苏联。朝鲜战争的爆发，也迫使中国更加坚定地实行“一边倒”外交政策，最终形成了依靠苏联援助，兼顾自力更生，以学习苏联为主的对外引进指导思想。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国家决定优先发展基础工业与国防工业。1949年12月，毛泽东访问苏联；至1954年，中苏陆续商定了苏联帮助中国恢复建设的第一批50项、第二批91项和第三批15项共156项成套设备建设项目协议，通称“156项工程”，主要涉及煤炭、电力等能源工业，钢铁、有色金属、化工等原材料工业和国防工业，并于1955年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颁布。

“156项工程”中，重工业占97%，这些项目的建成投产，形成了中国第一批大型现代化企业，初步建立了中国的工业化基础。“一五”期间国家新建的大量机床企业，其中18家机床企业被称为机床行业的“十八罗汉”。一直到90年代数控机床发展之前，我国机床和苏联机床外形如出一辙，继承了苏联机床外形笨重但结实耐用的特点。机床产业的逐步完善和工艺的进步，为国家的重工业和机械工业的建设和发展提供了保障。过去不能生产的高级合金钢、矽钢片、复合不锈钢板、无缝钢管，喷气式飞机、坦克、大口径火炮、警戒雷达，汽车、中型拖拉机、万吨海轮、大容量成套火力和水力发电设备、大容积高炉设备、联合采煤机以及新型机床等，现在都能生产了。⑥

我国的摩托车工业在建国前基本是空白，新中国成立后，为满足部队作战需求，中国接受苏联的技术转让，以前苏联的乌拉尔M72为技术基础研制军用型长江750。乌拉尔M72的原型是二战期间德国大量列装部队用于作战的军用摩托车宝马R71。苏联的工程师在R71的基础上加进了俄罗斯风格，如高车把、大头灯上的小“帽檐”、圆型的边车等等，我国则基本照抄苏联。

1959年下半年，上海自行车二厂以捷克和斯洛伐克共和国著名的“JAWA 250”型摩托车为仿制原形并在同年制成幸福牌XF250，1962年开始批量生产。

“156项工程”填补了一批生产技术领域的空白，建立了大批设施和骨干企业，大大增强了中国重工业和国防军事工业的能力，为中国取得了巨大的经济建设成就。由于实行与苏联相同的计划经济体制，引进与建设互相接轨，效率高、周期短：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从开工到投产，只用了三年时间。1949～1960年间苏联先后派来专家达18000多人，为中国培养了大批专业技术人员，这些人成为中国之后几十年经济建设的中坚力量。

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156项工程”过于强调把引进重点放在建设施工和投产上，一度盲目学习苏联、忽视本国制造水平和自主研发能力的培养；引进专业分工过细（如模仿苏联建立许多大而全、产品单一的军工企业）。从引进方式来说，这种依靠苏联支援的大规模引进，是非正常状态的，必然要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而动荡，并没有使我们得到正常的国际贸易经验和接轨格局。因此，1960年中苏关系破裂导致许多引进建设项目下马，中国不得不重新探索自己的对外贸易道路。

五、20世纪70年代以后现代主义对中国设计的影响

中苏关系破裂后，中国的对外贸易处于萎缩状态，由于西方的继续封锁，只从法国、英国引进过一批汽车和石油化工制造设备。到“文革”前期，对外引进几乎完全停顿。

70年代初期，西方国家正值经济危机，急于寻找海外市场。另一方面，中美关系缓和，中国重返联合国，冲破了西方对中国的封锁。国内开始纠正部分“文革”错误也为扩大对外引进创造了有利条件。1973年，国家计委提交《关于增加设备进口、扩大经济交流的请示报告》，建议今后3至5年内引进43亿美元的成套设备，被通称为“43方案”，这是继“156项”后的第二次大规模引进计划，打破了“文革”时期闭关自守的局面。⑦

中国利用“43方案”引进的成套设备和先进技术兴建了27个大型工业项目，其中重要的项目有：从美国引进彩色显象管成套生产技术、利用外汇贷款购买新旧船舶组建远洋船队项目、购买英国三叉戟飞机项目等。这些项目在1982年全部投产，促进了中国基础工业，尤其是冶金、化肥、石油化学工业的发展，取得了较好的经济效益，为1980年代经济腾飞提供了必要的物质条件。引进的先进技术还在国内同行业中推广移植，推动了国内技术进一步发展。

“文革”的干扰也导致很多项目只重视成套设备的引进，忽视技术交流。另一方面，日本、韩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通过引进实现经济起飞，成为亚洲的样板。1970年代初起，台湾开始推动第二次进口替代工业，到1978年，重工业生产比重首次超过轻工业，有了较为齐全的工业体系。这些都刺激着中国领导人对引进持积极态度，形成了加快扩大对外引进、利用引进解决国内经济建设和生活需要、进一步打破西方经济壁垒的指导思想。

“粉碎‘四人帮’”后，国家计委提出了从1977年至2000年23年经济发展设想，并制定了“整顿”、“加强科研和引进新技术”、“改进经济管理体制”、“学会组织和管理现代化生产”等15条重大政策，提出“有计划地组织干部到国外去考察”的任务，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谷牧亲自带队去西欧5国考察并提出：我们与国外先进水平已经有很大差距，应当利用当前国外资金过剩的有利时机，扩大对外引进。3月20日，国家计委、建委下达《1978年引进新技术和成套设备计划》，这个计划实际达到协议金额78亿美元，简称“78亿计划”。⑧

在“78亿计划”的推动和引进思想指导下，轻工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基础上，人们对建国以来的工业化过程和产业结构问题进行了深刻反思。反思促进了“积累与消费”、“生产与生活”、“轻工业与重工业”、“生产结构与资源结构”、“生产结构与需求结构”等多方面关系、比例的调整。伴随国家“轻纺工业优先”、“地区经济梯度发展战略”、“国际大循环”等一系列政策的出台与实施，我国产业结构的失衡状况逐步得到扭转，表现出轻工业加快发展、轻重工业的比例逐渐平衡、高加工度化和部分外向化的特点。

1949年前，我国还没有手表制造业，1954年底，天津华威钟表厂开始研制手表并于1955年3月试制出我国第一块手表。1958年，手表生产被列入国家计划，由轻工业部统筹规划，手表业有了一定的发展，我国手表业开始摆脱以进口为主的状况。

60年代，我国从被击落的美国U-2飞机上发现了音叉式电子表，揭开我国电子手表研制的序幕；70年代中期转而研制指针式石英电子手表。到80年代后期，日本石英表技术对以生产机械表为主的中国表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从此，中国制表业进入了比较困难的调整期，经历了十几年的低潮。全国38家表厂在经过市场的洗牌之后仅存十几家。2000年前后，由于石英表技术日趋成熟且产量大幅增加，市场价格迅速下滑，人们再次将目光转回到机械表上来，幸存的中国表厂在环境回暖的情况下也慢慢复苏。

1958年，国营天津无线电厂利用国产电子管加上苏联的元器件生产出第一台电视机——北京牌820型14寸电子管黑白电视机；同年，我国第一座电视台——北京电视台试播黑白电视节目。1969年，上海以建立接收美国宇宙飞船登月实况的卫星地面站为契机，组织全市100多家单位协作研制生产电视机。1970年，天津无线电厂又制造出中国第一台彩色电视机。

为了“更逼真地反映领导同志的光辉形象”，国务院于1972年批准从美国引进彩色电视机生产线，后因“蜗牛事件”导致计划无法实施。直到1978年，国家才重新批准上海电视一厂从日本引进日本日立公司彩电生产线。自此，中国彩电业迅速升温并很快形成规模，涌现出熊猫、金星、牡丹、飞跃等一大批国产品牌。20世纪80年代开始，电视机开始向全集成化、全频道化发展。

1985年，国家经贸委把彩电国产化列为全国12项重大消化引进项目之一，对彩电国产化的技术引进、技术改造、科技开发，从政策和资金上给予重点扶持。1987年，我国电视机产量达1934万台，成为世界最大的电视机生产国。

1965年，上海金属制品厂仿外国样机试制出150升单门家用电冰箱并小批量投产。文革期间，冰箱等家用电器产品被视作“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奢侈品，电冰箱只供应卫生医药、科研实验等单位使用，由于销量少，工厂被迫转产。

1978年起，轻工业部把发展家用电器作为二轻工业的重点行业之一。北京冰箱厂“雪花牌”、广州冰箱厂“万宝牌”发展势头很快，1980年，上海电冰箱厂开始生产“葵花牌”75升单门电冰箱。由于缺少必要设备和技术，这些冰箱均采用“地摊式”手工装配且产量低下。1983年，上海市开办用于中小企业技术改造、技术引进的外汇贷款业务，上海电冰箱厂抓住机遇贷款从日本、匈牙利、意大利等国引进冰箱生产制造技术和设备，拼接成技术较先进、年产能力10万台的流水线，1986年正式投入生产，而后又通过与日本三洋电器公司技术合作，开发多种规格的家用电冰箱。

1984年以后，各厂相继引进部分国外电冰箱关键部件的自动化生产设备和技术，加上国内配套的总装生产线，每28.8秒就能出厂1台电冰箱。

和家用电冰箱命运类似，虽然50年代末中国就开始试制家用洗衣机，文革期间洗衣机也被视作“为资产阶级服务”的产品，不久即停止生产。

1979年，上海江南电器厂从香港乐华公司进口双缸洗衣机散件组装了290台“乐华牌”双桶洗衣机返销香港。1980年8月，上海市家用电器公司按照“专业分工、联合生产、统一经营、分级核算”的原则，把求精机械厂、江南电器厂和吴淞五金厂联合组建成上海洗衣机总厂，于1982年试制成功双桶洗衣机，并从日本引进万克注塑机、大型模具等关键设备，保证了双桶洗衣机生产的质量和产量。1986年，上海洗衣机总厂引进日本夏普株式会社双桶洗衣机高度自动化的生产流水线和技术，达到年产30万台的设计能力。

80年代起，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化妆品行业发展加快，新产品层出不穷。上海日化二厂根据《本草纲目》中关于“珍珠可以滋肤、润肤”的原理研制成凤凰珍珠霜，并引进西德维尼面霜技术与原料带动了凤凰牌系列产品的发展。

随着天然原料的发掘，合成香料的创新，技术和原料的引进，化妆品行业日新月异，1981年上海日化四厂开发了药物化妆品，同年，上海日化五厂生产了国内第一只中草药爽身粉——蓓丽牌小儿松花爽身粉。1982年上海家化推出国内第一套高级成套化妆品——露美美容化妆品，1986年上海日化四厂推出国内第一套具有民族特色的伯龙男用系列化妆品。1990年，上海日化二厂生产的凤凰高级胎盘膏选用羊胎盘水介液为营养剂，美容功能明显。

早在1895年，中国从美国引进了的第一台缝纫机——美国胜家牌缝纫机。1905年，上海首先开始制造缝纫机零配件，1928年，上海协昌缝纫机厂生产了第一台工业缝纫机。同年，上海胜美缝纫机厂仿照胜家生产出第一台家用缝纫机。

俗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新中国成立后，国外缝纫机曾一度不准进入中国市场，给面临崩溃的国内缝纫机行业带来转机。惠工缝纫机厂首先恢复生产，协昌的“无敌”、阮耀记的“飞人”也迅速发展。朝鲜战争的爆发推动了缝纫机特别是工业缝纫机的发展，当时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东北军服厂并下令上海惠工缝纫机厂研制工业缝纫机以解志愿军棉衣供应的问题。当时上海正值美蒋发动“二·六”大轰炸，生产生活困难重重。职工们克服重重困难，生产出我国第一批工业缝纫机，支援了朝鲜战争和国家经济建设。

50年代末，轻工行业对家用缝纫机进行合理的分工和布局调整，实行了通用化、标准化，提高零部件的兼容性。缝纫机生产企业不断增多并形成了一批骨干企业，缝制机械工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在产品造型方面，由于生产技术水平的落后，旧中国的轻工业产品由国人独立完成的造型设计几近空白，产品包装设计多模仿外国，40年代后，商品包装更趋洋化。新中国建立后，上海市地方工业局在拆并、整顿企业的同时，着手改进设备、开发新产品的工作。上海轻工业产品的造型设计与包装设计经历了整顿起步、成长壮大、迅速发展三个阶段，在产品包装上渐渐形成了各自的特色，总体上改变了包装设计的落后面貌。

意识到包装设计的落后在内外贸易方面造成的巨大损失，1978年上海市包装装潢工业公司成立，市轻工业局把发展包装装潢作为重点扶持的四大支柱产业之一，引进德国、日本、瑞士的印刷包装设备34台／套，逐步发展形成了生产先进的包装装潢印刷制品、容器、材料等协调发展的体系。

自行车作为邮电事业发展后邮差的主要交通工具，首先带动了自行车零部件制造工业。1940年上海自行车厂成立，引领了几代中国人的自行车消费时尚。1941年，民族资本家黄克洛的合利工具厂转产自行车，仿照国外款式，使用宝石、欧米茄和鹰王牌等商标，其质量可与进口自行车媲美。

1950年开始，帝国主义的封锁使自行车行业面临原材料供应、产品销路和资金周转等重重困难。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上海自行车厂全面学习和推广苏联经验，建立“四师一长”制，把企业管理和生产提高到一个新水平。通过行业调整改组，上海自行车行业的生产组织逐步趋向合理，促进了产品质量的提高。

到80年代，中国共有自行车制造厂60余家，自行车零部件厂千余家，其中以“永久、凤凰、飞鸽、红旗、金狮”为首。1984年，为了改善自行车市场名牌紧缺、非名牌滞销的局面，国家号召开展联营生产，“以名牌为龙头，采取各种形式联合”，全国各地多家自行车厂参与到联营生产中来，形成了完整的自行车生产体系。

幸福牌XF125型摩托车开发于1985年，当时摩托车技术的引进还是空白，国内绝大部分摩托车厂仍在生产长江CJ750、幸福XF250等40年代的产品。为推动技术更新，上海摩托车厂与泰国正大集团下属的易初投资有限公司合资成立了“上海·易初摩托车有限公司”。凭借合资资金优势，上海·易初从本田公司引进具有当时国际先进水平的本田CG125系列摩托车制造技术，并先后派出大批人员到日本、德国进行培训，建成具有国际水平的生产流水线，大大促进了我国摩托车制造技术的发展，缩小了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

1972年2月，尼克松访华，中美经贸关系逐步恢复，中国重型机械进出口公司1975年初从美国进口了配备康明斯大马力柴油机的中型矿用卡车，用于本溪铁矿的开采。70年代后期康明斯柴油机已经得到了广泛认可，但高昂的价格对于外汇紧张的中国市场而言有很大的制约因素，因此中方向康明斯提出了技术引进和本地化生产的建议，康明斯予以积极响应。

时任第二汽车制造厂副厂长的孟少农积极支持二汽领导引进康明斯的柴油机来提高国内柴油机的设计和生产水平的主张，他明确指出产品发展要设计一代，改进一代，预研一代，建立产品为核心，融材料、工艺、基础技术于一体，具有强大开发能力的技术中心，要重视引进先进技术，更要重视消化吸收，为我所用。

改革开放伊始，国家为了解决出口创汇问题，决定引进一条轿车装备线，时任机械部副部长的饶斌建议把汽车装配线建在上海。当时选择合作对象的原则如下：首先是能提供适合我国市场需要的先进车型；其次是对方在国际上已具备有较强的竞争力，能提供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科学管理模式，共同建设完整的现代化轿车工业；第三，同意对横向零部件企业提供技术帮助，加快零部件国产化。最后，上海选定了德国大众汽车公司。

合作对象选定以后，针对上海提出了两条选型原则：一是具有现代技术水平的中级轿车，二是车适用范围要宽的要求，大众提供了当时正在研制、还未上市的一款中级轿车——Passat B2，引进到中国后被命名为桑塔纳。1983年，第一辆上海桑塔纳轿车成功下线，标志桑塔纳品牌进入中国。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的诞生，以“合资经营”的方式引进技术发展轿车工业，再到滚动发展，为中国轿车业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⑨

“78计划”突破了过去的引进框架，对建国以来的工业化过程和产业结构问题的反思使产业结构的失衡状况逐步得到扭转，轻工业加快发展、轻重工业的比例逐渐平衡。各行业在引进、消化和吸收国外先进技术的基础上注重自主创新。引进已由过去的片面强调自力更生，发展到不怕大规模借贷；由单纯引进技术设备发展到吸引外资到中国开办合资企业。“78计划”的引进办法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重要的开创意义，在80～90年代甚至进入21世纪，都在持续扩大使用，成为中国融入世界经济的桥梁。

六、总结与展望

纵观百年，中国民族工业从鸦片战争后开始发展到取得今天的成果，不可谓不艰难。对于一个有着几千年农耕文化且曾几度闭关锁国的大国来说，工业化对中国的冲击可谓史无前例。在毫无工业基础的情况下，许多行业从无到有、再到发展壮大，期间的过程波澜起伏。行业引进一项技术或产品之于改造一个行业的意义之重大，是不可估量的。它的示范效应和历史作用为我国今后形成自主创新能力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在这百年的历程中，民族工业的发展经历了侵略、革命、战乱、再革命等诸多动荡，世界形势和国家政策对民族工业的发展起着关键性的作用。总结国际方面如德国、美国、苏联等国家对中国民族工业发展的影响，再审度国家在面临不同世界形势下为了发展民族工业所实行的政策，我们不难发现：闭关自守的拒绝引进或者“一边倒”式的单向引进，都只是权宜之计。引进并不是单纯的利用设备，更重要的是学习和消化，培养自己的创新能力，扶持自己的工业体系。通过技术引进、利用贷款更新技术带动设计，当技术或产品成功引进之后，一个行业从制造向设计创新的转变也就指日可待了。

[1] 柯伟林.《德国与中华民国》[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2] 范圣玺，陈健.《中外艺术设计史》[M].北京:中国建材工业出版社，2008.

[3] 祝慈寿.《中国近代工业史》[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