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视觉动词语义相容度认知分析

武文杰，徐 艳

（1.河北大学 国际交流与教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学 科技处，河北 保定 071002）

一、现代汉语视觉动词及其语义特征

视觉动词是语言中对视觉行为的状态、过程和结果等方面进行描述的动词，属于汉语感官动词的一个次类。相比其他动作类动词，视觉动词以眼睛作为工具格，其动作性特征不够明显，而且视觉行为的施事与受事之间不会发生实际的接触，视觉行为不会对受事方产生直接的影响。通过分析筛查，我们从《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1]中确定了210个视觉动词作为研究对象，排除了如“眨”“睁”等无视觉行为意义的眼部活动动词。然后，通过义素分析法归纳出了这些动词的意义特征[2]。经过初步观察分析，发现视觉动词的词义描写比较侧重时间的长短、距离的远近、仔细程度、自主性、持续性等方面，这些特征也与视觉行为的特征相吻合。

现代汉语视觉动词的意义特征之间具有一定的内在关联，比如在时间方面具有[＋长时间]特征的动词一般在行为方式方面同时具有[＋仔细]的特征；方式特征中含有[＋仔细]意义的动词，一般具有[＋动作性强]（视觉动词普遍具有动作性较弱的特点，本文所说的动作性的强弱是一个相对概念。）的特征，而且空间特征表现为[＋近距离]的特征，这些语义特征共现的几率是非常高的；与之相对，有些语义特征之间的共现几率较低，如视觉动词一般不能同时共有[＋时间短]和[＋远距离]这两种语义特征。

以上的关联主要基于人们一般的认知直觉，属于感性上的判断，说服力并不强。因此，本文通过对具有不同语义特征的词语之间的数量关系进行计算，得出语义特征之间的相容性，将相容性与我们的认知直觉进行比对，更有助于揭示和反映视觉动词意义特征的内在联系。

二、语义特征之间的相容性

语义特征的相容性（compatibility）是指同一批词共有两个或多个语义特征的性质，考察相容性的指标是计算两个语义特征之间的相容度（degree of compatibility）[3]。相容性通过数量特征反映两类语义特征在现代汉语视觉动词词义中的共现情况，从而揭示不同语义特征之间的内在联系。

相容度包括三个指标：语义特征x相对于特征y的单向相容度（Cx—y）、语义特征y相对于特征x的单向相容度（Cy—x）、语义特征x和y的总相容度（Cx＊y）。计算公式分别是：

（1）（Cx—y）＝xy重合词数／x词数

（2）（Cy—x）＝xy重合词数／y词数

（3）（Cx＊y）＝xy重合词数／（x词数＋y词数—xy重合词数）

本文选择了[＋长时间]与[＋远距离]、[＋长时间]与[＋仔细]、[＋动作性强]与[＋仔细]、[＋短时间]与[＋仔细]、[＋近距离]与[＋仔细]、[＋自主]与[＋可持续]、[＋自主]与[＋动作性强]共8组关系，通过对指标间相容性的计算和分析，考察各组特征之间在现代汉语视觉动词词义内部的相容度。

三、语义特征相容度分析

通过计算，我们得到了现代汉语视觉动词主要语义特征之间相容性数值及显著等级，如下表：

表1 现代汉语视觉动词主要语义特征相容性统计量表

对上表的统计数值进行分析后发现，现代汉语视觉动词的语义特征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以下7个方面的特点：

1.[＋长时间]与[＋远距离]特征

[＋长时间]与[＋远距离]特征之间的相容性表现较为特殊，单向相容度值的差异非常明显。前者相对于后者的单向相容度为0.2481，单向相容度低于0.5，表现为不显著相容；而后者相对于前者的单向相容度为1，表现为完全相容。

从词数指标来看，具备了[＋长时间]特征的现代汉语视觉动词有133个，而具备[＋远距离]特征的现代汉语视觉动词仅为33个。二者比例的不均衡是[＋长时间]特征相对于[＋远距离]特征单向相容度较低的主要原因。较低的单向相容度说明行为主客体之间的空间距离并不是决定视觉行为持续时间的长短的主要因素。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远距离]特征相对于[＋长时间]的单向相容表现为完全相容，相容度为1的极值特征说明现代汉语视觉动词中凡是具备[＋远距离]语义特征的必定同时具备[＋长时间]的语义特征。这种单向意义特征之间的密切联系是由人类视觉行为的生理属性决定的，一般说来，处在视距较远的情况下的人在获取事物细部特征的过程显得相对困难，得到的信息也相对模糊，这时就需要通过延长视觉行为的时间以获得令人满意的视觉信息。

2.[＋长时间]与[＋仔细]特征

[＋长时间]与[＋仔细]特征之间三个相容性指标都表现为显著相容，与人们的认知直觉相一致。从视觉行为的角度来看，当人们的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某物上的时候，往往是为了更仔细地获得该物的信息；与此相对应，人们在仔细地了解某物的细部特征时，一般要通过延长视觉行为的时间来实现。

但是指标内部数值的对比显示出词义特征与人们认知直觉上存在着的程度上的差异，在二者的单向相容度值之间表现得非常明显。其中，[＋长时间]相对[＋仔细]的单向相容度为0.6617，略高于0.5的“显著”临界值；后者对于前者的单向相容度达到了0.8462，已经接近了0.9的“非常显著”临界值。说明在人们的某一视觉行为的持续时间较长的情况下，往往仔细程度会比较高，但也存在许多例外的情况，这和人们对视觉活动的认知直感略有出入；而具有[＋仔细]特征的视觉行为通常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实现，该特征和人们对视觉活动直感具有更高的一致性。

3.[＋动作性强]与[＋仔细]特征

[＋动作性强]与[＋仔细]特征之间存在着非常高的相容性，二者的三个相容性指标表现为显著或者非常显著。说明视觉行为的动作性越强，视觉行为就越仔细，相对亦然。但是二者彼此间的单向相容性指数分别是0.5348和0.9615，存在着不小的差异。

[＋动作性强]相对于[＋仔细]特征的单向相容性指数为0.5348，数据显示为显著相容，但其相容度值刚刚超过0.5的临界值，说明当人们的视觉行为包含较强的动作特征时，一般是比较仔细的视觉行为，但仍有近半数具有[＋动作性强]特征的视觉动词不具备[＋仔细]的语义特征。

与上面的情况不同，[＋仔细]相对于[＋动作性强]特征高达0.9651的单向相容指数说明前者相对于后者已近乎完全相容，相容性表现为非常显著，说明在人们的视觉行为非常仔细的条件下，视觉行为的动作特征也会非常十分明显。综合上述两个方面，[＋仔细]特征与[＋动作性强]特征之间相具有非常密切的关联。

4.[＋短时间]和[＋仔细]特征

[＋短时间]和[＋仔细]特征之间的三个相容性指数分别是0.0645、0.0192和0.0150，表现相容性弱、互斥性强的特点。在人们的视觉行为过程中，视觉过程越短，仔细程度一般就越低；另一方面，具有[＋仔细]特征的视觉行为一般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两种意义特征的互斥是由人类视觉认知方式的生理特点所决定，也与人们对这两种特征关系的认知直觉相一致。

5.[＋近距离]与[＋仔细]特征

[＋近距离]与[＋仔细]特征之间的单向相容指数分别是0.6481和0.6731，表现为显著相容，总相容指数为0.4930，稍低于显著度临界值。

从人们一般经验来判断，具有[＋近距离]特征的视觉行为会同时伴随着[＋仔细]的意义特征，而仔细程度高的视觉行为一般发生在视觉主客体距离较近的情形下，二者应该具有极为密切的相关性。然而从数据显示的情况来看，虽然这两个特征之间的相容性计算结果与人们的认知直觉基本一致，但它们彼此的单向相容度分别是0.6481和0.6731，稍高于0.5的“显著”临界值，离“非常显著”的临界值0.9存在较大距离，与人们基于认知直觉的判断稍有出入。从上述情况可以看出，近距离的视觉行为不一定是非常仔细的，实际生活中我们在许多情况下并不能自己决定视距的远近；另一方面，具有[＋仔细]特征的视觉动词并不同时具备[＋近距离]的意义特征，说明在中等甚至较远视距条件下的视觉行为同样也能够含有[＋仔细]的特征。

6.[＋远距离]与[＋仔细]特征

[＋远距离]与[＋仔细]特征之间的三个相容性指数分别是0.3636、0.1154和0.0960，表现出较低的相容性。说明在一般的视觉行为过程中，在视距较远的视觉行为中，由于视觉条件所限，通常很难做到仔细地观察；当人们在需要较仔细地观察某物时，通常会主动缩短与视觉对象的距离。二者的相容性指标符合我们对于视觉行为的认知直感。

7.[＋自主]与[＋可持续]、[＋动作性强]特征

[＋自主]与[＋可持续]特征之间的三个相容性指数分别是0.8958、0.9942和0.8912，[＋自主]和[＋动作性强]特征之间的三个相容性指数分别是0.9688、0.9947和0.9637，相容性表现为“显著”或“非常显著”。具有[＋自主]、[＋可持续]、[＋动作性强]特征的视觉行为一般都具有“动作可控”的属性，这是[＋自主]与[＋可持续]、[＋动作性强]特征之间相容性较高的根本原因。

四、结 论

通过以上对视觉动词部分重要语义特征之间相容性的计算和分析，可以获得以下两个主要结论：

首先，视觉动词语义特征与视觉行为自身的特点具有密切的联系，后者的特点对前者的特征之间关系属性和程度差异具有决定作用。

其次，视觉动词语义特征之间的相关程度与我们对视觉行为的认知直感尚存有一定差异。这些差异说明，虽然多数视觉动词语义特征之间相容性指标显示的结果能够与人们对视觉行为的认知直感之间保持一致，但部分相容度的差别与人们的认知直感之间并不吻合，说明如果仅凭感官经验对词义特征之间的关联进行判断和解释，就难以揭示这些动词语义特征方面细微的内在关联和差异。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纂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2]武文杰.现代汉语视觉行为动词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3]郭锐.词频与词的功能的相关性[J].语文研究，2001（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