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那些暑假

贾雄伟

很怀念小学时候的暑假，每一天都过得紧张而松弛，充实而快乐。没有补课班，没有传染病，没有川流不息、纵横驰骋的车辆，没有冒个没完的浓烟、把农田、山包都霸占去的工厂，没有灰霾没有被污染的空气，没有欺骗没有潲水食油染色馒头……老师给我们两本暑假作业，我三天就做完了。做完书面作业的我，又借来下学期的教材自己预习。我数学、语文（那时没有英语）一天预习一课，四十天下来整好预习一遍！

我最喜欢夏天。八十年代的夏天给人的感觉就是“天朗气清”四个字。阳光格外透明，格外炽烈，照得路面上的石子闪烁着灼热的光，照得树上的叶子墨绿墨绿的，晶晶亮。村路两旁、胡同两边都站立着好多枝叶茂盛、浓荫清凉的大白杨，上午没有好的电视节目可看，我们就在树阴下先划方格，再在方格里画“井”字格，用小石头儿或砖头片儿当棋子，玩一种叫“挑挑抬抬”的游戏。有的孩子说要玩驼金子，我们就在旁边画出另一种大方框套小方框、两头是菱形的“棋盘”，把一个大石块或砖块放在“棋盘”中央当金子，再运动两方菱形的小“棋子”开始一场鹿死谁手的捉对“厮杀”。凉风习习，冷气依依，虽然没有手机里的铃声伴奏，没有一袋接一袋的零食相陪，我们却照样玩得尽兴、陶醉！摇头的大树是我们的同伴，飞翔的蜻蜓是我们的乐师，自投罗网的虫壳螂被我们拴在线绳上翩翩起舞……

我们也到山上捅过蜂子窝，有的人是不小心碰到了马蜂子才被蜇一针的，比如笨重的我。上山逗马蜂的时间要选在中午，中午山最幽静，空气最潮湿闷热，马蜂似乎也在一个小窟窿挨着另一个小窟窿的蜂巢里迈着小碎步、扇着小翅膀，咀嚼雨露，忙着休养生息、以利再战呢！中午上山也要勇敢，传说深山密林里有拍花的，静得瘮人、热得窒息的午后是他们活动的高峰时段。可我们却就爱在中午上山，除了可以灭得几只害虫，还因为只有在寂静的中午，鸟叫、虫啼、兽吼、草动、风吹、花开等天籁之声才会听得格外真切、动人！

我们上山也会经过坟茔，几个坟茔就构成一片一片的坟圈子。有的孩子兔子蹬鹰一般从坟圈子里跑出，一边慌张地摸着头一边吓唬我们说，谁进入了坟圈子谁就会脑袋疼走不出阴魂的包围，就会迷路、失明、昏倒、断气……我们也分两伙打仗玩，这是男孩子们的专属游戏。我们把一根笔直的、粗细适中的尚好的杨树枝褪去皮当棍棒、当刀枪、当武器。褪了皮的杨树棍洁白而光滑，劈刺、拼杀起来发出“噼啪”的、“咣咣”的响声，听得人精神抖擞、热血沸腾。趁大人出去上集干活，我们就把某个伙伴家的院子当战斗的基地或大本营，我们隐藏其中，用柴堆、井架或豆角架、黄瓜秧当掩护，有时真能瞒天过海、遇“敌”成祥。

出去玩的时间长、到家的时间晚、家里大门紧锁时，我们就学鼓上蚤时迁翻自家墙而入，不顾翻墙时会碰到往墙下爬的蛇、往墙头飞的知了以及一不小心把膝盖上的嫩肉皮划破、划伤……那时我还有个自己说评书的爱好。这个爱好是我的“死党”们发现的，他们说有时会看见我一个人在门前或树下手舞足蹈、眉飞色跳地自言自语、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细一听他们才察觉，原来我在讲评书，讲十八般兵器，讲哪个英雄出世，哪个穷娃子成了武功高手，造就一段传奇佳话……我的评书都是自编自导、即兴发挥的。他们说破了，我反而表演不出来了，以至于时光荏苒的这么多年也没再兴之所至地编造过、创作过、演讲过它。

暑假里的每天下午是雷打不动的看电视的时光。我们那时最爱看两个节目：《凯丽阿姨讲科学》和电视剧《小龙人》。我们几个人聚到一家坐在一起看，边看边议论，边叫好、惊叹。凯丽阿姨惟妙惟肖的讲述、小龙人的聪明灵巧诚实过人，都让我们长久萦怀、啧啧不已。那时在白天播映节目的电视台只有中央电视台一家，听说暑假期间的白天CCTV专门安排了特别节目给学生看，要不我们就只有一天到晚地看农业讲座的命了……

那年月的暑假有我许多要好的伙伴。他们如今有的修车，有的卖肉，有的做工，有的拉角，有的坐办公室，有的倒买倒卖……没有当官的，没有暴富的，多数都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安分守己、安贫乐道。真想再见他们一面，把酒言欢之余，真心地问他们一句：还想记住儿时的世界？还想让逝水的年华再度回来吗？那就从对我们的下一代无所求地深切关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