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胜之后，孙杨的难题才刚开始

高凯

像很多世界大赛一样，巴塞罗那游泳世锦赛也有一本组委会每日编印的小册子，这本彩色的册子除了刊发每天赛程安排及前日赛况，还会刊登前一天比赛中的精彩图片。游泳比赛首日，已拿到400米自由泳首金的孙杨没有出现在这本小书中，而800米再夺一金，孙杨成了封面人物。之后，孙杨击败同样获得三枚金牌的美国名将罗切特，成为了本届世锦赛的最佳男运动员。

在游泳这个以往欧美运动员的专属舞台上，孙杨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光束。

与当年日本的北岛康介和韩国的朴泰桓不同，二人虽然在亚洲选手中也十分突出，但均属于拼尽全力方跻身世界顶尖选手之列，孙杨不仅位列其中，而且逐渐成为这个世界顶尖群体中为数不多的中心人物之一。

而就在出发之前，他仍是那个受到重重质疑的优秀的问题运动员。

伦敦奥运会后的短短一年中与恩师朱志根的矛盾不断加深，泳池内，一次次的集训缺席；泳池外，谈恋爱拍商业广告等一波波的传闻已掩盖了新生偶像的光芒，孙杨陷入无助与迷失。在此风波谴责之下的巴塞罗那圣乔迪宫赛场成了孙杨的“救命岛”，他在这里的出色发挥为自己赢回了很多——纷争中的主动权、更多的社会舆论支持，还有心路迷失后最重要的自信。

然而，三枚金牌和“最佳运动员”称号不能作为故事的结局，证明了自己运动实力的孙杨依旧面临众多问题，是否换教练的悬疑，由名气、出色的成绩带来的商业价值如何兑现等问题依然将在未来逐一显现。

关于孙杨，成绩仍没有为难题提供解决的方案。

赛前经历最艰难的日子

全国的观众都看到了孙杨400米首金后，释怀且委屈的泪水。央视现场记者王平一句“孙杨，不容易”，瞬间点爆这个在批评中坚持己见的男孩。

“那段时间很孤单，没有教练，什么都没有，我自己负责自己的一切。从吃什么喝什么，到每天下水的时间，练什么、训练的定量，我都要自己决定，说实话心里很没底，不知道一切会怎样。”

世锦赛拿到800米自由泳第二枚金牌后，孙杨回忆起赛前那段经历，“那是过去的一年里最难的一段日子，一个人，那样坚持下来很不容易。但是我也觉得那段经历最最难忘，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事情，我认识到在那种情况下改变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要拿出好的成绩。我知道当时人们对我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看法，但我说什么都是没有办法解释的，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22岁的他甚至不无沧桑感地总结，“那段经历对我的意义很大，它会一直伴随我，或许直到运动生涯结束。”

伦敦奥运会后，孙杨急速冲上了一个人生的顶峰，而几乎同时，他的游泳生涯也因和教练的矛盾急转直下。先是与比自己大6岁的空姐的感情不仅未得粉丝的祝福，更不被孙杨的父母、教练所接受；接着不请假不归队，大量时间花在商业广告等等一系列事件进一步激化了他与师傅朱志根之间早就存在的矛盾，并为外界所知。

在三月间短暂的“重归于好”后，孙杨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我也为此努力过，但是最终还是明确了一点，我要离开。但当时，除了这一点以外，别的我都不能确定。”孙杨说。

事后再回忆，孙杨承认，“那段时间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乱，我也希望能放下别的想法，不让训练受到一点影响，但是很多东西都变了，我没办法忍受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被人完全当作小孩子一样对待。”

“无法完全被当作小孩”，这是孙杨在矛盾曝光后，公开说的最多的不满。世锦赛后仍是。

以前家长式的运动员管理方式，一直简单高效。可是面对越多开始注重个人表达空间、个人延展空间，且被家长呵护备至的年轻运动员，这个管理方法开始遭遇考验。

选择的主动权转移了

孙杨曾表示，选择离开的最主要原因，不是因为矛盾，而是自己“受到教练完全的冷落”。离开之后直到世锦赛前一个多月，当众多自己昔日队友纷纷跟着自己的教练组选择海外拉练和高原集训的时候，孙杨一个人在杭州。

直到世锦赛前一个月，前任国家队主帅张亚东接管了无助的奥运冠军。

再恃才自傲，孙杨也很清楚自己的天分需要教练的辅助，“我自己那样坚持，就是为了保持住基本状态，这样等有教练来接管我才有可能短期恢复。”此前一直依靠自己保持体能状态的孙杨对张亚东的感激不言而喻，孙杨跟着张亚东前往香港进行特殊的封闭训练，“张指导很有经验，我心里一下子很有底，三星期封闭训练，我的状态找回八成”。

世锦赛800米自由泳再度轻松取金后，孙杨已经彻底脱离了英雄落魄的心绪，他坦然表示，朱志根给自己的最大帮助在于有氧训练，在于体能培养，然而他“现在希望在这个基础上，我的速度方面逐渐加强”。孙杨这番话似乎终于点明了自己与朱志根在专业诉求上的“不和”所在。

男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孙杨在200米中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用事实证明了张亚东的短期指导给自己速度上带来的进步。

而此前久未发声的朱志根在此刻高调表态，“来世锦赛后，小孩（朱与孙杨11年师徒，他一直如此称呼孙）在每場比赛前后都会和我沟通交流，应该说他非常好地执行了我们制定的比赛战术，包括赛前热身和赛后放松安排。小孩的成功是训练刻苦、比赛作风顽强的结果，是他的父母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全力支持的结果，前段时间张亚东教练带他也带得非常好。我在组里、队里以及全国讲课时，一直都是表扬孙杨的刻苦自觉和比赛作风的，”朱志根同时抛出橄榄枝，“我的大门永远向孙杨打开”，他表示此前与孙杨间并无原则性问题，只是一些小摩擦，他甚至公布了未来针对孙杨的训练计划，当时当景，朱志根的表态招来众多非议，有网友直言“朱在一个月前孙杨迷茫中为什么不说这些话”。

对此，孙杨的答复是，我想会在全运会后做出最后的决定，我希望外界能给我、张亚东教练和朱志根教练一些时间和空间，我需要静下来好好考虑，与两位教练也需要静下来好好沟通。”

显然，世锦赛的完胜让主动权从教练转移到了运动员孙杨的手里。在成绩几乎代表一切的运动队里，队员与教练的关系随成绩的好坏变得微妙。

而事实上，世锦赛前，孙杨曾经对媒体明确表态，“我觉得他（张亚东）非常适合我，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成为长期的。”

孙杨的未来

巴塞罗那世锦赛对孙杨而言意义非凡，经历了枝节横生的半年不系统训练，孙杨在巴塞罗那的表现不光是为自己赢回主动，更证明了自己在泳池中拥有超出很多人期待的远大前程。

除了400米、800米、1500米三个自由泳中长项目顺利取金，在男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孙杨最后一棒连追两个对手，生生为中国队“追”到了一枚铜牌，且成绩甚至比200米自由泳金牌得主游得还快。一向擅长中长距离的孙杨在200米中的爆发力，受到人们更多的关注。此役过后，退役名将霍根班德及孙杨曾经的外教丹尼斯等众多专业人士明确表示，很长时间内，孙杨会成为自由泳项目上的霸主，而不仅仅统治中长距离项目。

提及200米自由泳，孙杨直言，“其实赛前我也很想报名这个项目，但是出于国家队的总体考虑，最后放弃了。”

接下来的全运会，孙杨更将首次参加100米自由泳的比赛。

“我还没有专门想过统治自由泳的问题，但是我觉得短距离我也是有能力去尝试的。”他的自我评价略有保留，目前，孙杨已经追平了名将哈克特“中长距离之王”的成绩，开始有人期待，孙杨何时能如曾经世界体坛的风云人物索普那般成为自由泳坛之王。

更清楚自己实力和弱点的孙杨，在巴塞罗那回来的第二天就和张亚东出现在训练馆里。

然而，要成为真正的巨星，仅有成绩是不够的。世锦赛前的种种风波虽然确实令孙杨成长了不少，但之前暴露出的个性运动员管理和经营的难题，依然无解。而对于孙杨本人，在眼界视角等综合素质方面，与姚明、刘翔相比仍难同日而语。仅面对媒体的表现，姚、刘显然更知道在不同场合怎样表达自己，而孙杨尽管同样拥有生动的性格，但总是给人感觉稚气难脱，因未能充分接触社会而显得不够从容大气。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孙杨很喜欢说“为领导减轻压力”一类的话，而“感谢队友给我超越的机会”也显得缺乏诚意。

另外，孙杨身后缺少一个专业团队恐怕是其成长为国际巨星的最大障碍。

事实证明，孙杨所承载的社会价值已經令他不再是一名普通运动员——孙杨需要一个专业的团队来帮助他继续运动生涯，更好地完成训练比赛以及面对商业和社会的各方面需求。包括训管和做人处事的教导。

这些泳池之外的决定，或将最终左右中国能否再升起一颗世界级的运动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