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杰
近年来,越来越多落马官员的“忏悔书”见诸媒体报端。和官员风光在任时的各种讲话相比,这些坦白内心的“忏悔书”往往更吸引公众眼球。
自2002年12月10日起,由最高人民检察院主办的《检察日报》在“廉政周刊”中开设了“忏悔录”专栏,专门刊登落马官员的悔过书,至今已经超过十年,累积刊登了超过500位落马官员的忏悔书,其中包括江西省原副省长胡长清、河南省十届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王有杰、安徽省原省委副书记王昭耀、山西省原省委副书记侯伍杰等省部级高管的忏悔书。
“官员忏悔书中,有一部分是空话和套话,但也有一部分是他们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负责“忏悔录”专栏的编辑孙艳敏说。
对商人和企业家的“羡慕妒忌恨”是很多官员走上贪腐之路的心理根源。
“看到老板一个个大把大把地捞钱,潇潇洒洒生活,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吃亏了,产生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念头。”安徽省委原副书记王昭耀落马后自述。
已被执行死刑、被媒体称为“许三多”(钱多、房多、女人多)的杭州市原副市长许迈永也曾有过类似“心理落差大”的感叹。“1993年,我第一次去美国,有个企业老板高某送给我1000元美金,说是给我的出国花费。我感慨到,就凭自己挣的这点工资,想到国外买东西,那只能是望洋兴叹。当时,我感觉搞企业真好。”许迈永说。
因受贿被判无期徒刑的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原党组书记、厅长董永安在忏悔书中描述了内心世界“坍塌”的过程,“跟这些小企业老板接触,看着这些小老板过着日进斗金、纸醉金迷的生活,再看看自己微薄的收入,那种落差感像荒草一样在心中滋生。”
“那种‘资本家已经捞了一把,现在轮到我了的心态开始主宰我的内心。”四川省乐山市原副市长(副厅级) 李玉书如此表白,“色和钱是两把锋刀和利器,很容易刺中意志薄弱的人。我就是被这两把相互联系的刀刺中的。”
李玉书在忏悔书中描述,“对固定的那几个女人,我出手大方的程度现在回忆起来自己都感到吃惊。我给这些固定的情妇每人都买了住房,还把一些没有固定工作的安排到公务员队伍中,把有的情妇的户口迁至成都,在成都给情妇买商铺买住房买车……养女人需要钱,我开始将自己工作的主要任务瞄准了钱。”
不少落马官员对“第一次”的情形都印象深刻。王昭耀回忆了第一次接受别人钱时的情景,“一开始,我坚持不要,推来推去好长时间。后来,我见他‘情真意切,诅咒发誓,就把钱收起来了。收钱之后好几天,心里头一直沉甸甸的,饭吃不香,觉睡不好,思想斗争很激烈。一直到后来,自己给自己找到一个心理台阶:‘下不为例。”
山东农业大学原党委书记苗仲华回忆了第一次收钱的忐忑心情,“当时,我的心情很紧张,我知道这些钱不该收,开始我极力推辞,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最终还是收下了。从那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胆战心惊,一看见领导和同事就感到心虚,但一段时间过后,我发现周围的人对待自己没有变化,这件事就过去了。从那以后,我陆陆续续地收受了他人数额不等的钱和物,每每都是客气一番就收下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第三次……到后来,我不再等着别人给我送钱来,而是事成后,及时召集当事人,干脆利落地替他们把钱分了,而我理所当然地得到利润的大部分。”四川省彭州市原市委书记陈家荣讲述了自己“越贪越大”的心理。
尽管如此,陈家荣对收受的钱财一分钱也不敢动,“因为知道这些钱来路不正,我心里还是十分害怕,经常会在梦中被吓出一身冷汗。”
“那段日子我就像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白天为了满足自己对金钱的欲望,一边冠冕堂皇地工作,一边道貌岸然地捞钱。晚上,面对轻而易举到手的金钱,我既欣喜若狂又胆战心惊。”
这种“欣喜若狂又胆战心惊”的矛盾心态在腐败官员中非常普遍。王昭耀回忆,“社会上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惊恐万状……就在‘出事前的一天中午,我和家人在一起吃午飯,就说到外边的风声越来越紧。我最不放心的是3位老人,万一经受不住打击,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我说着流泪了,一家人都哭了,也没吃成饭。”
事实上,许多落马官员都和王昭耀一样,“尽管自己有所收敛,但还在收别人的钱。”
这种侥幸心理,让许多官员在贪腐之路上越走越远。在董永安之前,河南省交通厅的前三任厅长都因为经济问题落马,董永安也一直告诫自己“要以前车为鉴,在这个位置上安全着陆”。
但董永安还是倒下了,他在忏悔书中说,“我知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的警言,也知道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警告,关键是自己没有把握住,抱着侥幸心理。”
侥幸心理也一直贯穿许迈永长达十多年的违法过程中,“群众不时有举报,组织上也给我敲过警钟……我总以为朋友靠得住,并心存侥幸地认为,即使出了事,组织上查,也会有人替我挡一下。”
“我还错误地认为,群众的举报涉及不到核心问题,他们掌握的只是皮毛,只要自己不露马脚,不主动向组织反映问题,是查不到自己的。”许迈永在忏悔书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