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众,郑微微,王怀明
(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从国际经验来看,成立专门农业政策性金融机构以加强对农业的投入,已经成为许多国家促进农业经济增长的重要手段。依据新凯恩斯主义的市场协调失衡理论,农业政策性金融既是弥补市场机制缺陷和宏观经济调控的有效手段,又是增加农业资金投入长效机制的重要载体。即使是在西方发达国家也是不可或缺的,是任何商业金融形式无法代替的。有效发挥农业政策性金融在农业生产中的作用,将有利于促进农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自1994年我国首家农业政策性金融机构成立以来,我国农业政策性金融投入正不断增加。截至2010年底,农发行涉及节能减排贷款余额437.01亿元,比2009年年底增加114亿元,增幅达35.29%。面对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中出现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问题,农发行加大对节能减排重点项目的信贷支持力度,集中信贷资源,重点支持符合农发行业务范围的农村能源开发利用项目及水污染治理、水资源节约利用等以改善农村生态和生活环境的重点工程项目,将“绿色信贷”理念贯穿于贷款调查、审查全过程。
长期以来,我国农业资源开发密集型和要素投入密集型相结合的生产方式,导致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等问题日益严峻。一方面,农用化学品使用量超标严重,2010年,我国化肥单位使用量达456.9吨/千公顷,远超过发达国家225吨/千公顷的环境安全上限,化肥有效利用率仅为30%~40%,远低于发达国家60%~70%的化肥利用率水平。农药单位使用量达14.4吨/千公顷,比发达国家高出一倍,农药有效利用率仅为30%,比发达国家低20%[1];另一方面,随着集约化养殖业的发展,畜禽粪尿已成为不能忽视的重要污染源,中国大中型养殖场畜禽粪便排放量超过40亿吨,是工业有机污染物的4.1倍[2]。此外,农业生产中的有机废物污染也日益严重,秸秆、农膜的回收及利用问题正严重制约着中国农业的进一步发展。那么,农业政策性金融对我国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究竟是否起到推动作用?这是本文所要讨论的主要问题。
本文利用1995—2009年的省际面板数据,根据资源—经济—环境系统协调发展的绿色创新性思想,采用DEA-Malmquist方法测度绿色创新指数,实证检验我国农业政策性金融对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作用,并进一步利用面板数据模型,分析农业政策性金融对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作用效果。
我国农业生产效率总体上是上升的,但农村社会经济取得全面发展的同时,粗放型的生产模式导致的生态环境破坏问题不容忽视。而传统生产效率指数将农业产值或农业增加值作为唯一的产出量,忽略了农业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污染。这对研究农业可持续发展存在一定的片面性。
Brawn和Wield于1994年首次提出“绿色技术”(Environmentally Sound Technology,EST),此后“绿色创新”(Green Innovation)的测度及解释被广泛关注,其核心思想是:推进“资源—经济—环境”系统协调发展。基于此,本文提出一个新的概念“绿色生产率 (GPE)”,即将生产过程中的环境污染指标纳入生产效率模型,研究生产过程中“资源—经济—环境”的总体效率。文章采用 Fare等[3]构建的基于 DEA(数据包络分析)的 Malmquist指数法进行计算。其计算公式为:
若Mo>1,表示从t期到t+1期,该评估单元的生产效率是增加的;若Mo<1,表示从t期到t+1期,该评估单元的生产效率是下降的;若Mo=1,表明该评估单元在t期到t+1期的生产效率是不变的。
文章借助DEAP软件,选取中国30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1995—2009年农业投入和产出指标的数据,计算出不同区域的农业绿色生产率。其中,投入指标包括农业劳动力 (单位:万人),农业机械总动力 (单位:万千瓦),播种面积 (单位:万公顷);产出指标包括农业增加值 (单位:亿元)并以1993年为基期进行折算,还包括化学需氧量 (COD)万吨的倒数、氮 (TN)万吨的倒数、磷 (TP)万吨的倒数,其计算方法采用单元调查法[4],调查单元包括:化肥施用、畜禽养殖、作物秸秆、农村生活。
从计算结果来看,中国绿色生产率最高的地区主要集中在华东地区 (比如:上海、山东、江苏、浙江)。可能的原因是:首先,上海、长三角、珠三角地区是我国经济最发达的区域。经济发展会带来农业面源污染的产生,当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后,农业面源污染的产生会趋于稳定,进而转向减少,即为“环境库兹涅茨”理论。环境污染变动趋势与经济发展变动趋势将呈现“倒U型”关系。因此,华东地区绿色生产效率水平最高,并将有上升趋势。
第二,从政府的环境规制角度来看。环境规制与经济水平的高度相关性显示出经济水平是决定环境管制程度的内生变量[5],经济水平越高的地区,环境规制水平越高。华东地区的经济水平最高,其相应的环境规制水平也越高。较高的环境规制水平下,增加了污染排放的机会成本,这就促使了生产者对环境污染买单,降低污染排放;或者将具有高污染的生产企业转移到环境规制水平相对较低的地区,即为“污染天堂假说”,该假说指出,污染密集型企业倾向于从环境规制严格的地区向环境规制宽松的地区迁移,使后者成为“污染天堂”。环境规制水平越高的地区,污染排放相对越少,绿色生产效率越高。
第三,从农业清洁生产技术水平来看。华东地区较高的环境规制水平下,激发了对农业清洁生产技术创新的需求,而华东地区的经济水平较发达,为农业清洁技术创新提供了充足的资金来源,那么该地区对农业清洁创新技术的研发和应用将先进于其他地区,例如:测土配方技术、粪污处理池等,最终促使绿色生产效率提高。
西南地区 (比如,重庆、宁夏、贵州、西藏)的绿色生产率最低,这与该地区落后的农业生产方式相关。农业生产者仍然依靠增加化肥、农药等非环保型生产要素来提高农业产量,这便使得地区的化肥、农药等要素的使用量远超过国家标准水平,不仅造成资源浪费,还带来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以重庆和宁夏为例,重庆市的化肥投入量1995年为60万吨,到2008年增加了88.1万吨,化肥年平均施用量 (折纯量)为496.35千克/平方米,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375千克/平方米),远高于发达国家公认的安全警戒线225千克/平方米。宁夏农药施用量从1996年的1257吨增加到2003年的1632吨。其中约有70% ~80%[6]的农药直接进入环境。可见,这些非环保型生产要素的超标准低效率使用,共同导致了西南地区绿色生产效率在全国排名最低。
西南地区绿色生产效率偏低还与落后的农业污染处理设施相关。受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西南地区的农业污染处理设施比较薄弱,农业生产污染多数以直接排放为主。以畜牧业为例,2003年宁夏规模集约化养殖场年畜禽粪便产生量43万吨,有98%的畜禽养殖场没有任何综合利用和污水处理设施,固体废物随意堆置,养殖废水随意排放[7],其向环境排放的污染物超过了工业、城镇生活的排污量[8]。此外,据国家环保总局在全国23个省市的调查,90%的规模化养殖场没有经过环境影响评价,60%的养殖场缺乏必要的污染防治措施[9],而西南地区经济相对落后,基础设施建设薄弱,这个数据还要大些。西南地区的绿色生产效率较低。
本文采用绿色创新指数作为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指标,研究农业政策性金融对绿色生产效率的影响。总结以往研究结论,农业效率影响因素众多,除财政资金外,还包括自然环境因素、要素投入因素及宏观市场环境因素等。本文对我国农业绿色生产效率的影响因素设定如下:
单位面积化肥施用量 (FERT,单位:千克/公顷)表示农业传统生产要素的投入强度,因当前我国化肥施用量超标,已造成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因此,FERT越大,表明农业污染强度越大,绿色生产效率越低。单位耕地面积的供电水平(POW,单位:千瓦/公顷)表示农业的机械化程度,农业机械化水平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农业现代化水平,其对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作用不言而喻。有效灌溉率 (IRRG)反映地区的农业生产基础设施情况,有效灌溉率越低,水利基础设施越差,农业绿色生产效率越低。涝灾面积 (FLD,单位:万公顷)、旱灾面积 (DRT,单位:万公顷)、降雨量 (PERT,单位:毫米)和温度(CENT,单位:摄氏度)表示农业生产中自然因素对其的影响,其中涝灾面积 (FLD)和旱灾面积 (DRT)表示自然灾害影响程度,受灾面积越大,农业效率越低;降雨量 (PERT)和温度(CENT)对农业生产的影响有一个最佳区间,超过或少于该区间,都会影响农业生产效率。农发行贷款余额 (FIN,单位:亿元)作为农业政策性金融的替代指标,忽略了农行、农信社的一部分政策性贷款,是因为农发行作为唯一的农业政策性金融机构,其承担着主要的政策性业务,占据着大部分政策性贷款,对农业政策性金融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对本文的结论不会产生大的影响。最后,作者采用以1993年为基期的价格指数(PRIC)来反映市场价格水平对农业生产效率的影响。
以上变量的数据分别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畜牧业年鉴》。并且,文章对上述变量在一阶差分的基础上全都进行了取对数处理。影响因素回归模型如下:
Ln(GPE)=c+ β1Ln(FERT)+ β2Ln(POW)+β3Ln(IRRG)+ β4Ln(FLD)+ β5Ln(DRT)+ β6Ln(PERT)+ β7Ln(CENT)+ β8Ln(FIN)+β9Ln(PRIC)+ε
式中,c为常数项,β1~β9为各变量的系数,ε为随机扰动项。本文主要在控制其他变量不变的情况下,重点研究农村政策性金融对农业绿色生产效率的影响。
表1 绿色创新指数的影响因素分析
文章将我国分成华东、华南、华中、西北、西南、东北和华北七个地区,对我国绿色生产率的影响因素进行分地区比较研究。
表1的回归结果显示:政策金融在经济较为发达的华东地区,对绿色农业指数的影响显著为正,在经济较为落后的西南地区,对绿色农业指数的影响显著为负,而在其他地区不显著。
在农业可持续发展进程中,金融支持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首先,把社会闲散资金,通过存款或债券等方式集合起来,形成资金势力,投放到农业,支持农村经济的发展。其次,信贷资金的投放,反映出国家经济政策、货币政策和信贷政策的发展取向,信贷行为具有引导社会各类资金向贷款项流动的功能。再次,金融业作为支持农业可持续发展的资源平台,积蓄了各种投资理念和资本运作理念,有丰富的投资信息、投资技术和专业人才为农村可持续发展提供资本运作技术支持。金融支持在保护农村生态系统、加快农业产业化进程、促进农村经济结构调整、改善农业生产条件、提高农业科技含量、提高劳动力技能及文化素质、增加农民收入等诸多方面都有着积极而重要的作用。
因此,在经济水平较高的华东地区,其环境规制水平较高,农业清洁生产技术水平也相对较高,再结合高效的农业资金运作与管理,华东地区的农业绿色生产效率会大大提高;而经济水平较低的西南地区,土地资源丰富,缺乏有效的农业生产环境规制,政策性金融的投资多数仍然集中于粗放型的农业生产上,反而进一步促进了资源浪费及农业生产环境的恶化。
为进一步分析华东与西南地区政策金融对农业可持续发展的影响,作者把M指数分解为技术效率和技术进步,分别建立技术效率模型和技术进步模型,深入探讨政策金融对农业绿色生产指数的影响途径,进而挖掘出政策性金融对农业可持续发展影响的本质原因。
从该计量模型结果 (见表2)可以看出:在华东和西南地区,政策金融对农业绿色生产指数的影响主要是通过改善农业生产技术进步来实现的,其对生产技术效率的影响并不显著。其中,华东地区的农业信贷投入对技术进步的影响显著为正,而西南地区的农业信贷投入对技术进步的影响显著为负。
第一,受技术溢出吸收能力的影响。人力资本的积累是影响技术吸收效果的最主要原因[10],参考Barro and Lee[11]对人力资本的计算方法,根据2010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中“各地区农村居民家庭劳动力文化状况”,按照公式“Education = (0*H0+ 6*H1+9*H2+12*H3)/Farmer”计算:2009年华东地区农村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为7.8年,而西南地区仅为5.5年;华东地区农村劳动力中文化程度达大专及以上的占4.23%,而西南地区只有0.84%。可见,华东地区不管是平均人力资本水平还是高素质人力资本水平远远高于西南地区。因此,华东地区的人力资本高,对技术溢出的吸收能力强,可以使农业信贷投入得到充分的发挥,实现对农业清洁生产技术的创新,实现技术进步;而西南地区的人力资本太低,对农业清洁技术的吸收能力差,使农业信贷投入在农业清洁技术创新中无法得到有效的利用,制约了技术进步,从而有大量的闲置资金只能流向化肥、农药密集使用等传统集约型农业生产中,反而恶化了环境。
第二,受“资源诅咒”效应的影响。据年鉴统计,华东地区农村人均耕地面积为13.1公顷/人,西南地区农村人均耕地面积为 15.5公顷/人,西南地区耕地资源相对华东地区较为丰富。这便导致了西南地区农业生产对耕地的过分依赖,严重失去了对人力资本积累的内在动力,以及对清洁农业生产的技术创新,使得丰富的耕地资源反而制约了农业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形成了西南地区的“资源诅咒”。虽然,政策性金融加大了对农业生产的资金投入,但是其无法对清洁农业生产产生实质性的改变,使政策性金融投资发展可持续农业成为一种假象,其实质仍然是传统的非环保型要素密集使用的传统农业生产,并且,容易使投资的该部分金融资金流向传统农业生产,反而加大了农业污染。
第三,受“污染天堂假说”的影响。华东地区的经济水平较为发达,对环境的规制水平也较高,致使污染密集型的农业生产向环境规制相对宽松的地区转移,降低农业污染,提高绿色生产效率;而西南地区的经济水平较为落后,环境规制水平较低,致使其成为污染密集型的农业生产的“污染天堂”,农业污染增加,绿色生产效率降低。可见,在国家相同的惠农政策下,环境规制水平不同的地区,会产生截然相反的结果。
表2 绿色创新指数分解指标的因素分析
本文测算了我国农业生产的绿色创新指数,并以此作为我国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指标,借助影响因素回归模型,在控制其他变量不变的条件下,重点研究我国农业政策性金融对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影响。得出结论:第一,农业政策性金融对华东地区农业经济可持续增长起积极作用,对西南地区农业经济可持续增长起负面作用,其他地区不显著;第二,农业政策性金融对农业经济可持续增长的作用机制,在于促进技术创新而非效率改进;第三,基于技术溢出吸收能力、资源诅咒、污染天堂假说等的作用机制,华东地区农业政策性金融的绿色绩效明显优于其他地区。
为充分发挥农业政策性金融对绿色农业生产的推动作用,实现全国农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抓好能源节约工作。种植业:建立高效的耕作制度,积极推进农业耕作制度改革,改变不合理的耕作方式,推行免耕和少耕,发展生态农业;养殖业:推广集约、高效、生态的畜禽养殖技术,降低饲料和能源消耗,推广节能养殖模式,充分利用太阳能和地热资源调节畜禽舍温度,降低能耗。
第二,开发农村可再生能源。一方面,大力开发农村沼气,在适宜的地区普及户用沼气,推进集约化养殖场沼气工程建设以及人畜分离养殖小区的沼气集中供气工程建设;另一方面,推进秸秆气化、固化,充分利用生物质能源替代化石能源,减少资源浪费,保护生态环境,发展可持续循环农业。
第三,推进农业清洁生产。首先,调整优化用肥结构,提倡增施有机肥,减少化肥施用量,推广测土配方施肥技术,提高肥料的利用效率;其次,推广应用高效、低毒、低残留农药新品种,采用低容量喷雾技术,减少农药施用量;最后,推进畜禽适度规模养殖,加强畜禽养殖排泄物治理,重点实施畜禽粪污能源利用工程,加快标准化畜禽生态养殖小区建设。
第四,培养优秀农业生产人才。主要加强对农业清洁生产技术人才的培养,尤其是落后地区,应当实施人才引进计划,改变人才匮乏、农业生产落后的局面,提高对农业清洁生产技术的吸收能力,实现农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第五,提高农业生产环境规制水平。在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指导下,加强对落后地区农业生产环境政策和法规制定、执行及监督等方面的建设,完善农业生产的环境规制体系,提高落后地区的环境规制水平,增加环境污染的机会成本,防止落后地区成为“污染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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