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荡中摇摆的埃及

刘宝莱

刘宝莱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前副会长、前驻中东大使

埃及局势将持续动荡，短期内难有大的改观。但只要埃及军队不乱，国内就不会出现大乱，更不会发生内战。

7月21日，穆尔西的支持者在埃及首都开罗街头举行游行示威。穆兄会正通过组织全国各地示威游行，向军方施压，争取同军方达成某种妥协。

7 月3日，埃及国防部长塞西发表电视讲话，宣布提前进行总统选举，由最高宪法法院院长暂行总统职权，并提出未来发展的“路线图”，受到了数以万计示威民众的欢呼和支持。7月4日，曼苏尔院长宣誓就任临时总统。埃及发生骤变，执政一年的穆尔西总统被推翻下台。

失误连连以致下台命运

此次埃及变局主要是内因造成的。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穆尔西未能协调各派政治力量，形成合力。穆尔西口头上多次呼吁与各派政治力量合作，共商国是，但在行动上未能适当放权，做好权力再分配。他进行的两次内阁改组，均安插亲信，让穆兄会大权独揽。他们“不愿意与其他党派联合执政。他们的不安情绪以及排斥异己的议事日程，使得他们比预计更快地脱离了社会和自由与革命力量，以至于大多数埃及人宁愿信赖军队，也不愿等待通过投票的方式改变。”去年11月，穆尔西发布宪法宣言时就埋下了他垮台的种子，因为“他使他的政府凌驾于司法审查之上，并在制定宪法方面赋予自己特别权力”。穆尔西执意将政、军、司法三权集于一身，“遭到了安全机构、司法机构和媒体的强烈抵抗”。但他仍我行我素，认为，“我是总统，我想怎样，就怎样”，没有认识到他的地位“非常虚弱”。因此，他未能营造出政治稳定的局面。

其次，经济恶化，民生艰难。这是埃及的痼疾，但穆尔西尚未提出一项较为务实的发展规划，以便给人民带来希望。经济不断下滑，国内生产总值已由过去的5%，降至1.9%，外汇储备由332亿美元，跌至135亿美元，仅能维持三个月的进口。物价飞涨，今年上半年消费指数同比上涨超过8%。穆尔西急功近利，曾实施“百日新政”，结果以失败而告终。“政府对居高不下的财政赤字、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束手无策。穆尔西竞选时的改善经济和民生的目标基本都未兑现。”据报道，埃及失业率达13%，其中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30%。媒体大唱“今不如昔”，其中有人撰文称，埃及人革命了，自由了，但更穷了。由于埃及政局不稳、信用评级下调，也使埃及政府举借外债造成困难，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大国承诺的贷款几乎未到位。

埃及军方是“政治操盘手”

未能掌控军队是导致穆尔西下台的直接诱因。埃及军方何以急于发动政变，推翻穆尔西总统呢？

埃及军队建制齐全，拥有兵力40余万，且情报机构发达，设备先进。自1952年埃及革命以来，军队一直在埃政坛上唱主角，纳赛尔等三位总统均来自军方，并“已形成特殊阶层”，军方参与的经济活动已占埃及国民生产总值的25%。2011年2月11日，军方迫使穆巴拉克总统辞职，接管政权年余，一度遭到了埃各派政治力量的猛烈抨击，强烈要求其还政于民，安排总统大选。2012年6月，军方被迫顺应民意，举行全国总统大选。穆尔西作为埃及首位民选总统执政后，表面上军方服从领导，与穆兄会合作，对反对派与穆兄会之间的争斗予以超脱，但实际上，军方正在等待穆兄会犯错误。一旦时机成熟，即卷土重来，出面夺权。

这次埃及人民“倒穆”示威大大超过了2011年2月反对穆巴拉克的规模，是由军方和反对派精心策划和安排的。军方及时发出“48小时通牒”，打了穆尔西和穆兄会一个措手不及。军方宣布穆尔西下台后，开罗解放广场和总统府前，人山人海一片欢腾。媒体描述当时的场景是“绚丽的烟花在解放广场上空绽放”，呈现一派节日景象。民众庆祝军方作出“顺应民意”的决定。许多示威者还高呼“支持塞西，支持军队”。7月14日，埃及国防部长塞西首次为推翻穆尔西辩解称，军队此举只是“顺意民意”，“迫于压力才介入”。

此外，值得提及的是，反对派利用穆兄会的执政失误，采取不合作态度，其中“反抗运动”在全国大搞要穆尔西下台的签名活动。据报道，有2200万人参加了签名。埃及科普特教和逊尼派长老们对穆兄会作为也大为不满。军方已看到这三方强大的政治势力和影响，便与之联合，为“倒穆”赢得了广泛的社会基础。

穆尔西口头上多次呼吁与各派政治力量合作，共商国是，但在行动上未能适当放权，做好权力再分配。

三种前景

埃及局势将持续动荡，短期内难有大的改观。但只要埃及军队不乱，国内就不会出现大乱，更不会发生内战。个人估计今后埃及的局势可能出现以下几种可能：

经过艰苦努力，军方将成功组建新政权，实现“垂帘听政”。按照军方的“路线图”，实现向“后穆尔西时期”的政治过渡。估计，埃及将建立既不是穆巴拉克的强人政权，也不是穆尔西的伊斯兰政权，而是由反对派和宗教界人士出面，军方幕后主导的世俗化政权。

曼苏尔临时总统上任后，先后任命了主要反对派联盟“全国拯救阵线”领导人之一巴拉迪为副总统和前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哈齐姆。贝卜拉维为过渡政府总理，并公布了过渡时期宪法声明及推出向民选政府过渡的时间表。贝卜拉维总理公开表示，愿在组阁中与穆兄会合作，但却遭对方拒绝。这表明埃政治过渡将面临重重困难。而军方联合反对派推翻民选总统的方式，也为埃今后的发展方向埋下了隐患。尽管如此，基于埃及经过两年多的变革，广大民众求稳怕乱，急需政府改善民生，目前局部乱局难以影响大局。7月16日，埃临时内阁已成立。这标志着过渡进程又迈进一步。此外，沙特、科威特和阿联酋三国共向埃提供120亿美元援助，以解埃燃眉之急。美国也继续向埃军方提供军援。因此，军方胜算较大。

穆兄会强力反弹。这种可能的主要表现为，一是力争穆尔西复出。通过组织全国各地示威游行，向军方施压，争取同军方达成某种妥协，让穆尔西有条件地重新掌权。二是重整旗鼓，力争赢得选举，东山再起。穆兄会有很强的组织力和号召力，可以组织更多的穆兄会成员及其亲朋好友参加投票。如它接受此次教训，进行内部改革，提出符合埃及国情的施政纲领，不排除有重新执政的可能。三是“破罐破摔”而转入地下，诉诸暴力，大搞恐怖袭击活动，制造社会动乱。据报道，穆兄会可能同“基地”组织联合起来，在埃及发难。不过，这对穆兄会来说，是下下策。

乱下去，埃军方也难以收拾这个烂摊子。一方面，军方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民众强烈不满的社会热点问题，反对派内部也派别甚多，勾心斗角，矛盾重重，它同军方的合作也是暂时的。另一方面，穆兄会还会继续组织抗争。这些因素导致军方的政治过渡不能一帆风顺，埃及政局继续乱下去，最后出现反对派与穆兄会合作，反对军方擅权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