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多民族地区民众政治认同现状的实证分析——以贵州民族地区的调查数据为例

2013-08-20 08:23陈自强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普遍性公共政策受访者

陈自强

(1.贵州民族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2.华中师范大学 政治学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于2011年1月-2月在贵州民族地区所进行的问卷调查资料。此次调查采用的是分层随机抽样和简单概率抽样的办法,样本广泛分布于贵州各多民族地区,其中包括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榕江县、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独山县、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兴义市、铜仁地区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安顺市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等地,这项调查共发放并回收有效问卷300份。所获调查数据使用的是社会科学统计分析软件spss17.0进行分析,对有关数据进行了描述性统计分析、交叉分析、双变量分析等以及相关检验。

一、研究思路与基本数据

对于政治认同(political identity)的涵义,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的界定为:“人们在社会政治生活中产生一种情感和意识上的归属感。它与人们的心理活动有密切的关系。人们在一定社会中生活,总要在一定的社会联系中确定自己的身份,如把自己看作某一政党的党员,某一阶级的成员、某一政治过程的参与者或某一政治信念的追求者等等,并自觉地以组织及过程的规范来规范自己的政治行为,这种现象就是政治认同。”[1](p501)在国外,则以罗森邦的观点为代表:“政治认同是指一个人感觉他属于什么政治单位(国家、民族、城镇、区域)、地理区域和团体,在某些方面的主观意识上,此是他自己的社会认同的一部分,特别地,这些认同包括那些他感觉要强烈效忠、尽义务或责任的单位和团体。”[2](p6)

可见,政治认同涉及的是对政治系统以及政治权威的主观心理取向、情感和态度等问题,故而政治认同往往是被当作政治文化的组成部分而加以探讨的。该领域内的代表人物有阿尔蒙德、派伊、戴维·伊斯顿、罗森邦、英格尔哈特、帕特南等,他们的研究均对政治认同问题有所触及。因此,本文主要依据的理论分析框架就是来自于伊斯顿在《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一书中提出的。在该书中,伊斯顿提出了作为系统输入的政治支持这一概念,并指出:“在A以B的名义从事活动,或者在A对B表示赞同的时候,我们就说A支持B。这里的B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团体;或者是一个目标、一种思想、一个机构。以行动来支持,我叫做显性支持;以一种态度或情绪来支持,我叫做隐性支持。”[3](p185)因而,伊斯顿是在隐性政治支持角度来谈论政治认同的。他还区分出了两个维度的政治支持:散布性支持和特定支持,前者指向基本政体,后者指向政府当局。[3](p297-411)因此,借用伊斯顿的理论框架,本文将政治认同区分为普遍性政治认同和特定性政治认同。前者涉及的是对政治系统的基本价值、基本制度、规则和政体结构的归属感和认同度,与政治系统的意识形态合法性、程序性合法性有关;后者涉及的是对政府的运作、政治行为以及对公共政策及其绩效的评价和接纳程度,与政治系统的政绩合法性有关。这样,对普遍性政治认同的测度将主要围绕目前民族地区的政治主导价值、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规则、民族政策和制度结构的总体评价,而对特定性政治认同的测量则主要围绕对地方政府的公共政策和执政能力的实施情况。

本文研究的目的在于弄清楚以贵州为代表的西部多民族地区民众政治认同的性质及程度如何,因而为全面理解民族地区民众政治认同的现状、原因和行为后果做出探索性研究。经统计,其基本数据如下:①男女性别比列为1.38:1。②婚姻状况:已婚者为50.3%;未婚者为49.7%。③民族分布状况为:汉族有37%;苗族有16.3%;布依族有22.3%;侗族有9%;仡佬族有1%;水族有0.7%;土家族有11.7%;彝族有1%;瑶族有0.3%;黎族有0.3%,回族有0.3%。④受教育程度分布为:未上过学的为3%;小学为7%;初中为20.3%;高中为25%;大专为22%;大学本科为25%;研究生为3%。⑤年龄情况为:20岁以下,占比13.7%;21-35岁,占比49.7%;36-50岁,占比28.3%;51-60岁,占比6%;60岁以上,占比2.3%。⑥居住地分布:乡村,占比27.3%;出城区,占比9%;县城,占比38.3%;乡镇所在地,占比23%;城郊结合部,占比2.3%。

二、民族地区民众政治认同的测度

(一)普遍性政治认同的指标及测量。

普遍性政治认同主要针对的是大的原则性和方向性的政治问题,属于政治合法性相关范畴。伊斯顿认为“普遍支持”(也就是政体合法性)表达的是对政体的基本价值理念、行为模式和政府机构的根本性态度。[3](p347)为了符合民族地区实际和便于操作,对普遍性政治认同调查指标的设计主要围绕着政治信任、政治权利、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政治支持、政治理性和民族政策这六个方面来进行。具体而言,通过采用李科特五级量表,询问受访者对以下六种说法的意见来测量:

①应当相信和服从政府,因为政府最终是为我们好;

②在现行政治体制下,无论谁当政,老百姓对管理国家都有最终的发言权;

③本地政府和干部能尊重民族区域自治法并按照该法办事;

④老百姓对政府的决定应当不计较个人得失,全力支持;

⑤对政府有意见也不应当采取拒交税费、游行、冲击政府机关等过激行为;

⑥在本地区民族政策能得到始终如一地贯彻执行;

其中,选项数字1-5,分别代表的是“完全同意”、“比较同意”、“说不清”、“不太同意”和“完全不同意”,并进行反向记分,代表的分值是从5分到1分,最后,将这6项得分进行累积相加,就形成了一个整体性的普遍性政治认同相加指数,评分从6分(最低水平的普遍性政治认同)到30分(最高水平的普遍性政治认同),这样,评分越高,则民众的普遍性政治认同度也越高。经统计,其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普遍性政治认同的评分分布

表1的统计结果显示此次调查的受访者中大多数受访者是从根本上认同现政体的。具体来说,那些“完全同意”和“比较同意”全部6项问题的人所占的百分比,从第6条的最低49%(即认为民族政策被始终如一地贯彻执行),到第2条的最高65.10%(即认为老百姓对管理国家具有最终发言权)。普遍性政治认同的所有6项的平均值都高于“2.5”,从最低值第4项的3.23,到最高值的第2项3.8,而且普遍性政治认同指数的平均值都高于6-30分级的中间值18分,处于政治认同指数的中间偏上水平,这表明调查中的受访者对现政体表现出了较高的认同程度,在较长的时间段内会持续地认同现政体的合法性。同时,45.2%的受访者正面回答第4项的结果说明,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整个民族地区的社会利益处于分化之中,民族地区民众对不计较个人得失地支持政府决定的做法并不认同,个人利益的觉醒是既成事实,政府的决定必须考虑到个人利益诉求这个现实基础,以实现二者的良性博弈。并且,49%的受访者对民族政策贯彻给予正面回答,这也说明政府在增强政治合法性的时候,也必须注重政府政策执行力的建设。

(二)特定性政治认同的指标及测量。

特定性政治认同主要针对的是与民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具体而微的政府行为和公共政策的评价,与政府处理社会经济事务所采取的公共政策绩效有关。特定性政治认同就会随着个人现实利益或个人对公共政策满意度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因而,一旦这些政策的绩效降低或者消失,这种政治认同也就随之而衰减或终止。本项调查通过选取当前民族地区民众普遍关心的一些社会热点或难点问题,以询问这些社会问题的严重程度来考察政府在处理这些社会问题的公共政策有效性程度,间接来考察民众对具体政府公共政策的满意程度。对此,特定性政治认同量表也采用李科特五级量表,通过询问这9个方面社会问题的看法,即:①下岗失业问题、②社会治安问题、③贫富分化问题、④生活贫困问题、⑤官员腐败问题、⑥社会公德问题、⑦通货膨胀问题、⑧财产纠纷问题、⑨疾病医疗问题,以此来衡量政府在这些政策领域的公共政策绩效。

其中,选项数字1-5,分别表示的是“非常严重”、“比较严重”、“一般”、“不太严重”和“不严重”(说明:最初设计有6个选项,第6项为“不清楚”,因视为没有表达意见故记作0分),并进行反向记分,代表的分值是从5分到1分,最后,将这9项得分进行累积相加,就形成了一个总的特定性政治认同相加指数,评分从9分(最低水平的特定性政治认同)到45分(最高水平的特定性政治认同),这样,评分越高,则民众的特定性政治认同度也越高。其统计结果如表2:

从表2数据中可以看出这样两个结论,一是在总体上看,受访者对9个公共政策领域的政策评价是“中等”偏下水平。具体来看,在“下岗失业”、“贫富分化”、“生活贫困”、“官员腐败”、“社会公德”、“通货膨胀”、“财产纠纷”、“疾病医疗”等8大公共政策领域的平均值,均要低于中位值的“3”分,只有“社会治安”一个领域得到中等分以上的分数,而第5项的2.01分处于最低水平的均值水平,应该引起注意和重视。特定性政治认同的总和指数为23.22分,低于指数的中位数27分(最低为9分,最高为45分)。二是受访者对现行政策的评价也反映出目前社会问题的紧迫性和公共政策调整的针对性。这些结果显示,政府在处理民族地区的社会治安问题时表现较好,但在缩小贫富分化和反对官员腐败问题方面则效果不佳。社会公德、疾病医疗、生活贫困等问题并非如社会上流行的说法那么紧迫和严重,相比较而言,官员腐败、贫富分化、通货膨胀、下岗失业等方面问题的处理则更加具有现实性和紧迫性。

表2 特定性政治认同的评分情况

(三)普遍性政治认同与特定性政治认同的关系模式。

李普塞特在分析政治支持与政治稳定的关系时提出的2*2理论模式,[4](p69-70)在此可借用来分析普遍性政治认同与特定性政治认同的关系及对政治稳定的意义,其模式可以揭示出政治认同两个维度的4种可能关系模式(如表3所示)。

表3 普遍性政治认同与特定性政治认同的四种关系模式

因此,正如表3所示,第一种关系模式(a)为牢固型政治认同,这种模式中普遍性政治认同与特定性政治认同都高,则政治认同两个层面均处于稳定的水平,此时政治稳定就维持得好。第二种关系模式(b)为过渡型政治认同,这种模式中普遍性政治认同高而特定性政治认同低,则政治认同处于一种过渡状态,总体而言,政治稳定的威胁较小,虽然普遍性政治认同能够给政治稳定带来基本的保障,能够储备公众政治支持,但是如果低特定政治认同持续时间较长,普遍性政治认同也会因此而受到削弱,这也会使政治稳定受到威胁。第三种模式(c)为脆弱型政治认同,这种模式中普遍性政治认同低而特定性政治认同高,虽有政治稳定存在,但却因缺乏对政体和基本政治制度的认同而使得政治稳定非常脆弱。但是,虽然有社会动乱的潜在威胁,可是由于良好的具体政策绩效的支持,如能使其有效进行政治社会化,一段时间后也能逐渐累积起政治认同基础并转化为普遍性政治认同,政治稳定也会因此而改善。第四种模式(d)为不稳定型政治认同,政治认同两个层面均低,因而政治稳定十分不稳定,政治制度面临被瓦解的可能。

三、基本结论

通过上述调查数据的分析,至少可以得到以下三个基本结论:

一是受访者认为现政体仍然具有较高合法性,受访者对此表达出较高的普遍性政治认同水平。普遍性政治认同指数的平均分值高于指数评分的中位数,尤其重要的是,受访者在与自身政治权利和对政府的政治信任层面相关的问题上都表现出了强烈认同感。初步分析的结果表明,大多数受访者均有较强的政治理性意识,对过激政治行为和非理性的政治参与形式持拒斥态度,较为平和而有所节制,更多地希望在制度化的渠道内解决利益诉求问题。

二是民族地区现政权更多地依赖于普遍性政治认同,而非特定性政治认同。数据显示,对基本政治制度安排和民族政策的认同程度要远高于对政府各领域具体公共政策实施效果的认同程度。因而,虽然多数人认为,政府的具体政策在很多方面都不尽如人意,也拥有诸多批评性意见,但是政府还是合法政府。该结论似乎与社会上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相悖,该观点认为现政权的合法性在于政府通过努力发展经济改善生活来获得,政府的维系是基于在经济生活领域的政策绩效和强化政治控制而获得,而在根本性的合法性层面却失去了基础和信任。

三是民族地区政治认同水平处于过渡型政治认同阶段。通过上述两个维度政治认同类型的关系模式分析,以及对民族地区政治认同的测量分析,可以发现其政治认同处于普遍性政治认同高而特定性政治认同低的过渡型政治认同阶段,因而虽然有基本的政治稳定保障,政治认同却不是十分稳定,普遍性政治认同可能会受到低特定性政治认同的侵蚀,由此而削弱政治稳定的基础。因此,十分有必要调整公共政策的着力方向和领域,并通过有效举措来提升政府处理社会公共事务的政策绩效,进而促使特定性政治认同的提高,实现过渡型政治认同往牢固型政治认同的转化,为民族地区社会政治稳定奠定坚实基础。

[1]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Z].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

[2][美]罗森邦.政治文化[M].陈鸿瑜,译.台北:桂冠图书有限公司出版社,1984.

[3][美]戴维·伊斯顿.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M].王浦劬,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

[4][美]陈捷.中国民众政治支持的测量与分析[M].安佳,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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