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洲
(重庆工商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 400067)
在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历程当中,如果以时间为划分标准,一般是分为三个浪潮(first wave,second wave,third wave),三个发展时期,这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时期,女性主义运动也从最初的政治运动、政治诉求发展出了各个不同诉求的派别,致力于研究歧视、刻板印象、物化(主要是集中在性的物化之上)、女性身体、家务分配、压迫以及父权体系的建构等等主体,不断丰富着“社会性别”的内涵,而其思想理论的发展也从人权斗争、平等的启蒙思想扩展到了人类学、社会学、文学等等的研究领域之中,从更加广泛的范围来促进社会思想进步和公平、和谐,女性主义的相关理论研究可以促使我们更加了解人类社会和人类行为,在这一点上,女性主义研究旨在达到的和谐社会的确是人类社会文明更加发展的体现,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马克思所认为的那样,那就是:往往一个社会的进步程度可以精确地取决于这个社会的女性的社会地位。
从纵向考察—也就是从时间脉络来看,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一般认为是从西方18世纪启蒙运动开始到1960年左右,这是女性主义运动的起始阶段,主要是为女性争取社会权利的平等,反对贵族阶级的贬低女性的思想;第二阶段大致为20世纪的60~70年代,这个时期女性主义运动的主要诉求集中在对“社会性别”的追求之上,追求平等的政治权利,在这一时期,开始涌现出大量的女性主义理论研究,各种派别兴起;第三个时期主要指20世纪70年代之后的时期,这个时期的女性主义运动主要关注的是女性的自尊自信自爱自觉,自理和自治,通过形形色色的社会运动和社会组织来实现社会诉求,致力于提高社会对社会性别的敏感程度。
女性主义运动起源于西方,与西方的18~19世纪的启蒙运动有很大的关系,在那一阶段,从英国开始逐渐发展到欧洲大部分国家的思想革新使得人们的思想得以从宗教的“黑暗时期”解放出来,各类自然科学的成果对新兴资产阶级抵抗宗教压迫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社会结构的合理性得到研究和改变,从“君权神授”的阶段前进到了“天赋人权”的阶段,在这一客观理性、人权被提出、被思考的阶段,一些思想家就已经对男女性别结构的不平等(在封建、宗教统治时期,欧洲的妇女是很没有地位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当时的英国基督教会礼仪中:“女人的意志应服从男子,男子是她的主人,也就是说,女人不能按她自己的意志生活……她应把男人当作主人来侍奉,她应畏惧男人,服从和臣服男人。”①)提出了质疑,例如英国的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与1792年写成的著名的《女权辩护》,她并没有明确“男女平等”的概念,而是从女性获得的教育明显少于男性这一方面入手,提出如果女性获得更多的受教育的机会的话,女性的才能就能够被充分发挥,并且能够充当“社会菁英”的角色,她认为贵族阶级的对女性的教导是将女性培养为附属品、哈巴狗,这样的做法剥夺了女性受教育的机会。
在第二阶段时期,女性主义运动发展成为组织性的运动,运动的起始标志为1848年在纽约州色内加瀑布市举行的第一次女权大会,其后比较著名的运动就是英国的艾米琳·潘克斯特(她成立了妇女社会政治联盟,曾经因为《猫捉老鼠法案》数度入狱,之后成员多数因为微小的罪行而被捕,该组织成员曾经以绝食的方式抗议,而后来的强制进食更加暴露了当时体制的暴力,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她们的主张)揭露英国制度中的性别歧视现象以及1914年女权主义运动者冲击白金汉宫,向英王乔治五世请愿的活动,这一阶段,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结构的变革,使得女权主义运动者有了更加自由的表达意愿的社会条件,提出社会性别的理论,并使得性别问题主流化——联合国将1975年定为国际妇女年,各类女性主义运动的流派在这一阶段诞生。
第三浪潮的女性主义运动思想主要是结合了后现代主义的相关理论,解构宏观叙事,转而致力于新的女性话语体系的建立,这一阶段的女性主义运动主要是在“艺术世界”②层面上进行的,运用“反讽”的手段抗争男性视角的审美体系,建立真正的女性审美系统,例如美国一个名为“游击队女孩”(The Guerrilla Girls)的女性主义团体在2007年1月份参加MoMA(The Museum of Modern Art位于纽约的世界著名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性主义讨论会时戴着“黑猩猩”的头套参加,这是这一团体的标志性装扮,黑猩猩的头套意味着拒绝性别物化,对女性在艺术界的失语状况表示不满和抗议,她们试图将“女性”的社会性特征定义为自主、自觉、自立的,带有反抗一切社会成规、制度的潜能行动者,她们将女性主义运动扩展到了艺术、思想和日常生活领域,发掘了其他的,除了游行示威、巡回演说之外的活动可能性,使女性主义运动更加深入意识形态领域。
从横向的角度来看,女性主义运动在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各式各样的思想流派,每一种思想流派都有着不同的主张和诉求,女性主义运动的流派众多,包括亚马逊女性主义、文化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自由女性主义、唯物女性主义、性别女性主义、法国女性主义、大众女性主义、马克思女性主义、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激进女性主义、性解放女性主义、心灵女性主义、隔离女性主义、第三世界女性主义、原型女性主义、网络女性主义、丝绒女性主义等等,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数三大女性主义流派: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激进女性主义。
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对应的正是第一阶段的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主要主张是提倡理性、公正、机会均等以及选择自由,反对旧的社会体制对女性参与社会实践机会的扼杀,这一时期主要的理论代表有玛格丽特·米德的《三个原始部落的性别与气质》(1935年)、波伏娃的《第二性》(1949年)等,主要的理论内容为提出男权社会构建的男性和女性气质是非常文化取向的,这种建构出来的男性、女性气质并非是天然合法的,女性有权力接受平等的社会权利。
在激进女性主义的主张中,可以看到已经将女性和男性归为不同的社会阶级,而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中,女性阶级显然是被男性阶级所压迫,因此,在这一流派的女性主义运动中,多数伴随着激进的政治诉求,要求提供合法的公共政治、社会空间来进行“两性对话”,反对男权统治系统将父权话语系统合法化,典型的激进主义女性主义的主张体现在美国的安德鲁·德沃金身上,她的主张给予了自1980年以来兴起的美国色情文学检查制度极大的启发,将因淫秽出版物的发行而利益受到损害的女性权利提升到立法的层面,德沃金曾与另外一位女权主义者凯瑟琳·麦金龙共同起草了《市政府法令》,允许这些妇女对淫秽书刊进行起诉。她的著作《色情文学描述:男性对女性的占有》以及麦金龙的《色情图文描述,公民权利与言说》揭示了在自由主义外衣下男权统治结构对女性阶级的压迫,而这一压迫是暴力的和应该摧毁的。
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这一流派的女性主义理论主张主要来源于马克思的《女性:地位、阶级或被压迫的性别》,在文中,马克思认为,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出现使得男性成为土地的所有者,同时也成为女性的所有者,这是属于女性的世界历史范围内的失败,私有制的深刻影响通过家庭的一夫一妻制加强和延续着,家庭出现之后就使得家庭脱离了社会公共领域而进入了私人领域,而在这样的私人领域中,体力较弱的女性就成为了生产资料所有者:男性的“私产”,而要实现性别解放,就需要超越私有制,也就是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并非提倡“公妻制”,相反,因为“按需分配”的可能,女性就可以不用依赖家庭来满足其物质需求:子女教育问题等等都由社会职能来承担,只有纯粹的两性关系是社会机构不进行干涉的私人领域,这样,摆脱了物质依赖的两性关系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平等,在1969年玛格丽特·本斯通的《妇女解放的政治经济学》中也提出家务劳动与人口再生产的问题,这一问题引起了持续10年的争论,主要是家务劳动是否成产剩余价值,是生产性的还是非生产性的,是何种性质等等,不过,争论的结果指向的无偿家务劳动是女性受到压迫的主要原因又受到不少思想家的质疑,因为这样的父权社会早在资本主义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而单纯归结于劳动分配的话容易陷入纯粹的经济主义,为了解决这一问题,1971年朱丽叶·米切尔的《妇女的地位》提出了引入精神分析研究的方式,将女性的精神世界加以研究,包括巴雷特也认为应该是家庭生产的意识形态压迫着女性。发展至今,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研究本身已经陷入某种困境,就是理论的分歧和实践的矛盾使得这一流派似乎已经无路可走,其实每一理论的侧重点都是很有研究价值的思想,但是都没有注意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系统性,因此往往都是从其中的一个或某几个方面进行研究,最后往往都有严重的片面性的缺陷,如何突破困境,应该从更加广阔的理论视野来研究,而不能囿于仅有的一些理论根据。
从前文的介绍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女性主义运动的历史过程中,有众多的女性主义思想、理论和主张提出,都汲取了启蒙时期、工业革命后兴起的纷繁复杂的学说、思想,特别是后现代思想的兴起对于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叙事话语的结构使得女性主义思想研究进入了思想意识形态,这对于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是有益的,因为在目前世界文明发展的阶段,许多人认为女性主义已经没有必要再提出,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历史阶段达到如今这样的“平等”:例如海地·哈特曼在《马克思主义与女权主义的不幸婚姻》中提到的二分法,认为女性主义的问题与阶级问题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巴雷特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滑向了纯粹的经济主义,经过长期的发展,女性主义研究已经成为了西方大学中设置的标准课程、在公共媒体上表达等使用“中性话语”已经成为行业准则、一些年轻的女性以“性解放”、“性自由”为标榜在男权社会当中通过各种媒介、渠道大胆地展示自己(例如各类时尚杂志、各类选秀、娱乐节目的盛行现象),认为这样已经体现了自己在媒介当中的选择权,这样的现象其实相当于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正在吸收着女性主义的思想,从最初的排斥到了接受阶段,这也说明了私有制度和男权体系的弹性,在重新解释女性主义思想内容的同时利用产生的社会身份定义的暧昧制造流行,并从中制造消费者(例如选秀节目中的歌手被定义为杰出的、有天分的等等,这样的定义就“制造”了一批节目的消费者)③,这些提法使得我们必须意识到女性主义研究保持其自身批判性的重要性,因为在话语建构的时候,批判性往往存在于“不在场”的话语之中,这就要求女性主义研究不能单从某一特定的历史阶段、现象和理论出发,而应该注意社会历史阶段发展的系统性(后现代社会的消费特征以及语义的生产、构建),及时深入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从更加具体和深刻的方面揭示出“不在场”的潜台词,促使女性主义的自觉性更深一个层次。
在全球传播秩序当中——或者说在全球话语体系当中,第三世界和发展中国家的发声显然是处于弱势,而第一世界的女性主义思想和理论在第三世界以及发展中国家当中显然也有些“水土不服”,第三世界和发展中国家认为第一世界的女性主义只是表达了资产阶级妇女的诉求,只是将研究集中在性别歧视的问题之上,而很多第三世界国家妇女面临的实际问题却被“边缘化”,例如,在内罗毕召开的第三届世界妇女代表大会上,非洲17国的妇女组织提出,阻碍着非洲妇女发展的主要问题是普遍贫困和世界经济结构中的不平等布局带来的权利问题,这些问题却没有成为目前女性主义运动的一个主要方面,这些国家大部分只能被动地接受西方的意识形态,被构建成为“落后的”、“不开化和自甘堕落的”,对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问题却不感兴趣,而这些问题却恰恰是第三世界妇女发展遇到的最大问题,如果没有物质条件的改善,意识形态领域的自觉和自省就只是一个空谈而已。
前文所说的两个方面的问题只是目前女性主义运动发展过程中众多问题中的一部分,具体的问题还是应该根据具体的时空条件和话语结构来具体分析。综观女性主义运动发展的历程,形形色色的理论和思想层出不穷,但几乎都有一个“片面”的问题,也就是政治经济研究和意识形态研究都相互独立,互不涉及,而最后必定都会发现路径行不通,这个现象其实很正常,因为人类社会是个复杂的系统,经济基础和意识形态从来都不是相互独立于彼此而存在的,这对矛盾范畴早已被马克思的著作论述过,而试图全面考虑经济形态和意识形态的思想并不是折中主义,而是以一种系统论的方式考虑实际问题,在历史发展的运动过程中,这一对矛盾范畴肯定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特征,目前的资本主义形态,其实体经济方面相比第三世界国家来说自然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因此,其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主要是集中在意识形态领域,从后现代主义思想中汲取批判性的营养,并将这些研究成果集中在“消费时代”的特征之上,目的是揭示出被合理化的话语体系中的潜在性别不平等的语义生产机制,例如让·鲍德里亚的《诱惑》中对“女性气质”一词的解释、麦茨的《想像的能指》以及罗兰·巴尔特等的相关著作中对于语义的解构,都在强调“不在场”的潜台词,强调矛盾意识背后的转换机制(语义生产机制),由于这些理论侧重的是对意识形态的剖析,具有一定的普适性(消除了人种、阶级、国界的区别),因此对于未来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批判性的发展是有很大的启示性和益处的。
另一方面,女性主义思想中的政治经济类型的思想并不是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相反,其重要性也是很显著的,就如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所说,女性的依附地位其实是在私有制出现之后形成的,家庭的出现阻止了女性角色的社会化进程,使得家务劳动、生育等成为私人领域,对于私人领域内,社会公共领域不予干涉,缺乏监督体系的私人领域完全靠个人道德维持,但是一旦道德缺失,就会容易滋生家暴和离婚率高、青少年犯罪等社会问题(家庭是社会构成的细胞,往往大部分社会问题的形成都是始于家庭内部),然而道德自觉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教育的(道德的传承是需要文化学习的),接受教育需要社会资源的投入,因此,社会政治经济是必要的保障条件,如果连这个保障条件都不具备(如普遍贫困问题、战乱、物资短缺等)的话,就谈不上意识形态的自觉自省,因此,社会结构、生产资料的分配制度是未来达到女性、整个社会思想解放的前提条件,没有脱离社会经济制度而单独存在的女性自觉意识形态。
本文通过对女性主义运动、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状况的简要梳理,浅析了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困境和未来发展路径,认为关键还是应该从具体的社会文化、语境出发,尊重不同矛盾的发展阶段,同时也要应该积极吸收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启示性成果,提高女性主义思想的批判性和敏感度,从而促使世界性别平等意识的自觉水平更上一个层次。
注释
①维基百科。
②“艺术世界”一词为哲学家、艺术批评家丹托(A rthur D antor)在1964年发表的《艺术世界》中的观点,主要指迅速产业化和制度化了的艺术品存在的世界。
③弗雷德·戴维斯在《流行、文化与身份认同》中认为,身份的暧昧就是流行的燃料。
[1]Thomas,Calvin,ed.(2000).“Introduction: Identification,Appropriation,Proliferation”,Straightwith a Twist:Queer Theory and the Subject of Heterosexuality,p.39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Silverman,Kaja (1992).Male Subjectivity at the Margins,p.2-3.New York:Routledge.
[3]秦美珠:《女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重庆出版社,2008年版.
[4][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5]李银河:《女性主义》,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