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宗凯
(湖北红安干部学院,湖北红安438400)
毛泽东同志说过:“中国红色政权首先发生和能够长期存在的地方,是在1926和1927两年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过程中工农兵士群众曾经大大起来过的地方。”“黄安(现黄冈市红安县)之所以能够长期坚持革命斗争,并始终成为可靠的革命根据地,正是由于这个原因。”[1]4
分析这个原因,我们就不得不将视角落在党在这一时期的思想政治工作上。卓有成效的思想政治工作,使党的立场、宗旨迅速得到了黄安广大人们群众的赞同与支持。思想是行动的先导,广大人民群众在思想上的觉悟,迅速转化为拥护党、拥护革命的行动。因此我们看到了广大的黄安人民为支援革命,父送子、妻送夫、兄送弟、姐携妹参加红军的动人情景;也出现了在全县的工农群众中,青年人几乎都参加过革命队伍、打过仗,中老年和妇女儿童绝大多数做过革命工作这样一种可喜的革命形势。
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方法是思想政治教育取得成效性的一个关键因素。大革命期间红安党政军领导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思想政治教育方式方法。这些方式方法切合当地人民的生活实际,为当地群众乐于接受,极大地提高了当时思想政治教育的成效性。其主要方式有以下几种:
当时党的领导干部善于做说服引导工作,其宣传的语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切合农民利益,说服力极强。
“董必武特别注重对红安籍学生的教育。他常和武汉中学第一期学生董贤珏、王鉴、雷绍全、余泽涵、杨仆、王文风等一起散步交谈,随时随地向他们灌输革命思想。如散步经过第一纱厂时,董必武便指着高耸入云的烟囱讲起马克思的剩余价值学说;漫步江边时,他指着波涛汹涌的长江意味深长的说:‘大江东去,任何力量不能阻止它前进。历史的车轮同江水一样,任何人不能使它倒转,阻止它前进!”[2]16
郑位三对佃农吴先恩所做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由下面这段对话可以直观看出他的立场和说服力。如郑位三问:“你家有几口人?有多少田地?”吴先恩答:“有九个人,自己没有田地,租种了地主一石五斗田。”郑:“一石五斗田每年要交多少租?”吴:“交十五担。”郑:“一年总共可以收入多少担?”吴:“一石五斗田,种得好可收入三十担,一般年景只收二十四五担,有的年份还只能收入二十来担。”郑:“那你劳动一年还得不到一半,这合理吗?”……
吴先恩听后,心理热呼呼的,他想过去穷人一年忙到头,总是缺吃少穿,终年不得温饱。现在有人关心他们的生活,提出不向地主交租,谁种谁收该多好啊!他越想越高兴,劲头越大[2]。
1925年,董贤珏等利用秋收过后农事稍闲的冬季,在帅家畈、杨家塆村办起了两所农民夜校,组织贫苦农民和无钱上学的青少年到夜校学习。农民夜校的学习内容有识字、唱歌、时事报告、党义介绍等,形式生动活泼,深受群众欢迎。因此每天晚饭后,帅家畈的男女老少都自动地集中到夜校听课。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发动,董贤珏将农民中的积极分子吸收为农民协会会员,秘密成立了村农民协会[1]45。
当时,许多领导干部亲自参加歌谣的创作、表演。如,原北京军区顾问吴先恩同志在回忆吴焕先同志早期革命活动时说:“焕先从麻城上学回来,带回来一部风琴,他天天在家里吹拉弹唱,象磁铁一样吸引着村上的人。每当琴声一响,村上人们都围拢来听音乐。焕先就利用这个机会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还教大家唱《反帝歌》、《穷人诉苦歌》和《国际歌》。首先唱的是《反帝歌》也就是《国耻歌》。我记得一些歌词:‘高丽国、琉球岛,屿台湾,地不小,可怜都被列强侵吞了。为奴为仆眼前到,我国国耻何时消?’唱到这里他哭了,别人也跟着哭,人们的爱国情绪激发起来。他看到大家对帝国主义侵吞中国无比愤慨,又领着大家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这首歌鼓舞了大家的斗志,人们的爱国思想得到提升,并明白了革命的目标。为了进一步激发大家的革命觉悟,焕先还教我们唱《农民诉苦歌》,用的是湖北鼓戏调子。歌词我记得有这么一段:
有贫农坐田埂自思自叹,叹只叹我穷人好不凄惨。到夏天拔秧草背对青天,那烈日晒得我皮肤好似油煎,那地主不干活穿绫罗、逛山水、手摇白扇。我穷人一年四季起早摸黑忙个不闲,到冬天我穷人无吃无穿,那富人任事不干,穿皮袄、烤白炭、鱼肉三餐。这世道不公平必须推翻。
这一唱,真是给穷人诉了苦,许多人都流泪了。这时焕先又领大家唱《国际歌》,并且每唱一段,解释一段,让农民领会歌词的意义,起到了很大的宣传教育作用。”[3]
1924年5月7日,黄安师范讲习所师生与早已联系好的第一高等小学,女子小学等校师生一起举行‘五七国耻纪念日’活动。各校代表登上主席台后,公推师讲所主任姚虞卿担任大会主席。姚虞卿报告大会宗旨后,各校代表轮流演说。第一个讲演的是李镜唐。他以《国耻歌》的歌词为题材,把1915年5月7日袁世凯接受日本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国的二十一条,一条一条向群众讲解。最后李镜唐愤慨地说,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要亡我国、灭我种的辱国丧权条约,是我国的一大国耻。我们炎黄子孙要誓死反抗到底。他愈讲愈激动,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听众均被感动,不断振臂高呼反帝爱国口号。接着各校代表都发表演说,号召大家起来“救国家”和“救自己”[1]22。
当时红安各地每逢节日庆典便会举行盛大的节目表演,比如:玩龙灯、彩船等。针对这一习俗,郑位三、吴焕先等革命领导人,精心编演了一些文明戏,成功地将思想政治教育寓于精彩的节目表演之中。
1927年农历正月十五日,郑位三和吴焕先利用农民玩龙灯、彩船,闹元宵节的机会,组织一批人化妆到群众中演戏。有的扮个“地主”,有的扮个高鼻子“洋人”,有的扮个“封建军阀”,有的扮个地主“狗腿子”,有的扮个“农村妇女”带着孩子讨饭。他们打鼓敲锣,各村去转。群众看到他们,都不去看龙灯彩船,争先恐后去看这种新戏[4]。这样在娱乐中进行了革命思想的宣传,群众也更易于接受。
当时,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方式除了这些外,还有打鼓说书、“口号”、组织宣讲团,办报刊等,如《黄安通俗旬刊》。这些思想政治教育方式围绕党的中心工作,贴近广大农民的现实生活,既形式多样,又卓有成效。通过这些思想工作,党迅速实现了立场同化——群众能够自觉地和党站在一个立场上;宗旨认同——群众深信共产党是为贫苦老百姓谋实事的,是劳苦大众的党。
案例分析是归纳总结基本经验,推动理性认识的有效方法。一方面它直接截取于现实或实践,具有很强的针对性、鲜活性;另一方面它也激发了新认识、新观点,是一种很好的思维工具。这种方法的工具性意义在于:截取一部分现实并推动人去思考。历史是最鲜活的教科书,只是如何充分发挥历史尤其是党史的教育意义呢?从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角度而言,全面的思考历史固然重要,但是细节才是“鲜活”之源,触摸到了细节也才能不失“鲜活”,而“鲜活”就是教育的催化剂。基于这样的认识,针对文中截取的几则典型案例,笔者进行了如下的思考:
1.政治背景。在时间范围上,四个案例发生的时间是从1923年到1927年初,基本处于党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期间的大革命时期。1923年6月党的三大正式决定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实行国共合作。随之在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革命群众运动。正是在这样的革命背景中,从1923年底,红安党组织在武汉私立中学成立。启发农民思想,宣传党的主张,组织农民运动,推动反帝反封便是这一时期党在红安的主要任务。
2.经济思想背景。大革命前,黄安的经济属于典型的自然经济模式,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黄安境内多丘陵、山地,因此耕种环境较差,相对周围其他地方,农民们种田更加辛苦。但也因此养成了红安人民吃苦耐劳的精神。如共和国开国将军胡奇才中将幼年时,挂在自家正屋墙上的一副中堂的内容:“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碌碌几时间。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古古今今多变革,穷穷富富有循环。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命一般。”[5]中堂所表达的思想反映了当时贫苦农民思想上“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以及忍让认命的一面。但是,随着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土豪劣绅剥削农民的日益加深,农民们生活每况愈下。有资料记载,大革命前,全县有‘一万多农民’因无土地耕种而失业。农民们为了谋求生活出路,学工匠,抬轿子,当脚夫,打长工、卖短工的比比皆是。当时,黄安全县到处流传这样一首歌谣:“冷天无衣裳,热天一身光。吃的苦菜饭,喝的苦根汤。麦黄望接谷,谷黄望插秧。一年忙四季,都为别人忙。”[1]9
这是对当时黄安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充分反映了当时农民生活的贫困。艰难的生活使广大农民一年四季都被束缚在土地上,偏居一隅,思想上呈现出保守性、狭隘性、朴实性等特点。同时因为贫穷又难得读得起书,这又使广大的农民群众文化素质不高。综合来看,新思想在此地的传播在客观因素上是有较大的困难的。
从宣传者角度而言,一方面为了响应北伐战争,推动反帝反封运动;另一方面控诉社会不公,同情农民生活艰苦,力图改善贫困农民生活,消除社会不公。从受教育者角度而言,他们渴望改变,但顾虑重重,也都有着朴实的爱国主义情怀。
1.教育者的思想政治素质极高。以董必武的说服教育为例,他将马列主义的思想及时而巧妙地融合在日常生活的即时情景里,理论“生活场景化”的本身就包含着对理论深刻透彻的理解,倘若自身思想政治素质不到位的话,很难做到这样。
2.教育者自身散发着一种真诚、无私、奉献的为民情怀,人格感染力强。以李镜唐的演讲和郑位三与吴先恩的谈话为例,教育者一方面表达出了中国共产党的基本宗旨(是贫苦农民的党),另一方面在沟通交流中,切合被教育者的利益,不讲虚话,充满同情,以感同身受的真诚表达关怀,并一步一步启示被教育者的思想觉悟,使之逐渐认识到,只有革命才能改变自己和其他劳苦大众的命运。这些群众工作无形中提高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
3.兼顾实用性,形式生动,老百姓喜闻乐见。举办夜校,教老百姓识字,对于一家几代难得有几个识字的贫苦农民而言,实用价值很强,因此吸引力也很大。教唱革命歌谣、演文明戏,这些形式生动的宣传工作,老百姓喜闻乐见,吸引力同样很大。
4.循循善诱,教育形式具有艺术化底蕴。以吴焕先教唱革命歌谣为例,音乐演奏本身的水平,因为历史原因,很难做判定,但是从吴焕先对教育者情绪把握的角度而言,无疑是精准而高超的。从情绪的引导、渲染到最后高潮的爆发,一切都显得十分自然。再则,从郑位三与吴先恩的谈话为例,谈话中,郑位三很好地做到了一边交谈一边启迪引导,整个谈话可以讲具有“苏格拉底式提问”的精髓。
马克思指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6]82“人们的‘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6]103因此我们可以说,物质利益是思想政治工作产生实效的经济基础。“从本质上说,思想政治教育就是通过宣传教育,使人民群众认识到自己的物质利益所在,并且组织起来为实现自己的物质利益而奋斗。”[7]从郑位三和佃农吴先恩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到,谈话的切入点、落脚点都充满了物质关怀,一下子就博得了教育对象的信任。
总体来讲,党在这一时期的思想政治工作,紧紧抓住了当时农民物质利益的核心——土地。就当时的人民大众而言,人民的利益追求相对单一,这是当时思想政治工作卓有成效的一个重要原因。做好土地工作基本上就可以紧紧抓住农民的思想,迅速实现党的宗旨的认同,立场的同化。也是这个原因,很多学者在谈到思想政治教育成效时,总是认为党在新民主义革命期间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相比当前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成效更高。实质上当前人民核心利益的多元化,以及核心利益在生存权重上的减量化(很难有哪项利益直接危及单个生命的存亡),给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开展增加了很大的困难,思想政治教育再难像新民主义革命时期那样迅速抓准人民的核心利益,也难以快速取得立竿见影的成效。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红安大革命时期党的思想政治教育方式首先来源于当地农民的现实生活。正是实现了对当时当地农民现实生活的升华概括,才使这个时期党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富有针对性,也很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事实上,在之后的革命斗争中,涌现出了像戴克敏、曹学楷、徐朋人等一批“土马克思主义者”,他们创造性地将马克思主义理论本地化,在宣传教育上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大革命期间,党的中心工作主要是党的创建和领导工农运动。当时,红安的党团员发展迅速,“1925年,可查证的有45名,到1927年上半年增加到218名,全乡大部分乡都有了党团组织。”[8]工农运动的主体,农协会员也很快发展到了6.5万人,全县各级农民协会普遍建立。这一时期中心工作的出色完成,与充分发挥人民的主体性是密不可分的。1927年前后,红安在全县开展了农民运动。党员干部在领导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政治斗争的同时,也通过农民协会逐步开展经济斗争,成立清算委员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各级清算委员会由农协干部和被推选出来的农民代表组成,有委员7至13人。清算委员会成立后,先对所在地区内有贪污行为的土豪劣绅一一进行调查,然后组织力量逐一进行清算,最后向群众公布清算结果。征求群众意见,如果群众认为清算不够彻底,清算委员会便进一步组织清算,直到群众满意为止。”[1]63这种将清算和群众审查相结合起来的做法,对发动农民参加经济斗争起了很好的作用。广大农民有当家做主之感,参加经济斗争的积极性也就更高。
[1]郭家齐.红安县革命史[M].武汉大学出版社,1987.
[2]刘光明.郑位三传记[M].武汉工业大学出版社,1988:25~27.
[3]访问吴先恩同志谈话记录[Z].1980-07-15.
[4]刘光明.郑位三传记[M].武汉工业大学出版社,1988:32.
[5]胡奇才.坎坷的路[M].白山出版社,1995:6.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l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82.
[7]欧阳恩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经验[J].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09(10).
[8]李国栋.红安无产阶级革命家群体研究[M].解放军出版社,2009:53.